目 录 张 伯 笠 序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虎 父 之 女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家 中 的 诤 爱 北 京 大 学 爱 情 的 代 价 梦 想 与 厄 运 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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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柴 玲 回 忆 一 心 一 意 向 自 由 柴 玲 著 A Heart for Freedom A Memoir by Chai Ling 1

2 目 录 张 伯 笠 序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虎 父 之 女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家 中 的 诤 爱 北 京 大 学 爱 情 的 代 价 梦 想 与 厄 运 封 从 德 : 一 个 职 业 革 命 家 决 意 新 华 门 之 夜 寻 找 封 从 德 胡 耀 邦 追 悼 会 新 的 曙 光 定 性 动 乱 秘 密 会 议 绝 食 抗 议 团 结 保 卫 天 安 门 广 场 最 后 的 愿 望 和 见 证 最 后 一 班 岗 逃 亡 岁 月 头 号 通 缉 犯 逃 离 至 香 港 自 由 的 意 义 新 世 界 天 安 门 后 的 生 活 美 国 梦 文 化 冲 突 爱 的 归 宿 和 过 去 较 劲 找 到 自 由 女 童 之 声 神 圣 空 间 战 胜 黑 暗 走 进 光 明 基 督 的 面 孔 附 录 : 柴 玲 的 见 证 巨 浪 戒 严 令

3 主 的 灵 在 那 里, 那 里 就 得 以 自 由 ( 圣 经, 哥 林 多 后 书 3:17) 他 们 经 过 流 泪 谷, 叫 这 谷 变 为 泉 源 之 地, 并 有 秋 雨 之 福 盖 满 了 全 谷 ( 圣 经, 诗 篇 84:6) 这 本 书 献 给 所 有 为 中 国 的 自 由 而 献 身 和 做 出 牺 牲 的 人 们 以 我 们 的 流 泪 谷 献 祭, 迫 切 祈 祷 救 主 基 督 的 灵 充 满 中 国 的 土 地 四 方, 让 同 胞 姐 妹 早 日 得 平 安 自 由 3

4 张 伯 笠 序 张 伯 笠 序 柴 玲 传 来 了 她 自 传 的 中 文 版, 阅 读 过 程 中 我 被 深 深 地 震 撼 了 她 应 主 呼 召 义 无 反 顾 地 首 次 公 布 她 曾 堕 过 四 次 胎, 为 了 唤 醒 在 中 国 每 年 一 千 万 以 上 的 女 子 不 要 再 做 屠 杀 婴 儿 的 事 情 她 也 对 其 他 人 们 所 关 心 的 问 题 做 了 说 明, 比 如 : 绝 食 的 发 起 撤 退 的 流 产 金 培 力 的 录 音 逃 亡 的 秘 道 离 婚 的 迷 离 等, 很 多 也 是 我 这 个 老 战 友 所 不 知 道 的, 这 也 是 我 被 震 一 下 的 原 因 二 十 年 前 天 安 门 的 屠 杀 改 变 了 我 们 天 安 门 一 代 一 生 的 命 运, 而 作 为 天 安 门 学 生 运 动 总 指 挥 的 柴 玲 无 疑 首 当 其 冲 六 四 镇 压 后, 我 们 分 头 逃 亡, 既 没 有 计 划 也 没 有 预 谋, 更 没 有 外 来 势 力 和 情 报 机 关 的 帮 助 帮 助 过 我 们 的 只 有 中 国 那 些 善 良 的 百 姓 柴 玲 艰 难 地 在 中 国 逃 避 了 十 个 月 的 追 捕, 据 说 中 国 沿 海 城 市 曾 在 那 段 时 间 抓 到 了 几 十 个 柴 玲 逃 亡 对 一 个 二 十 四 岁 的 女 孩 子 并 不 轻 松, 那 不 是 电 影 中 的 惊 险 片 断, 而 是 真 实 的 危 险 和 死 亡 的 威 胁 柴 玲 逃 到 美 国 后 更 是 运 交 华 盖, 她 首 先 经 历 了 离 婚 的 痛 苦 我 与 夫 妇 双 方 都 是 战 友, 绝 不 愿 意 看 到 任 何 一 方 受 到 伤 害 就 在 他 们 离 婚 不 久 后 我 也 逃 到 海 外, 在 巴 黎 的 一 次 相 聚 中, 柴 玲 告 诉 我 她 经 常 有 不 想 活 了 的 念 头, 一 个 人 走 不 下 去 了 她 内 心 的 痛 苦 我 无 法 测 度, 只 记 得 那 次 的 相 见 整 整 一 盒 纸 巾 都 未 擦 干 她 的 泪 水 离 婚 不 久 她 受 到 更 大 的 打 击, 军 医 的 母 亲 和 她 深 爱 的 奶 奶 在 痛 苦 的 思 念 中 相 继 去 世 记 得 她 母 亲 去 世 那 天 是 柴 玲 的 生 日, 我 从 普 林 斯 顿 医 院 逃 出 来 去 看 她, 在 朋 友 面 前 她 终 于 有 机 会 放 声 痛 哭, 她 哭 着 说 妈 妈 二 十 五 岁 生 了 她, 而 当 她 二 十 五 岁 生 日 时 母 亲 却 离 开 了 她 那 晚 突 然 停 电 了, 她 点 燃 了 一 只 红 蜡 烛, 我 们 在 烛 光 下 泪 水 中 默 默 地 伴 她 遥 祭 母 亲 对 于 我 们 这 些 天 安 门 一 代, 哪 一 个 人 不 对 家 和 亲 人 亏 欠 和 内 疚? 很 多 人 的 亲 人 失 去 了 地 位 和 工 作, 甚 至 失 去 了 生 命, 这 重 担 足 够 我 们 担 一 生 的 了 这 还 不 够, 上 世 纪 九 十 年 代 中 期, 由 一 个 纪 录 片 精 心 编 造 的 柴 玲 期 待 流 血, 自 己 逃 生 的 假 像 引 导 公 众 指 责, 使 柴 玲 心 灵 受 到 致 命 的 伤 害 海 外 最 大 的 中 英 文 报 纸 开 始 长 篇 累 牍 地 讨 伐 柴 玲, 把 屠 杀 和 死 亡 的 责 任 推 给 了 柴 玲 甚 至 有 些 参 加 了 天 安 门 运 动 的 精 英 也 落 井 下 石, 弱 小 的 柴 玲 一 时 无 法 招 架, 更 是 痛 苦 万 分 我 是 当 时 少 有 的 几 个 站 出 来 为 她 讲 话 的 人 在 屠 杀 面 前, 柴 玲 希 望 人 们 记 住 虽 然 她 和 所 有 广 场 的 同 学 一 样 都 有 求 生 的 愿 望 和 权 利, 都 有 孝 敬 父 母 恋 爱 结 婚 养 育 子 女 的 梦 想, 这 是 人 之 常 情, 并 没 什 么 错 但 是 她 和 同 学 们 的 行 动 却 是 选 择 了 留 在 广 场, 面 对 屠 杀, 为 中 国 更 好 的 未 来 而 现 身 柴 玲 不 是 完 人 她 说 的 话 在 广 场 更 不 是 一 句 顶 一 万 句, 广 场 所 作 的 决 定 无 论 对 错, 都 不 是 她 一 个 人 所 能 决 定 的 事 实 上, 柴 玲 录 完 她 最 后 的 话 后, 下 午 就 放 弃 了 离 开 广 场 去 劝 阻 军 队 的 计 划, 始 终 留 在 广 场, 直 到 6 月 4 号 清 晨 柴 玲 跟 天 安 门 广 场 最 后 的 几 千 名 学 生 一 起, 义 无 反 顾, 坦 然 和 4

5 张 伯 笠 序 坚 定 地 在 广 场 的 纪 念 碑 下 面 对 机 枪 和 坦 克, 准 备 为 热 爱 的 祖 国 和 同 胞 的 新 生 献 身 她 没 有 丢 下 同 学 们 逃 跑, 她 一 直 坚 持 在 广 场, 直 到 六 月 三 号 晚 上 和 六 四 的 血 光 凌 晨 ; 在 多 数 同 学 做 出 撤 离 的 决 定 后, 她 才 带 领 同 学 们 在 枪 口 和 军 队 包 围 中 走 出 广 场, 而 且 她 走 在 第 一 排, 那 是 最 危 险 的 一 排, 如 果 军 人 开 枪, 她 会 第 一 批 去 死, 这 需 要 了 不 起 的 勇 气 和 奉 献 精 神! 柴 玲 曾 和 我 说 过 她 活 着 的 沉 重 我 们 对 死 难 者, 也 对 备 受 磨 难 的 天 安 门 母 亲 们, 永 远 心 存 愧 疚 这 也 是 她 这 么 多 年 来 感 到 一 直 生 活 在 有 深 度 罪 过 感 的 苦 海 里 的 原 因 作 为 一 个 目 击 者 和 幸 存 者, 我 知 道, 6 月 4 日 清 晨, 在 硝 烟 和 弹 屑 中, 柴 玲 把 活 下 来 的 同 学 全 部 带 回 学 校, 总 指 挥 的 任 务 结 束 以 后, 我 们 才 开 始 了 各 自 的 逃 亡 之 路 我 逃 往 北 方, 她 们 则 逃 往 南 方 后 来 才 知 道 她 在 中 国 大 江 南 北, 艰 辛 逃 亡 的 十 个 月 生 涯 直 到 在 最 后 一 刻, 她 在 一 个 船 的 木 箱 里 面 四 天 五 夜, 历 尽 艰 险 才 死 里 逃 生 我 认 为, 她 能 如 此 神 奇 地 活 下 来, 只 能 是 上 帝 的 恩 典 面 对 漫 骂 与 指 责, 柴 玲 选 择 了 沉 默 从 那 以 后, 那 个 小 鸟 般 快 乐 的 小 丫 头 不 见 了 柴 玲 从 媒 体 和 人 们 视 线 中 消 失 了, 她 不 再 与 任 何 人 联 系, 也 不 再 相 信 任 何 朋 友 和 战 友 她 将 自 已 裹 得 严 严 的, 恐 怕 再 一 次 被 所 谓 的 战 友 和 自 由 媒 体 伤 害 连 我 也 十 年 未 见 到 她 然 而, 感 谢 神, 当 世 人 把 她 当 做 渣 滓 时, 上 帝 却 高 举 了 她 后 来 我 知 道, 在 那 段 孤 独 失 落 的 日 子 里 上 帝 将 一 位 爱 主 的 美 国 弟 兄 带 到 她 的 身 边 他 们 相 爱 了, 结 婚 了, 生 了 三 个 可 爱 的 孩 子 后 来 又 办 了 个 软 体 公 司, 很 蒙 上 帝 的 祝 福 当 我 读 完 这 本 书 的 时 候, 作 为 牧 师 的 我 更 关 注 的 是 被 她 信 主 蒙 召 的 过 程 记 得 十 年 后 再 次 与 柴 玲 相 遇 是 在 华 盛 顿 六 四 二 十 周 年 悼 念 死 难 者 的 祈 祷 会 上, 在 奇 异 恩 典 的 歌 声 中 柴 玲 泪 流 满 面, 我 从 台 上 走 下 来 和 她 握 手 拥 抱, 那 天 我 按 手 为 她 祷 告, 祈 求 上 帝 来 拯 救 柴 玲 的 灵 魂 那 一 刻, 圣 灵 感 动 我, 终 有 一 天 她 会 被 我 们 伟 大 奇 妙 的 神 找 回 家 中, 终 有 一 天 她 会 和 我 们 在 基 督 的 旗 帜 下 站 在 一 起, 成 为 上 帝 的 儿 女 我 相 信, 无 论 这 个 世 界 有 多 少 患 难 困 苦 逼 迫 孤 独 冷 漠, 都 不 能 使 我 们 与 神 的 爱 隔 绝 我 相 信 有 一 天, 我 们 会 在 基 督 的 国 度 中 聚 集! 那 次 祷 告 会 是 2009 年 6 月 4 日 夜 晚, 整 整 六 个 月 过 后 的 2009 年 12 月 4 日, 柴 玲 的 心 灵 被 主 的 慈 悲 和 恩 典 感 动, 决 志 接 受 耶 稣 为 主, 并 在 次 年 的 复 活 节 受 洗 成 为 主 的 女 儿 感 谢 主, 神 听 了 我 们 的 祷 告 今 天, 在 基 督 的 爱 和 饶 恕 中 的 柴 玲 终 于 放 下 惧 怕 和 包 袱 拿 起 笔 来 写 完 了 她 的 心 路 历 程, 这 值 得 纪 念, 柴 玲 自 传 出 版 的 意 义 在 于, 她 对 那 段 历 史 有 一 个 交 代, 对 自 已 的 过 去 有 一 个 告 别, 她 要 走 一 条 新 的 道 路 : 背 起 十 字 架 跟 从 基 督 的 道 路 感 谢 上 帝, 让 我 们 这 些 天 安 门 的 青 年 成 了 天 父 的 儿 女, 天 父 必 擦 去 我 们 的 眼 泪, 医 治 我 们 心 里 的 创 伤, 给 我 们 全 新 的 生 命! 诚 然, 在 基 督 里, 柴 玲 还 是 个 属 灵 的 婴 孩, 我 愿 为 她 亲 爱 的 柴 玲 姐 妹 祷 告, 让 耶 稣 的 爱 除 去 她 过 去 生 活 中 一 切 的 伤 害, 让 圣 灵 引 导 她 的 生 命 和 生 活, 也 让 我 们 伸 出 爱 的 手 臂, 拥 抱 她 接 纳 她 呵 护 她 保 护 她, 使 她 能 成 长 为 主 耶 稣 喜 悦 的 门 徒, 主 所 使 用 的 精 兵, 一 生 一 世, 全 人 全 家, 尽 心 尽 性 尽 力 尽 意 爱 主 跟 随 主 事 奉 主, 荣 耀 主! 若 有 人 在 基 督 里, 他 就 是 一 个 新 造 的 人, 旧 事 已 过, 都 变 成 新 的 了 5

