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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76 期 ( 民 國 101 年 6 月 ),1-40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 翟 志 成 摘 要 毛 澤 東 對 中 國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當 然 不 會 僅 僅 侷 限 於 有 明 一 代 例 如 清 朝 曹 雪 芹 的 紅 樓 夢 曾 國 藩 的 文 治 武 功, 對 毛 思 想 都 產 生 過 重 要 的 影 響 要 充 分 析 論 毛 對 中 國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這 一 課 題, 必 須 要 有 多 篇 論 文 甚 至 多 本 專 書 的 合 力 本 文 的 範 圍, 只 聚 焦 在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這 一 基 點 上 由 章 學 誠 六 經 皆 史 的 觀 念 啟 發, 本 文 不 僅 把 一 切 由 明 人 所 撰 寫 和 編 纂 過 的 文 字, 均 視 為 明 代 的 史 料, 而 且 還 把 一 切 由 清 朝 和 近 現 代 人 所 撰 寫 和 編 纂 的 關 於 明 朝 的 文 字, 同 樣 也 視 為 明 代 的 史 料 本 文 的 論 旨, 端 在 闡 析 明 代 的 歷 史 文 化, 經 由 毛 澤 東 創 造 性 的 轉 化 之 後, 已 變 為 毛 打 天 下 治 天 下 或 亂 天 下 的 重 要 思 想 資 源 毛 的 不 少 方 針 政 策, 有 些 直 接 緣 自 毛 閱 讀 與 明 代 相 關 典 籍 的 心 得, 有 些 則 經 過 與 毛 的 閱 讀 心 得 互 相 對 照 互 相 發 明 或 互 相 批 判, 從 而 得 到 更 新 修 正 或 強 化 並 且, 毛 對 明 代 小 說 戲 曲 的 熟 習 和 靈 活 應 用, 使 他 能 如 魚 得 水 般 自 由 出 入 於 大 眾 文 化 和 菁 英 文 化 大 傳 統 和 小 傳 統 之 間, 而 他 在 這 兩 種 文 化 和 兩 個 傳 統 之 間 左 右 逢 源 的 能 耐, 又 使 他 成 為 操 弄 群 眾 感 情 的 心 理 工 程 大 師 他 在 閱 讀 三 國 演 義 和 水 滸 傳 所 領 悟 出 的 戰 略 和 戰 術, 更 幫 助 他 在 戰 場 上 擊 敗 了 國 民 黨, 贏 得 了 整 個 中 國 大 陸 關 鍵 詞 : 毛 澤 東 文 化 大 革 命 大 眾 文 化 群 眾 動 員 心 理 工 程 * ** 拙 文 在 擬 稿 期 間, 曾 獲 香 港 特 區 政 府 研 究 資 助 局 優 配 研 究 金 的 資 助 (RGC-GRF, No , PolyU 5402/11H), 並 蒙 陳 永 發 教 授 洪 長 泰 教 授 賜 閱 初 稿 並 提 出 修 正 意 見, 投 稿 時 又 蒙 兩 位 匿 名 審 查 人 多 所 指 教, 真 乃 受 惠 良 多, 耑 此 一 併 申 謝 拙 文 中 的 所 有 錯 誤, 當 然 由 作 者 自 負 全 責 收 稿 日 期 :2011 年 9 月 13 日, 通 過 刊 登 日 期 :2012 年 4 月 6 日 香 港 理 工 大 學 中 國 文 化 學 系 教 授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兼 任 研 究 員 -1-

2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引 言 在 一 整 部 中 國 歷 史 中, 從 來 沒 有 一 個 人, 能 像 毛 澤 東 那 樣, 三 位 一 體 地 兼 具 了 上 帝 ( 大 救 星 ) 皇 帝 ( 偉 大 領 袖 ) 和 教 主 ( 偉 大 導 師 ) 的 威 望 及 權 勢 在 中 共 立 國 之 後, 整 個 中 國 大 陸, 也 只 有 毛 澤 東 一 個 人, 能 夠 享 有 思 想 的 絕 對 自 由 而 在 權 力 的 天 平 上, 只 要 毛 澤 東 一 個 人 的 重 量, 就 足 以 壓 倒 黨 政 軍 全 部 重 量 相 加 的 總 和 正 因 如 此, 素 以 和 尚 打 傘 無 髮 ( 法 ) 無 天 而 顧 盼 自 雄 的 毛 澤 東, 曾 一 次 又 一 次 地 以 其 個 人 的 意 志, 強 加 於 黨 政 軍 的 頭 上, 逼 使 正 在 運 轉 的 歷 史 車 輪 突 然 改 變 方 向, 轉 入 自 己 重 新 設 定 的 軌 道 1957 年 反 右 運 動 之 前 鼓 勵 黨 外 人 士 批 評 共 產 黨 的 雙 百 方 針 和 開 門 整 風,1959 年 廬 山 會 議 上 由 原 定 的 糾 正 大 躍 進 弊 端 的 糾 左, 突 然 一 變 為 清 算 彭 德 懷 的 反 右 傾, 尤 其 是 由 1966 年 至 1976 年 以 清 除 黨 內 走 資 本 主 義 道 路 當 權 派 為 主 要 目 標 的 文 化 大 革 命, 無 一 不 是 毛 澤 東 那 雙 扭 轉 乾 坤 的 巨 手 在 翻 雲 覆 雨, 也 無 一 不 是 毛 澤 東 以 其 個 人 意 志, 馴 服 和 扭 曲 了 黨 政 軍 的 集 體 意 志 的 結 果 這 種 既 世 俗 又 神 聖 既 普 遍 又 超 越 的 毫 無 限 制 的 權 力, 若 運 用 在 好 的 方 面, 便 能 滌 蕩 寰 宇, 摧 枯 拉 朽, 澤 被 天 下 蒼 生 ; 若 運 用 在 壞 的 方 面, 便 會 天 崩 地 塌, 流 血 漂 杵, 賢 愚 玉 石 俱 焚 從 來 沒 有 一 個 人, 能 像 毛 澤 東 那 樣, 受 到 這 麼 多 人 的 歡 呼 擁 戴 和 頂 禮 膜 拜 ; 但 也 從 來 沒 有 一 個 人, 能 像 毛 澤 東 那 樣, 受 到 這 麼 多 人 的 詛 咒 憎 惡 和 切 齒 痛 恨 由 於 毛 澤 東 三 位 一 體 的 最 高 威 望 及 絕 對 權 勢, 他 的 一 靜 一 動, 是 喜 是 怒, 甚 至 連 同 他 經 常 性 的 失 眠 和 便 秘, 都 有 可 能 和 共 和 國 億 萬 子 民 的 身 家 性 命 息 息 相 關 而 在 毛 澤 東 之 外, 又 幾 乎 找 不 到 任 何 力 量, 可 以 限 制 和 約 束 毛 澤 東 的 浪 漫 意 志 和 無 限 權 力 能 限 制 和 約 束 毛 澤 東 的 力 量, 主 要 還 是 來 自 毛 澤 東 若 無 若 有 時 斷 時 續 的 反 求 諸 己 和 克 己 復 禮 正 因 如 此, 毛 澤 東 在 建 構 自 己 的 思 想 系 統 時, 主 要 是 從 哪 些 方 面 吸 取 思 想 資 源 的? 而 這 些 思 想 資 源, 又 如 何 在 毛 澤 東 打 天 下 治 天 下 或 亂 天 下 時 發 揮 作 用? 以 上 的 兩 個 大 問 號, 便 成 為 研 究 中 國 當 代 -2-

3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歷 史 尤 其 是 中 共 黨 史 的 學 者 必 須 認 真 面 對 和 深 入 反 思 的 課 題 就 整 體 而 言,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精 神 資 源, 主 要 是 來 自 斯 大 林 化 的 馬 列 主 義 和 中 國 的 歷 史 文 化 這 兩 大 方 面 毛 澤 東 至 少 自 認 為 是 真 正 的 馬 列 主 義 者 王 明 把 毛 澤 東 視 為 馬 列 主 義 的 叛 徒, 固 然 歪 曲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真 貌 ; 1 而 海 外 某 些 學 者 把 毛 澤 東 所 領 導 的 革 命, 視 為 相 類 於 傳 統 的 政 治 邊 緣 人 失 意 文 人 或 不 第 秀 才 的 聚 眾 作 亂, 同 樣 也 不 符 合 中 共 歷 史 的 實 際 毛 澤 東 畢 生 喜 歡 讀 書, 但 毛 氏 除 了 閱 讀 馬 恩 列 斯 的 經 典 之 外, 更 多 的 時 候, 還 是 用 於 閱 讀 中 國 歷 史 文 化 的 著 作 凡 到 過 毛 書 房 或 見 過 毛 書 房 照 片 的 中 外 人 士, 都 無 不 被 革 命 導 師 和 革 命 領 袖 滿 屋 滿 床 的 古 籍 和 傳 統 經 典 所 震 懾 原 來 號 稱 要 和 傳 統 作 最 徹 底 的 決 裂 的 共 產 黨 人, 竟 要 擁 抱 著 線 裝 書 才 能 入 夢! 毛 澤 東 逝 世 後, 中 共 把 曾 被 毛 澤 東 圈 點 畫 線 或 作 過 眉 批 的 書 頁 陸 續 影 印 出 版, 其 中 馬 列 著 作 不 及 十 分 之 一, 十 居 其 九 全 是 傳 統 書 籍 這 些 數 量 繁 多 且 內 容 龐 雜 的 批 注, 可 清 楚 地 標 示 出 毛 澤 東 是 如 何 從 傳 統 歷 史 文 化 中 總 結 經 驗, 記 取 教 訓, 吸 取 智 慧 和 激 發 靈 感 終 其 一 生, 毛 澤 東 從 未 中 斷 過 把 自 己 閱 讀 傳 統 書 籍 的 所 感 所 悟 和 所 得, 轉 化 為 打 天 下 治 天 下 或 亂 天 下 的 技 術 方 針 或 政 策 職 是 之 故, 毛 的 首 席 秘 書 陳 伯 達, 便 不 能 不 降 尊 紆 貴, 一 再 向 侍 隨 在 毛 身 邊 的 機 要 秘 書 田 家 英, 探 聽 毛 最 近 的 讀 書 內 容, 2 為 日 後 替 毛 草 擬 文 件 預 作 準 備 由 於 毛 澤 東 善 於 從 傳 統 文 化 吸 取 思 想 資 源 並 以 之 融 會 貫 通 馬 列 理 論, 使 他 和 那 些 只 知 生 吞 活 剝 死 記 硬 背 馬 恩 列 斯 教 條 的 中 共 領 導 人 如 王 明 博 古 之 流 相 比, 便 明 顯 地 分 屬 於 不 同 類 別 王 明 博 古 等 為 了 服 從 斯 大 林 和 共 產 國 際 的 指 令, 專 門 削 中 國 現 實 之 足, 以 適 馬 列 教 條 之 履, 曾 不 止 一 次 把 中 共 革 命 帶 引 到 毀 滅 的 邊 緣 ; 而 毛 澤 東 則 立 足 於 中 共 生 存 和 發 展 的 實 際 需 要, 對 斯 大 林 和 共 產 國 際 的 指 令, 或 堅 決 執 行 或 陽 奉 陰 違 或 置 若 罔 聞 毛 澤 東 對 蘇 俄 1 2 王 明, 中 共 半 世 紀 與 叛 徒 毛 澤 東 ( 莫 斯 科 : 進 步 出 版 社,1979), 頁 1-3 據 田 家 英 的 老 朋 友 李 銳 透 露 : 家 英 最 看 不 起 的 是, 此 人 ( 翟 按 : 指 陳 伯 達 ) 經 常 向 他 打 聽 主 席 最 近 又 讀 了 什 麼 書? 注 意 什 麼 問 題? 之 類 這 種 察 言 觀 色, 探 聽 氣 候 以 投 其 所 好 的 作 風, 我 們 非 常 反 感, 也 覺 得 是 一 種 危 險 之 事 董 邊 鐔 德 山 曾 自 編, 毛 澤 東 和 他 的 秘 書 田 家 英 ( 增 訂 本 )( 北 京 : 中 央 文 獻 出 版 社,1996), 頁

4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老 子 黨 命 令 的 選 擇 性 接 收 以 及 對 馬 列 理 論 的 活 學 活 用, 甚 至 使 斯 大 林 懷 疑 他 是 否 人 造 奶 油 式 的 冒 牌 共 產 黨, 然 而 卻 正 是 他 率 領 著 中 共, 在 長 達 二 十 多 年 的 浴 血 搏 鬥 中, 擊 敗 了 無 論 在 軍 事 經 濟 和 政 治 力 量 都 要 比 自 己 強 大 得 太 多 的 國 民 黨, 一 舉 奪 取 了 全 國 政 權 在 中 共 官 修 的 黨 史 中, 王 明 博 古 等 照 例 被 貶 斥 為 刻 舟 求 劍 的 教 條 主 義 者, 而 毛 澤 東 則 被 推 尊 為 把 馬 列 主 義 的 普 遍 真 理 與 中 國 革 命 的 具 體 實 踐 相 結 合 的 光 輝 典 範 如 果 剝 去 政 治 正 確 的 語 言 油 彩, 倒 也 基 本 符 合 事 實 毛 澤 東 正 是 以 本 土 文 化 融 通 西 來 馬 列, 並 應 用 於 打 天 下 治 天 下 或 亂 天 下 的 實 踐 中, 既 把 馬 列 中 國 化, 同 時 又 把 中 國 馬 列 化 要 系 統 而 深 入 地 研 究 毛 澤 東 思 想 的 中 西 淵 源 及 其 在 中 共 革 命 中 所 起 的 作 用, 至 少 需 寫 好 幾 十 本 大 書 本 文 的 範 圍, 只 聚 焦 在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這 一 基 點 上 本 文 的 注 意 力 首 先 指 向 正 史 根 據 搜 尋 的 結 果, 毛 澤 東 閱 讀 明 史 只 留 下 六 條 眉 批, 閱 讀 明 史 記 事 本 末 留 下 的 眉 批 也 只 有 七 條 這 些 眉 批, 絕 大 部 份 是 毛 對 戰 爭 的 評 點, 而 且 均 極 簡 略, 以 每 條 三 四 五 個 字 居 多 3 要 撰 成 一 篇 學 術 論 文, 當 然 不 能 只 依 靠 如 此 單 薄 的 正 史 資 料 由 章 學 誠 六 經 皆 史 的 觀 念 啟 發, 本 文 不 僅 把 一 切 由 明 人 所 撰 寫 和 編 纂 過 的 文 字, 均 視 為 明 代 的 史 料, 而 且 還 把 一 切 由 清 朝 和 近 現 代 人 所 撰 寫 和 編 纂 的 關 於 明 朝 的 文 字, 同 樣 也 視 為 毛 澤 東 吸 收 明 代 知 識 的 史 料, 藉 以 考 察 和 剖 析 毛 氏 如 何 把 這 些 史 料, 經 過 創 造 性 的 轉 化 之 後, 變 為 自 己 打 天 下 治 天 下 或 亂 天 下 的 思 想 資 源 一 三 反 發 動 文 革 鬥 私 批 修 與 深 挖 洞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通 過 影 響 毛 澤 東 而 予 當 代 中 國 以 最 直 接 最 明 顯 和 最 廣 泛 的 影 響 者, 若 依 照 時 間 順 序 的 編 排, 首 先 是 中 國 立 國 初 年 的 三 反 運 動, 其 次 3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研 究 室 編, 毛 澤 東 讀 文 史 古 籍 批 語 集 ( 北 京 : 中 央 文 獻 出 版 社,1993), 頁

5 毛澤東對明代歷史文化的吸取和應用 是 文化大革命 的發動 再次是文革早期的 鬥私批修 宣傳 最後是文革 後期在全國各大城市的 深挖洞 一 三反 1944 年 甲申 是李自成領導農民暴動大軍攻陷北京的三百週年 郭沫 若因之撰寫 甲申三百年祭 全文在 新華日報 連載之後 引起毛澤東的 高度重視 下令把該文列入延安整風的學習文件 毛在 11 月 21 日致郭沫若函 云 你的 甲申三百年祭 我們把它當作整風文件看待 小勝即驕傲 大 勝更驕傲 一次又一次吃虧 如何避免此種毛病 實在值得注意 倘能經過大 手筆寫一篇太平軍經驗 會是很有益的 但不敢作正式提議 恐怕太累你 你的史論 史劇有大益於中國人民 只嫌其少 不嫌其多 精神決不會白費的 希望繼續努力 4毛當時看重郭文的主因 是希望黨內同志吸取李自成敗亡 的前車之鑑 千萬不可再因勝而驕 但在 1948 年底中共立國的前夕 李自成 的前車 在毛心中已由 驕傲 轉變為幹部的貪污和腐化 據薄一波回憶 毛主席又談到了郭沫若寫的 甲申三百年祭 他說 我們不能像李 自成進北京 一進城就變了 這個時期 毛主席和中央其他幾位領導 同志多次談到這個問題 有一次 毛主席當著中央和大區的一些同志 的面說 新中國快要成立了 我們這些人將來都是要上歷史的 不能 像李自成進北京那樣 要約法幾章 這次毛主席又重提這一點 足見 面對全國勝利的形勢 怎樣預防黨執政後重蹈李自成式的因勝利而驕 傲而腐化的覆轍 已成為他反覆思考的大事 他還向我談了黨內特別 是黨的高級幹部一定要做到 幾不 即不做壽 不祝酒 不以人名 作地名 活人不上舞台等 毛主席的這些話 不久得到了黨的七屆二 中全會的認可 形成為全黨必須遵守的規定 年 3 月 23 日 毛親自率領中共中央直屬機關及警衛部隊由西柏坡開赴北 4 5 毛澤東 毛澤東書信手跡選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3 頁 39 薄一波 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 北京 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 1991 卷上 頁

6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平 毛 一 路 上 反 覆 向 幹 部 和 戰 士 叮 嚀, 一 定 要 在 進 京 趕 考 中 考 個 好 成 績, 絕 對 不 能 像 李 自 成 考 試 不 及 格 退 回 來, 我 們 決 不 當 李 自 成 6 為 了 決 不 當 李 自 成, 毛 對 進 城 後 的 中 共 幹 部 中 了 資 產 階 級 的 糖 衣 砲 彈 開 始 貪 污 腐 化 的 傾 向, 不 僅 充 滿 了 警 惕, 而 且 還 深 惡 痛 絕! 共 和 國 成 立 才 剛 過 兩 年, 亦 即 在 1951 年 底, 毛 即 大 張 旗 鼓 地 在 黨 政 機 關 工 作 人 員 中 開 展 反 貪 污 反 浪 費 反 官 僚 主 義 的 三 反 運 動, 隨 之 又 在 私 營 工 商 業 者 中 開 展 反 行 賄 反 偷 稅 漏 稅 反 盜 騙 國 家 財 產 反 偷 工 減 料 反 盜 竊 國 家 經 濟 情 報 的 五 反 運 動 毛 在 運 動 中 親 自 掛 帥, 硬 性 規 定 各 級 黨 政 軍 機 關 必 須 按 照 工 作 人 員 總 數 的 百 分 比, 揪 出 貪 污 一 定 數 目 人 民 幣 一 億 圓 ( 相 當 於 今 日 的 人 民 幣 一 萬 圓 ) 的 大 老 虎 一 千 萬 圓 的 中 老 虎 和 一 百 萬 圓 的 小 老 虎, 並 以 撤 職 查 辦 開 除 黨 籍 為 要 脅, 嚴 令 中 共 各 級 黨 政 機 關 的 第 一 把 手, 必 須 在 限 期 內 按 規 定 的 數 目 把 老 虎 交 出, 並 對 於 執 行 不 力 的 機 關 單 位 動 輒 通 電 申 斥 為 了 向 全 國 宣 示 自 己 肅 貪 的 決 心, 毛 不 顧 黨 內 的 不 滿 與 反 彈, 拒 絕 了 老 同 志 的 求 情, 親 自 下 令 處 決 了 貪 污 罪 行 嚴 重 的 天 津 地 委 書 記 劉 青 山 和 天 津 專 署 專 員 張 子 善 薄 一 波 因 受 了 天 津 市 委 第 一 書 記 黃 敬 的 請 托, 前 來 探 口 風, 毛 對 他 說 : 正 因 為 他 們 兩 人 ( 翟 按 : 指 張 子 善 和 劉 青 山 ) 的 地 位 高, 功 勞 大, 影 響 大, 所 以 才 要 下 決 心 處 決 他 們 只 有 處 決 他 們, 才 能 挽 救 二 十 個 二 百 個 二 千 個 二 萬 個 犯 有 各 種 不 同 程 度 錯 誤 的 幹 部 7 毛 的 揮 淚 斬 馬 謖, 8 確 實 收 到 了 殺 一 儆 百 的 作 用 中 共 各 級 黨 政 軍 機 關 的 第 一 把 手 都 知 道 毛 這 次 是 認 真 的, 為 了 保 住 自 己 的 黨 票 和 頭 上 的 烏 紗 帽, 他 們 紛 紛 私 設 刑 堂, 大 搞 逼 供 信, 寧 可 打 錯, 決 不 放 過, 力 求 超 額 完 成 毛 交 辦 的 打 虎 任 務, 製 造 了 無 數 駭 人 聽 聞 的 假 案 冤 案 和 慘 案 三 反 和 五 反 運 動 一 直 持 續 到 1952 年 底 才 正 式 宣 告 結 束, 據 林 野 王 統 閻 長 林, 在 大 決 戰 的 日 子 裡 ( 北 京 : 中 國 青 年 出 版 社,1986), 頁 225 薄 一 波, 若 干 重 大 決 策 與 事 件 的 回 顧, 卷 上, 頁 152 毛 曾 為 處 決 劉 青 山 張 子 善 的 決 定 自 辯 : 非 殺 不 可 揮 淚 斬 馬 謖, 這 是 萬 不 得 已 的 事 情 收 入 李 銀 橋, 在 毛 澤 東 身 邊 十 五 年 ( 石 家 莊 : 河 北 人 民 出 版 社,2006), 頁

7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計, 在 歷 時 一 年 的 運 動 中, 全 國 共 有 184,270 人 被 捕,119,355 名 中 共 黨 員 被 開 除 黨 籍,133,760 人 非 正 常 死 亡 或 傷 殘 所 謂 非 正 常 死 亡, 意 指 在 鬥 爭 會 上 或 刑 訊 逼 供 中 被 打 死, 或 被 迫 自 殺, 或 在 監 獄 勞 改 場 中 被 折 磨 致 死 9 ( 二 ) 發 動 文 革 眾 所 周 知, 文 革 的 風 暴 是 由 姚 文 元 撰 文 批 判 吳 的 新 編 歷 史 劇 海 瑞 罷 官 引 爆 的 關 於 姚 文 元 製 作 的 經 過, 據 毛 在 1967 年 2 月 3 日 向 訪 華 的 外 國 朋 友 希 斯 尼 卡 博 和 貝 爾 基 巴 盧 庫 透 露 : 這 場 鬥 爭 也 準 備 了 一 個 時 期 前 年 十 一 月, 對 一 個 歷 史 學 家 吳 發 表 了 一 篇 批 判 文 章 這 篇 文 章 在 北 京 寫 不 行, 不 能 組 織 班 子, 只 好 到 上 海 找 姚 文 元 他 們 搞 了 一 個 班 子, 寫 出 這 篇 文 章 開 頭 寫 我 也 不 知 道, 是 江 青 他 們 搞 的 先 告 訴 我 要 批 評 他 們 在 北 京 組 織 不 了, 到 上 海 去 組 織, 我 都 不 知 道 文 章 寫 好 了 交 給 我 看, 說 這 篇 文 章 只 給 你 一 個 人 看, 周 恩 來 康 生 這 些 人 也 不 能 看, 因 為 要 給 他 們 看, 就 得 給 劉 少 奇 鄧 小 平 彭 真 陸 定 一 這 些 人 看, 而 劉 鄧 這 些 人 是 反 對 發 表 這 篇 文 章 的 10 毛 所 謂 開 頭 寫 我 也 不 知 道 當 然 不 可 能 是 真 的, 但 姚 文 元 在 發 表 前, 連 劉 少 奇 鄧 小 平 周 恩 來 彭 真 康 生 和 陸 定 一 都 被 蒙 在 鼓 裡, 卻 一 點 都 不 假 毛 指 使 江 青 到 上 海 秘 密 炮 製 以 姚 文 元 署 名 的 評 新 編 歷 史 劇 海 瑞 罷 官, 無 非 是 要 為 文 革 的 發 動 尋 找 一 個 突 破 口 ; 而 毛 一 意 要 把 吳 推 出 來 祭 旗, 又 緣 於 認 定 了 吳 的 海 瑞 罷 官, 意 在 指 桑 罵 槐, 借 古 諷 今, 替 在 廬 山 會 議 上 被 自 己 罷 了 官 的 彭 德 懷 元 帥 翻 案 1965 年 12 月 21 日, 毛 在 杭 州 對 陳 伯 達 胡 繩 田 家 英 艾 思 奇 關 峰 等 文 學 侍 從 表 示 : 戚 本 禹 的 文 章 很 好, 我 看 了 三 遍, 缺 點 是 沒 有 點 名 姚 文 元 的 文 章 也 很 好, 點 了 名, 對 戲 劇 界 史 學 界 哲 學 界 震 動 很 大, 但 是 沒 有 打 中 要 害 要 害 是 罷 官 嘉 靖 皇 帝 罷 了 海 瑞 的 官, 五 九 年 9 三 反 五 反 抓 捕 18 萬 : 死 傷 者 多 達 13 萬, html (2008/4/7) 轉 引 自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北 京 :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出 版 社,2003), 冊 下, 頁