6 张 伯 笠 序 ( 哥 林 多 后 书 五 章 十 七 节 ) 阿 门 6

7 1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1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1983 年 我 刚 过 十 七 岁, 还 是 一 个 徘 徊 于 生 命 十 字 路 口 的 少 女, 第 一 次 离 开 小 城 市 去 北 京 开 启 大 学 生 涯 从 到 北 京 的 那 个 清 晨, 到 1989 年 6 月 被 迫 离 开 北 京 的 另 一 个 特 殊 的 早 晨, 短 短 的 几 年 恍 若 隔 世 没 有 料 到 这 一 段 短 暂 的 人 生 之 旅 竟 会 发 生 多 少 的 故 事 在 日 照 的 巴 士 上, 我 的 父 亲 兴 致 高 昂 地 坐 在 我 的 身 旁 他 虽 生 性 沉 默 寡 言, 但 今 天 却 时 不 时 地 感 慨 他 为 自 己 的 大 女 儿 将 要 去 北 京 大 学 ( 或 者 像 我 们 一 样 亲 切 地 称 呼 自 己 的 母 校 为 北 大 ), 能 够 进 入 这 个 全 中 国 最 高 学 府 读 书, 而 感 到 异 常 自 豪 父 亲 是 一 个 非 常 传 统 的 人 我 作 为 一 个 女 孩 子 出 生 曾 经 让 父 亲 很 失 望 因 为 他 一 直 希 望 有 个 长 子 所 以, 我 从 小 就 竭 力 地 克 服 自 己 的 性 别 弱 点, 来 向 父 亲 证 明 男 女 都 一 样 那 天, 我 感 到 我 不 禁 终 于 赢 回 了 他 的 尊 重, 并 让 父 亲 感 到 无 比 自 豪 和 满 足 在 七 个 小 时 的 旅 途 开 始 前, 在 从 山 东 老 家 的 村 镇 出 发 的 车 上, 父 亲 对 我 说 : 玲 玲, 你 现 在 要 离 开 家 了 你 知 道 吗? 我 当 年 离 家 去 参 军 的 时 候 也 是 十 七 岁 父 亲 的 名 字 像 大 多 数 中 国 人 的 名 字 一 样, 体 现 了 一 个 家 族 最 为 珍 视 的 愿 望 柴 京 进, 字 面 上 的 意 思 就 是 进 入 北 京 我 的 祖 父 曾 经 诚 挚 地 希 望 自 己 的 儿 子 成 人 后 离 开 农 村, 到 京 城 侍 奉 君 王 陪 王 伴 驾, 过 上 好 生 活, 或 许 还 能 成 为 进 士 父 亲 的 时 代 再 从 来 没 有 机 会 像 过 去 一 样 的 考 秀 才, 去 北 京 服 侍 宫 廷, 但 他 也 成 就 不 凡, 能 够 离 开 了 农 村 从 军 做 军 医 现 在, 父 亲 和 我 一 起 在 拥 挤 的 巴 士 上 动 身 去 北 京 汽 车 沿 着 东 山 边 上 崎 岖 的 山 路 颠 簸 而 行, 一 路 行 驶, 我 们 已 经 从 海 边 的 渔 村 进 入 了 中 国 广 袤 深 邃 的 内 地 山 路 的 一 侧 是 幽 深 危 险 的 峡 谷, 缠 卧 脚 下, 似 乎 随 时 都 会 将 我 们 吞 噬, 在 另 一 侧 骄 阳 似 乎 烧 焦 了 冲 天 直 上 的 岩 石 峭 壁 我 们 的 车, 时 不 时 地 会 路 过 一 些 树 荫 下 的 茅 屋 穷 舍 我 看 到 晒 在 铺 搭 在 炙 热 岩 石 之 上 的 破 衣 烂 衫, 我 看 到 孩 子 们 穿 着 开 裆 裤, 露 着 瘦 小 的 脊 梁, 在 尘 土 中 赶 着 猪 羊 奔 跑 在 一 个 遥 远 的 山 脊 上, 一 个 赤 着 黝 黑 脊 背 的 农 民 在 耕 牛 后 面 卖 劲 地 推 犁, 在 我 们 的 视 线 中 时 进 时 出, 他 的 身 体 在 似 火 的 骄 阳 下 有 规 律 地 一 摆, 一 摆, 一 摆 女 人 和 孩 子 们 会 停 住 手 中 的 活 计 一 动 不 动 地 站 在 路 边, 伴 随 着 他 们 的 是 半 张 着 的 嘴 和 一 张 张 无 神 的 瘦 瘦 的 脸, 凝 视 着 巴 士 和 车 中 的 乘 客 直 到 我 们 开 到 他 们 看 不 见 的 距 离, 驶 进 他 们 无 法 想 像 的 未 来 当 我 看 到 这 些 山 脚 下 的 人 们 的 情 景, 我 心 里 涌 上 一 股 难 过 的 感 受, 因 为 他 们 为 生 计 所 困 和 条 件 限 制 无 力 改 变 生 活 的 质 量, 也 无 法 奢 望 孩 子 们 有 更 好 的 的 未 来 这 一 幕 让 我 想 起 了 我 五 岁, 父 母 被 派 去 执 行 军 务 的 时 候, 我 被 寄 养 在 一 个 农 民 家 庭 里 的 情 景 我 和 这 一 家 住 在 他 们 的 泥 瓦 房 里, 房 中 间 的 热 炕 头 晚 上 睡 觉, 白 天 的 时 候 既 是 大 家 吃 饭 的 地 方, 也 用 来 坐 着 聊 天 我 记 着 当 炕 头 在 冬 夜 被 燃 烧 的 稻 草 烘 热 的 时 候 满 屋 都 弥 漫 着 烟 味 现 在 我 就 要 离 开 这 充 斥 着 贫 穷 无 助 文 盲 无 聊 的 村 落, 然 而 我 的 心 仍 为 那 里 的 人 们 而 痛 我 感 到 他 们 就 是 我 的 一 部 分, 那 个 朴 实 艰 苦 的 地 方 是 我 的 家 乡, 我 的 根, 那 里 蕴 含 着 我 生 命 的 基 石 和 力 量 的 源 泉 对 不 起, 现 在 暂 时 说 再 见 了 当 这 些 人 们 的 身 影 在 我 的 视 野 中 渐 渐 消 失 的 时 候, 我 默 默 地 在 心 里 承 诺 : 我 要 出 7

8 1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去 上 学 去 了, 但 是 有 朝 一 日 我 会 再 回 来 那 时 我 会 长 大 成 人 并 更 坚 强 我 会 回 来 帮 助 你 们, 带 给 你 们 希 望 自 由 和 更 多 的 美 好! 这 一 天 会 来 的! 这 些 贫 穷 的 农 民 的 形 象 让 我 想 起 了 我 亲 爱 的 奶 奶, 而 每 当 想 起 她 我 的 心 里 的 酸 痛 就 更 重 住 在 一 起 的 奶 奶, 把 我 养 育 成 人, 是 我 早 年 生 命 里 重 要 的 养 育 我 的 人 那 时 父 母 亲 在 部 队 上, 经 常 被 派 出 去 执 行 军 务 奶 奶 的 脸 上 布 满 皱 纹, 娇 小 的 身 躯 因 年 迈 而 萎 缩, 然 而 在 这 个 娇 小 的 身 躯 里 的 是 一 个 勤 勉 坚 持 不 辞 辛 劳 的 女 性 她 辛 劳 的 手 背 上 满 是 青 筋 一 样 的 血 管 就 是 多 年 来 在 田 间 辛 苦 的 体 力 劳 动 的 见 证 她 每 个 季 度 都 不 曾 间 歇, 每 天 都 早 出 晚 归, 怀 孕 后 常 常 是 直 到 她 分 娩 的 最 后 一 个 小 时 前 还 在 田 里 干 活 她 年 纪 轻 轻 就 嫁 给 了 祖 父, 生 下 并 养 活 了 7 个 子 女, 她 又 经 常 在 分 娩 后 几 天 就 又 下 地 干 活 了 如 同 许 多 传 统 的 中 国 女 性 一 样, 常 年 的 艰 苦 劳 作 和 在 困 难 的 生 活 条 件 下, 养 成 了 奶 奶 坚 韧 的 传 统 价 值 观 念 祖 父 在 50 年 代 末 饿 死 于 三 年 饥 荒, 所 以 奶 奶 非 常 小 心 坚 决 不 浪 费 食 物 她 从 未 和 我 们 一 起 吃 饭, 却 总 是 等 到 我 们 吃 完 后 捡 我 们 吃 剩 下 的 她 每 天 早 晨 起 床 都 很 早, 在 五 点 钟 我 的 父 母 做 早 操 的 时 候 就 起 来, 然 后 做 早 饭 洗 衣 服 收 拾 屋 子 她 总 是 拖 着 裹 过 的 小 脚, 蹒 跚 着 给 幼 儿 们 捡 树 枝 和 树 叶 在 刺 骨 寒 冬 的 早 晨, 我 们 经 常 看 到 她 的 身 影 起 床 出 门, 回 来 的 时 候 她 总 是 抱 着 一 大 捆 柴 火, 她 那 银 灰 色 的, 总 是 一 丝 不 苟 地 梳 成 发 髻 的 头 发 被 风 吹 散, 凌 乱 地 耷 拉 在 额 头 上 我 的 爸 爸 当 时 是 一 个 有 远 大 前 程 的 年 轻 军 官, 他 总 是 特 别 在 意 形 象, 所 以 不 允 许 奶 奶 外 出, 以 免 他 军 队 里 的 战 友 看 到 奶 奶 会 想 为 什 么 他 这 个 级 别 的 军 官 还 让 他 的 母 亲 出 去 拾 柴 火 但 是 奶 奶 总 会 说 : 闲 着 我 也 是 个 没 有 的 老 人 为 什 么 不 让 我 帮 你 们 在 柴 火 上 省 点 钱, 这 样 我 就 不 会 总 是 吃 白 饭 了? 当 父 亲 还 是 坚 决 反 对 她 出 去 拾 柴 火, 我 和 我 的 弟 弟 妹 妹 们 就 替 奶 奶 挑 起 了 她 的 担 子 我 们 很 快 就 明 白 奶 奶 坚 奉 箴 言 不 劳 动 者 不 得 食 尽 管 奶 奶 不 识 字 也 没 有 受 过 教 育, 艰 苦 奋 斗 的 美 德 却 深 深 的 扎 根 在 她 的 心 里, 如 今 这 种 美 德 也 深 深 扎 根 在 我 的 心 里 艰 苦 的 岁 月 里, 奶 奶 从 来 没 有 因 为 困 难 而 失 去 那 颗 慈 悲 善 良 地 去 对 待 比 她 的 条 件 更 差 的 任 何 动 物 的 心 有 一 次 我 买 了 几 只 小 鸡, 奶 奶 帮 助 我 抚 养 它 们 有 一 只 小 鸡 脚 瘸 了, 不 能 完 全 站 立 起 来 有 一 个 邻 居 建 议 我 们 做 一 顿 美 味 的 鸡 汤, 然 而 奶 奶 特 别 怜 悯 这 只 小 鸡, 并 且 因 为 它 生 病 就 给 它 更 多 的 食 物 和 关 照 不 久 后 这 只 小 鸡 长 成 了 一 只 母 鸡, 下 了 很 多 的 蛋 奶 奶 总 是 说 这 只 母 鸡 为 感 谢 它 主 人 的 怜 悯 和 善 良 而 拼 命 下 蛋 回 报 当 我 告 诉 奶 奶 我 要 去 北 京 大 学 的 时 候, 她 那 年 迈 布 满 皱 纹 的 脸 上 顿 时 露 出 了 笑 容 好 像 多 年 来 所 有 的 辛 苦 和 踌 躇 都 烟 消 云 散 了, 一 瞬 间 奶 奶 变 成 了 少 女, 双 目 炯 炯, 闪 烁 着 青 春 喜 乐 的 光 芒 她 说 : 在 旧 时 代, 每 当 一 个 学 子 通 过 考 试 并 取 得 庭 试 资 格, 朝 廷 就 派 专 使 骑 马 到 该 学 子 的 家 乡 报 告 佳 音 你 能 想 像 整 个 村 子 都 出 来 庆 贺 他 们 敲 锣 打 鼓 舞 龙 舞 狮, 互 相 庆 贺 那 个 景 象 热 闹 极 了 如 果 这 个 举 子 考 取 了 头 名 状 元, 那 他 就 有 机 会 娶 当 朝 公 主, 做 驸 马 爷, 住 进 皇 宫 有 时 他 会 把 自 己 的 娇 妻 带 回 家 拜 见 公 婆 那 时 整 条 街 道 张 灯 结 彩, 一 个 浩 浩 荡 荡 的 宫 廷 仪 仗 队 开 将 过 来, 状 元 郎 骑 着 高 头 大 马, 下 面 的 人 敲 锣 打 8

9 1 在 日 照 之 城 长 大 鼓, 彩 帜 飘 飘, 新 娘 子 八 台 大 轿, 风 风 光 光 地 进 门 这 是 一 个 儿 子 能 给 家 族 带 来 的 最 大 荣 耀 奶 奶 滔 滔 不 绝 地 讲 着 过 去 的 故 事, 仿 佛 她 回 到 了 另 一 个 世 纪 那 个 1911 年 中 国 历 代 王 朝 中 的 末 代 皇 帝 被 废 以 前 的 世 纪 在 奶 奶 的 年 代 里, 这 些 故 事 被 民 谣 和 戏 曲 口 口 相 传, 然 而 到 了 我 父 亲 和 我 所 处 的 新 中 国, 再 也 没 有 看 到 这 样 的 对 古 老 王 朝 的 过 去 无 限 怀 念 的 事 情 了 奶 奶 说 : 这 就 是 我 们 给 你 父 亲 取 名 为 京 进 的 原 因 很 可 惜 当 你 父 亲 成 人 后, 中 国 已 经 进 入 了 一 个 新 的 时 期 再 也 没 有 科 举 考 试, 也 没 有 看 到 别 人 张 灯 结 彩 庆 祝 当 状 元 的 乐 趣 了 然 而 现 在 我 的 大 孙 女 就 要 去 北 京 了! 她 拍 着 龟 裂 的 爬 满 皱 纹 的 手 欢 喜 地 说 : 我 们 柴 家 的 愿 望 终 于 实 现 了 这 是 多 好 的 事 情 啊! 通 常, 每 当 奶 奶 开 始 讲 共 产 党 员 称 之 的 旧 社 会 的 好 时, 我 的 父 亲 就 会 阻 止 她 他 担 心 隔 墙 有 耳, 会 有 人 听 到 奶 奶 的 话, 报 告 说 我 们 家 人 不 热 爱 新 社 会 这 可 是 一 条 死 罪, 或 者 进 劳 改 营 里 渡 过 余 生 然 而 这 一 回, 我 相 信 她 触 及 了 父 亲 的 软 肋 父 亲 非 但 没 有 阻 止 奶 奶, 反 而 自 己 也 禁 不 住 兴 奋 起 来 父 亲 说 : 如 今 的 考 试 竞 争 的 激 烈 程 度 一 点 也 不 亚 于 过 去 的 科 举 考 试, 甚 至 可 能 更 难 我 们 全 省 只 有 50 个 名 额 能 上 北 大, 却 有 几 百 万 聪 明 的 娃 去 竞 争 这 个 名 额 父 亲 和 奶 奶 笑 不 拢 嘴, 妈 妈 的 脸 上 也 露 出 喜 悦 她 清 晰 地 记 得 她 当 年 通 过 入 学 考 试 进 入 医 学 院 的 情 景 她 记 得 她 当 年 给 她 的 母 亲 带 来 的 喜 悦 和 给 她 的 家 族 带 来 的 荣 耀 我 不 知 道 奶 奶 是 否 听 到 了 父 亲 对 我 说 的 话, 但 是 我 确 信 我 们 全 家 都 为 家 族 理 想 在 第 三 代 时 终 于 实 现 而 兴 奋 异 常 但 使 我 更 高 兴 的 是, 这 样 我 就 可 以 挣 脱 开 父 亲 最 近 让 我 伤 心 不 已 的 强 行 管 制 和 冲 突 我 爱 我 的 父 亲, 但 是 成 长 的 过 程 中, 我 对 他 也 充 满 了 畏 惧 我 们 之 间 的 关 系 在 我 在 校 成 绩 好 的 时 候 会 得 到 缓 和 然 而 在 我 被 北 大 录 取 前 一 年, 因 为 一 件 小 事 争 议 引 起 我 告 诉 他 我 不 打 算 加 入 共 青 团, 我 和 父 亲 陷 入 了 重 大 分 歧 我 为 他 的 反 应 感 到 如 此 心 寒, 很 长 时 间 我 都 没 有 和 他 谈 话 虽 然 迫 于 压 力 我 还 是 申 请 加 入 了 共 青 团 我 打 算 跳 级 去 试 试 能 不 能 考 取 大 学 意 料 之 外 的 是, 他 后 来 竟 去 跟 校 长 谈, 而 校 长 也 答 应 了 成 立 了 一 个 快 班, 让 我 在 内 的 几 个 品 学 兼 优 的 孩 子 试 着 跳 级 考 大 学 一 下, 一 个 三 十 年 来 没 出 几 个 大 学 生 的 学 校 一 下 就 有 好 几 个 被 名 校 录 取 了 这 个 好 消 息 让 整 个 小 城 都 兴 奋 起 来 我 爸 爸 认 为 上 大 学 是 在 中 国 社 会 出 人 头 地 的 一 条 成 功 之 路 我 则 悄 悄 地 把 上 大 学 看 作 通 向 自 己 逃 离 家 庭 奔 向 自 由 的 路 尽 管 我 们 大 家 对 未 来 有 不 同 的 心 愿, 有 一 点 我 们 有 共 识 : 我 进 入 北 大, 柴 家 三 代 人 梦 想 成 真 了 9

10 2 虎 父 之 女 2 虎 父 之 女 我 的 父 亲 出 生 于 1935 年, 他 在 家 中 七 子 女 中 排 行 第 三 我 从 那 张 发 黄 的 老 照 片 中 依 稀 认 得 出 祖 父 的 形 象, 他 是 一 个 苦 干 而 非 常 能 干 的 人 他 开 垦 了 几 亩 地, 并 在 秋 收 时 节 偶 尔 花 钱 请 人 帮 收 爸 爸 直 到 晚 年 还 满 怀 感 情 地 记 得 在 不 太 繁 忙 的 时 节, 我 的 祖 父 会 带 上 只 有 六 七 岁 的 爸 爸 把 新 鲜 的 花 生 和 家 养 的 猪 鸡 等 用 船 运 到 邻 近 的 青 岛 市 的 农 贸 市 场 去 卖 夕 阳 落 下 时 他 们 愉 快 地 载 船 而 归 祖 父 也 知 道 如 何 把 动 物 皮 用 特 殊 的 柔 软 处 理 技 术 变 成 皮 革, 要 是 到 了 今 天, 他 可 以 申 请 专 利 或 者 开 一 家 工 厂 然 而 这 是 30 年 代 的 中 国, 而 他 也 是 忙 里 忙 外 养 活 一 大 家 子 在 1937 年, 日 本 侵 略 中 国, 日 本 军 自 北 向 南 进 发, 占 领 了 祖 父 的 故 乡, 迫 使 他 无 法 经 商 务 农 日 本 军 队 经 常 骚 扰 村 落, 掠 夺 物 资 粮 食 和 牲 口, 有 时 候 也 掳 走 人 口 我 的 父 亲 记 得 当 时 他 和 家 里 人 藏 到 山 里 躲 避 日 本 人 他 记 得 日 本 士 兵 扫 荡 城 镇, 掠 夺 牲 口, 清 空 粮 仓 令 人 震 惊 的 是, 我 的 父 亲 似 乎 并 不 为 此 感 到 恐 慌 或 不 安 然 而 当 时 的 他 毕 竟 只 是 个 孩 子 罢 了 对 祖 父 而 言, 在 烽 火 连 天 的 战 争 年 代 养 活 一 家 九 口 人 是 件 不 容 易 的 事, 他 保 证 孩 子 们 有 足 够 的 饭 吃, 这 样 就 能 有 力 气 去 读 书 和 学 习 在 1945 年 日 本 投 降 撤 出 中 国 的 时 候, 国 民 党 和 共 产 党 为 争 夺 统 治 权 而 引 发 的 内 战 爆 发 了 到 1949 年, 共 产 党 获 得 了 胜 利 当 父 亲 21 岁 的 时 候, 他 加 入 了 解 放 军 新 中 国 急 需 有 文 化 有 技 术 的 人 才 因 为 祖 父 对 教 育 的 重 视, 确 保 父 亲 完 成 了 高 中 学 业, 父 亲 很 快 成 了 军 队 里 的 能 人 他 是 一 个 英 俊 聪 慧 勤 奋 谦 逊 敏 感 的 年 轻 人, 深 受 他 的 长 官 战 友 和 同 事 喜 爱 在 1960 年, 父 亲 在 医 学 院 建 筑 学 院 和 培 养 未 来 军 官 的 军 校 中 不 得 不 做 出 选 择, 最 终, 他 被 送 往 医 学 院 以 成 为 一 位 军 医 为 此, 他 至 今 还 非 常 感 恩 在 学 校 里 父 亲 成 为 了 学 生 会 领 袖, 而 他 也 时 不 时 有 女 性 的 仰 慕 者 邀 请 他 共 舞 或 者 拜 访 父 亲 说 : 那 些 日 子 我 们 的 生 活 是 很 简 单, 单 纯 和 上 进 的 我 的 母 亲 也 来 自 于 一 个 农 村 家 庭, 但 是 是 在 山 东 省 的 另 外 一 个 县 长 大 的 她 的 家 庭 并 不 太 重 视 教 育, 尤 其 不 重 视 给 年 轻 女 孩 的 教 育, 但 是 母 亲 却 仍 旧 热 爱 上 学 每 当 外 祖 母 想 让 母 亲 辍 学 回 家 到 地 里 帮 忙 干 活, 母 亲 总 是 恳 请 继 续 上 学 去, 并 保 证 一 回 家 就 干 完 她 份 内 的 活 从 很 小 的 年 纪 起, 我 的 母 亲 就 一 放 了 学 就 下 地 干 活, 不 是 喂 猪 就 是 拾 掇 院 子 当 所 有 的 活 都 干 完 了, 她 囫 囵 吞 枣 吃 下 饭, 然 后 在 昏 黄 的 油 灯 下 接 着 写 作 业 她 经 常 告 诉 我 们, 我 们 兄 妹 们 只 要 学 习 不 用 干 那 些 活 是 多 么 幸 福 的 事 母 亲 高 中 毕 业 后 参 加 了 高 考, 并 考 取 了 齐 鲁 大 学 医 学 院 ( 如 今 合 并 为 山 东 省 医 学 大 学 我 的 妹 妹 后 来 也 上 了 这 所 大 学 ) 我 的 母 亲 不 仅 美 丽 聪 慧 勤 奋, 她 也 非 常 喜 欢 唱 歌, 并 且 在 中 国 传 统 戏 曲 上 有 一 定 造 诣 很 自 然 地, 她 在 学 生 会 的 文 艺 部 和 共 青 团 里 出 类 拔 萃 因 为 我 的 母 亲 兼 具 成 功 的 现 代 女 性 的 特 质 ( 聪 明 有 才 华, 并 且 将 来 会 成 为 一 个 受 尊 敬 的 医 生 ) 和 中 国 传 统 女 性 的 美 德 ( 美 丽 温 柔 善 良 忍 耐 ), 她 拥 有 许 多 诚 挚 的 追 求 者 10

11 2 虎 父 之 女 她 纯 真 热 爱 生 活 童 真 般 地 对 歌 唱 的 执 着, 吸 引 了 许 多 不 同 的 男 性 其 中 既 有 高 级 军 官, 也 有 同 学, 还 有 医 生 和 教 授 母 亲 把 她 心 中 的 对 象 隐 藏 在 心 里, 所 以 父 亲 必 须 更 加 努 力 地 追 求 才 能 获 得 佳 人 芳 心 她 从 来 没 有 告 诉 父 亲 他 是 如 何 披 荆 斩 棘 获 得 芳 心 的, 但 是 我 们 都 为 爸 爸 很 高 兴, 如 果 他 当 年 没 有 击 败 其 他 的 竞 争 者, 就 不 会 有 我 们 的 一 家 在 60 年 代 初, 正 当 中 国 开 始 崛 起 的 时 候, 他 们 年 轻 的 生 命 也 准 备 绽 放, 在 他 们 眼 中 的 未 来 充 满 了 希 望 和 幸 福 母 亲 先 于 父 亲 一 年 毕 业, 当 部 队 来 招 募 新 的 毕 业 生 时, 她 报 名 了 经 过 层 层 视 察 和 审 核, 这 个 农 村 上 来 的 灰 姑 娘, 这 个 曾 经 要 完 成 大 量 农 活 才 能 继 续 上 学 的 姑 娘, 成 了 一 位 名 符 其 实 的 军 医 当 母 亲 入 伍 后, 她 穿 着 崭 新 的 军 装 照 了 一 张 像, 相 片 里 的 母 亲 英 姿 飒 爽 当 我 的 弟 妹 们 和 我 渐 渐 长 大 的 时 候, 母 亲 总 是 半 开 玩 笑 地 问 我 们 爸 爸 和 妈 妈 谁 穿 军 装 更 好 看 当 然, 我 们 每 次 都 说 两 个 都 好 看, 然 而 实 话 实 说, 当 然 是 母 亲 穿 军 装 更 好 看 父 亲 毕 业 后 六 个 月, 他 们 结 婚 了 因 为 父 母 被 分 配 到 济 南 军 区 两 个 不 同 方 位 的 团 里, 父 母 只 能 利 用 周 末 或 者 偶 尔 晚 间 相 会 当 父 亲 被 派 到 另 一 个 地 方 去 建 立 一 个 服 务 于 当 地 农 民 的 军 事 医 院 时, 母 亲 主 动 请 缨 离 开 她 在 城 里 的 任 务, 跟 着 父 亲 下 农 村 上 级 领 导 很 快 批 准 了 这 个 变 动 因 此 在 1965 年, 父 亲 母 亲 终 于 相 聚 了, 并 可 以 开 始 组 建 自 己 的 家 庭 那 个 时 候, 毛 主 席 鼓 励 人 们 多 生 孩 子 有 些 生 了 七 八 个 孩 子 的 妇 女 被 称 作 光 荣 母 亲 母 亲 一 直 后 悔 在 军 事 化 训 练 和 行 医 之 余, 她 只 能 生 养 三 个 孩 子 因 为 我 的 父 母 都 是 全 职 医 生, 我 的 祖 母 就 出 来 把 我 和 弟 妹 拉 扯 大 中 国 在 50 年 代 末 60 年 代 和 70 年 代 初 始 终 都 在 政 治 动 荡 和 政 治 惨 剧 之 中 毛 主 席 提 倡 的 反 腐 败 和 反 资 本 主 义 斗 争 使 得 许 多 农 民 饿 得 吃 不 上 饭, 于 是 军 队 就 成 了 穷 人 的 避 难 所 中 央 领 导 保 障 人 民 解 放 军 有 饭 吃 当 我 的 父 亲 追 求 我 的 母 亲 的 时 候, 他 攒 了 一 些 饭 票 给 母 亲, 保 证 她 能 吃 饱 饭 不 久 文 化 大 革 命 席 卷 整 个 中 国, 但 是 整 个 军 队 体 制 除 了 少 数 高 层 领 导 之 间 的 斗 争 外 基 本 没 有 受 到 冲 击 我 的 父 母 在 这 个 阶 段 没 有 受 到 什 么 伤 害, 只 是 他 们 的 升 迁 变 成 了 遥 遥 无 期 的 空 谈 文 革 是 一 个 空 前 的 教 育 和 知 识 被 认 作 没 有 用 甚 至 有 害 的 时 代, 而 我 的 父 亲 却 默 默 持 守 着 教 育 有 用 的 信 念 一 旦 改 革 开 放 开 始 后, 父 亲 推 迟 了 购 买 一 切 奢 侈 品 的 无 论 是 电 视 机 还 是 新 家 具 反 之 花 费 了 三 个 月 的 工 资 购 买 了 三 十 册 一 套 的 工 具 书 用 来 投 资 于 对 我 的 教 育 这 些 书 很 大 程 度 上 帮 助 了 我 的 学 业, 至 今 我 很 佩 服 父 亲 重 视 教 育 的 远 见 尽 管 我 的 家 庭 没 有 经 历 其 他 家 庭 在 文 革 期 间 遭 受 的 苦 难, 军 旅 生 涯 让 父 母 和 我 们 家 庭 也 付 出 了 代 价 因 为 我 的 父 母 年 轻 的 时 候 把 精 力 都 投 注 在 了 救 助 病 号 和 照 看 穷 人 身 上, 我 的 儿 时 记 忆 便 缺 少 了 他 们 的 身 影 我 记 得 年 幼 的 自 己 和 奶 奶 站 在 军 旅 大 院 门 口 和 父 母 挥 手 告 别, 目 送 他 们 和 一 队 的 士 兵 成 队 地 行 军, 最 终 登 上 即 将 远 行 的 军 车 而 这 仅 仅 是 开 始 当 我 五 岁 的 时 候, 奶 奶 说 她 不 能 一 起 照 顾 三 个 孩 子, 生 怕 那 个 孩 子 照 顾 不 周 出 什 么 事 于 是 我 被 送 往 一 个 农 民 家 庭, 而 我 的 父 母 则 被 派 出 去 照 顾 病 号 和 穷 人, 来 展 示 毛 主 席 的 爱 心 和 关 怀 在 我 父 亲 即 将 再 次 和 部 队 踏 上 旅 途 的 时 候, 他 把 我 送 到 了 乡 下, 同 我 而 去 的 是 父 亲 带 着 的 一 袋 米 和 一 打 粮 票 父 亲 叮 嘱 我 在 他 不 在 的 时 候 要 做 个 乖 孩 子 11

12 2 虎 父 之 女 我 和 寄 养 家 庭 的 男 孩 子 们 一 起 去 上 乡 村 小 学, 吃 咸 鱼 和 手 工 玉 米 饼 子, 一 起 唱 歌 来 给 这 家 人 解 闷, 还 和 大 家 一 块 睡 在 同 一 张 土 床 上 我 不 记 得 到 底 这 样 的 日 子 过 了 多 久 ( 久 得 就 好 像 一 个 世 纪 ), 终 于 有 一 天 晚 上, 在 笑 完 跳 完 假 装 开 心 过 后, 我 的 眼 泪 夺 眶 而 出, 我 终 于 吐 露 了 心 声 : 我 想 回 家! 带 我 回 家! 我 苦 苦 地 哀 求 着, 直 到 养 父 把 我 放 到 自 行 车 后 座 上 带 回 家 为 止 那 是 一 段 30 分 钟 长 的 夜 路 对 一 个 孩 子 而 言, 那 就 像 从 另 一 个 世 界 里 回 来 我 的 养 父 有 些 闷 闷 不 乐, 然 而 我 实 在 不 能 继 续 忍 受 这 种 离 家 的 痛 苦, 所 以 我 决 定 不 能 再 继 续 强 装 笑 脸 地 取 悦 他 一 家 人 了 当 我 们 到 了 军 旅 大 院, 养 父 敲 开 了 邻 居 家 的 门, 把 他 们 叫 醒, 帮 我 们 打 开 家 的 门 曾 经 充 满 温 暖 和 人 群 的 屋 子 现 在 空 空 如 也 所 有 人 都 离 开 了 一 个 好 奇 的 邻 居 看 到 门 开 着 就 来 探 视 并 问 我 要 不 要 和 她 的 家 人 呆 在 一 起 我 拒 绝 了 她 的 好 意 于 是 她 问 我 为 什 么 为 什 么 在 我 们 家 人 都 离 开 了 以 后 还 要 呆 在 这 个 房 子 里 我 勉 强 挤 出 了 一 个 笑 容, 对 她 说 : 仅 仅 在 我 自 己 的 房 间 里 就 让 我 感 觉 好 多 了 她 困 惑 地 摇 着 头, 帮 我 掖 好 了 被 角 当 我 在 黑 乎 乎 的 房 间 里 躺 好, 我 听 到 这 个 邻 居 对 另 一 个 人 讲 : 可 怜 的 小 女 孩, 她 只 要 看 看 自 己 的 房 间 就 觉 得 好 些 了 我 把 枕 头 仅 仅 捂 在 胸 口, 紧 握 着 我 最 爱 的 被 子, 眼 泪 不 由 得 涌 上 了 眼 帘 棉 被 和 枕 头 熟 悉 的 味 道 和 触 觉 让 我 渐 渐 平 息 下 来 我 实 在 是 太 想 我 的 父 母 了 当 我 的 爸 爸 几 天 后 回 家, 他 非 常 生 气 地 教 育 我, 你 这 个 孩 子 实 在 是 太 不 负 责 任 了! 如 果 你 在 军 队 里, 你 这 样 做 足 以 被 除 名 并 关 禁 闭 你 难 道 不 知 道 我 和 你 妈 妈 是 去 帮 助 穷 人 和 农 民 吗? 这 是 非 常 重 要 的 工 作, 也 是 我 们 作 为 军 人 的 职 责 这 就 是 为 什 么 我 们 不 能 一 直 和 你 在 一 起 你 不 是 随 便 一 个 什 么 人 的 女 儿, 你 是 两 个 解 放 军 战 士 的 女 儿 如 果 你 不 比 其 他 孩 子 表 现 得 好 一 些, 我 如 何 能 够 让 你 将 来 承 担 更 多 的 责 任 呢? 真 是 个 没 出 息 的 东 西 你 将 来 什 么 都 干 不 了! 父 亲 失 望 的 话 语 揉 碎 了 我 的 心 我 希 望 自 己 能 成 为 一 个 优 秀 的 小 大 人 让 父 亲 满 意, 但 是 我 当 时 只 有 五 岁 不 久, 我 的 父 亲 说 : 多 可 惜 啊, 我 们 刚 刚 给 了 他 们 一 袋 子 粮 食 在 当 时 那 个 年 代, 一 袋 粮 食 就 像 一 袋 黄 金 一 样 珍 贵 我 试 探 性 地 问 道 : 那 我 们 能 要 回 来 吗? 当 然 不 能! 于 是 我 感 觉 更 糟 糕 了 作 为 一 个 解 放 军 的 孩 子, 我 肩 负 着 特 殊 的 责 任 个 人 感 情 或 者 情 绪 是 不 允 许 存 在 的 我 父 母 的 工 作 比 我 的 需 要 更 重 要, 而 我 的 不 负 责 任 导 致 了 一 次 巨 大 的 浪 费 但 是 过 去 的 都 过 去 了 我 只 能 在 今 后 更 加 努 力 地 弥 补 来 挽 回 父 亲 对 我 的 信 任 和 尊 敬 五 年 以 后, 这 个 机 会 来 了 1976 年 7 月 28 日 早 晨 唐 山 大 地 震 达 到 了 里 氏 震 级 7.8 级, 并 造 成 了 24 万 人 伤 亡 那 天 晚 饭 后, 当 我 溜 出 去 和 伙 伴 玩 的 时 候, 我 无 意 听 到 了 营 房 街 上 的 通 告 : 紧 急 情 况! 全 体 注 意! 准 备 出 发! 当 我 回 家 顺 便 告 诉 父 亲 我 听 到 的 信 息 后, 他 的 脸 瞬 时 拉 了 下 来, 变 作 了 严 肃 的 神 态 他 放 下 了 正 在 洗 的 碗, 擦 干 了 手, 出 了 门 当 他 几 分 钟 后 回 来, 他 对 母 亲 说 : 赶 快 收 拾 衣 物, 部 队 要 进 行 紧 急 出 发 救 援 半 小 时 内, 我 的 父 母 整 装 完 毕 全 副 武 装, 供 应 带 水 壶 - 一 应 俱 全 父 母 用 了 几 分 钟 时 间 交 给 我 如 何 使 用 定 量 供 应 12