8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我 們 罷 了 彭 德 懷 的 官, 彭 德 懷 也 是 海 瑞 年 廬 山 罷 彭 德 懷 的 官, 很 可 能 是 毛 在 建 國 後 最 大 的 一 塊 心 病 因 為, 緊 隨 著 會 議 後 連 續 三 年 的 大 饑 荒, 全 國 各 地 人 相 食, 餓 殍 四 千 萬 的 嚴 酷 現 實, 已 證 明 了 彭 德 懷 的 諫 言, 不 僅 完 全 正 確, 而 且 純 粹 是 出 於 為 民 請 命 的 一 片 赤 膽 忠 心 ; 並 且, 也 同 時 證 明 了 毛 把 彭 德 懷 打 成 右 傾 機 會 主 義 反 黨 集 團 頭 子, 是 徹 頭 徹 尾 的 誣 陷 但 毛 為 了 維 護 自 己 在 黨 國 的 絕 對 權 威, 不 僅 拒 絕 了 彭 德 懷 平 反 冤 獄 的 請 求, 反 而 再 以 莫 須 有 的 罪 名, 進 一 步 構 陷 彭 裡 通 外 國, 並 把 彭 放 逐 到 大 西 南 毛 是 個 洞 明 世 事 人 情 練 達 而 又 聰 明 絕 頂 之 人, 他 明 知 自 己 理 虧, 明 知 公 道 自 在 人 心, 明 知 自 己 這 種 倒 行 逆 施 誣 陷 忠 良 的 做 法, 會 引 起 民 心 黨 心 和 軍 心 的 極 大 不 平 正 由 於 心 中 懷 著 鬼 胎, 毛 對 一 切 有 可 能 類 推 或 想 像 到 廬 山 會 議 和 彭 德 懷 的 言 語 文 字, 都 不 免 杯 弓 蛇 影, 疑 神 疑 鬼 劉 少 奇 本 是 毛 指 定 的 接 班 人, 就 連 他 在 七 千 人 大 會 上 隨 口 說 了 句 三 年 饑 荒 實 緣 於 七 分 人 禍, 三 分 天 災 的 大 實 話, 都 會 讓 毛 惱 羞 成 怒 而 暗 下 鏟 除 之 心, 而 吳 的 海 瑞 罷 官 又 怎 能 不 令 毛 生 疑? 嘉 靖 皇 帝 本 極 易 讓 滿 腦 子 帝 王 思 想 的 毛 澤 東 對 號 入 座, 而 曾 經 當 過 兵 部 尚 書 的 海 瑞, 又 極 易 讓 毛 斷 定 是 國 防 部 長 彭 德 懷 的 分 身 儘 管 吳 自 我 撇 清 的 答 辯, 曾 讓 毛 一 夜 無 眠 12 但 毛 經 過 一 夜 的 反 思 之 後, 仍 一 口 咬 定 吳 確 實 是 替 彭 德 懷 翻 案 因 為, 從 時 間 的 先 後 順 序 看, 毛 當 時 戚 本 禹 發 表 了 為 革 命 而 研 究 歷 史, 指 名 批 判 翦 伯 贊 等 人 的 反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歷 史 觀, 與 姚 文 元 並 列, 成 為 史 壇 雙 左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年 底 光 明 日 報 編 印 的 情 況 簡 編, 其 中 一 期 輯 有 吳 的 自 辯, 另 一 期 輯 有 翦 伯 贊 的 評 論, 引 起 了 毛 的 特 別 留 意 據 毛 澤 東 傳 的 作 者 引 述 : 一 期 是 吳 看 了 姚 文 元 批 評 海 瑞 罷 官 一 文 後 的 反 映, 裡 面 講 到 吳 在 十 一 月 十 四 日 說 : 姚 文 元 說 我 的 海 瑞 罷 官 作 品 產 生 於 一 九 六 一 年 刮 風 的 時 候 這 是 錯 了 我 的 論 海 瑞 發 表 於 一 九 五 九 年 九 月 二 十 一 日 的 人 民 日 報 上 海 瑞 罷 官 是 一 九 六 年 寫 的, 我 沒 有 那 麼 大 的 本 領 預 見 到 一 九 六 一 年 要 刮 風 他 表 示 : 不 準 備 寫 答 辯 的 文 章, 正 給 市 委 寫 個 報 告, 直 接 送 給 彭 真 同 志 還 說 : 姚 文 元 這 樣 批 評 我, 我 也 不 怕 不 過 我 覺 得 這 樣 牽 強 附 會 的 批 評, 亂 扣 帽 子, 這 種 風 氣 很 不 好, 誰 還 敢 寫 東 西, 誰 還 敢 寫 歷 史? 毛 澤 東 看 了 這 篇 材 料 後 批 道 : 我 都 已 看 過, 一 夜 無 眠 另 一 期 是 關 於 姚 文 元 評 海 瑞 罷 官 文 章 反 應 續 聞, 裡 面 說 : 翦 伯 贊 認 為, 現 在 學 術 界 的 顧 慮 並 未 解 除, 姚 文 元 亂 來 一 通, 不 利 於 百 家 爭 鳴 毛 澤 東 看 後 在 旁 邊 畫 了 三 個 圈 到 上 海 後, 他 得 知 北 京 各 報 沒 有 轉 載 姚 文 元 的 文 章, 就 要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將 這 篇 文 章 印 成 單 行 本, 向 全 國 發 行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9 毛澤東對明代歷史文化的吸取和應用 的 一夜無眠 約在 1965 年 11 月下旬 但他指斥 海瑞罷官 的要害是 罷 官 的談話 卻發表在 1965 年 12 月 21 日 為什麼毛對吳 晗 的自辯不予採信 呢 因為 吳 晗 的 海瑞罷官 撰寫於 1960 年 而 刮風 卻發生在 1961 年 雖能證實 海瑞罷官 與 1961 年在全國刮起的 黑暗風 翻案風 和 單幹風 無關 證實姚文元把 海瑞罷官 與 刮風 勾連是 牽強附會 和 亂扣帽子 但卻絲毫不能證實 海瑞罷官 和彭德懷的 罷官 無關 而彭德懷的 罷官 是發生在 1959 年的 鐵一般 的事實 使得吳 晗 以時序 為訴求的辯護策略 不僅不能釋毛之疑 反而越描越黑 吳 晗 所撰寫 論海瑞 海瑞罵皇帝 海瑞罷官 等一系列文章和 戲劇的目的 不僅不是為了批毛 而是為了向毛希幸邀寵 究其實都是一些不 折不扣的 遵命文學 據目下的史料披露 毛在 1959 年 4 月上旬在上海觀 看湘劇 生死碑 對劇中的海瑞心有戚戚焉 因對下屬說 海瑞這個人對皇帝駡得很厲害 駡嘉靖是 家家皆淨 還把這話寫 在給皇帝的上疏裡 以後被送進監獄 有一天 看監人忽然拿酒菜給 他吃 他很奇怪 便問看監的老頭 才知道嘉靖皇帝死了 他大哭 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儘管海瑞攻擊皇帝很厲害 對皇帝還是忠心 耿耿的 要宣傳海瑞剛正不阿的精神 找幾個歷史學家研究一下 13 當毛的文膽胡喬木果真把毛的意旨找明史專家吳 晗 研究一下 時 吳 晗 以極 大的熱情和幹勁 遵循毛定下的基調 撰寫了一系列戲文 卯足全力地 宣傳 海瑞剛正不阿的精神 但吳 晗 萬萬沒想到的是 毛對海瑞的肯定和讚美 只 不過是葉公好龍 當 海瑞 的分身真的在廬山會議上出現時 毛對海瑞的感 情便不免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用毛自己的話 我希望中國能多出幾個 海瑞 講海瑞 我很後悔 可能真正出了海瑞 我又受不了 少奇等是在 我身邊多年的戰友 在我面前都不敢講話 14毛內心的微妙變化 並沒有公 黃麗鏞編著 毛澤東讀古書實錄 上海 人民出版社 1994 頁 261 黃麗鏞編著 毛澤東讀古書實錄 頁

10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諸 於 世, 而 吳 又 不 是 劉 少 奇, 並 沒 有 毛 身 邊 多 年 的 戰 友 的 體 會, 他 哪 會 知 道, 他 每 在 宣 傳 海 瑞 剛 正 不 阿 的 精 神 上 多 花 一 分 力 氣, 就 等 於 在 挖 掘 自 己 的 墳 墓 時 多 刨 了 一 鍬 土 吳 在 文 革 中 最 先 被 揪 出 來, 真 正 成 了 全 黨 共 誅 之, 全 國 共 討 之 的 全 民 公 敵 吳 雖 懷 抱 著 如 天 般 大 如 海 般 深 的 冤 屈 含 恨 死 去, 但 他 亦 或 有 取 死 之 道 吳 在 1948 年 底 初 遇 毛 澤 東, 呈 上 朱 元 璋 傳 的 書 稿 此 稿 是 吳 在 1944 年 6 月 已 刊 的 少 作 明 太 祖 傳 的 增 訂 本, 原 旨 是 指 桑 罵 槐, 以 朱 元 璋 影 射 蔣 介 石 15 毛 在 通 讀 書 稿 後, 專 門 約 見 吳, 以 後 又 再 修 函 致 意, 毛 所 提 出 的 不 成 熟 的 意 見 ( 亦 即 吳 自 承 的 嚴 重 錯 誤 ), 主 要 集 中 在 吳 尚 未 完 全 接 受 歷 史 唯 物 主 義 作 為 觀 察 歷 史 的 方 法 論, 16 以 及 給 歷 史 上 較 為 突 出 的 封 建 帝 王 朱 元 璋 過 分 的 斥 責 17 吳 是 當 時 頗 負 盛 名 的 明 史 權 威 學 者, 而 毛 則 連 明 史 的 門 檻 也 未 曾 進 入 若 站 在 學 術 的 專 業 立 場, 吳 對 毛 不 成 熟 的 意 見, 一 笑 置 之 可 也 但 吳 畢 竟 用 世 之 心 腸 太 過 熾 熱, 對 毛 的 意 見 如 聞 鈞 天 如 奉 聖 旨, 他 來 不 及 阻 止 書 稿 的 出 版, 便 決 意 重 寫, 改 正 錯 誤, 遵 循 毛 的 意 旨 寫 出 了 第 三 本 書 稿 吳 完 稿 之 後, 為 慎 重 起 見, 先 油 印 一 百 多 本 廣 泛 徵 求 各 方 意 見, 繼 因 第 三 個 本 子 的 主 要 缺 點 和 錯 誤, 是 對 階 級 關 係 階 級 矛 盾 階 級 分 析 注 意 不 夠, 對 朱 元 璋 這 個 歷 史 人 物 的 評 價 也 不 夠 全 面, 18 於 是 又 重 新 撰 寫 出 第 四 個 本 子 本 來, 學 術 權 威 和 政 治 權 威, 各 自 有 其 的 領 域 和 邊 界, 其 權 威 也 只 有 在 屬 於 自 己 領 域 的 範 圍 之 內, 才 會 確 當 而 有 效 毛 對 吳 的 批 評, 本 是 無 效 的, 甚 至 是 無 厘 頭 的 越 界, 而 吳 對 毛 越 界 的 照 吳, 朱 元 璋 傳 自 序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1965), 頁 iii 毛 澤 東 於 1948 年 11 月 24 日 致 吳 信 云 : 辰 伯 先 生 : 兩 次 晤 談, 甚 快 大 著 閱 畢, 茲 奉 還 此 書 用 力 甚 勤, 掘 發 甚 廣, 給 我 啟 發 不 少, 深 為 感 謝 有 些 不 成 熟 的 意 見, 僅 供 參 考, 業 已 面 告 此 外 尚 有 一 點, 即 在 方 法 問 題 上, 先 生 似 尚 未 完 全 接 受 歷 史 唯 物 主 義 作 為 觀 察 歷 史 的 方 法 論 倘 若 先 生 於 這 方 面 加 力 用 一 番 功 夫, 將 來 成 就 不 可 限 量 謹 致 革 命 的 敬 禮! 毛 澤 東 十 一 月 二 十 四 日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研 究 室, 毛 澤 東 書 信 選 集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83), 頁 310 吳, 朱 元 璋 傳 自 序, 頁 iii 吳, 朱 元 璋 傳 自 序, 頁 iii-iv -10-

11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單 全 收, 則 象 徵 著 學 術 對 政 治 的 無 條 件 投 降 學 術 為 無 產 階 級 政 治 服 務, 本 是 共 和 國 的 鐵 律, 而 為 政 治 服 務 的 奴 婢, 當 權 者 也 只 會 以 倡 優 蓄 之, 決 不 可 能 給 予 任 何 的 信 任 和 尊 重 如 果 以 扭 曲 學 術 來 服 務 政 治, 已 成 了 共 和 國 學 者 的 生 存 之 道, 我 們 又 有 何 理 由 要 求 當 權 者 尊 重 學 術 和 信 任 學 者? 以 毛 與 吳 之 事 而 論, 既 然 朱 元 璋 的 歷 史, 在 吳 手 裏 如 麵 糰 一 般 充 滿 可 塑 性, 既 可 被 用 來 影 射 蔣 介 石, 又 可 被 用 來 稱 美 革 命 領 袖, 為 什 麼 嘉 靖 皇 帝 和 海 瑞, 就 一 定 不 可 能 被 吳 用 來 附 會 毛 和 彭 德 懷? 更 何 況 毛 對 廬 山 會 議 後 的 悠 悠 眾 口, 內 心 一 直 充 滿 了 焦 慮 猜 疑 和 畏 懼! 吳 撰 寫 的 海 瑞 罷 官, 當 然 不 是 無 產 階 級 文 化 大 革 命 產 生 的 最 主 要 原 因, 甚 至 不 是 其 主 要 原 因 ; 但 長 達 十 年 的 文 革 浩 劫, 畢 竟 因 姚 文 元 批 判 海 瑞 罷 官 而 引 爆 至 於 文 革 期 間 鬼 哭 神 嚎 生 靈 塗 炭 是 非 顛 倒 人 倫 扭 曲, 被 迫 害 人 數 超 過 一 億, 學 界 和 文 化 界 已 有 足 夠 多 的 論 述, 於 此 從 略 ( 三 ) 鬥 私 批 修 毛 澤 東 之 所 以 能 動 員 億 萬 群 眾 加 入 文 革 造 反 大 軍 的 行 列, 所 憑 藉 的 無 非 是 挑 激 起 人 民 對 中 共 立 國 十 七 年 來 的 極 權 統 治 的 憎 惡 和 怨 恨 雖 然 毛 竭 力 把 極 權 統 治 所 衍 生 的 種 種 弊 端, 歸 咎 於 以 劉 少 奇 鄧 小 平 為 首 的 走 資 本 主 義 道 路 當 權 派, 歸 咎 於 以 劉 鄧 為 代 表 的 資 產 階 級 反 動 路 線, 但 群 眾 卻 借 揪 鬥 走 資 派 和 批 判 資 反 線 之 名, 揪 鬥 了 中 共 從 中 央 到 地 方 幾 乎 所 有 的 各 級 領 導 幹 部, 攻 擊 了 中 共 立 國 十 七 年 來 幾 乎 所 有 的 政 策 儘 管 他 們 的 手 中 仍 高 舉 著 紅 彤 彤 的 毛 語 錄, 儘 管 他 們 的 口 中 仍 高 呼 著 毛 主 席 萬 歲 萬 歲 萬 萬 歲 億 萬 群 眾 正 是 藉 著 奉 旨 造 反, 盡 情 地 宣 洩 了 他 們 對 極 權 政 治 的 入 骨 憎 惡 和 怨 恨 如 果 說, 毛 在 文 革 中 蓄 意 地 利 用 了 群 眾 ; 那 麼, 群 眾 也 同 樣 在 文 革 中 有 意 或 無 意 地 利 用 了 毛 澤 東 19 中 共 在 立 國 之 後, 本 來 就 是 通 過 少 數 的 基 層 的 黨 員 團 員 和 積 極 分 子 操 縱 19 劉 國 凱 編, 封 殺 不 了 的 歷 史 ( 紐 約 : 重 新 評 價 文 化 大 革 命 叢 書 編 輯 部,1996), 頁

12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和 控 制 多 數 的 群 眾, 久 而 久 之, 黨 員 團 員 和 積 極 分 子 便 成 了 治 人 者 和 整 人 者, 而 群 眾 則 成 了 治 於 人 者 和 被 整 者 當 奉 旨 造 反 的 群 眾 把 批 判 鬥 爭 的 矛 頭 指 向 走 資 派, 亦 即 黨 員 團 員 和 積 極 分 子 的 靠 山 時, 黨 員 團 員 和 積 極 分 子 自 然 要 挺 身 而 出, 在 捍 衛 黨 的 名 義 下 捍 衛 自 己 的 靠 山, 捍 衛 自 己 繼 續 治 人 和 整 人 的 特 權 和 優 越 的 社 會 地 位 ; 而 走 資 派 也 亟 需 由 黨 員 團 員 和 積 極 分 子 組 成 的 群 眾 組 織, 作 為 自 己 的 護 官 符 護 身 符 和 擋 箭 牌, 以 削 弱 或 抵 消 群 眾 批 鬥 的 火 力 這 些 走 資 派 的 衛 隊, 在 文 革 時 又 被 稱 之 為 保 皇 派 或 保 守 派, 而 攻 擊 走 資 派 們 群 眾 則 被 稱 之 為 造 反 派 文 革 時 共 和 國 幾 乎 所 有 的 政 府 部 門 機 關 學 校 工 廠 和 企 業, 都 並 存 著 勢 不 兩 立 的 造 反 派 和 保 守 派 造 反 派 和 保 守 派 在 文 革 前 的 舊 恨 未 消, 在 文 革 時 又 添 新 怨, 正 所 謂 仇 人 見 面, 分 外 眼 紅, 彼 此 的 一 交 手 即 殺 得 難 分 難 解 ; 由 口 舌 文 宣 的 文 鬥, 很 快 便 演 成 了 拳 腳 交 加 的 武 鬥 ; 武 鬥 的 規 模, 也 由 單 位 擴 大 到 市, 由 市 擴 大 到 省 ; 而 武 鬥 的 器 械, 也 由 冷 兵 器 迅 速 升 級 為 熱 兵 器, 由 長 矛 大 刀 很 快 換 成 了 機 槍 火 砲 造 反 和 保 守 兩 派 群 眾 組 織 的 全 面 廝 殺, 著 實 干 擾 了 毛 由 下 而 上 任 由 群 眾 火 燒 和 砲 轟 中 共 的 當 權 派, 藉 由 革 命 大 批 判 的 烈 火 以 甄 別 當 權 派 到 底 是 姓 資 還 是 姓 社 的 偉 大 戰 略 部 署 毛 曾 多 次 以 抓 革 命 促 生 產 復 課 鬧 革 命 聯 合 奪 權 等 政 策, 竭 力 要 弭 平 造 反 和 保 守 兩 派 群 眾 組 織 的 矛 盾 和 對 立, 共 同 把 批 判 和 鬥 爭 的 矛 頭 再 次 指 向 走 資 派 在 工 人 階 級 內 部, 沒 有 根 本 的 利 害 衝 突 在 無 產 階 級 專 政 下 的 工 人 階 級 內 部, 更 沒 有 理 由 一 定 要 分 裂 成 為 勢 不 兩 立 的 兩 大 派 組 織 諸 如 此 類 的 話 語, 毛 在 1967 年 7 月 來 到 武 漢 時, 曾 對 被 中 央 文 革 封 為 造 反 派 的 工 人 總 部 和 被 貶 為 保 守 派 的 百 萬 雄 師 同 時 表 達 過 ; 毛 在 同 年 8 月 來 到 上 海 時, 也 對 造 反 派 的 工 總 司 和 保 守 派 的 聯 司 和 支 聯 站 同 時 表 達 過 儘 管 毛 上 述 的 講 話 被 新 華 社 奉 為 極 其 重 要 的 指 示 正 式 向 全 國 公 布, 20 被 翻 20 見 人 民 日 報 第 1 版, 新 華 社 9 月 24 日 的 電 訊 : 偉 大 領 袖 毛 主 席 最 近 視 察 了 華 北 中 南 和 華 東 地 區, 調 查 了 河 南 湖 北 江 西 浙 江 上 海 等 省 市 的 文 化 大 革 命 情 况 ( 本 文 來 源 於 人 民 數 據 庫, 網 址 : -12-