13 2 虎 父 之 女 卡 去 购 买 面 粉 大 米 和 食 油, 把 我 的 弟 弟 妹 妹 带 到 那 里 上 幼 儿 园, 如 何 给 他 们 寄 信 通 报 家 中 的 情 况 这 些 都 说 完 以 后, 我 的 父 母 走 出 了 前 门, 和 集 结 大 部 队 一 起 消 失 在 茫 茫 夜 色 之 中 我 眼 看 着 他 们 走 出 前 门, 消 失 在 黑 夜 中, 又 慢 慢 地 走 回 了 家 在 微 弱 的 烛 光 下 ( 那 晚 上 停 电 了 ), 我 看 到 六 岁 的 妹 妹 四 岁 的 弟 弟 还 有 为 照 顾 我 们 三 个 幼 童 而 担 忧 的 年 迈 的 奶 奶 在 一 片 混 乱 之 中, 我 的 小 弟 弟 偷 喝 了 父 亲 的 酒, 现 在 正 在 发 高 烧 从 那 个 时 刻, 仅 仅 十 岁 的 我 就 开 始 了 操 持 家 务 当 我 的 父 母 一 年 以 后 从 唐 山 回 来 时, 我 的 儿 童 时 期 已 然 结 束 了 我 知 道 如 何 去 照 顾 我 的 弟 弟 妹 妹, 如 何 购 买 并 烹 饪 所 有 的 食 物, 定 时 给 父 母 写 信 汇 报 家 里 的 信 息, 和 安 慰 奶 奶 依 靠 意 志 和 忍 耐 力, 我 学 会 了 如 何 搭 鸡 窝, 从 附 近 的 农 场 买 小 鸡, 把 它 们 养 大, 让 它 们 下 蛋 在 奶 奶 的 帮 助 下, 我 也 开 垦 了 一 小 片 土 地 并 种 了 一 些 蔬 菜 我 每 天 送 弟 弟 去 托 儿 所 并 带 着 妹 妹 和 我 一 起 上 学 在 这 段 的 成 长 过 程 中, 我 和 奶 奶 更 亲 密 了 13

14 3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3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有 一 天, 在 数 学 课 上, 老 师 给 我 们 布 置 了 一 些 练 习 题 让 我 们 自 己 完 成, 然 后 走 出 了 教 室 我 很 快 就 写 完 了 作 业, 于 是 开 始 东 张 西 望 地 找 好 玩 的 事 来 吸 引 我 的 注 意 力 在 我 邻 座 男 孩 的 铅 笔 盒 里, 我 找 到 了 一 只 干 枯 的 海 马, 它 挺 着 又 大 又 圆 的 肚 子, 卷 卷 的 长 尾 巴 几 乎 形 成 了 一 个 圆 周 的 形 状 垂 了 下 来 我 向 那 个 男 孩 索 取 这 个 海 马 过 来 玩, 但 是 他 非 要 要 用 一 只 铅 笔 做 交 换 正 当 我 们 两 个 为 这 件 事 争 执 地 不 可 开 交 的 时 候, 老 师 推 开 门, 走 了 进 来 谁 破 坏 了 纪 律? 他 吼 道 : 给 我 站 起 来! 到 讲 台 上 说 说 你 们 还 有 什 么 好 说 的? 我 赶 紧 把 头 低 下 来, 一 动 都 不 敢 动 看 到 我 们 不 答 话, 老 师 的 气 更 如 火 上 浇 油 一 般 老 师 把 我 的 同 桌 从 座 位 里 揪 了 出 来, 一 路 把 他 踢 上 讲 台 每 当 这 个 男 孩 勉 强 站 起 来 的 时 候, 老 师 会 再 一 次 把 他 踢 倒 或 者 打 倒 我 紧 张 得 大 气 都 不 敢 出 一 声, 因 为 我 根 本 就 不 知 道 老 师 接 下 来 会 怎 么 对 付 我 这 个 时 候, 所 有 的 孩 子 都 不 做 作 业 了, 大 家 都 眼 睁 睁 地 看 着 我 们 受 罚 在 老 师 的 暴 怒 之 下, 整 个 教 室 鸦 雀 无 声 我 简 直 就 想 挖 个 地 洞 钻 进 去 不 幸 中 的 万 幸 是 老 师 并 没 有 动 手 打 我 他 只 是 恶 狠 狠 地 瞪 了 我 一 眼, 然 后 又 转 回 身 去 对 付 我 那 个 被 打 怕 的 同 学 这 个 同 学 还 缩 在 教 室 前 面 的 地 面 上 老 师 用 尖 利 颤 抖 的 嗓 音 向 我 的 同 桌 咆 哮 道 : 你 这 辈 子 混 混 噩 噩 没 出 息 的 东 西, 连 猪 狗 都 不 如 的 就 这 么 完 了 吗? 你 成 天 就 知 道 动 那 点 小 心 思, 还 怎 么 说 都 不 听 话! 老 话 说 : 一 等 人 用 眼 教, 二 等 人 用 嘴 教, 三 等 人 用 鞭 子 抽 你 给 我 记 着 滚 吧! 说 完 后, 他 又 踢 了 同 桌 一 脚, 然 后 让 他 回 位, 同 桌 就 连 滚 带 爬 地 回 到 自 己 的 座 位 上 尽 管 我 暗 自 庆 幸 自 己 避 免 了 这 样 一 次 羞 辱, 我 为 老 师 说 的 话 感 到 吃 惊 我 暗 暗 对 自 己 发 誓, 今 后 绝 对 不 会 等 任 何 人 用 鞭 子 来 教 育 我! 第 二 天 去 学 校 的 途 中, 乌 云 密 布, 压 得 人 透 不 过 气 来, 显 然 是 有 暴 风 雨 的 前 兆 我 已 经 无 法 分 清 远 方 地 平 线 上 那 里 是 天, 那 里 是 地 当 我 一 个 人 走 在 寂 静 无 人 的 路 上 的 时 候, 那 句 你 这 辈 子, 就 这 么 混 混 噩 噩 的 完 了 吗? 不 停 地 在 我 耳 边 回 响 我 的 眼 前 再 出 现 那 个 可 怜 的 男 生 被 打 倒 在 地 悲 哀 无 助 的 景 象, 一 脸 耻 辱 渐 渐 地, 一 个 声 音 进 入 我 的 脑 海 : 你 必 须 成 为 一 个 杰 出 的 人! 那 时 我 混 沌 的 思 维 突 然 一 下 明 朗 清 晰 了 起 来, 好 像 天 地 之 间 神 奇 的 力 量 给 我 带 来 了 启 示 当 我 在 路 上 继 续 行 走 的 时 候, 我 默 念 着 我 的 新 座 右 铭 : 做 一 个 出 类 拔 萃 的 人! 那 天 在 语 文 课 上, 我 提 笔 写 就 了 一 篇 很 长 的 作 文 当 我 交 稿 的 时 候, 语 文 老 师 和 班 主 任 ( 不 是 打 人 的 数 学 老 师 ) 会 意 一 笑, 让 所 有 的 学 生 都 放 下 笔, 听 他 大 声 朗 诵 我 的 作 文 然 后, 他 默 默 地 看 着 我 我 被 这 一 时 的 荣 耀 弄 得 不 好 意 思, 然 而 在 老 师 那 意 味 深 长 的 凝 视 过 后, 我 明 白 了 什 么 叫 做 用 眼 睛 去 教 他 的 凝 视 里 包 含 了 养 育 希 望 赞 许 喜 悦 和 期 待 而 这 一 切 都 在 我 心 田 里 种 下 了 愿 望 的 种 子 那 天 夜 晚 吃 完 晚 饭, 我 趁 着 厅 里 面 人 来 人 往 的 功 夫 溜 进 了 父 母 的 寝 室, 锁 上 了 房 门 在 墙 上 的 大 镜 子 前, 我 跪 在 地 上, 14

15 3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紧 闭 双 眼, 两 手 合 十, 祈 祷 道 : 亲 爱 的 上 帝, 请 帮 我 成 为 一 个 特 别 优 秀 的 孩 子 谢 谢! 我 从 来 没 有 去 过 教 堂 见 过 圣 经 或 者 祈 祷 过, 我 只 是 在 一 本 外 国 小 说 里 见 过 上 帝 这 个 词 学 校 里 社 会 上 我 们 学 的 都 是 宗 教 是 迷 信 毒 害 人 们 的 思 想, 但 是 因 为 小 说 里 的 人 祈 祷, 所 以 我 也 决 定 试 一 试 我 一 开 始 还 有 一 点 不 好 意 思 但 是 祈 祷 完 了 后, 我 在 镜 子 里 看 到 了 一 个 虔 诚 真 诚 的 孩 子 那 一 年, 我 尽 最 大 努 力 让 别 人 把 我 看 成 一 个 可 以 用 眼 教 的 第 一 等 的 人 通 过 勤 奋 努 力, 我 获 得 了 三 好 学 生 的 荣 誉, 这 个 荣 誉 颁 发 给 在 德 智 体 三 方 面 都 很 出 色 的 学 生 我 也 进 入 了 特 优 班, 就 是 给 最 优 秀 和 最 聪 明 的 孩 子 初 中 生 安 排 的 班 级, 在 这 个 班 里, 全 县 最 优 秀 的 学 生 都 聚 集 在 了 一 起 三 好 学 生 的 荣 耀 给 我 们 的 军 旅 大 院 带 来 了 意 想 不 到 的 瞩 目 每 年 在 寒 假 以 前, 老 师 和 学 生 成 群 结 队 地 敲 锣 打 鼓, 把 三 好 学 生 奖 状 带 到 军 旅 大 院 并 把 奖 状 贴 到 小 卖 部 的 墙 上 这 一 年 我 得 到 了 奖 状, 所 有 部 队 里 的 婶 婶 伯 伯 都 来 看, 啧 啧 称 赞 老 柴 家 出 了 这 么 一 个 有 出 息 的 娃 我 本 来 觉 得 这 没 有 什 么 特 别 的, 但 是 看 到 军 旅 大 院 里 原 来 欺 负 我 的 小 孩 们 都 没 有 得 奖, 所 以 我 自 己 心 里 暗 暗 觉 得 有 了 出 了 口 气 的 快 感 在 人 群 中, 我 看 到 父 亲 因 为 喜 悦 而 涨 红 的 脸 他 对 众 人 含 糊 道 : 哎 呀, 这 都 是 小 孩 子 家 的 事, 没 什 么 大 不 了 的 他 的 目 光 在 人 海 中 搜 寻 我 的 身 影, 大 声 喊 道 : 玲 玲, 你 跑 哪 去 了? 快 回 家 吃 饭! 当 我 们 俩 目 光 相 遇 的 时 候, 我 看 到 我 从 小 作 为 小 女 孩 的 时 候 所 畏 惧 的 那 种 严 肃 的 样 子 不 见 了, 转 而 看 到 的 是 因 为 我 超 出 了 他 对 我 的 期 望 而 展 现 出 来 的 温 柔 骄 傲 和 尊 重 在 我 们 回 家 的 路 上, 我 第 一 次 没 有 跟 在 父 亲 身 后, 而 是 和 父 亲 肩 并 肩 挨 着 走 终 于 长 长 地 舒 了 一 口 气, 内 心 里 感 到 欣 慰 在 80 年 代 初, 中 国 的 出 版 业 到 处 欣 欣 向 荣 那 个 只 允 许 出 版 毛 主 席 选 集 的 年 代 已 经 结 束 了, 许 多 伤 痕 文 学 进 入 文 学 杂 志, 这 跟 文 革 时 的 批 斗 文 化 很 不 同 我 开 始 废 寝 忘 食 地 阅 读 在 很 年 幼 的 时 候, 我 被 爱 迪 生 深 深 感 动 他 的 发 明 创 造 和 对 探 索 的 全 身 心 投 入, 在 我 的 心 中 烙 下 了 印 记 当 我 成 长 为 少 女 的 时 候, 我 越 来 越 理 解 居 里 夫 人 我 从 她 对 实 验 实 践 不 屈 不 挠 的 毅 力 受 到 启 发, 是 这 样 的 精 神 让 她 取 得 了 杰 出 的 成 就, 其 中 包 括 两 次 获 得 诺 贝 尔 奖 没 过 多 久 我 也 开 始 以 居 里 夫 人 的 成 就 为 榜 样 没 日 没 夜 地 学 习 在 初 三 的 第 一 节 物 理 课 上, 我 遇 到 了 一 个 将 永 远 改 变 我 对 物 理 和 政 治 的 看 法 的 人 当 学 生 们 就 坐 了 之 后, 一 位 中 年 妇 女 走 进 了 教 室 她 在 讲 台 上 站 住, 用 全 神 贯 注 的 犀 利 的 眼 光 观 察 着 我 们, 然 后 才 开 始 说 话 她 方 形 的 脸 颊 似 乎 写 上 了 坚 决 二 字 她 是 那 么 精 神 抖 擞 意 气 风 发, 和 我 认 识 的 其 他 老 师 十 分 不 同 这 位 被 我 们 称 作 钱 老 师 的 女 士 很 快 就 成 为 了 我 最 好 的 朋 友 导 师 和 启 蒙 者 是 她 帮 助 我 认 识 了 我 自 己 每 周 的 几 个 下 午, 我 会 到 她 的 家 去 拜 访, 进 行 深 谈 渐 渐 地, 我 了 解 了 她 不 寻 常 的 人 生 故 事, 知 道 了 她 是 如 何 从 北 京 的 显 赫 之 家 堕 入 山 东 的 偏 远 山 村 来 的 在 1949 年 共 产 主 义 中 国 成 立 之 前, 钱 老 师 的 家 族 是 北 平 几 个 最 大 的 资 本 家 家 族 之 一, 她 们 家 专 门 经 营 丝 绸 贸 易 包 括 至 今 仍 在 北 京 前 门 前 的 几 家 丝 绸 铺 子 都 隶 属 于 她 家 的 产 业 在 她 年 轻 的 时 候, 她 过 着 奢 侈 的 生 活, 四 个 妹 妹 和 成 群 的 佣 人 15

16 3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住 在 一 个 两 层 楼 的 洋 房 里 二 战 之 后, 国 民 党 执 政 时 期, 北 平 成 为 了 一 个 充 满 贫 富 差 距 和 腐 败 的 城 市, 也 因 此 导 致 了 共 产 党 最 终 推 翻 国 民 党 统 治 当 解 放 军 入 驻 首 都 的 时 候, 毛 主 席 在 天 安 门 城 楼 上 向 全 世 界 宣 布 : 中 国 人 民 从 此 站 起 来 了! 钱 老 师 和 她 的 家 人 当 时 也 在 广 场 上 成 为 了 欢 呼 雀 跃 的 万 众 中 的 一 员 解 放 后 不 久, 共 产 党 开 始 了 所 谓 公 私 合 营 的 政 策 钱 老 师 的 家 资 被 完 全 国 有 化 了, 只 有 那 座 老 宅 子 还 留 给 了 他 们 她 们 一 家 为 能 够 成 为 充 满 希 望 的 令 人 欢 欣 鼓 舞 的 新 社 会 的 一 员 也 还 很 感 激 他 们 做 梦 也 想 不 到 在 1966 年 的 一 个 夜 晚, 他 们 家 会 因 为 资 产 阶 级 背 景 被 抄 家 查 封, 财 产 没 收 红 卫 兵 把 钱 老 师 的 母 亲 遣 返 送 到 乡 下, 和 她 在 同 一 辆 火 车 上 被 运 走 的 有 所 谓 的 资 本 家 和 反 革 命 分 子, 他 们 当 中 的 大 多 数 已 经 白 发 苍 苍 两 眼 昏 花 为 了 体 现 对 阶 级 敌 人 的 无 比 仇 恨, 红 卫 兵 命 令 这 些 年 迈 的 男 男 女 女 跪 在 地 上, 匍 匐 着 从 一 辆 车 爬 到 另 一 辆 车, 而 这 些 红 卫 兵 们 则 挥 舞 着 皮 带 任 意 抽 打 这 些 老 人 的 脊 梁 当 钱 老 师 的 母 亲 在 去 乡 下 的 路 上 饱 受 凌 辱, 钱 老 师 自 己 也 患 了 肺 结 核 她 被 清 华 大 学 建 筑 系 录 取, 却 因 为 她 来 自 于 资 产 阶 级 家 庭, 所 以 不 能 够 在 学 校 里 入 党, 也 不 能 步 居 里 夫 人 后 尘 去 学 习 物 理 她 深 爱 的 一 位 男 生 因 为 她 身 份 不 好 也 跟 她 断 绝 了 关 系 最 终 她 转 系 到 水 利 工 程 系, 并 很 无 奈 地 跟 一 位 在 她 住 院 期 间 爱 上 她 的 飞 行 员 战 士 结 了 婚 一 天 下 午 当 我 推 开 钱 夫 人 家 小 院 的 门, 我 无 意 间 遇 到 了 一 位 农 民 打 扮 的 男 人, 他 黝 黑 的 脸 像 花 生 的 壳 一 样 满 是 皱 纹 他 在 房 子 外 面 半 站 着 半 坐 着, 吸 着 一 支 烟 他 让 我 想 起 了 我 在 车 站 上 经 常 看 到 的 农 民, 那 种 城 里 人 经 常 嘲 笑 的 土 老 巴 子, 贫 穷 落 后, 衣 衫 不 整 等 这 个 男 人 走 了 以 后, 钱 老 师 有 些 尴 尬 地 跟 我 说 : 刚 才 那 位 就 是 孩 子 他 爹 他 给 生 产 大 队 修 理 拖 拉 机, 因 为 到 了 附 近 就 顺 便 来 看 看 孩 子 不 要 光 看 他 现 在 的 样 子 二 十 年 前 当 他 还 是 飞 行 员 士 兵 的 时 候, 他 可 英 俊 斗 志 昂 扬 呢! 我 一 时 间 哑 口 无 言, 看 着 这 个 驼 背 的 男 人 一 跛 一 跛 地 走 远 我 无 论 如 何 都 不 会 把 这 个 男 人 和 我 认 识 的 钱 老 师 联 系 到 一 起 我 永 远 无 法 忘 记 那 个 男 人 的 形 象 : 在 他 身 上, 生 活 中 的 苦 难 似 乎 榨 净 他 所 有 的 希 望 和 朝 气 了, 剩 下 的 是 无 穷 的 忍 耐 和 无 助, 到 底 是 什 么 力 量 让 一 个 人 有 了 如 此 大 的 变 化 呢? 钱 老 师 告 诉 我 他 们 结 婚 后 不 久 她 的 丈 夫 就 被 打 作 林 彪 集 团 而 被 诬 告 为 犯 了 政 治 错 误, 为 此, 他 被 免 除 了 所 有 职 务 林 彪 是 共 产 党 副 主 席 和 毛 主 席 最 亲 近 的 朋 友 一 次 林 彪 发 动 对 付 毛 主 席 的 政 变 被 发 现, 林 彪 全 家 被 迫 逃 跑 他 们 原 打 算 跑 到 俄 罗 斯, 但 是 他 们 的 飞 机 被 打 落 或 者 坠 毁 于 蒙 古, 全 机 人 员 集 体 遇 难 林 彪 死 后, 他 在 空 军 中 的 随 从 全 部 需 要 接 受 调 查, 要 么 受 惩 罚 要 么 遣 送 回 家 钱 老 师 一 家 被 遣 送 回 她 丈 夫 的 家 乡 我 的 老 家 日 照 因 为 他 们 是 带 着 被 开 除 的 耻 辱 回 家 乡 的, 没 有 人, 甚 至 包 括 她 丈 夫 的 家 里 人, 都 不 敢 关 照 他 们 来 到 村 子 后, 钱 老 师 发 现 她 要 住 的 土 房 子 没 有 围 墙 于 是 她 找 了 一 个 篮 子, 来 到 了 半 里 地 远 的 河 边, 搬 起 和 她 拳 头 一 样 大 的 石 头, 一 篮 子 一 篮 子 把 石 头 运 回 家, 垒 起 了 膝 盖 高 的 围 墙 村 长 是 个 冠 冕 堂 皇, 但 需 要 小 心 的 人 物 他 给 钱 老 师, 一 个 女 人, 特 意 分 配 了 男 人 的 重 活 这 个 从 北 京 来 的 娇 生 惯 养 的 女 子 被 派 到 山 上 捡 木 头 她 竭 尽 全 力 忍 气 吞 声 忍 辱 负 重 当 她 晚 上 回 到 家, 因 为 一 天 都 在 挑 重 担, 肩 膀 肿 了 起 来, 一 个 16

17 3 激 励 我 出 类 拔 萃! 肩 头 会 比 另 一 个 高 她 身 上 干 涸 的 血 痂 和 衣 服 连 结 在 一 起, 很 难 脱 下 衣 服 然 而 一 年 以 后, 她 已 经 适 应 了 在 我 们 这 个 偏 远 的 农 村 必 须 做 的 苦 力 活 但 对 这 个 来 自 首 都 的 娇 嫩 的 女 人 最 大 的 挑 战 还 是 农 村 生 活 的 单 调 乏 味 她 自 己 用 泥 砌 成 了 一 个 桌 子, 然 后 用 几 层 报 纸 糊 成 一 个 光 滑 的 表 面 在 冬 天 的 时 候, 地 里 没 有 多 少 农 活, 农 村 的 男 男 女 女 围 坐 在 一 团 抽 水 烟, 喂 孩 子, 或 者 说 长 道 短, 而 此 时 的 钱 老 师 却 坐 在 桌 子 前 面 钻 研 物 理 问 题 她 用 铅 笔 模 仿 书 里 面 的 插 图 素 描 了 一 张 居 里 夫 人 的 画 像 放 在 桌 子 前 面 激 励 自 己 当 文 化 大 革 命 终 于 结 束 的 时 候, 教 育 体 制 得 到 改 革, 优 秀 的 教 师 可 以 通 过 选 拔 得 到 录 用 钱 老 师 是 最 早 报 名 的 一 批, 并 因 为 她 突 出 的 成 绩 被 分 配 到 最 好 的 初 中 教 书 在 这 样 一 个 乡 村 小 城 里 有 一 个 清 华 大 学 的 毕 业 生 当 老 师 实 在 是 当 地 的 一 大 幸 事 当 她 做 我 的 物 理 老 师 的 时 候, 我 是 她 班 上 最 好 的 学 生 ; 然 而 她 交 给 我 的 最 珍 贵 的 东 西 确 是 课 堂 以 外 的 知 识 她 对 我 年 轻 的 心 智 和 生 命 产 生 了 重 大 影 响 17

18 4 家 中 的 诤 爱 4 家 中 的 诤 爱 在 毛 主 席 于 1976 年 去 世 之 后, 人 们 开 始 辩 论 并 探 索 他 取 得 的 成 就 和 犯 过 的 错 误, 深 思 并 尝 试 中 国 的 价 值 观 和 理 想 普 通 民 众, 尤 其 是 像 我 这 样 的 年 轻 人, 开 始 更 加 批 判 性 地 思 索 我 们 生 活 的 社 会 现 实 当 时 在 政 府 内 和 知 识 界, 一 场 关 于 政 府 执 政 理 念 的 辩 论 也 在 暗 地 里 如 火 如 荼 地 进 行 我 开 始 产 生 是 否 加 入 共 青 团 的 想 法, 加 入 共 青 团 也 是 入 党 的 第 一 步 共 青 团 是 对 出 生 于 无 瑕 的 红 色 政 治 背 景 家 庭 的 有 巨 大 潜 力 的 优 秀 学 生 的 集 结 我 的 朋 友 中 三 分 之 一 都 是 共 青 团 员 共 青 团 员 在 党 的 活 动 中 被 给 予 了 举 足 轻 重 的 地 位, 他 们 在 每 个 角 落 里 一 手 持 着 红 领 巾 引 领 大 合 唱 : 亲 爱 的 革 命 先 烈 请 安 息, 青 年 先 锋 队 员 会 记 得 您! 人 民 会 记 得 您! 祖 国 会 记 得 您! 让 我 们 鲜 艳 的 红 领 巾 作 为 我 们 的 誓 言, 我 们 热 爱 中 国 共 产 党! 我 们 热 爱 社 会 主 义 祖 国! 我 们 热 爱 人 民 解 放 军! 我 们 会 发 扬 社 会 主 义 事 业! 几 年 以 来 父 亲 都 敦 促 我 加 入 共 青 团, 但 是 我 都 设 法 推 脱 掉 了 然 而, 终 于 在 一 天 夜 里, 我 忍 不 住 对 他 讲 了 实 情 : 我 不 确 定 自 己 是 否 想 成 为 一 名 共 青 团 员 或 者 共 产 党 员! 他 们 到 底 有 什 么 了 不 起 的? 他 们 中 的 有 些 人 还 不 如 普 通 人 看 看 钱 老 师 : 她 也 没 有 入 党, 但 是 她 比 许 多 党 员 要 好 几 百 倍 我 看 到 父 亲 的 脸 色 沉 重 了 起 来 他 抓 住 了 我 的 胳 膊, 把 我 推 搡 进 了 他 的 屋 里, 嚷 道 : 我 们 今 天 不 把 这 个 问 题 解 决 了, 你 就 给 我 在 这 个 屋 里 好 好 呆 着, 别 想 去 上 学 了! 我 们 把 话 讲 清 楚 了 你 再 走 一 个 小 孩 子 家 读 了 几 天 书 就 不 知 道 天 高 地 厚 了! 你 有 什 么 权 利 这 样 说? 共 产 党 有 什 么 好 的? 你 认 识 几 个 共 产 党 员? 你 成 天 读 书 净 不 学 好, 我 看 你 是 越 读 越 糊 涂 了 我 费 了 这 么 多 力 让 你 有 机 会 上 学, 你 倒 好, 你 都 干 了 些 什 么? 你 把 自 己 学 傻 了! 你 根 本 就 不 明 白 最 基 本 的 道 理 你 这 个 什 么 钱 老 师, 她 能 比 得 了 共 产 党? 她 参 加 过 长 征? 她 解 放 了 全 中 国? 她 算 什 么, 到 头 说 来, 不 就 是 个 中 学 老 师 吗? 这 几 年 情 况 好 点 了, 她 才 有 机 会 出 来 教 书 我 早 就 知 道 你 这 个 人 就 是 没 出 息 了 你 什 么 正 经 书 都 不 读, 你 说 你 成 天 晚 上 都 读 了 些 什 么 东 西? 他 们 难 道 在 学 校 里 不 教 你 党 的 历 史? 没 教 他 们 没 教? 你 们 难 道 就 没 读 过 毛 主 席 著 作? 难 道 就 没 学 过 马 克 思 主 义? 没 有 我 感 到 很 不 好 意 思, 但 是 只 能 实 话 实 说 你 没 学, 你 没 学! 不 管 怎 么 样, 你 没 好 好 学 习 总 有 一 天 这 个 家 要 毁 在 你 的 手 里! 爸 爸 继 续 咆 哮 着, 发 泄 着 他 的 不 满 在 经 过 了 这 么 多 的 努 力 去 讨 好 他 之 后 看 到 他 如 此 愤 怒 让 我 感 到 很 害 怕 我 学 业 上 的 成 功 和 三 好 学 生 奖 状 曾 给 家 里 带 来 了 这 么 多 的 赞 誉 和 荣 耀, 但 是 如 今, 不 知 怎 的, 我 拒 绝 加 入 共 青 团 就 将 给 家 庭 带 来 毁 灭? 18

19 4 家 中 的 诤 爱 我 的 母 亲 一 直 到 这 个 时 候 才 开 口 说 话, 她 的 口 吻 比 父 亲 温 和 了 许 多 老 柴, 不 要 这 么 生 气 玲 玲 一 直 是 个 聪 明 听 话 的 孩 子, 成 绩 又 这 么 好 多 少 人 家 盼 都 盼 不 来 这 么 个 好 孩 子 她 要 是 犯 了 个 错, 以 后 好 好 改 不 就 成 了 吗 当 她 看 到 父 亲 的 气 消 了 一 些, 她 又 转 过 身 来 对 我 说 : 玲 玲, 你 爸 爸 就 这 么 个 倔 脾 气 你 不 知 道 多 少 人 家 在 文 革 中 就 是 因 为 发 了 发 牢 骚 被 人 打 小 报 告 报 告 给 了 党 部, 全 家 都 毁 了 现 在 情 况 好 些 了, 但 是 谁 知 道 几 年 以 后 不 会 又 变 回 老 样 子 呢? 你 爸 爸 妈 妈 给 这 个 家 付 出 了 很 多, 我 们 都 是 从 农 村 出 来 上 学 的 当 你 爸 爸 去 上 学 的 时 候, 家 里 人 把 最 好 的 粮 食 拿 出 来 让 他 吃 他 不 得 不 偷 偷 地 吃 地 瓜 干 才 不 会 让 地 主 家 的 孩 子 笑 话 他 你 的 姥 姥 因 为 我 是 个 女 孩 子 家 不 想 让 我 上 学 每 天 我 从 学 校 回 来, 我 都 得 扛 着 犁 和 耙 子 和 一 垛 草 去 干 完 尽 量 多 的 农 活, 这 样 你 姥 姥 就 不 会 反 对 我 继 续 回 去 念 书 了 上 完 学 后, 你 妈 妈 跟 着 你 爸 爸 当 了 医 生, 参 了 军 我 们 现 在 有 了 这 么 美 满 的 家 庭 唉, 玲 玲 啊, 你 爸 爸 和 妈 妈 走 到 今 天 不 容 易 啊! 你 是 家 里 最 大 的 孩 子, 还 是 个 全 国 三 好 学 生 这 么 多 人 都 把 你 当 作 榜 样 别 整 天 想 著 成 为 钱 老 师 这 样 的 人 了, 那 样 你 会 把 我 们 全 家 重 新 送 回 到 农 村, 那 里 哪 是 人 过 的 日 子 啊 妈 妈 不 停 地 说 着, 直 到 爸 爸 打 断 了 她 为 止 行 了! 行 了! 这 些 我 们 都 跟 她 说 过 了, 可 她 就 是 不 听! 一 个 小 孩 子 家 在 考 试 上 考 得 好 不 好 不 重 要, 最 重 要 的 是 要 分 得 清 对 和 错 她 就 是 个 傻 瓜 我 今 天 晚 上 也 不 想 一 直 都 谈 论 这 个 玲 玲, 你 跟 我 们 说, 你 接 下 去 要 怎 么 办? 我 用 双 手 把 眼 泪 擦 干, 紧 咬 着 嘴 唇, 却 一 言 未 发 过 了 许 久, 父 亲 意 识 到 我 不 打 算 回 答, 他 的 火 又 上 来 了 快 说, 我 们 该 怎 么 办? 去 拿 份 共 青 团 申 请 书, 明 天 就 把 它 填 好 交 了 从 今 往 后, 你 再 也 不 许 胡 说 八 道 什 么 不 加 入 共 产 党 了, 也 不 许 问 有 关 共 产 党 的 问 题 从 今 天 开 始 你 要 学 习 党 的 历 史, 在 咱 们 没 把 问 题 搞 清 楚 之 前, 不 许 你 再 在 这 个 问 题 上 疯 言 疯 语 胡 说 八 道 你 能 不 能 做 到? 我 沉 默 着 如 果 你 做 不 到, 那 你 就 再 也 不 许 上 学 了 你 给 我 停 学! 我 宁 可 让 你 一 事 无 成 也 不 能 让 你 成 为 一 个 给 家 族 带 来 耻 辱 的 笨 蛋! 玲 玲, 别 强 了 妈 妈 止 不 住 插 了 句 嘴 你 就 给 爸 爸 点 个 头, 说 你 听 话, 这 个 事 就 完 了 你 爸 爸 发 脾 气 对 你 也 不 好 你 现 在 不 明 白, 长 大 了 就 懂 了 泪 珠 像 断 了 线 的 珍 珠, 滚 下 了 我 的 双 颊 听 到 我 不 能 上 学 让 我 感 到 莫 名 的 委 屈 我 多 么 爱 学 校 我 挚 爱 的 老 师 朋 友 和 我 感 兴 趣 学 习 的 东 西 都 在 学 校 里 除 了 我 父 母 谈 论 的 世 界 外, 这 个 世 界 还 有 其 它 的 希 望 我 不 愿 意 把 这 些 希 望 就 此 放 弃 玲 玲, 给 你 父 亲 点 个 头, 看 看, 那 看 上 去 像 点 头 了 妈 妈 一 边 说 一 边 抚 摸 着 我 的 头 老 柴, 消 消 气, 玲 玲 已 经 点 头 了 她 毕 竟 还 是 个 孩 子, 成 绩 又 那 么 好 咱 们 这 儿, 哪 个 邻 居 不 夸 她? 她 又 没 给 家 里 带 来 什 么 不 幸 这 一 次 你 让 她 明 白 道 理 就 够 了 母 亲 毕 竟 是 母 亲 行 了, 行 了, 父 亲 说 道 你 就 想 着 怎 么 保 护 她 总 有 一 天 你 会 把 她 惯 坏 的 尽 管 他 的 话 还 是 那 么 强 硬, 他 的 气 明 显 消 了 从 今 以 后, 你 离 那 个 钱 老 师 远 一 点 在 家 里 做 作 业 你 的 自 行 车 我 没 收 了 19