13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印 成 中 央 文 件 責 令 全 國 學 習, 21 被 譜 成 語 錄 歌 在 各 地 傳 唱, 22 但 造 反 和 保 守 兩 大 派 群 眾 組 織 的 勢 不 兩 立 卻 依 然 如 故 儘 管 兩 大 派 群 眾 組 織 都 一 齊 高 舉 著 誓 死 保 衛 毛 主 席 和 誓 死 保 衛 毛 主 席 的 革 命 路 線 的 大 纛, 但 卻 任 由 毛 把 大 聯 合 的 調 子 唱 得 舌 乾 唇 焦, 卻 依 然 纏 鬥 廝 殺 不 止 毛 的 每 一 句 話, 在 文 革 時 曾 被 全 國 上 下 奉 為 最 高 指 示, 號 稱 有 一 句 頂 一 萬 句 的 神 效 ; 但 如 今 毛 的 苦 口 婆 心 循 循 誘 導, 卻 如 同 泥 牛 入 海, 結 果 說 了 一 萬 句 還 真 頂 不 了 一 句! 儘 管 毛 表 面 上 把 最 高 指 示 的 失 靈, 歸 咎 於 走 資 派 對 群 眾 的 蒙 蔽 和 挑 撥, 23 但 在 他 的 內 心 深 處, 卻 認 定 了 群 眾 兩 大 派 之 所 以 無 法 大 聯 合 的 更 真 實 和 更 深 層 原 因, 端 在 於 兩 派 群 眾 都 唯 我 獨 左 和 唯 我 獨 革 ( 自 命 為 最 左 和 最 革 命 ), 都 只 會 攻 擊 對 方 和 抬 高 自 己, 都 在 堅 持 大 聯 合 只 能 以 我 為 核 心, 否 則 一 切 免 談 24 而 群 眾 的 這 些 既 驕 且 吝 和 自 伐 自 誇 的 行 徑, 看 在 毛 的 眼 裡, 無 疑 是 受 了 私 心 雜 念 的 汙 染 和 影 響 所 致 毛 在 童 蒙 時 便 在 鄉 塾 把 朱 熹 編 注 的 四 書 背 誦 得 爛 熟, 他 在 青 春 期 負 笈 湖 南 省 立 第 一 師 範 時, 又 為 踐 履 充 滿 宋 明 理 學 情 調 的 修 身 而 追 隨 過 教 師 楊 昌 濟 儘 管 毛 投 身 共 產 革 命 之 後, 曾 不 止 一 次 地 表 示 過 對 儒 家 學 說 的 輕 蔑 和 鄙 夷, 在 文 革 後 期 更 發 動 過 全 國 規 模 的 批 孔 揚 秦 和 批 林 批 孔 運 動, 但 童 蒙 和 青 春 期 的 漫 長 薰 習 浸 潤, 畢 竟 非 同 小 可, 儒 家 尤 其 是 宋 明 理 學 價 值 系 統 和 思 維 模 式 的 一 些 枝 枝 葉 葉 或 斷 簡 殘 篇, 早 已 融 入 了 毛 的 靈 魂 血 肉 和 骨 髓 之 中, 成 了 他 名 副 其 實 的 負 骨 之 疽 和 他 那 些 曾 因 舉 業 而 飽 讀 過 經 書 的 反 傳 統 前 輩 如 陳 獨 秀 魯 迅 和 胡 適 等 人 一 樣, 儒 家 尤 其 是 宋 明 理 學 離 魄 游 魂 的 糾 纏, 成 了 毛 毛 澤 東, 視 察 華 北 中 南 和 華 東 地 區 時 的 談 話, 收 入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研 究 室 編 ( 下 略 ), 建 國 以 來 毛 澤 東 文 稿 :1967 年 7 月 -10 月 ( 北 京 :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出 版 社,1993), 冊 12, 頁 在 工 人 階 級 內 部 沒 有 根 本 的 利 害 衝 突, (2008/8/17) 毛 澤 東, 視 察 華 北 中 南 和 華 東 地 區 時 的 談 話, 收 入 建 國 以 來 毛 澤 東 文 稿 :1967 年 7 月 -10 月, 冊 12, 頁 386 毛 澤 東, 視 察 華 北 中 南 和 華 東 地 區 時 的 談 話, 收 入 建 國 以 來 毛 澤 東 文 稿 :1967 年 7 月 -10 月, 冊 12, 頁

14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終 其 一 生 揮 之 不 去 的 夢 魘 毛 最 起 勁 弘 揚 的 是 革 命 意 志 獻 身 精 神 和 主 觀 能 動 性, 最 愛 聽 的 是 革 命 第 一 和 人 的 因 素 第 一, 最 討 厭 的 是 物 質 刺 激 和 獎 金 掛 帥, 最 愛 搞 的 是 五 花 八 門 的 思 想 改 造 運 動, 最 愛 唱 的 是 春 風 楊 柳 萬 千 條, 六 億 神 州 盡 舜 堯 所 有 這 些, 都 可 以 在 宋 明 理 學 家 的 自 作 主 宰 先 立 其 大 正 其 誼 不 謀 其 利 人 皆 可 為 堯 舜 等 日 常 話 語 中 找 到 思 想 的 淵 源 我 們 知 道, 宋 明 理 學 家 無 論 各 家 各 派, 都 把 人 的 私 慾 視 為 萬 惡 之 源, 把 滅 私 存 公 視 為 弘 道 救 世 包 醫 百 病 的 萬 靈 丹, 25 毛 為 了 清 除 私 心 雜 念 對 億 萬 信 眾 的 汙 染 和 影 響, 轉 而 向 宋 明 理 學 的 思 想 武 庫 乞 援, 乃 是 再 自 然 不 過 的 選 擇 1967 年 10 月 6 日, 人 民 日 報 發 表 社 論 鬥 私 批 修 是 無 產 階 級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根 本 方 針, 正 式 把 毛 要 鬥 私 批 修 的 偉 大 號 召 向 全 國 公 告 月 12 日, 人 民 日 報 再 次 發 表 社 論 全 國 都 來 辦 毛 澤 東 思 想 學 習 班, 要 求 全 國 的 工 廠 機 關 學 校 部 隊 和 農 村, 都 一 律 要 以 鬥 私 批 修 為 主 題 舉 辦 學 習 班 月 6 日, 人 民 日 報 解 放 軍 報 和 紅 旗 雜 誌 以 沿 著 十 月 社 會 主 義 革 命 開 闢 的 道 路 前 進 為 題, 聯 名 發 表 編 輯 部 文 章 28 這 篇 經 過 毛 親 筆 修 改 過 的 重 要 文 章, 其 核 心 宗 旨 是 無 產 階 級 文 化 大 革 命 在 思 想 領 域 中 的 根 本 綱 領 是 鬥 私 批 修 所 謂 鬥 私, 就 是 要 求 每 個 人 都 在 靈 魂 深 處 鬧 革 命, 力 求 破 私 立 公, 這 和 宋 明 理 學 家 念 念 不 忘 的 滅 私 存 公, 可 謂 若 合 符 契 宋 明 理 學 家 無 不 把 私 視 為 萬 惡 之 源, 毛 也 是 如 此 毛 最 痛 恨 蘇 聯 赫 魯 曉 夫 一 類 的 修 正 主 義 者, 因 而 把 蘇 修 或 修 視 為 萬 惡 的 詳 參 翟 志 成, 宋 明 理 學 的 公 私 之 辨 及 其 現 代 意 涵, 收 入 黃 克 武 張 哲 嘉 編, 公 與 私 : 近 代 中 國 個 體 與 群 體 之 重 建 ( 台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2000), 頁 1-57 人 民 日 報 第 2 版 : 鬥 私 批 修 是 無 產 階 級 文 化 大 革 命 的 根 本 方 針 ( 本 文 來 源 於 人 民 數 據 庫, 網 址 : 人 民 日 報 第 1 版 : 全 國 都 來 辦 毛 澤 東 思 想 學 習 班 ( 本 文 來 源 於 人 民 數 據 庫, 網 址 : 作 者 : 人 民 日 報 紅 旗 雜 誌 解 放 軍 報 編 輯 部 人 民 日 報 第 1 版 : 沿 著 十 月 社 會 主 義 革 命 開 闢 的 道 路 前 進 紀 念 偉 大 的 十 月 社 會 主 義 革 命 五 十 週 年 ( 本 文 來 源 於 人 民 數 據 庫, 網 址 : -14-

15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代 名 詞 因 為 有 私, 就 必 然 會 變 修 ; 若 然 無 私 則 亦 必 無 修 在 毛 的 強 勢 主 導 之 下, 中 國 億 萬 群 眾 被 圈 入 各 地 的 工 廠 機 關 學 校 部 隊 和 農 村 的 毛 澤 東 思 想 學 習 中, 每 人 都 被 要 求 當 眾 現 身 說 法, 舉 出 實 例 闡 明 自 己 過 去 是 如 何 因 為 私 而 墮 落 到 修 正 主 義 者 的 邊 緣, 如 今 通 過 了 學 習 毛 著, 狠 鬥 私 字 一 念 閃, 終 於 幡 然 悔 悟, 迷 途 知 返 云 云 和 毛 澤 東 一 樣, 儒 家 尤 其 是 宋 明 理 學 當 然 也 十 分 強 調 個 人 對 私 慾 的 克 治 省 察, 以 及 對 過 錯 衍 尤 的 自 省 和 悔 悟 ; 大 學 云 : 十 目 所 視, 十 手 所 指, 其 嚴 乎, 29 中 庸 亦 云 : 是 故 君 子 戒 慎 乎 其 所 不 睹, 恐 懼 乎 其 所 不 聞 莫 見 乎 隱, 莫 顯 乎 微 故 君 子 慎 其 獨 也, 30 這 些 都 是 國 人 耳 熟 能 詳 的 格 言 但 儒 家 尤 其 是 宋 明 理 學 家 強 調 對 私 慾 的 克 治 以 及 對 過 錯 的 懺 悔, 其 力 量 的 源 泉 主 要 是 個 人 依 自 不 依 他 的 良 知 的 真 正 自 覺, 究 其 實 是 自 內 而 非 外, 由 己 而 非 從 人, 31 這 和 毛 澤 東 主 要 依 靠 單 位 和 組 織 的 強 制, 再 加 上 群 眾 大 會 小 會 批 判 砲 轟 火 燒 的 壓 力, 大 搞 人 人 過 關, 強 迫 每 個 人 違 心 地 檢 討 認 罪 的 作 為 大 相 逕 庭 鬥 私 批 修 運 動 一 直 延 伸 到 1970 年 代 初 期, 毛 依 靠 外 部 的 強 制 和 壓 力, 逼 迫 每 個 人 在 學 習 班 中 鬥 私 批 修, 結 果 卻 演 成 了 全 國 性 的 假 話 大 話 和 空 話 的 大 車 拚, 幾 乎 每 個 人 都 曾 為 了 過 關 而 加 入 了 弄 虛 作 假 的 行 列 32 中 庸 云 : 誠 者 物 之 終 始, 不 誠 無 物 33 毛 的 鬥 私 批 修, 正 是 以 徹 底 敗 壞 了 國 人 的 心 術, 來 證 明 中 庸 不 誠 無 物 之 所 言 不 虛 這 恐 怕 是 鬥 私 批 修 運 動 留 給 國 人 唯 一 的 一 點 正 面 價 值 如 果 不 是 全 無 價 值 的 話 宋 朱 熹, 四 書 章 句 集 注 大 學 章 句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3), 頁 7 宋 朱 熹, 四 書 章 句 集 注 中 庸 章 句, 頁 17 王 艮 樂 學 歌 云 : 人 心 本 自 樂, 自 將 私 欲 縛 私 欲 一 萌 時, 良 知 還 自 覺, 一 覺 便 消 除, 人 心 依 舊 樂 明 王 艮, 王 心 齋 全 集 ( 台 北 : 廣 文 書 局, 據 日 本 嘉 永 元 年 科 本 影 印, 1987), 卷 4, 樂 學 歌, 頁 5b 其 中 例 證 可 參 考 當 事 人 的 回 憶 : 辛 向 黨, 憶 當 年 的 鬥 私 批 修, 佚 名, 狠 鬥 私 字 一 念 閃, (2007/9/3) 宋 朱 熹, 四 書 章 句 集 注 中 庸 章 句, 頁

16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 四 ) 深 挖 洞 文 革 期 間 還 有 另 一 件 勞 民 傷 財 的 大 事, 同 樣 和 毛 的 閱 讀 明 史 脫 不 了 干 係 1972 年 12 月 10 日, 中 共 中 央 在 轉 發 國 務 院 關 於 糧 食 問 題 的 報 告 時, 寫 下 了 這 樣 的 批 語 : 毛 主 席 最 近 又 一 次 指 出, 當 前 國 內 外 形 勢 大 好, 各 級 領 導 同 志 要 謙 虛 謹 慎, 不 要 因 為 勝 利 就 忘 乎 所 以 毛 主 席 講 了 明 史 朱 升 傳 的 歷 史 故 事 明 朝 建 國 以 前, 朱 元 璋 召 見 一 位 叫 朱 升 的 知 識 分 子, 問 他 在 當 時 形 勢 下 應 當 怎 麼 辦 朱 升 說 : 高 築 牆, 廣 積 糧, 緩 稱 王 朱 元 璋 採 納 了 他 的 意 見, 取 得 了 勝 利 根 據 我 們 現 在 所 處 的 國 內 外 大 好 形 勢 和 我 們 所 堅 守 的 社 會 主 義 制 度 和 無 產 階 級 立 場, 毛 主 席 說 : 我 們 要 深 挖 洞, 廣 積 糧, 不 稱 霸 毛 主 席 的 這 一 指 示, 使 備 戰 備 荒 為 人 民 的 偉 大 戰 略 方 針 更 加 具 體 化 了 34 毛 在 文 革 期 間, 竭 力 向 全 世 界 輸 出 革 命, 左 批 修 正 主 義, 右 鬥 帝 國 主 義, 四 面 樹 敵 毛 經 常 想 像 著 美 帝 和 蘇 修 的 聯 手 武 裝 入 侵, 因 而 提 出 備 戰 備 荒 和 全 民 皆 兵 的 戰 略 與 之 針 鋒 相 對 至 於 應 該 如 何 備 戰, 如 何 備 荒, 毛 在 明 史. 朱 升 傳 中 找 到 了 靈 感 : 既 然 朱 元 璋 因 聽 從 了 朱 升 高 築 牆, 廣 積 糧, 緩 稱 王 的 九 字 訣, 打 下 了 明 朝 二 百 七 十 六 年 的 江 山, 毛 於 是 把 朱 升 的 九 字 訣 改 為 深 挖 洞, 廣 積 糧, 不 稱 霸, 作 為 備 戰 備 荒 的 具 體 做 法 不 稱 霸 與 緩 稱 王, 異 曲 而 同 工, 都 是 為 了 後 發 先 至, 制 人 而 不 受 制 於 人 ; 廣 積 糧 則 同 為 古 今 備 戰 備 荒 所 必 須, 故 可 一 字 不 漏 照 單 全 抄 ; 但 高 築 牆 在 現 代 戰 爭 中 等 於 自 尋 死 路, 故 變 更 為 深 挖 洞, 既 可 躲 避 空 襲 的 炸 彈, 又 可 在 強 敵 佔 領 地 面 時 在 地 底 組 織 反 攻 在 毛 一 聲 令 下, 全 國 各 城 市 大 張 旗 鼓 地 開 展 了 深 挖 洞 的 地 下 土 工 作 業 只 不 過 美 帝 和 蘇 修 至 今 仍 未 見 前 來 入 侵, 而 毛 的 靈 感 的 不 幸 失 靈, 除 了 無 窮 無 盡 的 人 力 物 力 和 財 力 被 白 白 浪 費 了 之 外, 還 在 各 城 市 的 地 底, 留 下 了 無 數 藏 污 納 垢 的 坑 道, 無 數 衛 生 和 治 安 的 毒 瘤 和 死 角 34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17 毛澤東對明代歷史文化的吸取和應用 二 心理工程 毛澤東接觸得最早 最喜愛也讀得最熟的 是明清的章回小說 他在 1936 年接受美國記者斯諾專訪時 就把童蒙時偷偷閱讀 禁書 的經驗 描繪得活 靈活現 我熟讀經書 可是不喜歡它們 我愛看的是中國舊小說 特別是關於 造反的故事 我很小的時候 儘管老師嚴加防範 還是讀了 精忠傳 水滸傳 隋唐 三國 和 西遊記 這位老先生討厭這 些禁書 說它們是壞書 我常常在學堂裡讀這些書 老師走過來的時 候就用一本正經書遮住 大多數同學也都是這樣做的 許多故事 我 們幾乎背得出 而且反覆討論了許多次 關於這些故事 我們比村裡 的老人知道得還要多些 他們也喜歡這些故事 常常和我們互相講述 我認為這些書大概對我影響很大 因為是在容易接受的年齡裡讀的 35 毛澤東向斯諾提及的五本書 除了 精忠傳 即 精忠演義說本岳王全傳 簡稱 說岳全傳 與 隋唐 即 隋唐演義 分別為清人錢彩和褚人獲 所撰之外 其餘 水滸傳 的作者施耐庵 三國 即 三國演義 的作 者羅貫中 以及 西遊記 的作者吳承恩 都是明朝人 毛澤東 在易受感染 的年齡裡讀的 明人小說 當然遠不止這區區三本 曾經毛澤東之口的明代小 說 就目前所知 至少還有元明年間為無名氏所撰的神話小說 繪圖三教源流 搜神大全 明吳元泰的 八仙出處東遊記傳 尤其是明許仲琳 或陸西星 的 封神演義 此外 為今人所撰寫的關於闖王李自成的長篇小說 則有李 健侯的 永昌演義 姚雪垠的 李自成 特別受到毛氏的青眼 毛在 革 命尚未成功 之時 就曾修函陝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李鼎銘 拜託李代邀李健 侯到 延安一游 36毛在革命成功之日 更透過原中共中南局第一書記 時 埃德加 斯諾(Edgar Snow)著 董樂山譯 西行漫記 北京 三聯書店 1979 頁 108 毛澤東 1944 年 4 月 29 日函云 鼎銘老先生左右 永昌演義 前數年為多人所借聞 近日 鄙人閱讀一過 獲益良多 並已抄存一部 以為將來之用 作者李健侯先生經營此書 費了大 力 請先生代我向作者致深切之敬意 此書讚美李自成個人品德 但貶抑其整個運動 實則吾 -17-

18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任 中 央 文 革 小 組 副 組 長 王 任 重, 下 令 中 共 武 漢 市 委 在 文 革 的 漫 天 烽 火 中 對 姚 雪 垠 加 以 保 護 37 除 了 愛 看 小 說 之 外, 毛 澤 東 還 是 一 個 中 國 傳 統 戲 劇 的 戲 迷 早 在 延 安 時 期, 毛 的 窯 洞 中 翻 來 覆 去 播 放 的, 大 都 是 梅 蘭 芳 等 京 劇 紅 伶 的 唱 片 到 北 京 去 看 梅 郎 的 戲, 曾 是 毛 革 命 奮 鬥 的 重 要 原 動 力 之 一 毛 打 天 下 成 功 之 後, 中 南 海 夜 夜 笙 歌 不 斷, 凡 是 全 國 各 傳 統 劇 種 的 名 角, 當 然 包 括 梅 蘭 芳 俞 振 飛 馬 連 良 蓋 叫 天 周 信 芳 等 等 戲 劇 表 演 大 師, 都 不 止 一 次 擁 有 御 前 演 出 的 殊 榮 38 即 使 帝 王 將 相 才 子 佳 人 業 已 被 全 部 趕 出 舞 臺, 八 億 多 人 口 的 中 國, 文 革 十 年 只 許 觀 看 由 江 青 一 手 炮 製 的 八 個 樣 版 戲, 而 文 化 部 長 于 會 泳 卻 必 須 親 自 領 軍, 集 結 了 被 逼 轉 業 甚 至 上 山 下 鄉 的 全 國 各 傳 統 劇 種 的 優 秀 青 年 演 員, 在 一 個 與 世 隔 絕 的 秘 密 場 所 大 演 特 演 帝 王 將 相 才 子 佳 人 的 毒 草 戲, 為 的 是 製 成 錄 像 帶 後 送 到 毛 的 病 床 前, 專 門 讓 毛 一 個 人 過 足 戲 癮 39 由 於 文 獻 不 足 徵, 現 在 已 無 法 偵 知 那 些 在 當 時 中 國 大 陸 被 禁 絕 的 傳 統 戲 曲, 曾 給 這 個 纏 綿 病 榻 的 垂 死 獨 裁 者, 帶 來 多 大 的 精 神 慰 藉 但 從 中 國 傳 統 小 說 與 戲 曲 的 傳 承 和 共 生 的 緊 密 關 係 來 看, 可 以 肯 定 的 是, 毛 在 病 榻 上 觀 賞 的 戲 曲, 連 同 他 在 生 病 之 前 觀 賞 的, 有 相 當 多 的 成 分 改 編 自 明 代 的 小 說, 尤 其 是 水 滸 傳 三 國 演 義 和 西 遊 記 中 國 傳 統 社 會 中 的 菁 英 文 化 和 大 眾 文 化 國 自 秦 以 來 二 千 餘 年 推 動 社 會 向 前 進 步 者 主 要 的 是 農 民 戰 爭, 大 順 帝 李 自 成 將 軍 所 領 導 的 偉 大 的 農 民 戰 爭, 就 是 二 千 年 來 幾 十 次 這 類 戰 爭 中 的 極 著 名 的 一 次 這 個 運 動 起 自 陝 北, 實 為 陝 人 的 光 榮, 尤 為 先 生 及 作 者 健 侯 先 生 們 的 光 榮 此 書 現 在 如 按 上 述 新 歷 史 觀 點 加 以 改 造, 極 有 教 育 人 民 的 作 用, 未 知 能 獲 作 者 同 意 否? 又 健 侯 先 生 近 來 健 康 如 何, 能 來 延 安 一 游 否? 統 祈 轉 致 健 侯 先 生 為 禱! 敬 頌 大 安 毛 澤 東 四 月 二 十 九 日 轉 引 自 吳 江 雄 編, 毛 澤 東 談 古 論 今 ( 合 肥 : 安 徽 人 民 出 版 社,1998), 卷 上, 頁 毛 澤 東 在 1966 年 7-8 月 間 給 王 任 重 的 指 示 中 提 及 : 姚 雪 垠 的 李 自 成 第 一 卷 上 冊, 我 已 看 完, 寫 得 很 不 錯, 你 通 知 武 漢 市 委, 要 對 姚 雪 垠 加 以 保 護, 讓 他 把 書 寫 完 轉 引 自 吳 江 雄 編, 毛 澤 東 談 古 論 今, 卷 上, 頁 393 例 如, 報 人 徐 鑄 成 為 第 一 屆 全 國 政 協 代 表, 於 1949 年 10 月 4 日 開 會 期 間 受 邀 到 中 南 海 懷 仁 堂 觀 劇, 當 晚 演 出 的 戲 目 即 有 譚 富 英 的 定 軍 山 和 梅 蘭 芳 的 宙 宇 鋒 徐 鑄 成, 徐 鑄 成 回 憶 錄 ( 北 京 : 生 活 讀 書 新 知 三 聯 書 店,1998), 頁 207 岳 美 緹, 謎 一 般 的 日 子, 收 入 氏 著, 昆 曲 五 十 年 ( 北 京 : 文 化 藝 術 出 版 社,2008), 頁

19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區 隔, 以 及 大 傳 統 與 小 傳 統 的 濠 溝, 遠 不 如 西 方 社 會 那 麼 壁 壘 森 嚴, 究 其 原 因, 就 是 因 為 中 國 有 小 說 和 戲 曲, 作 為 溝 通 兩 種 文 化 和 兩 個 傳 統 的 重 要 中 介 但 當 中 國 社 會 由 傳 統 向 現 代 轉 型, 由 洋 學 堂 讀 洋 書 培 養 出 來 的 洋 學 生, 普 遍 地 拋 棄 了 傳 統 而 擁 抱 西 方, 因 而 也 普 遍 地 缺 乏 了 和 生 活 在 社 會 底 層 的 工 農 兵 群 眾 交 流 情 感 及 溝 通 思 想 的 共 同 語 言, 從 而 造 成 了 他 們 在 小 傳 統 和 大 眾 文 化 場 域 失 語 兼 消 音 的 欲 振 乏 力 毛 澤 東 對 傳 統 小 說 戲 曲 的 酷 愛 和 熟 悉, 使 他 和 小 傳 統 大 眾 有 了 共 同 的 語 言, 有 了 分 享 感 情 的 共 同 心 理 基 礎, 因 而 總 能 出 入 於 兩 種 文 化 和 兩 個 傳 統 之 間 而 左 右 逢 源 如 魚 得 水 毛 這 種 善 於 和 下 層 社 會 打 成 一 片 的 特 殊 賦 稟, 讓 他 處 身 於 即 使 是 以 小 知 識 分 子 為 主 體 的 中 共 高 層 中, 也 顯 得 如 此 的 鶴 立 雞 群 張 國 燾 曾 以 充 滿 忌 恨 的 複 雜 感 情, 談 到 毛 善 於 結 交 三 教 九 流 的 種 種 手 腕 雖 然 他 是 意 在 譏 笑 毛 所 行 使 的 江 湖 手 段, 實 在 辱 沒 了 共 產 黨 員 的 品 格 和 身 分 ; 但 他 也 不 得 不 承 認, 毛 的 作 為 在 客 觀 上 有 利 於 中 共 的 壯 大 和 發 展, 不 得 不 承 認 中 共 整 個 高 層 包 括 自 己 在 內, 無 一 人 有 毛 這 種 能 耐 和 本 領 40 哈 佛 大 學 政 治 學 教 授 Elizabeth J. Perry, 把 毛 澤 東 有 計 畫 有 系 統 地 挑 動 和 操 弄 群 眾 感 情 的 心 理 工 程 (psychological engineering), 視 為 中 共 革 命 之 所 以 能 成 功 的 重 要 因 素 ; 41 而 香 港 科 技 大 學 歷 史 學 教 授 洪 長 泰, 更 具 體 呈 現 並 深 入 剖 析 了 毛 澤 東 如 何 在 空 間 政 治 和 物 質 文 化 等 層 面, 有 計 畫 有 系 統 地 推 行 其 挑 動 和 操 弄 群 眾 感 情 的 心 理 工 程 42 毛 澤 東 打 天 下 時 的 追 隨 者, 絕 大 部 份 是 在 黃 土 地 刨 食 的 農 民, 以 及 穿 上 軍 裝 的 農 民 大 傳 統 士 紳 向 小 傳 統 農 人 教 忠 教 孝 的 媒 介, 無 非 是 鄉 土 說 書 人 口 中 的 傳 奇 故 事, 以 及 江 湖 戲 班 在 草 棚 中 的 即 興 演 繹 明 代 小 說 和 戲 曲 中 的 各 式 人 等, 如 關 雲 長 趙 子 龍 諸 葛 亮 曹 操 孫 悟 空 豬 八 戒 白 骨 精 林 武 松 魯 智 深 扈 三 娘, 以 及 張 果 老 姜 子 牙 申 公 豹 千 里 眼 順 風 耳 等 張 國 燾, 我 的 回 憶 ( 香 港 : 明 報 月 刊, ), 冊 3, 頁 1235 Elizabeth J. Perry, Moving the Mass: Emotion Work in the Chinese Revolution, Mobilization 7:2 (June 2002), pp Chang-tai Hung, Political Culture in the Early People s Republic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