20 4 家 中 的 诤 爱 当 我 继 续 哭 的 时 候, 他 把 一 大 堆 书 抱 过 来, 砰 地 一 声 扔 到 了 我 面 前 在 我 的 床 上 和 地 板 上 散 落 着 一 堆 共 产 党 历 史 毛 主 席 选 集 和 恩 格 斯 的 作 品 在 你 把 这 些 读 完 之 前 不 许 胡 说 八 道! 毛 主 席 说 : 没 有 调 查 就 没 有 发 言 权 在 我 从 父 母 的 房 间 里 出 来 的 时 候 已 经 半 夜 了 祖 母 在 外 屋 伸 长 了 脖 子 当 她 看 到 我 哭 肿 的 双 眼 和 因 抽 泣 而 颤 抖 的 胸 脯 的 时 候, 她 看 着 我 的 父 亲 说 : 儿 子, 你 为 什 么 欺 负 我 的 大 孙 女? 一 家 人 难 道 不 应 该 无 论 如 何 都 和 和 气 气 的 吗? 我 的 父 亲 扭 过 身 子 来 冲 着 祖 母 吼 道 : 你 再 说, 我 把 你 也 关 起 来! 祖 母 赶 紧 闭 上 嘴, 眼 睛 瞅 着 别 处, 好 像 一 个 被 迫 躲 藏 的 兔 子 在 我 准 备 上 床 睡 觉 的 时 候, 祖 母 轻 轻 地 说 : 大 孙 女, 不 要 哭 着 上 床 睡 觉, 泪 水 会 弄 坏 了 你 的 眼 睛 的 我 没 有 听, 用 被 子 蒙 住 自 己 的 头, 任 自 己 泪 如 泉 涌 我 的 自 尊 心 再 一 次 受 到 严 重 伤 害 第 二 天 我 步 行 一 小 时 到 了 学 校 我 为 父 亲 对 我 私 密 的 内 心 世 界 如 此 残 酷 地 否 定 感 到 震 惊 从 我 很 小 的 时 候 就 培 养 起 来 的 自 尊 勤 勉 和 我 学 业 上 持 续 的 成 功 带 给 了 我 巨 大 的 荣 耀 作 为 我 们 县 年 年 第 一 名 的 学 生, 即 使 最 挑 剔 的 老 师 也 尊 敬 我 同 时, 我 全 国 三 好 学 生 的 身 份 也 得 到 了 许 多 外 部 关 注 我 被 邀 请 到 部 队 基 地 去 做 一 个 如 何 教 育 出 最 好 的 孩 子 的 演 讲, 我 的 父 母 也 被 邀 请 去 谈 教 子 心 经 这 些 邀 请 给 父 母 带 来 的 喜 悦 和 骄 傲, 甚 至 远 超 于 我 在 我 心 中, 我 对 得 到 三 好 学 生 荣 誉 有 疑 惑 我 从 来 没 有 努 力 去 追 求 那 种 荣 誉, 也 对 拥 有 这 种 荣 誉 的 人 毫 无 嫉 妒 然 而 邀 请 我 的 采 访 和 我 做 的 讲 座 给 我 的 父 母 带 来 了 无 比 快 乐 每 一 次 他 们 都 会 很 激 动, 他 们 会 让 我 暂 停 手 中 的 功 课, 把 我 从 我 的 屋 叫 出 来 和 记 者 谈 话 或 者 摆 好 姿 势 拍 照, 然 后 会 在 记 者 们 走 了 以 后 继 续 滔 滔 不 绝 地 谈 论 与 采 访 相 关 的 事, 似 乎 还 在 回 味 或 者 想 保 留 箇 中 滋 味 每 一 次 我 看 到 父 母 如 此, 我 的 心 里 都 是 空 荡 荡 的 好 像 他 们 养 育 了 一 只 大 熊 猫 以 供 世 人 参 观 就 让 他 们 欣 喜, 但 是 我 无 法 确 定 他 们 对 我 的 爱 但 是 至 少 我 赢 得 了 父 亲 的 尊 敬, 他 一 开 始 是 不 相 信 我 能 行 的 因 而 我 无 法 忍 受 他 把 我 当 作 罪 犯 或 者 是 三 等 人 让 我 感 到 最 痛 苦 的 是, 他 说 的 话 竟 有 些 是 对 的 我 确 实 没 有 读 过 这 些 政 治 书 籍, 我 也 不 了 解 共 产 党 第 二 天 傍 晚 我 照 旧 回 家 学 习, 我 固 执 地 不 和 父 亲 讲 话, 空 气 里 弥 漫 着 紧 张 的 气 氛 那 天 夜 里, 我 突 然 间 被 悲 号 声 惊 醒 在 灯 光 下, 我 看 见 祖 母 在 厕 所 里 已 经 站 不 起 来 了 在 惊 愕 中, 我 赶 紧 摇 醒 熟 睡 的 妹 妹, 希 望 我 们 两 个 能 合 力 把 祖 母 抬 回 她 的 床 上 但 是 祖 母 看 似 瘦 弱 的 身 躯 却 比 看 上 去 要 沉, 我 们 两 个 搬 不 动 她 当 父 母 听 到 声 响 和 骚 动, 他 们 从 自 己 的 屋 子 里 出 来, 把 祖 母 送 进 了 医 院 在 祖 母 入 院 的 第 三 天, 我 在 去 学 校 之 前 去 看 望 了 她 我 的 父 亲 也 在 那 儿, 我 把 嘴 巴 闭 得 紧 紧 的, 坚 决 不 和 他 说 话 晨 光 射 透 白 色 的 薄 纱 窗 帘, 照 亮 了 祖 母 苍 白 无 色 的 脸 颊 我 想 自 己 到 底 做 错 了 什 么 把 祖 母 突 然 气 病 了 可 能 永 远 失 去 祖 母 的 想 法 激 起 了 一 个 冷 颤, 我 内 心 深 处 为 她 多 少 年 来 照 顾 我 的 感 恩 之 情 涌 上 心 头 当 父 亲 看 到 了 我 的 悲 伤 和 恐 慌, 他 用 耐 心 和 柔 情 抚 慰 了 我 玲 玲, 事 情 没 有 那 么 糟 糕 没 有 生 命 危 险 你 祖 母 只 是 缺 水, 我 们 可 以 打 点 滴 来 治 疗, 几 天 后 她 就 可 以 回 家 了 20

21 4 家 中 的 诤 爱 我 如 释 重 负 一 般 深 呼 了 一 口 气, 在 那 一 瞬 间 我 几 乎 感 到 一 丝 对 父 亲 的 释 怀, 并 为 自 己 说 了 那 些 让 他 如 此 愤 怒 的 话 感 到 内 疚 我 是 不 是 太 自 私 了, 一 味 只 想 着 自 己 的 感 情? 尽 管 有 父 亲 的 抚 慰, 我 仍 觉 得 祖 母 的 生 病, 我 有 一 定 的 责 任, 好 像 是 我 的 言 行 把 她 气 到 了 如 此 地 步 如 果 我 继 续 按 照 自 己 的 天 性 去 成 长, 我 如 何 能 避 免 给 我 爱 的 人 带 来 灾 难? 如 果 我 不 能 做 我 自 己, 那 我 要 做 什 么 样 的 人 哪? 我 在 两 个 强 有 力 的 思 想 之 间 挣 扎, 既 无 力 也 没 有 办 法 减 轻 深 切 的 痛 我 感 到 被 命 运 狠 狠 地 摔 倒 在 地 上, 我 被 打 倒 在 地 上 一 动 不 动, 无 力 挣 扎, 也 无 力 反 抗, 因 为 我 性 格 当 中 始 终 作 为 支 点 的 骄 傲 和 固 执 被 无 情 地 摧 毁 了 当 我 通 过 完 美 的 成 绩 单 赢 得 了 尊 重 后, 我 那 时 没 想 到 我 的 父 亲 仍 旧 还 会 把 我 当 作 是 三 等 人 当 我 那 天 夜 里 独 自 一 人 躺 在 我 的 小 屋 里 的 时 候, 我 听 到 了 一 只 猫 在 啼 哭 这 是 我 们 家 的 猫 的 伴 侣, 我 们 家 的 猫 因 为 吃 了 一 只 毒 老 鼠 最 近 死 了 我 们 已 经 把 她 埋 葬 了, 但 是 她 的 伴 侣 显 然 还 不 知 道 这 一 点 他 还 在 耐 心 地 悲 切 地 在 窗 外 叫 着 夜 复 一 夜, 他 每 晚 都 来 低 叫, 这 声 音 听 上 去 就 似 一 个 人 在 抽 泣 当 我 在 房 间 里 听 到 的 时 候, 眼 泪 涌 了 上 来, 从 我 的 眼 眶 滴 落, 不 知 不 觉 沾 湿 了 我 的 枕 巾 我 不 知 道 就 这 样 过 去 了 多 久, 但 是 突 然 间 我 感 到 一 个 千 斤 重 的 东 西 压 在 我 身 上, 掐 住 我 的 喉 管, 让 我 窒 息 我 虽 全 力 挣 扎, 但 是 我 的 胳 膊 和 腿, 我 的 全 身, 仍 然 一 动 都 不 能 动 我 只 能 无 助 地 堕 入 让 人 窒 息 的 黑 暗 里 当 我 突 然 惊 醒 的 时 候, 那 个 黑 影 似 乎 瞬 间 从 窗 户 逃 匿 我 揉 了 揉 眼 睛, 环 顾 四 周, 这 个 屋 子 还 是 那 个 我 睡 觉 时 候 的 屋 子, 桌 子 椅 子 床 和 那 束 冷 冷 的 投 到 对 面 墙 上 的 灯 光, 一 切 原 封 未 变 当 我 试 图 移 动 我 的 胳 膊 和 双 腿 的 时 候, 它 们 均 已 麻 木 我 的 脸 和 脖 子 上 都 是 阴 冷 的 汗 水 第 二 天 夜 里, 我 做 了 一 个 相 同 的 噩 梦 在 连 续 几 夜 做 噩 梦 之 后, 我 的 小 腹 和 右 肋 骨 下 方 开 始 急 剧 疼 痛 我 吃 过 饭 之 后 情 况 就 更 糟 糕 了 我 只 能 吃 了 止 疼 药, 然 后 等 疼 痛 症 状 渐 渐 消 失 但 是 以 后 只 要 我 感 到 伤 心 或 为 自 己 的 感 情 和 对 家 族 的 爱 与 忠 诚 而 焦 灼, 这 个 疼 痛 就 会 复 发 从 表 象 上 看 我 也 有 所 变 化 我 再 一 次 成 为 了 一 个 安 静 寡 言 的 孩 子, 把 我 心 紧 紧 封 住 一 个 认 识 我 的 老 师 说 的 很 好 : 柴 玲, 你 怎 么 变 了 你 曾 经 是 一 个 多 么 开 朗 乐 观 活 泼 的 孩 子 啊! 我 紧 咬 牙 关, 一 言 不 发 这 对 我 是 一 次 重 要 的 教 训 为 了 不 再 犯 这 样 灾 难 性 的 错 误, 我 做 出 了 两 个 决 定 : 我 要 离 开 家, 我 再 也 不 碰 政 治 了 经 历 了 两 个 月 的 艰 苦 努 力 后, 我 跳 过 了 高 三, 直 接 考 取 北 京 大 学 每 年 有 百 万 学 子 争 挤 为 数 不 多 的 顶 尖 大 学 的 名 额, 所 以 这 个 计 划 难 度 很 大 我 必 须 排 除 一 切 情 感 和 干 扰, 专 心 致 志 于 两 个 目 标 : 补 习 因 为 跳 级 而 落 下 的 课, 准 备 高 考 那 一 年 ( 1983 年 ), 我 们 高 中, 一 个 原 本 没 有 送 出 多 少 大 学 生 的 一 个 高 中, 出 了 三 个 北 大 录 取 生, 还 有 很 多 被 其 它 大 学 录 取 我 们 的 校 长 和 老 师 都 欢 欣 鼓 舞 他 们 把 我 的 家 长 表 彰 为 榜 样, 也 就 是 说 他 们 认 为 是 我 父 母 的 影 响 带 给 了 这 个 偏 远 闭 塞 的 乡 村 小 学 积 极 的 变 化 但 是 我 知 道 如 果 不 是 钱 老 师 的 潜 移 默 化 和 与 父 亲 的 争 执, 我 不 会 作 出 为 了 离 开 家 而 跳 级 考 取 北 大 的 决 定 的 但 是 和 父 亲 的 争 执 也 起 到 了 一 些 负 面 作 用 21