20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等, 無 一 不 是 跟 隨 毛 澤 東 鬧 革 命 的 農 民 和 士 兵 耳 熟 能 詳 喜 聞 樂 見 的 人 物 典 型 ; 而 毛 澤 東 卻 可 以 不 費 吹 灰 之 力, 隨 時 隨 地 把 這 些 英 雄 和 牛 鬼 蛇 神 及 其 精 彩 故 事 信 手 拈 來, 一 變 為 說 服 教 育 表 揚 和 鼓 動 群 眾 的 最 佳 範 例 為 了 鼓 舞 軍 心 士 氣, 毛 把 開 闢 五 臺 山 根 據 地 的 晉 察 冀 軍 區 司 令 聶 榮 臻, 比 作 水 滸 傳 大 鬧 五 臺 山 的 魯 智 深, 43 誇 獎 橫 刀 立 馬 的 彭 ( 德 懷 ) 大 將 軍, 勝 過 三 國 演 義 中 過 五 關 斬 六 將 的 關 雲 長, 而 自 己 的 貼 身 衛 隊, 則 人 人 都 比 曹 操 手 下 第 一 勇 將 許 褚 還 要 厲 害 44 為 了 激 勵 黨 徒 們 幹 革 命 奮 不 顧 身, 毛 特 別 號 召 大 家 效 法 水 滸 傳 裡 的 拚 命 三 郎 石 秀 ; 45 當 八 路 軍 新 四 軍 要 深 入 敵 後 打 游 擊 時, 毛 則 把 自 己 比 作 封 神 榜 中 的 元 始 天 尊, 送 給 部 隊 統 一 戰 線 武 裝 鬥 爭 和 黨 的 建 設 這 三 件 法 寶, 46 並 指 示 部 隊 一 定 要 化 整 為 零, 像 孫 行 者 般 鑽 進 鐵 扇 公 主 的 心 臟 裡 克 敵 制 勝 47 毛 澤 東 即 使 在 行 軍 打 仗 之 時, 也 常 借 助 小 說 戲 曲 人 物 的 現 身 說 法, 向 部 眾 闡 明 自 己 的 意 圖 有 一 次 他 想 利 用 早 晨 的 濃 霧 發 動 進 攻, 便 對 朱 德 說 : 總 司 令, 你 看, 真 是 天 助 我 也 三 國 時, 諸 葛 亮 借 毛 曾 當 面 誇 聶 : 五 臺 山, 前 有 魯 智 深, 今 有 聶 榮 臻, 聶 榮 臻 就 是 新 的 魯 智 深 聶 榮 臻, 聶 榮 臻 回 憶 錄 ( 北 京 : 解 放 軍 出 版 社,1985), 頁 487 毛 說 : 三 國 演 義 算 我 讀 到 的 第 一 本 軍 事 教 科 書 吧, 可 也 受 了 一 點 騙, 許 褚 好 像 不 得 了, 現 在 發 覺 算 不 了 什 麽 我 們 警 衛 排 的 戰 士 都 是 種 田 的 農 民, 我 看 哪 個 都 比 許 褚 厲 害 關 雲 長 就 不 如 我 們 彭 老 總! 權 延 赤, 衛 士 長 談 毛 澤 東 ( 台 北 : 李 敖 出 版 社,1990), 頁 190 毛 說 : 我 們 要 保 持 過 去 革 命 戰 爭 時 期 的 那 麼 一 股 勁, 那 麼 一 股 革 命 熱 情, 那 麼 一 種 拚 命 精 神, 把 革 命 工 作 做 到 底 什 麼 叫 拚 命? 水 滸 傳 上 有 那 麼 一 位, 叫 拚 命 三 郎 石 秀, 就 是 那 個 拚 命 我 們 從 前 幹 革 命, 就 是 有 一 種 拚 命 精 神 毛 澤 東, 堅 持 艱 苦 奮 鬥, 密 切 聯 繫 群 眾, 收 入 中 共 中 央 毛 澤 東 選 集 出 版 委 員 會 編 ( 下 略 ), 毛 澤 東 選 集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77), 卷 5, 頁 420 毛 說 : 當 年 姜 子 牙 下 崑 崙 山, 元 始 天 尊 贈 了 他 杏 黃 旗 四 不 像 和 打 神 鞭 三 樣 法 寶 現 在 你 們 出 發 上 前 線, 我 也 贈 給 你 們 三 樣 法 寶, 這 就 是 : 統 一 戰 線, 武 裝 鬥 爭, 黨 的 建 設 海 魯 德 等 編 著, 生 活 中 的 毛 澤 東 ( 北 京 : 華 齡 出 版 社,1989), 頁 66 毛 說 : 何 以 對 敵 人 的 龐 大 機 構 呢? 那 就 有 孫 行 者 對 付 鐵 扇 公 主 為 例 鐵 扇 公 主 雖 然 是 一 個 很 厲 害 的 妖 精, 孫 行 者 卻 化 為 一 個 小 蟲 鑽 進 鐵 扇 公 主 的 心 臟 裡 去 把 她 戰 敗 了 柳 宗 元 曾 經 描 寫 過 的 黔 驢 之 技, 也 是 一 個 很 好 的 教 訓 一 個 龐 然 大 物 的 驢 子 跑 進 貴 州 去 了, 貴 州 的 小 老 虎 見 了 很 有 些 害 怕 但 到 後 來, 大 驢 子 還 是 被 小 老 虎 吃 掉 了 我 們 八 路 軍 新 四 軍 是 孫 行 者 和 小 老 虎, 是 很 有 辦 法 對 付 這 個 日 本 妖 精 或 日 本 驢 子 的 目 前 我 們 須 得 變 一 變, 把 我 們 的 身 體 變 得 小 些, 但 是 變 得 更 加 紮 實 些, 我 們 就 會 變 成 無 敵 的 了 毛 澤 東, 一 個 極 其 重 要 的 政 策, 收 入 中 共 中 央 毛 澤 東 選 集 出 版 委 員 會 編, 毛 澤 東 選 集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91), 卷 3, 頁

21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東 風 大 破 曹 兵 今 天, 我 們 借 晨 霧 全 殲 頑 敵 啊! 48 又 有 一 次 他 生 怕 在 敵 方 火 力 偵 察 時 暴 露 了 目 標, 便 指 示 部 隊 : 敵 人 打 冷 槍, 說 明 是 在 搜 集 情 況, 我 們 就 暫 且 裝 聾 賣 啞, 要 記 住, 今 晚 只 唱 借 東 風, 可 不 能 唱 草 船 借 箭 囉! 49 毛 指 揮 分 散 在 全 國 各 地 部 隊 作 戰, 當 然 離 不 開 電 臺, 故 電 臺 收 發 人 員 的 伙 食 和 薪 酬, 在 共 軍 中 一 直 是 最 優 厚 的 ; 毛 澤 東 封 他 們 為 封 神 榜 裡 的 千 里 眼 和 順 風 耳, 為 革 命 事 業 所 必 不 可 少, 50 如 此 一 來 毛 特 別 批 給 他 們 的 特 殊 待 遇, 在 號 稱 經 濟 平 等 的 紅 軍 指 戰 員 中, 也 就 再 沒 人 敢 質 疑 了 在 打 天 下 的 奪 權 鬥 爭 中, 必 須 時 時 刻 刻 在 追 隨 者 的 靈 魂 深 處, 強 化 其 下 定 決 心, 不 怕 犧 牲, 排 除 萬 難, 去 爭 取 勝 利 51 的 堅 強 意 志, 以 及 向 他 們 指 示 鬥 爭 的 正 確 方 向 毛 澤 東 為 此 特 別 表 揚 了 西 遊 記 中 唐 僧 所 乘 的 那 匹 白 龍 馬 : 你 們 別 小 看 了 那 匹 小 白 龍 馬, 它 不 圖 名, 不 為 利, 埋 頭 苦 幹, 把 唐 僧 一 直 馱 到 西 天, 把 經 取 了 回 來 我 們 一 個 革 命 者 做 事 情, 好 比 挑 擔 子, 有 六 十 斤 的, 有 一 百 斤 的, 只 能 揀 一 百 斤 的 挑, 不 能 揀 六 十 斤 的 挑 這 是 一 種 樸 素 踏 實 的 作 風, 我 們 都 要 樹 立 這 種 作 風 52 但 是, 僅 有 堅 定 正 確 的 政 治 方 向, 艱 苦 樸 素 的 工 作 作 風 是 不 足 夠 的 因 為, 策 略 和 路 線 的 正 確 與 否, 會 直 接 影 響 到 打 天 下 的 成 敗 毛 澤 東 在 強 調 方 向 和 作 風 的 同 時, 也 時 時 強 調 靈 活 機 動 的 戰 略 戰 術 53 為 了 引 起 追 隨 者 對 策 略 和 路 線 的 高 度 警 惕, 毛 甚 至 請 出 張 健 劉 慶 華 等 編 著, 毛 澤 東 的 軍 事 藝 術 ( 濟 南 : 山 東 大 學 出 版 社,1991), 頁 149 許 祖 范 姚 佩 蓮 胡 東 編 著, 毛 澤 東 幽 默 趣 談 ( 濟 南 : 山 東 人 民 出 版 社,1995), 頁 149 毛 對 電 臺 收 發 人 員 說 : 做 任 何 工 作, 都 應 該 知 道 他 的 重 要 性, 你 們 是 革 命 的 千 里 眼 順 風 耳, 紅 軍 缺 少 電 台, 就 好 像 缺 少 了 魯 班 石 一 樣 啊! 劉 泮 林, 要 做 革 命 的 魯 班 石, 收 入 人 民 出 版 社 編, 偉 大 的 歷 程 回 憶 戰 爭 年 代 的 毛 主 席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77), 頁 年 6 月 11 日, 毛 澤 東 在 七 大 所 做 的 閉 幕 詞 中 指 出 : 我 們 宣 傳 大 會 的 路 線, 就 是 要 使 全 黨 和 全 國 人 民 建 立 起 一 個 信 心, 即 革 命 一 定 要 勝 利 首 先 要 使 先 鋒 隊 覺 悟, 下 定 決 心, 不 怕 犧 牲, 排 除 萬 難, 去 爭 取 勝 利 從 此, 下 定 決 心, 不 怕 犧 牲, 排 除 萬 難, 去 爭 取 勝 利 在 軍 中 廣 為 流 傳 文 革 時 還 被 譜 成 語 錄 歌, 在 赤 縣 神 州 家 喻 戶 曉, 億 萬 人 同 聲 歌 唱 牛 克 倫, 鎔 爐, 收 入 中 國 人 民 大 學 附 屬 簡 報 資 料 圖 書 卡 片 社 編, 紀 念 抗 日 戰 爭 勝 利 二 十 周 年 革 命 回 憶 錄 ( 北 京 : 中 國 人 民 大 學 附 屬 剪 報 資 料 社 圖 書 卡 片 社,1965), 頁 42 毛 的 堅 定 正 確 的 政 治 方 向, 難 苦 樸 素 的 工 作 作 風, 靈 活 機 動 的 戰 略 戰 術 這 三 條, 再 加 上 團 結 緊 張 嚴 肅 活 潑 這 八 個 字, 被 歸 納 總 結 成 三 八 作 風, 成 了 共 軍 必 須 時 刻 學 習 的 傳 家 寶, 同 樣 在 文 革 時 被 譜 成 了 億 萬 人 傳 唱 的 語 錄 歌 -21-

22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七十六期 了八仙中的張果老 據 解放後 官拜上將的蕭克回憶 一次 毛澤東引用一個神話故事作比喻 生動地說明了路線和政策的 重要 他說 張果老下華山 去蓬萊朝聖 這個人不是凡人 是個仙 家啊 他騎毛驢 和我們不同 是倒騎的 走著 走著 遇到了呂洞 賓 傳說呂洞賓也成了仙啊 問張果老到哪裡去 張說 上蓬萊朝 聖 呂洞賓有點驚異地問 蓬萊在東 你騎毛驢向西 怎麼得到 張果老生氣了 認為自己有理 反駁道 我的臉是朝著東方的蓬萊 的啊 毛澤東講完故事後說 即使革命的人 如果路線政策不對 革命還是不能勝利 張果老雖然面向蓬萊 路走錯了 永遠也到不了 蓬萊 54 郭沫若曾與毛澤東以 西遊記 中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一唱一和 55郭沫 若在 1948 年被中央研究院選舉為人文組第一屆院士 是大知識分子中的大知 識分子 由郭 毛的詩歌唱和來看 明代小說和戲曲中的各式人等及其事蹟 毛不僅用作說服 教育 表揚和鼓動工農兵群眾的範本 而且在知識分子甚至 大知識分子身上也一體適用 李達和張申府一樣 也是中共早期的老黨員 都 以馬列哲學家名世 也都曾脫黨自立 所不同的是 張申府的仕途 在中共立 國後被 冷凍 到死而李達則官運亨通 因為 李達並未如張申府那樣 在中 共關閉和談大門後還呼籲國共停戰 而李達又與毛有舊交情 李達在中共勝利 後主動向毛輸誠 並為自己往日的脫黨作深刻檢討 尤其重要的是 毛澤東正 一心建立自己 革命導師 或 哲王 (philosophical king)的地位 十分需要 馬列哲學家的奔走效勞 為了安撫和籠絡李達 毛請出了 水滸傳 中的黑旋 風 對於李達的當面請罪和為自己昔日脫黨所表示的 遺憾 毛表現出異乎 尋常的寬容大度 你遺憾什麼 你是黑旋風李逵 你比他還厲害 他只有兩 板斧 你有三板斧 你有李逵之大忠 大義 大勇 還比他多一個大智 你從 轉引自吳江雄編 毛澤東談古論今 卷上 頁 113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詩詞集 北京 中央文獻出版社 1996 頁

23 毛澤東對明代歷史文化的吸取和應用 五四 時期 直到全國解放 都是理論界的 黑旋風 胡適 梁啟超 張 東蓀 江亢虎這些 大人物 都挨過你的 板斧 你在理論界跟魯迅是一樣 的 56滿臉羞慚的李達 正為自己 貪生怕死 的脫黨歷史忐忑不安 誰知 毛不僅不加究責 還被當場封之為 理論界的黑旋風 試問 水滸傳 一百 零八個好漢中 又有誰能比殺人如割草的黑旋風李逵更為神勇 毛的賜封 徹 底根治了李達的心病 而李達為報答毛的知遇之恩 也為介紹 宣傳和普及毛 澤東思想卯足全力 李達在極短期間趕寫出來的一系列評介和詮釋毛澤東哲學 著作 實踐論 和 矛盾論 的文章 使他成為共和國初年全國學習毛著運動 的最重要推手和理論家 但當李達在文革時被武漢大學紅衛兵揪鬥 寫信向毛 乞命時 毛竟然不聞不問置之不理 任由李達備受摧殘而死 到底是因為毛的 革命導師 或 哲王 的地位 在文革時已經穩如泰山 再也用不著李達的 幫閒 還是因為李達當時官拜武漢大學校長 成了毛必須鏟除的 走資派 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是耶非耶 只有留待研究毛與李達關係的專家去考證了 三 除惡即行善 當然 毛澤東對信手拈來的小說人物 在不同場合會派上不同的用場 而 毛對同一人物的評價 在不同場合也有可能大不相同 但敢於大鬧天宮的孫大 聖 卻一貫是毛稱道和表彰的對象 孫悟空對妖魔鬼怪的心狠手辣和除惡務 盡 尤其是他那根令滿天神佛聞風喪膽的 千鈞棒 更被毛讚嘆擊節再三 樹立為全國 全黨和全軍效法的典型 57在 1960 年代初 郭沫若觀看了有關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電影 一時技癢賦七律 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一首 人妖顛倒是非淆 對敵慈悲對友刁 咒念金箍聞萬遍 精逃白骨累三 陳微主編 毛澤東與文化界名流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3 頁 文革前姚文元不過是上海市委的一個小小的宣傳幹事 但卻敢於向文藝界權威人士的 資產階 級思想 及其作品筆伐口誅 文藝界人人談虎色變 稱之為 棍子 而不名 但毛夫人卻譽之 為 無產階級的金棍子 而姚更被毛不次拔擢 成為協助毛暗中發動文革的幾個心腹分子之 一 -23-

24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七十六期 遭 千刀當剮唐僧肉 一拔何虧大聖毛 教育及時堪贊賞 猪猶智慧 勝愚曹 58 毛閱後心中大不以為然 忍不住以 和郭沫若同志 為題 答詩予以繩正 一從大地起風雷 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猶可訓 妖為鬼蜮必成 災 金猴奮起千鈞棒 玉宇澄清萬里埃 今日歡呼孫大聖 只緣妖霧 又重來 59 在毛看來 郭詩的根本錯誤 在於混淆 人民內部 與 敵我 之間這兩類 不 同性質的矛盾 從毛階級鬥爭的視角 唐僧雖有許多錯誤 但仍屬於人民內 部矛盾的範疇 而白骨精則屬於敵我矛盾的範疇 屬於人民的唐僧 不僅不應 千刀當剮 而應耐心教育之 爭取之 使之幡然改悔 迷途知返 而屬於 階級敵人的白骨精 則是革命事業的心腹大患 故必待 奮起千鈞棒 的 金 猴 一棒子打殺 郭沫若 鬥爭的矛頭 不指向階級敵人 白骨精 而竟 指向了人民 唐僧 誠 不足為訓 也 故必須公開糾正之 對敵人仁慈 就是對人民殘忍 這是毛一再向全國全黨全軍灌輸的信 念 也是毛自己真誠地堅信的理念 繪圖增像西遊記 的第二十八回 花 果山群妖聚義 黑松林三藏逢逢魔 其中道及孫悟空因誅殺妖魔過多 終被 慈悲為懷的唐僧逐出門牆 悟空乃重返花果山 一時凶性大發 打殺了千餘獵 猴人馬 事後還鼓掌大笑口稱 快活 並對唐僧 千日行善 善猶不足 一 日行惡 惡常有餘 的舊時教訓大加譏諷 毛閱後覺深獲我心 洋洋灑灑地揮 筆在書頁寫下一段批語 千日行善 善猶不足 一日行惡 惡常有餘 鄉愿思想也 孫悟空的思想與此相反 他是不信這些的 即是說作者吳承恩不 信這些 他的行善 即是除惡 他的除惡 即是行善 60順著毛 除惡 即行善 的理路 他在國共內戰居於劣勢時 曾聯合民主人士發動輿論攻勢 呼籲國共和談停戰 但在內戰穩佔上風時 則把仍在呼籲和談的民主人士視為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詩詞集 頁 127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詩詞集 頁 124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74-75

25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反 動 分 子, 61 而 改 唱 宜 將 剩 勇 追 窮 寇, 62 誓 言 將 革 命 進 行 到 底 了 63 因 為, 他 決 不 肯 當 沽 名 釣 譽 的 鄉 愿 或 霸 王, 絕 不 會 為 了 搏 取 民 主 人 士 的 幾 句 讚 揚, 冒 虛 名 而 賈 實 禍, 讓 戰 敗 的 國 民 黨 贏 得 養 好 創 傷 的 機 會, 然 後 在 一 個 早 上 猛 撲 過 來, 將 革 命 扼 死, 使 全 國 回 到 黑 暗 世 界 64 職 是 之 故, 他 在 甫 得 天 下 之 時, 不 僅 未 曾 去 殘 止 殺 收 拾 人 心, 反 而 公 開 宣 布 人 民 民 主 專 政 即 人 民 民 主 獨 裁, 65 宣 稱 對 敵 人 決 不 施 仁 政! 66 本 來, 中 共 在 奪 得 全 國 政 權 之 初, 曾 信 誓 旦 旦 地 一 再 保 證 : 反 動 黨 團 分 子 只 要 向 公 安 機 關 登 記 自 首, 便 一 定 可 獲 得 寬 大 處 理 ; 而 最 初 出 來 登 記 自 首 者, 也 真 的 在 登 記 後 被 獲 准 平 安 返 家 但 一 俟 絕 大 多 數 的 分 子 都 已 登 記 之 後, 毛 突 然 把 臉 一 翻, 公 開 批 評 了 公 安 部 長 羅 瑞 卿 的 寬 大 政 策, 重 申 寬 大 不 等 於 寬 大 無 邊 ; 對 於 已 登 記 的 罪 證 確 鑿 的 反 革 命 分 子, 絕 不 允 許 既 往 不 究, 其 中 該 殺 的 還 是 要 殺, 該 關 的 還 是 要 關, 否 則 不 但 人 民 不 高 興, 甚 至 連 耕 牛 農 具 也 會 不 中 共 早 期 老 黨 員, 著 名 哲 學 家 張 申 府, 曾 在 周 恩 來 留 法 時 介 紹 周 加 入 共 黨 組 織, 後 雖 脫 黨 自 立, 但 仍 與 中 共 聲 氣 相 通, 講 學 撰 文 常 為 中 共 張 目, 被 學 界 視 為 中 共 的 同 路 人 或 黨 外 布 爾 什 維 克 當 中 共 的 宣 傳 口 徑 已 從 求 和 一 變 為 將 革 命 進 行 到 底 時, 張 仍 撰 文 呼 籲 國 共 停 戰 中 共 立 國 後, 張 因 反 動 言 論 被 打 入 另 冊, 甚 至 不 許 在 學 校 教 書, 賴 周 恩 來 照 拂 領 文 史 館 員 薄 酬 過 活, 後 半 生 極 為 失 意 落 寞 毛 澤 東 在 共 軍 攻 佔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首 都 南 京 時, 曾 賦 七 律 人 民 解 放 軍 佔 領 南 京, 表 示 其 絕 不 相 信 古 人 窮 寇 莫 追 的 格 言, 決 心 徹 底 消 滅 國 民 黨 殘 餘 勢 力, 打 過 長 江 去, 解 放 全 中 國 其 詩 云 : 鍾 山 風 雨 起 蒼 黃, 百 萬 雄 師 過 大 江 虎 踞 龍 盤 今 勝 昔, 天 翻 地 覆 慨 而 慷 宜 將 剩 勇 追 窮 寇, 不 可 沽 名 學 霸 王 天 若 有 情 天 亦 老, 人 間 正 道 是 滄 桑 收 入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研 究 室 編, 毛 澤 東 詩 詞 集, 頁 74 毛 澤 東 說 : 現 在 擺 在 中 國 人 民 各 民 主 黨 派 各 人 民 團 體 面 前 的 問 題, 是 將 革 命 進 到 底 呢, 還 是 使 革 命 半 途 而 廢 呢? 如 果 要 使 革 命 進 到 底 的 話, 那 就 是 用 革 命 的 方 法, 堅 決 徹 底 乾 淨 全 部 土 消 滅 一 切 反 動 勢 力, 毛 澤 東, 將 革 命 進 行 到 底, 收 入 中 共 中 央 毛 澤 東 選 集 出 版 委 員 會 編 ( 下 略 ), 毛 澤 東 選 集 ( 合 訂 本 )( 北 京 : 人 民 出 版 社,1969), 頁 1266 毛 澤 東, 將 革 命 進 行 到 底, 收 入 毛 澤 東 選 集 ( 合 訂 本 ), 頁 1266 毛 澤 東 說 : 你 們 獨 裁 可 愛 的 先 生 們, 你 們 說 對 了, 我 們 正 是 這 樣 中 國 人 民 在 幾 十 年 中 積 累 起 來 的 一 切 經 驗, 都 叫 我 們 實 行 人 民 民 主 專 政, 或 曰 人 民 民 主 獨 裁 總 之 是 一 樣 毛 澤 東, 論 人 民 民 主 專 政, 收 入 毛 澤 東 選 集 ( 合 訂 本 ), 頁 1364 毛 澤 東 說 : 軍 隊 警 察 法 庭 等 項 國 家 機 器, 是 階 級 壓 迫 的 工 具 對 於 敵 對 的 階 級, 它 是 壓 迫 的 工 具, 它 是 暴 力, 並 不 是 什 麼 仁 慈 的 東 西 你 們 不 仁 正 是 這 樣 我 們 對 於 反 動 派 和 反 動 階 級 的 反 動 行 為, 決 不 施 仁 政 毛 澤 東, 論 人 民 民 主 專 政, 收 入 毛 澤 東 選 集 ( 合 訂 本 ), 頁

26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高 興 云 云 67 羅 瑞 卿 心 領 神 會, 立 刻 向 毛 作 出 檢 討, 並 依 照 已 登 記 的 資 料 按 圖 索 驥 地 展 開 大 搜 捕, 輕 而 易 舉 地 把 全 國 的 分 子 幾 乎 一 網 打 盡 毛 在 中 共 立 國 初 年 的 抗 美 援 朝 土 地 改 革, 尤 其 在 大 張 旗 鼓 鎮 壓 反 革 命 這 三 大 運 動 之 中, 所 處 決 的 階 級 敵 人 數 以 百 萬 計 68 毛 對 自 己 的 先 背 信, 後 殘 殺, 不 僅 沒 有 絲 毫 的 不 安 和 負 疚, 而 且 還 因 除 惡 即 行 善 而 心 安 理 得, 因 陽 謀 得 售 而 洋 洋 得 意 當 毛 澤 東 和 答 郭 沫 若 詩 之 際, 正 值 劉 少 奇 鄧 小 平 等 在 農 村 推 行 三 自 一 包 的 新 政, 使 得 中 國 的 國 民 經 濟, 逐 漸 克 服 了 由 毛 澤 東 的 三 面 紅 旗 所 造 成 的 赤 地 百 萬 里, 餓 殍 四 千 萬 的 滔 天 巨 禍 ; 但 毛 所 最 關 注 的, 並 不 是 曾 瀕 臨 於 餓 死 邊 緣 的 中 國 農 民, 有 一 部 份 已 開 始 能 吃 上 一 口 飽 飯, 而 是 新 政 可 能 帶 來 的 妖 霧, 亦 即 讓 毛 後 半 生 寢 食 難 安 的 資 本 主 義 復 辟 有 鑒 於 此, 毛 決 心 為 全 國 全 黨 全 軍 上 緊 階 級 鬥 爭 時 鐘 的 發 條 他 在 中 共 八 屆 十 中 全 會 上, 發 出 了 資 本 主 義 有 可 能 復 辟 的 警 訊, 並 強 調 為 了 確 保 紅 色 政 權 的 永 不 變 色, 階 級 鬥 爭 必 須 年 年 講 月 月 講 和 天 天 講! 69 毛 還 設 想 如 果 資 本 主 義 一 旦 在 中 央 復 辟, 地 方 就 應 起 來 造 中 央 的 反, 70 像 毛 澤 東 在 1951 年 初 親 自 掛 帥, 多 次 嚴 令 中 共 各 地 首 長 大 殺 反 革 命 分 子, 例 如 他 在 1951 年 1 月 17 日 致 饒 漱 石 陳 毅 等 人 電 云 : 傾 接 中 南 局 轉 來 湘 西 四 十 七 軍 關 於 鎮 壓 反 革 命 情 況 的 報 告, 在 湘 西 廿 一 縣 中 殺 了 匪 首 惡 霸 特 務 四 千 六 百 餘 人, 準 備 在 今 年 由 地 方 再 殺 一 批, 我 以 為 這 個 處 置 是 很 必 要 的 只 有 如 此, 才 能 使 敵 焰 下 降, 民 氣 大 伸 如 果 我 們 優 柔 寡 斷, 則 將 遺 禍 人 民, 脫 離 群 眾 對 於 真 正 的 匪 首 惡 霸 及 堅 決 的 特 務 分 子, 必 須 在 人 民 擁 護 的 基 礎 上, 堅 決 地 處 以 死 刑 特 別 是 那 些 土 匪 猖 獗, 惡 霸 甚 多, 特 務 集 中 的 地 方 要 大 殺 幾 批 打 得 穩 就 是 要 注 意 策 略 打 得 準, 就 是 不 要 殺 錯 打 得 狠, 就 是 要 堅 決 地 殺 掉 一 切 應 殺 的 反 動 分 子 毛 澤 東, 關 於 對 反 革 命 必 須 打 得 穩 打 得 準 打 得 狠 的 電 報, 收 入 建 國 以 來 毛 澤 東 文 稿 :1967 年 7 月 -10 月, 冊 2, 頁 陳 永 發, 中 國 共 產 革 命 七 十 年 ( 上 ) ( 修 訂 版 )( 台 北 :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股 份 有 限 公 司,2001), 頁 毛 澤 東 在 中 共 八 屆 十 中 全 會 上 提 倡 階 級 鬥 爭 的 原 話 是 年 年 講 月 月 講, 但 紅 旗 於 1967 年 10 期 社 論 無 產 階 級 專 政 下 進 行 革 命 的 理 論 武 器, 在 引 用 毛 的 話 時 改 為 年 年 講, 月 月 講, 天 天 講, 該 社 論 於 6 月 20 日 由 人 民 日 報 全 文 刊 登, 從 此, 階 級 鬥 爭 必 須 年 年 講, 月 月 講, 天 天 講, 成 了 毛 向 全 國 的 動 員 令, 人 人 耳 熟 能 詳 見 逄 先 知, 毛 澤 東 和 他 的 秘 書 田 家 英, 收 入 董 邊 鐔 德 山 曾 自 編, 毛 澤 東 和 他 的 秘 書 田 家 英 ( 增 訂 本 ), 頁 毛 澤 東 說 : 小 三 線 很 重 要 有 人 說 分 散 了 怕 造 反 我 看 兩 條 : 準 備 化 為 水, 不 怕 造 反 我 現 在 說 造 反 問 題 了 如 果 中 央 出 了 修 正 主 義, 應 該 造 反 英 國 革 命 巴 黎 公 社 都 是 在 中 央 搞 起 的 至 於 美 國 是 在 地 方 搞 起 的, 日 本 也 是 地 方 搞 起 的 毛 在 講 了 一 大 段 漢 唐 宋 明 的 歷 史 後, 接 著 說 : 如 果 中 央 搞 得 不 對, 所 謂 不 對, 不 是 講 小 不 對, 而 是 講 大 的 不 對 如 果 出 了 -26-