22 4 家 中 的 诤 爱 我 因 为 几 分 之 差 成 绩 输 给 了 班 里 的 一 个 男 生 那 是 我 在 高 中 生 涯 唯 一 一 次 没 有 取 得 第 一 名 的 成 绩 在 经 历 了 一 整 天 汽 车 上 的 颠 簸 和 一 整 夜 火 车 上 的 无 眠 以 后, 我 们 终 于 来 到 了 北 京 我 以 前 从 来 没 有 来 过 北 京, 即 使 是 对 我 父 亲, 这 也 只 是 他 第 二 次 来 到 首 都 和 天 安 门 广 场 天 安 门 广 场, 那 个 宽 阔 神 圣 之 地 每 年 吸 引 几 百 万 游 客 和 更 多 从 未 见 识 过 它 的 人 想 像 它 的 样 子 巴 士 带 我 们 从 火 车 站 沿 途 路 过 天 安 门 广 场 人 民 英 雄 纪 念 碑 和 故 宫 在 广 场 的 另 一 侧, 我 第 一 次 看 到 在 紫 禁 城 正 门 之 上 悬 挂 的 巨 幅 毛 主 席 画 像, 以 及 毛 主 席 在 1949 年 首 次 喊 出 今 天, 中 国 人 民 从 此 站 起 来 了 在 我 儿 时 的 幻 想 中, 当 毛 主 席 在 朱 红 的 城 楼 上 现 身 时, 我 也 会 是 那 广 场 上 成 千 上 万 人 群 中 的 一 个, 和 大 家 一 起 庆 祝 他 辉 煌 的 胜 利 在 我 们 驰 过 人 民 英 雄 纪 念 碑 和 新 建 的 毛 主 席 纪 念 堂 时, 这 些 记 忆 在 我 的 脑 海 里 闪 过 谁 能 想 像, 短 短 六 年 以 后, 我 会 作 为 广 场 上 学 生 领 袖 的 总 指 挥, 为 督 促 政 府 改 革 而 和 平 抗 议, 我 将 组 织 成 千 的 学 生 绝 食 抗 议, 成 立 民 主 大 学, 树 立 起 民 主 女 神 像 但 是 当 巴 士 将 我 和 父 亲 从 火 车 站 载 入 北 大 的 时 候, 我 为 自 己 进 入 了 这 个 从 儿 时 就 想 像 的 充 满 魅 力 和 神 秘 的 古 老 城 市 感 到 不 可 思 议 在 北 大, 我 被 分 配 到 一 个 可 以 容 下 三 个 铺 位 和 两 个 桌 子 的 标 准 房 间 白 色 的 墙 四 壁 空 空, 水 泥 地 板, 但 是 通 过 唯 一 的 窗 口, 我 可 以 看 到 葱 郁 的 树 木, 给 我 疲 惫 精 神 的 状 态 带 来 了 瞬 时 的 缓 解 父 亲 帮 助 我 把 行 李 一 一 打 开, 把 物 品 放 到 各 自 位 置 上 几 天 以 后, 他 要 回 家 了, 他 把 我 们 在 路 上 买 的 最 后 两 个 苹 果 拿 了 出 来 给 我 爸 爸, 你 留 着 它 们 吧 我 说 : 你 可 以 在 回 家 的 路 上 吃 他 说 : 我 在 家 里 还 有 很 多 苹 果 你 在 这 里 就 一 个 人 孤 零 零 的, 你 会 饿 的 我 说 : 不, 爸 爸 你 留 着 它 们 吧 我 把 苹 果 放 回 到 他 的 包 里 在 我 们 家, 互 相 给 予 食 物 是 我 们 唯 一 的 表 达 感 情 的 方 式 只 有 我 把 父 亲 一 直 送 到 学 校 大 门, 我 们 两 个 人 分 别 陷 入 各 自 的 沉 思 中 终 于 我 父 亲 打 破 了 坚 冰 有 一 句 老 话 : 山 外 有 山, 天 外 有 天 这 是 个 很 难 进 来 的 地 方, 充 满 了 人 才 如 今 你 又 孤 身 一 人 玲 玲, 你 现 在 离 爸 爸 太 远 了, 爸 爸 不 能 再 保 护 你 了, 但 是 记 住 一 句 话, 不 管 发 生 了 什 么, 你 总 是 可 以 回 家 来 我 点 了 点 头, 然 后 默 默 地 等 公 交 车 把 他 带 上 回 乡 之 旅 他 上 车 的 时 候 我 向 他 挥 了 挥 手 天 空 中 一 行 候 鸟 飞 过 天 际, 我 有 点 欣 喜 地 在 心 里 想, 爸 爸, 就 像 飞 过 我 头 顶 的 这 些 鸟 儿, 我 终 于 飞 出 了 爸 爸 可 以 掌 控 的 那 片 天 空 奇 怪 的 是 我 并 没 有 像 我 想 像 的 那 般 快 乐, 相 反 地, 我 开 始 感 到 了 离 家 的 落 寞 和 孤 单 当 下 午 的 阳 光 洒 照 校 园, 我 心 中 泛 起 了 更 深 的 思 乡 之 情 尽 管 我 鼓 足 勇 气 倔 强 地 拒 绝 承 认 这 种 感 情 的 存 在 我 茫 然 地 踱 回 宿 舍, 缓 慢 无 力 地 爬 上 楼 梯, 想 起 了 当 我 还 是 个 小 女 孩 的 时 候, 爸 爸 把 我 放 在 自 行 车 后 面 去 渔 港 去 买 新 鲜 海 货 我 几 乎 能 闻 到 新 出 炉 的 新 鲜 的 鱼 的 香 气 我 想 起 来 他 有 一 次 突 22

23 4 家 中 的 诤 爱 然 出 现 在 学 校, 给 我 带 来 手 提 蒸 饺 的 情 景 我 想 起 了 每 一 次 看 到 明 晃 晃 车 灯 的 灯 照 映 着 一 长 队 军 车 回 到 基 地, 知 道 我 亲 爱 的 爸 爸 妈 妈 完 成 任 务 回 来 的 时 候 我 有 多 么 高 兴 为 了 试 图 摆 脱 这 些 想 法, 我 猛 地 推 开 了 宿 舍 的 门 宿 舍 里 刚 刚 还 有 爸 爸 身 影 的 屋 子 显 得 一 片 寂 静 空 荡, 只 是 在 黄 昏 的 斜 阳 照 耀 的 靠 窗 的 桌 子 上, 静 静 地 放 着 两 个 留 下 的 苹 果 23

24 5 北 京 大 学 5 北 京 大 学 如 果 中 国 有 一 个 可 以 用 教 育 改 造 一 个 人 的 地 方, 那 么 这 个 地 方 就 是 北 大 这 是 全 中 国 最 难 考 进 的 学 校, 尤 其 是 对 农 村 背 景 的 学 子 而 言, 这 就 是 为 什 么 这 里 荟 萃 了 最 优 秀 和 最 聪 明 的 学 生 文 字 无 法 充 分 表 达 北 大 是 如 何 塑 造 我 以 及 我 如 何 热 爱 我 在 那 里 渡 过 的 时 光 北 京 大 学 是 1898 年 由 美 国 传 道 士 建 立 的 该 校 位 于 北 京 城 的 西 北 角, 在 一 片 林 立 着 依 照 中 国 传 统 建 筑 造 型 而 建 的 房 子 所 组 成 的 校 园 里 未 名 湖, 小 山 上 的 钟 楼, 和 常 年 花 开 的 花 园 给 了 北 大 一 种 隐 居 者 离 世 的 宁 静 和 安 祥 在 如 此 诗 情 画 意 的 环 境 里, 很 少 会 有 那 个 年 轻 的 学 生 不 焕 发 出 高 涨 的 激 情 三 角 地 是 校 园 的 核 心, 是 整 日 里 学 生 们 来 来 往 往 去 上 课 去 食 堂 去 锻 炼 的 必 经 之 地 在 三 角 地 张 贴 着 铺 天 盖 地 的 海 报, 内 容 涵 盖 很 广, 包 括 知 名 教 授 的 讲 座 英 语 竞 赛 体 育 活 动 周 末 舞 蹈 音 乐 表 演 电 影 放 映 还 有 偶 尔 有 关 抗 议 和 当 地 选 举 的 海 报 各 式 各 样 的 声 明 宣 传 让 新 生 感 觉 到 整 个 校 园 充 满 生 机, 而 紧 张 的 环 境 激 发 了 学 生 们 各 自 的 抱 负 我 虽 然 获 得 了 重 生 般 的 自 由, 却 仍 旧 无 法 完 全 摆 脱 父 亲 对 我 影 响 下 意 识 里 我 深 深 地 恐 惧 参 与 政 治 会 威 胁 到 我 深 爱 的 人 对 祖 母 那 张 苍 白 的 脸 的 记 忆 让 我 时 不 时 提 醒 自 己 在 危 险 区 域 徘 徊 的 风 险 在 四 年 北 大 生 涯 里, 除 了 我 被 班 主 任 任 命 为 团 支 部 书 记 外, 我 尽 可 能 避 免 参 加 任 何 与 政 治 有 关 的 活 动, 例 如 我 们 区 的 当 地 选 举 或 者 偶 尔 举 办 的 主 要 谈 论 西 方 影 响 或 者 自 由 资 本 主 义 思 想 的 沙 龙 即 使 这 样, 北 大 的 生 活 仍 然 是 充 满 生 机 和 少 年 情 怀 我 挚 爱 的 物 理 老 师 钱 老 师 教 给 我 关 于 居 里 夫 人 的 事 迹 在 我 读 了 一 个 伟 大 的 法 国 科 学 家 的 传 记 之 后, 我 的 理 想 是 成 为 像 她 一 样 的 人 然 而 一 个 在 期 末 考 试 分 数 比 我 高 几 分 的 男 孩 也 报 了 物 理 系, 他 获 得 了 物 理 系 的 名 额 于 是 我 被 分 配 到 地 理 系 我 在 北 大 的 第 二 志 愿 是 心 理 学 心 理 学 在 共 产 主 义 系 统 之 下 多 少 年 来 都 是 禁 科 在 文 革 期 间, 北 大 积 极 响 应 毛 主 席 对 知 识 分 子 和 知 识 理 论 的 轻 蔑, 废 除 了 心 理 学 这 个 学 科 部 门 原 来 教 心 理 学 的 教 授 被 批 评 折 磨, 甚 至 驱 逐 出 北 京, 被 迫 到 偏 远 的 农 村 和 农 民 一 起 干 体 力 活 在 那 里, 按 照 毛 主 席 指 导, 他 们 接 受 再 教 育 和 思 想 改 造 在 1983 年, 文 化 大 革 命 正 式 结 束 七 年 以 后, 北 大 的 心 理 学 部 门 开 设 了 一 些 小 班, 每 班 只 有 二 十 个 学 生 全 国 只 有 两 到 三 个 大 学 被 允 许 开 放 心 理 学 课 所 以 尽 管 我 大 一 的 时 候 不 能 选 修 心 理 学 课 程, 但 是 我 可 以 旁 听 心 理 学 讲 座 马 斯 洛 的 需 求 阶 级 理 论 给 我 打 开 了 人 生 的 一 个 新 的 层 面 在 我 成 长 的 岁 月 里, 我 的 父 母 是 奉 献 和 遵 纪 的 楷 模 他 们 放 弃 了 个 人 的 需 求 并 为 了 一 个 比 生 命 更 重 要 的 事 业 放 弃 了 自 己 的 生 活, 那 就 是 国 家 和 人 民 他 们 和 一 个 时 代 的 文 化 楷 模 雷 锋 一 起 是 我 的 榜 样, 和 雷 锋 一 样, 他 们 牺 牲 自 己 服 务 于 军 队 的 精 神 是 在 全 国 都 值 得 赞 扬 的 他 们 在 我 心 中 树 立 起 了 对 这 些 理 想 的 信 念, 但 是 我 却 无 法 与 他 们 心 与 心 相 连 在 北 大, 我 学 到 了 一 个 可 以 解 释 人 类 心 理 需 求 的 理 论 我 开 始 明 白 我 们 需 要 生 理 安 全 和 健 康, 同 时 需 要 爱 与 所 属, 尊 重, 以 及 马 斯 洛 称 作 的 自 我 实 现, 或 者 实 现 一 个 人 的 全 部 潜 力 24

25 5 北 京 大 学 这 是 一 个 非 常 了 不 起 的 发 现 在 以 前 我 从 未 质 疑 过 自 己 的 基 本 价 值 我 生 活 在 一 个 把 人 分 成 对 立 范 畴 的 体 系 里 : 好 与 坏, 红 或 黑, 英 雄 或 敌 人 事 情 非 黑 即 白, 没 有 中 间 的 余 地 这 些 新 的 心 理 学 理 论 吸 引 着 我, 于 是 我 开 始 质 疑 我 以 前 形 成 的 关 于 我 是 谁 的 那 些 假 设, 我 意 识 到 人 性 行 为 可 能 有 不 止 两 面 我 希 望 专 修 心 理 学, 这 样 就 能 学 得 更 多 那 个 年 代, 学 生 一 般 是 不 能 换 专 业 或 者 从 一 个 部 门 转 到 另 一 个 部 门 的 但 是 我 下 定 了 决 心 继 续 修 心 理 学 系 提 供 的 课 程, 并 向 大 学 提 出 我 为 什 么 要 转 系 的 理 由 在 我 在 北 大 第 三 年 开 始 的 时 候, 我 被 允 许 把 我 的 专 业 从 地 理 换 成 心 理 学, 但 是 我 必 须 加 倍 努 力 补 上 我 在 前 两 年 里 落 下 的 学 分 除 了 学 业 长 进 之 外, 北 大 的 社 会 生 活 也 很 热 闹 在 校 园 围 墙 的 保 护 之 内, 个 个 年 轻 人 的 生 命 不 久 就 如 花 儿 般 的 盛 开 了 我 也 从 高 中 最 后 一 年 砌 给 自 己 的 坚 强 壁 垒 里 走 出 来 了, 当 时 的 我 真 是 既 安 静 又 悲 戚 自 隐, 总 把 自 己 藏 在 书 里 在 北 大, 我 成 长 成 为 了 上 天 造 我 时 的 样 子 : 一 个 容 光 焕 发 积 极 进 取 充 满 好 奇 和 兴 致 对 同 学 老 师 充 满 信 赖 和 满 腹 热 情 的 青 春 少 女 在 寒 冷 漫 长 晦 暗 的 冬 季 数 月 之 后, 我 喜 爱 春 天 如 期 而 至, 瞬 间 花 色 满 园 树 变 绿, 花 怒 放, 空 气 柔 软 而 芬 芳 夜 间 和 煦 的 春 风 如 温 暖 的 双 手 抚 摸 我 的 脸 颊 在 晚 自 习 之 后, 学 生 们 从 教 学 楼 里 出 来, 开 始 在 星 月 夜 之 下 沿 着 蜿 蜒 的 林 荫 路 走 回 宿 舍 你 看 得 见 成 对 成 双 的 学 生 手 牵 着 手, 互 吐 心 事, 直 到 最 后 的 一 波 铃 响, 女 孩 子 们 赶 紧 跑 进 宿 舍 里 在 我 最 初 两 年 在 北 大 的 日 子 里, 我 住 在 35 楼, 一 栋 女 子 宿 舍 在 我 们 楼 一 楼 住 的 是 学 外 国 语 的 学 生, 她 们 吸 引 了 许 多 好 看 的 中 外 小 伙 子 到 我 们 楼 我 们 宿 舍 在 晚 上 10 点 钟 就 锁 门 了, 由 一 个 老 太 太 看 着, 保 证 女 孩 子 们 在 房 里 好 好 呆 着, 男 孩 子 只 能 在 楼 外 徘 徊 这 只 增 加 了 双 方 的 思 念, 因 为 男 孩 子 们 在 我 们 楼 的 树 下 坐 着, 弹 吉 他, 给 心 爱 的 女 孩 弹 小 夜 曲, 而 女 孩 子 们 则 躺 在 床 铺 上 就 着 甜 蜜 的 爱 意 进 入 梦 乡 青 春 岁 月 就 如 醇 香 的 米 酒, 甜 美 而 浪 漫 在 校 园 里, 我 发 展 了 许 多 兴 趣 爱 好 我 在 北 大 很 快 和 我 的 同 学 们 打 成 一 片, 其 中 包 括 一 位 北 大 的 少 年 奇 才, 一 个 从 毛 主 席 的 家 乡 湖 南 来 的 聪 敏 少 女, 她 来 到 北 大 的 时 候 只 有 十 五 岁 和 我 一 样, 她 也 学 的 是 地 理, 并 崇 拜 居 里 夫 人 我 们 成 了 很 好 的 朋 友 她 是 一 个 多 才 多 艺 的 聪 明 学 生, 爱 好 非 常 广 泛, 包 括 音 乐 诗 歌 和 艺 术 她 给 我 的 生 活 增 加 了 丰 富 的 内 涵 80 年 代 的 北 大 是 一 个 明 快 蓬 勃 的 的 时 代 中 国 刚 刚 甩 掉 了 文 革 之 陈 旧 束 缚, 北 大 就 把 一 批 学 者 和 专 家 带 到 校 园 里 做 讲 座 我 年 轻 的 朋 友 和 我 一 起 参 加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讲 座 和 讨 论 会 有 一 次 一 个 知 名 的 歌 剧 歌 手 来 做 了 一 个 有 关 乔 治 比 才 的 卡 门 的 讲 座 主 人 公 是 一 个 在 卷 烟 厂 工 作 的 西 班 牙 女 孩, 全 身 心 地 爱 上 了 一 个 年 轻 的 士 兵 当 她 从 她 的 爱 人 处 要 求 同 样 的 忠 贞 的 时 候, 产 生 了 悲 剧 的 结 局 卡 门 勇 敢 的 个 性 对 我 产 生 了 深 刻 的 影 响 她 是 解 放 了 的 女 性 和 中 国 的 羞 涩 内 敛 顺 从 的 女 性 形 成 了 鲜 明 的 对 比 比 才 那 绚 丽 如 烈 焰 般 的 节 奏 和 弗 拉 门 科 舞 曲 与 斗 牛 交 相 呼 应, 充 满 信 心 的 歌 词 如 果 我 爱 上 你, 可 是 你 不 爱 我, 就 要 麻 烦 几 天 之 后 仍 是 耳 际 回 响 我 们 也 去 听 如 何 化 妆 保 护 皮 肤 和 正 确 使 用 洗 发 液 和 护 发 素 的 讲 座 这 些 讲 座 在 中 国 大 地 上 都 是 刚 刚 兴 起 也 许 你 觉 得 一 个 关 于 化 妆 的 讲 座 在 中 国 最 顶 尖 的 学 府 似 乎 有 些 可 笑, 25

26 5 北 京 大 学 但 是 这 类 事 情 奠 定 了 是 北 大 典 型 的 处 于 中 国 社 会 先 驱 的 地 位 仅 仅 废 除 文 革 七 年 以 后, 我 们 刚 刚 从 那 个 中 国 的 个 别 领 袖 掌 控 人 们 的 一 切 生 活 的 时 代 里 走 出 来 毛 时 代 的 中 山 装 是 全 国 人 民 的 灰 色 制 服, 香 水 和 口 红 是 资 本 主 义 小 情 调 我 在 北 大 上 化 妆 课 的 讲 座 之 前, 还 从 来 没 有 用 过 口 红 当 我 还 是 个 小 女 孩 的 时 候, 根 本 就 没 有 人 听 说 过 什 么 是 洗 发 水 或 者 护 发 素 那 个 时 候, 只 有 最 精 英 的 家 庭 才 会 有 私 人 卫 生 间 我 们 全 家 只 是 在 军 事 基 地 的 公 共 澡 堂 里 每 个 周 洗 一 次 澡, 甚 至 那 都 是 一 个 奢 侈 农 民 们 没 有 地 方 可 以 洗 澡 还 有 一 个 新 的 尝 试 也 在 北 大 暗 中 进 行 着 : 创 业 经 商 我 的 一 个 朋 友 在 北 大 南 边 开 了 一 家 咖 啡 厅, 某 种 程 度 上 很 可 能 是 北 京 最 早 的 咖 啡 厅 咖 啡 那 个 时 候 还 是 个 很 稀 奇 的 进 口 玩 意, 人 们 只 能 在 北 京 的 几 家 大 国 际 饭 店 里 才 能 看 得 到 不 知 怎 的 我 这 个 有 商 业 头 脑 的 朋 友 说 服 了 一 个 友 谊 宾 馆 的 销 售 员 卖 给 了 他 一 盒 咖 啡 他 请 我 去 帮 助 他, 于 是 我 们 清 理 了 一 个 小 屋 子 并 成 立 了 一 个 某 种 意 义 上 的 咖 啡 厅 我 们 一 开 张 就 生 意 火 爆 小 小 的 地 方 挤 满 了 俊 男 美 女 这 可 比 星 巴 克 来 中 国 不 知 道 早 了 多 少 我 不 知 道 我 的 朋 友 如 何 调 制 那 一 杯 杯 吸 引 这 么 多 学 生 到 我 们 咖 啡 厅 来 的 饮 料, 但 是 时 不 时 的 当 我 记 下 订 单 去 拿 饮 料 的 时 候, 我 往 后 瞄 一 下, 看 到 他 正 在 忙 活 着 蜷 在 后 面 的 地 板 上, 研 究 着 配 置 饮 料 这 种 尝 试 真 是 又 刺 激 又 有 趣 那 个 时 候, 很 多 学 生 都 有 意 出 国 留 学 然 而, 学 习 英 语, 准 备 托 福 考 试, 申 请 国 外 大 学 既 是 一 项 令 人 畏 惧 的 事 情, 也 是 项 烧 钱 的 活 儿 一 个 朋 友 走 了 一 条 捷 径, 她 嫁 给 了 一 个 从 美 国 来 的 华 侨, 尽 管 她 并 不 爱 他 这 对 我 是 无 法 想 像 的 事 是 的, 我 想 出 国 学 习 并 推 进 我 的 事 业, 但 是 我 无 法 用 爱 情 做 代 价 去 获 得 一 条 去 美 国 的 捷 径 尽 管 我 放 眼 看 去 北 大 有 那 么 多 值 得 我 学 习 的 新 奇 的 事 情, 但 是 我 还 是 要 理 智 选 择 的 我 加 入 了 北 大 的 长 跑 队 第 一 年 作 为 替 补 选 手, 第 二 年 作 为 学 校 报 纸 的 记 者 我 为 自 己 的 文 章 能 够 发 表 在 北 大 校 报 上 感 到 特 别 兴 奋 在 那 之 后, 我 志 愿 参 加 了 学 生 会 的 学 习 部 当 我 组 织 校 园 讲 习 班 的 时 候, 我 的 讲 习 班 题 目 是 你 想 成 为 一 名 记 者 吗? 当 我 看 到 所 有 的 座 位 都 坐 满 了, 学 生 在 外 面 排 着 队 等 著 作 候 补 的 时 候, 我 感 到 非 常 吃 惊 就 像 一 个 正 在 学 习 如 何 走 路 的 孩 子, 没 想 到 一 个 广 告 有 这 么 大 的 号 召 力 在 我 的 讲 习 班 登 记 报 名 期 间, 在 嘈 杂 拥 挤 的 学 生 会 办 公 室 里, 我 遇 到 了 一 个 姓 王 的 年 轻 男 子, 他 的 气 质 与 众 不 同, 鹤 立 鸡 群 小 王 是 一 个 擅 长 武 术 的 化 学 系 学 生, 比 我 大 几 岁, 中 等 个 子 和 身 材, 他 拥 有 一 种 不 同 寻 常 的 平 静 的 光 环, 只 一 眼 看 上 他 就 让 我 有 沙 漠 见 甘 泉 的 感 觉 他 果 然 很 快 给 我 展 示 了 一 个 我 不 曾 认 识 的 世 界 : 对 上 帝 的 信 仰 这 是 中 国 的 另 一 项 禁 忌, 任 何 形 式 的 精 神 信 仰 都 被 认 为 是 资 本 主 义 对 工 人 阶 级 的 鸦 片 小 王 告 诉 我 他 上 一 个 暑 假 骑 着 自 行 车 沿 着 黄 河 旅 行, 黄 河 是 中 华 文 明 的 发 源 地 他 一 直 想 亲 眼 去 看 看 中 国 的 内 地 在 他 穿 越 六 个 省 份 的 旅 行 中, 一 天 晚 上 他 进 到 一 个 小 山 村 里 借 宿 他 看 到 村 里 穷 到 了 男 人 都 娶 不 到 媳 妇 的 地 步, 当 地 的 女 孩 到 了 适 婚 年 龄, 她 们 会 离 开 这 个 村 庄 嫁 给 别 的 村 子 的 人 这 个 村 子 的 人 没 有 人 知 道 如 何 读 书, 村 民 们 用 破 布 给 自 己 做 衣 服 看 到 如 此 的 贫 瘠, 小 王 感 到 震 惊 听 说 来 了 一 个 大 学 生, 村 子 里 的 长 者 把 大 家 都 叫 来, 他 把 老 老 少 少 聚 集 在 一 个 小 泥 屋 里, 把 小 王 也 叫 来 当 所 有 人 聚 26

27 5 北 京 大 学 集 在 一 个 小 小 的 油 灯 前 面 的 时 候, 老 者 拿 出 了 一 个 用 黑 毡 布 包 着 的 册 子 他 用 颤 抖 的 手 慢 慢 将 它 展 开, 一 页 一 页 地 展 开, 直 到 里 面 露 出 了 一 本 圣 经 圣 经 的 纸 张 都 已 经 褶 皱 发 黄 了 老 人 告 诉 小 王, 很 多 年 以 前 一 个 美 国 传 道 士 在 被 毛 主 席 的 解 放 运 动 逐 出 中 国 之 前 留 给 了 他 这 本 圣 经 因 为 村 子 里 的 人 都 不 识 字, 当 他 们 悄 悄 聚 集 起 来 祈 祷 的 时 候, 他 们 就 只 是 把 圣 经 手 手 相 传, 每 个 人 只 能 够 触 动 一 次 用 这 种 方 式, 他 们 感 受 到 了 上 帝 的 存 在 然 而, 他 们 希 望 知 道 圣 经 里 写 的 是 什 么, 他 们 祈 祷 上 帝 会 把 一 个 会 识 字 的 人 将 来 到 他 们 中 间 当 小 王 出 现 的 时 候, 他 们 特 别 兴 奋, 认 为 他 们 的 祈 祷 应 验 了 小 王 不 知 道 他 们 说 的 是 什 么, 但 是 他 愿 意 照 着 他 们 说 的 去 做 当 大 家 的 眼 睛 都 盯 着 他 的 时 候, 他 阅 读 了 上 帝 的 话 语, 人 们 全 神 贯 注 地 听 着 他 说 那 就 好 像 他 们 都 被 圣 灵 充 满 一 样 没 有 人 动 一 下 或 者 离 开 小 王 也 感 受 到 了 这 些 人 们 之 间 的 特 殊 的 亲 密 关 系 他 一 直 读 到 深 夜, 一 点 也 不 觉 得 累 每 一 次 他 停 顿, 农 民 们 都 要 求 他 再 读 一 些 他 都 不 知 道 鸡 已 经 唱 晓 了 农 民 们 要 去 田 里 干 活 了 小 王 睡 了 一 小 觉 太 阳 落 山 后, 农 民 们 回 来, 小 王 继 续 给 他 们 阅 读 几 天 以 后, 小 王 必 须 继 续 上 路 以 便 能 赶 上 准 时 回 学 校 上 学 全 村 的 人 都 出 来 给 他 送 行 他 们 给 了 他 一 大 袋 子 红 薯, 而 且 非 得 要 他 带 着 这 袋 红 薯 走 这 是 他 们 这 个 村 子 能 找 到 的 最 好 的 东 西 尽 管 回 家 还 很 远, 小 王 在 路 上 不 得 不 扔 下 了 许 多 辎 重 物 品, 这 袋 红 薯 一 直 放 在 自 行 车 上 扛 回 了 家 当 小 王 给 我 讲 述 这 个 故 事 的 时 候, 我 觉 得 自 己 也 变 成 了 这 些 等 待 上 帝 之 音 的 村 民 一 样 尽 管 信 仰 在 我 成 长 的 年 代 在 中 国 是 非 法 的, 对 我 而 言 它 既 不 陌 生, 也 不 可 畏 当 我 听 着 小 王 说 的 时 候, 我 被 那 股 强 大 的 精 神 力 量 强 烈 地 吸 引 了 我 多 么 希 望 自 己 能 成 为 这 样 的 人 很 多 年 后 我 才 知 道, 基 督 早 就 说 过 : 我 的 羊 知 道 我 的 声 音 我 也 意 识 到 我 深 深 地 被 小 王 和 他 的 平 静 的 举 止 所 吸 引 在 我 期 待 爱 情 的 过 程 中, 我 对 他 产 生 了 强 烈 地 暗 中 情 愫 但 是 和 卡 门 那 种 对 感 情 特 别 开 放 的 人 不 同, 我 是 羞 涩 的, 于 是 我 把 感 情 深 深 地 埋 葬 在 我 心 里, 小 王 就 像 阿 波 罗, 光 芒 万 丈 又 神 秘 无 穷, 这 是 一 个 我 敬 仰 却 不 敢 靠 近 的 人 物 27

28 6 爱 情 的 代 价 6 爱 情 的 代 价 在 北 大 周 六 的 晚 上, 周 日 的 严 肃 认 真 很 快 被 年 轻 的 充 沛 愉 快 所 替 代 在 80 年 代 中 期, 校 园 中 流 行 的 新 花 样 便 是 每 周 一 次 的 在 学 生 餐 厅 的 舞 会 当 所 有 的 桌 椅 都 被 推 到 房 间 的 四 角 后, 学 生 们 形 成 了 一 个 令 人 激 动 的 圆 圈, 在 明 亮 的 灯 光 下 旋 转 着 摇 摆 着 或 者 踩 着 对 方 的 脚 我 爱 舞 蹈 的 舞 动 每 当 音 乐 响 起, 我 就 会 闭 上 双 眼, 让 我 的 身 体 融 化 进 如 心 跳 般 的 节 奏 里, 然 后 抛 开 所 有 的 担 忧 和 负 担, 让 自 己 顺 着 音 乐 漂 流 对 我 而 言, 这 是 一 种 新 的 形 式 上 的 自 由 一 个 周 六, 当 我 和 从 武 汉 来 的 那 个 朋 友 去 跳 舞 的 时 候, 我 发 现 我 学 生 会 里 的 一 个 同 事 也 在 这 是 一 个 叫 做 青 的 高 大 英 俊 的 青 年, 他 是 物 理 系 的 优 秀 学 生, 依 稀 让 我 看 到 父 亲 年 轻 时 候 的 影 子 青 不 是 花 前 月 下, 写 诗 弄 文 的 人, 他 是 一 个 实 际 严 谨 坚 定 地 年 轻 人 和 我 的 父 亲 一 样, 他 强 壮 善 良, 寡 言 少 语 一 起 在 学 生 会 工 作 的 经 历 让 我 们 有 一 个 自 然 而 然 的 环 境 去 认 识 对 方, 在 他 面 前 我 没 有 了 那 些 其 他 男 孩 子 面 前 的 害 羞 和 难 堪 有 一 天, 青 从 教 室 里 陪 我 走 回 宿 舍, 然 后 他 用 平 常 的 直 接 的 口 吻 说 : 你 看 到 我 是 什 么 样 的 人, 我 就 是 什 么 样 的 人 如 果 你 喜 欢 我 的 话, 愿 意 做 我 的 女 朋 友 吗? 在 那 个 年 代, 同 意 做 别 人 的 女 朋 友 类 似 于 现 在 在 美 国 接 受 订 婚 这 是 一 个 有 关 承 诺 的 大 事 那 时 都 不 行 先 约 会 一 段 时 间, 再 决 定 是 否 要 稳 定 关 系 做 男 女 朋 友 意 味 着 我 们 可 以 在 课 间 一 起 吃 午 饭 和 晚 饭, 然 后 在 晚 间 一 起 去 图 书 馆 学 习 这 同 样 意 味 着 当 我 们 都 毕 业 后, 我 们 会 结 婚 青 的 直 接 了 当 让 人 振 聋 发 聩, 但 是 他 稳 重 的 性 格 让 我 觉 得 有 一 种 安 全 感 我 同 意 了 做 他 的 女 友 青 不 是 第 一 个 表 达 对 我 有 好 感 的 男 生 对 许 多 人 而 言, 找 到 一 个 女 朋 友 似 乎 是 大 学 课 程 的 一 部 分 在 我 参 加 校 园 活 动 的 时 候, 我 结 识 了 许 多 优 秀 的 男 青 年, 但 是 我 礼 貌 性 地 小 心 翼 翼 地 将 他 们 挡 在 一 个 安 全 范 围 以 外, 也 尽 量 不 伤 害 他 们 的 感 情 或 者 损 害 我 们 的 友 谊 害 羞 又 内 敛, 我 小 心 翼 翼 地 为 我 最 重 要 的 那 个 人 保 护 着 我 的 心, 那 个 人 会 给 我 带 来 真 爱 和 永 恒 之 爱, 就 像 我 在 罗 密 欧 与 朱 丽 叶 乱 世 佳 人 和 齐 瓦 格 医 生 这 样 的 故 事 里 读 到 的 一 样 心 目 中, 对 未 来 的 爱 情, 我 曾 有 一 个 浪 漫 的 构 想 他, 应 该 阳 光 帅 气 强 壮 英 武 善 良 和 温 柔 那 种 无 论 情 况 多 么 艰 难 我 都 会 不 离 不 弃 的 男 人 我 们 在 一 起 会 突 破 任 何 艰 难 险 阻, 什 么 都 无 法 将 我 们 分 开 青 不 是 完 全 符 合 我 理 想 中 爱 情 观 的 类 型, 但 是 从 世 俗 的 角 度 看, 他 是 一 个 好 男 人 阳 光 稳 定, 并 且 有 一 个 很 好 的 前 程 我 心 里 有 一 部 分 告 诉 自 己 我 应 该 拒 绝 他 的 要 求, 继 续 等 待 我 的 白 马 王 子 ; 心 里 另 一 部 分 告 诉 我, 也 许 我 不 值 得 完 美 的 爱 情, 我 应 该 满 足 于 这 个 现 实 的 世 界 能 给 我 的 最 好 的 人 我 大 二 那 一 年 的 一 个 秋 天 的 傍 晚, 在 学 生 会 的 办 公 室 里, 在 所 有 人 都 离 开 了 以 后, 我 们 的 拥 抱 和 接 吻 之 后 又 有 了 下 文 我 们 两 个 都 不 知 道 发 生 了 什 么 当 我 们 分 开 之 后, 我 跑 回 寝 室, 感 到 我 的 脸 为 自 己 的 所 作 所 为 感 到 如 火 烧 一 般 我 记 得 一 对 年 轻 的 情 侣 因 为 谈 恋 爱 被 抓 到 被 双 双 开 除 那 时 男 生 女 生 还 是 分 开 寝 室 居 住, 老 太 太 负 责 严 格 地 在 固 定 的 钟 点 锁 上 女 生 寝 室 的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