27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孫 行 者 一 樣 來 個 大 鬧 天 宮 71 這 就 是 毛 詩 今 日 歡 呼 孫 大 聖 的 緣 由 毛 澤 東 果 然 在 不 久 後 發 動 了 文 革, 而 全 國 各 地 的 紅 衛 兵 也 果 然 成 立 了 無 數 的 像 金 猴 孫 大 聖 孫 行 者 孫 悟 空 千 鈞 棒 的 戰 鬥 隊, 跟 隨 著 毛 澤 東 一 起 大 鬧 天 宮, 揪 鬥 了 從 中 央 到 地 方 的 走 資 本 主 義 道 路 當 權 派, 中 共 高 中 層 級 的 幹 部, 幾 乎 無 一 倖 免 紅 衛 兵 億 萬 根 金 箍 棒, 更 橫 掃 了 社 會 上 的 一 切 牛 鬼 蛇 神 或 階 級 敵 人, 在 抄 家 搶 掠 打 人 殺 人 和 搗 毀 廟 宇 破 壞 文 物 的 紅 色 恐 怖 之 中, 把 整 個 中 國 大 陸 弄 得 生 靈 塗 炭 鬼 哭 神 嚎 天 翻 地 覆 四 使 人 改 過 自 效 中 國 的 儒 道 釋 三 大 教 派, 都 無 不 相 信 人 皆 可 改 過 遷 善 儒 家 強 調 人 可 通 過 修 養 成 為 聖 人, 道 家 強 調 人 可 通 過 修 養 成 為 真 人, 釋 家 強 調 人 可 通 過 修 養 成 為 佛 祖 或 菩 薩 承 認 並 強 調 人 的 可 塑 造 性 或 可 改 造 性, 是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最 核 心 的 成 分 之 一 毛 澤 東 在 確 信 有 殺 人 的 必 要 時, 便 會 強 調 除 惡 即 行 善, 殺 起 人 來 決 不 會 絲 毫 心 慈 手 軟 但 他 並 不 專 靠 肉 體 的 毀 滅 來 解 決 問 題, 在 可 殺 可 不 殺, 尤 其 是 在 不 必 擅 殺 之 時, 毛 則 寧 願 刀 下 留 人, 並 把 保 住 首 領 的 人, 設 法 予 以 利 用 和 改 造 這 是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對 毛 的 影 響, 也 是 毛 所 領 導 的 政 黨 與 斯 大 林 領 導 的 政 黨, 在 懲 處 階 級 敵 人 之 時 最 大 的 不 同 之 處 毛 在 中 國 的 刑 法 系 統 中, 創 造 了 死 緩 的 等 級, 安 插 在 死 刑 與 無 期 徒 刑 之 間, 並 把 十 分 之 八 九 本 來 要 處 死 的 犯 人 暫 時 不 殺, 並 以 兩 年 的 苦 役 為 期, 讓 在 勞 動 改 造 中 表 現 良 好 者 改 判 無 期 徒 刑, 表 現 不 好 者 則 依 舊 執 行 死 刑 72 由 求 生 的 意 志 所 挑 激 起 的 拚 命 勞 動, 迄 今 仍 為 中 共 的 監 獄 系 統 創 造 著 巨 大 的 經 濟 赫 魯 曉 夫, 那 有 小 三 線 就 好 造 反 中 國 人 好 造 反, 我 們 這 些 人 還 不 是 造 反? 跟 宋 江 差 不 多 轉 引 自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1395 毛 澤 東 在 文 革 前 夕 鼓 吹 地 方 起 來 造 反 的 大 量 言 論, 詳 見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毛 澤 東, 鎮 壓 反 革 命 必 須 打 得 穩, 打 得 準, 打 得 狠, 收 入 毛 澤 東 選 集, 卷 5, 頁

28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七十六期 收益 73毛的監獄系統不僅具有懲罰性的功能 而且還具有教化的功能 所謂 懲罰 就是通過關禁 讓犯人為自己罪行付出代價 所謂教化 就是強迫犯人 參加勞動 並通過勞動 把犯人由壞人改造為好人 正因如此 毛又把坐牢稱 之為 勞動改造 或 勞改 明人馮夢龍所編纂的 智囊 卷三的 上智部 通簡 程明道 條 有這麼一段記載 明道始至 捕得一人 使引其類 得 數十人 不復根治舊惡 分地而處之 使以挽舟為業 且察為惡者 自是境無 焚舟之患 毛讀到此段心領神會 畫龍點睛地揮筆寫下了 勞動改造 這四 個字的批語 74 對於如何發掘和掌握別人的缺失 錯誤或罪過 並以此為把柄 脅持別人 服從自己的意志和指令 毛澤東正是深諳此道的大行家 智囊 卷三的 上 智部 通簡 朱博 條寫道 博本武吏 不更文法 及為冀州刺史 行部 吏民數百人遮道自言 官寺盡滿 從事白請且留此縣 錄見諸自言者 事畢乃發 欲以觀試 博 博心知之 告外趣駕 既白駕辦 博出就車 見自言者 使從事 明敕 告吏民 欲言縣丞尉者 刺史不察黃綬 各自詣郡 欲言二千 石墨綬長吏者 使者行部 還詣治所 其民為吏所冤及言盜賊辭訟事 各使屬其部從事 博駐車決遣 四五百人皆罷去如神 吏民大驚 不 意博應事變乃至於此 後博徐問 果老從事教民聚會 博殺此吏 75 毛澤東讀到朱博遽殺此吏 忍不住在書頁上寫了一段批語 此吏亦可不殺 教以改過 調改他職可也 76在毛看來 朱博既已安然過關 又掌握了此吏 教民聚會 包圍長官的罪證 正好以此脅持 使其帖耳俯首為自己效力 殺 之未免太過浪費 如果朱博的故事到此為止 毛泰半會以短智之武人莽夫視 之 幸而 智囊 還有下文 讓毛根本改變自己對朱博的看法 其文云 毛澤東一再強調 改判 死緩 可 保存了大批的勞動力 毛澤東 鎮壓反革命必須打得 穩 打得準 打得狠 收入 毛澤東選集 卷 5 頁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55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53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53

29 毛澤東對明代歷史文化的吸取和應用 博為左馮翊 有長陵大姓尚方禁 少時嘗盜人妻 見斫 創著其頰 府功曹受賂 白除禁 調守尉 博聞知 以他事召見 視其面 果有 瘢 博辟左右問禁 是何等創也 禁自知情得 叩頭服狀 博笑曰 大丈夫固時有是 馮翊欲洒卿耻 能自效不 禁且喜且懼 對曰 必死 博因敕禁毋得泄語 有便宜輒記言 因親信之 以為耳目 禁晨夜發起部中盜賊及他伏奸 有功效 博擢禁連守縣令 久之 召 見功曹 閉閣 數責以禁等事 與筆札 使自記 積受一錢以上 無 得有匿 欺謾半言 斷頭矣 功曹惶怖 且自疏奸贜 大小不敢隱 博知其實 乃令就席 受敕自改而已 撥刀使削所記 遣出就職 功 曹後常戰慄 不敢蹉跌 博遂成就之 77 毛在書頁的批語是 使人改過自效 78朱博以尚方禁的婚外情 嘗盜人 妻 為突破口 脅迫尚方禁成為自己的線民 以為耳目 而尚方禁因 朱博答允代為保密 又許其戴罪立功 於是只有死心塌地為朱博搜集情報 毛 手下大將高崗 陳再道 黃永勝等都有 寡人之疾 而性好漁色 毛也都在充 分掌握其把柄之後代為守秘並擢以高位 高為東北局第一書記 陳為武漢軍區 司令 黃為廣州軍區司令 三人的升遷反而比其他未患 寡人之疾 的同袍更 為快捷 箇中道理 說明了愈是有罪過為毛所掌握 就愈易為毛所親信 就如 同朱博親信尚方禁一樣 此外 毛對付其部屬的手法 和朱博對付受賄的功曹的手法尤其神似 朱 博以功曹曾收受尚方禁的賄賂 逼令功曹把其一生中所有受賄的大事小事和盤 托出 若敢 欺謾半言 斷頭矣 這和毛澤東一以貫之的 坦白從寬 抗拒 從嚴 的宣導 何其相似乃爾 所不同的是 朱博在收到功曹的供狀之後 立 即當著功曹之面銷毀之 並 遣出就職 以示寬大 而毛則在長達三年的延安 整風和審幹期間 有組織有計畫地逼迫幾乎所有的高級 中級和下級幹部 人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毛澤東讀文史古籍批語集 頁

30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第七十六期 人 脫褲子 割尾巴 下水洗澡 和 引火燒身 把包括自己祖宗三代 在內的個人詳盡歷史 以及一切 非無產階級 的思想言行 鉅細靡遺地向黨 徹底坦白交代 79共和國建立之初 毛又把延安整風和審幹的經驗和模式 通 過思想改造運動變本加厲地應用到全國所有幹部和知識分子身上 80對於劉少 奇 周恩來 鄧小平 彭德懷 張聞天 王明 博古等中共巨頭 毛若認為他 們 犯了錯誤 也一樣責令撰寫 坦白 檢查 和 交代 但毛並不 把他們所撰寫的 坦白 檢查 和 交代 當面銷毀之以示寬大 而是和 全國其他幹部一樣 一律立案存底 若毛與之情好日密 這些材料便會石沉大 海波瀾不興 但毛與之翻臉 這些材料一經拋出 便立刻變成了 秋後算賬 時必勝必殺的 血滴子 毛澤東在清算高崗 清算彭德懷 張聞天 或清算 劉少奇 鄧小平之時 這些 血滴子 都曾威力萬鈞應驗如響 這就是為什麼 中共高幹中再桀驁不馴的草莽梟雄 來到毛澤東面前 也只能戰戰兢兢俯首帖 耳唯命是從 使人改過自效 同是毛與朱博駕馭部屬的鎮山法寶 但朱博是 威 與 德 兼施 嚴 和 寬 並濟 故其部屬所誓言的 必死 效忠 應存有 某些感激和自願的成份 而在毛方面 則只見 威 與 嚴 寬 是極有 限的 德 更是完全欠奉 那些被允許 改過自效 的部屬 對毛的恭順和 服從 與其說是出於感激和自願 還不如說是出於既有把柄掌握在毛手中 而 自身又無所逃於天地之間的恐懼和無奈 出於一種類似於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Stockholm syndrome)的連鎖反應 當然 毛的 使人改過自效 和斯大林 動輒使用大審判(Show Trial)或行刑隊(Firing Squad)對付 犯錯誤 的老布爾什 維克相比 如果還不能算是 寬大 和 仁道 得多的話 至少也是厲害得多 詳參陳永發 延安的陰影 台北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1990 高華 紅太陽是 怎樣升起的 香港 中文大學出版社 2000 以及翟志成 中共與黨內知識分子關係之 四變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台北 期 23 下 1994 年 6 月 頁 參見楊絳 洗澡 香港 三聯書局 1988 翟志成 馮友蘭的抉擇及其轉變 中 國文哲研究集刊 台北 期 年 3 月 頁

31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高 明 得 多 和 有 效 得 多 了 正 因 如 此, 毛 對 這 個 一 貫 只 知 殺 頭 的 蘇 聯 老 大 哥, 心 中 還 真 有 一 點 瞧 不 起 正 因 為 以 斯 大 林 為 鑑, 毛 在 延 安 整 風 審 幹 期 間, 雖 把 絕 大 部 份 幹 部 整 得 死 去 活 來, 個 個 精 神 上 被 剝 了 幾 層 皮, 81 但 總 算 勉 強 守 住 了 一 個 不 殺, 大 部 不 捉 的 底 線 82 延 安 整 風 審 幹 之 後, 數 以 十 萬 計 急 於 改 過 自 效 的 幹 部 隊 伍, 成 了 毛 澤 東 手 中 賴 以 扳 倒 舊 世 界 的 鋼 鐵 槓 桿 83 憑 著 這 根 力 能 倒 海 移 山 的 鋼 鐵 槓 桿, 毛 澤 東 在 國 共 內 戰 中 只 用 了 三 年 多 一 點 的 時 間, 便 扳 倒 了 無 論 在 經 濟 軍 事 和 政 治 力 量 方 面 都 要 比 自 己 強 大 得 多 的 蔣 中 正, 贏 得 了 整 個 中 國 大 陸 由 於 吃 足 了 延 安 整 風 審 幹 的 甜 頭, 毛 在 日 後 套 用 延 安 經 驗 時, 最 常 強 調 的 是 思 想 批 判 從 嚴, 組 織 處 理 從 寬 所 謂 思 想 批 判 從 嚴, 就 是 猛 烈 批 判 攻 擊, 動 輒 上 綱 上 線, 逼 令 對 方 徹 底 坦 白 檢 討, 承 認 重 得 可 怕 的 罪 名 例 如 逼 迫 王 明 博 古 凱 豐 張 聞 天 等 承 認 曾 主 持 過 幾 乎 斷 送 了 中 國 革 命 的 左 傾 機 會 主 義 路 線, 逼 迫 彭 德 懷 張 聞 天 黃 克 誠 等 承 認 曾 組 織 過 反 黨 的 軍 事 俱 樂 部 等 等 所 謂 組 織 處 理 從 寬, 就 是 賞 飯 吃 和 給 出 路, 讓 上 述 人 等 在 悔 罪 認 錯 之 後, 仍 可 擔 任 中 共 的 政 治 局 委 員 或 中 央 委 員 毛 一 再 強 調 : 對 犯 錯 誤 的 同 志 總 是 要 給 他 出 路, 要 准 許 改 正 錯 誤 不 要 認 為 別 人 犯 了 錯 誤, 就 不 許 他 改 正 錯 誤 我 們 的 政 策 是 懲 前 毖 後, 治 病 救 人, 一 看 二 幫, 團 結 批 評 團 結, 84 不 要 使 人 毫 無 出 路 85 毛 還 說 過 : 關 於 犯 錯 誤 的 同 志, 我 想 只 有 兩 條 : 一 條, 他 本 人 願 意 革 命 ; 再 一 條, 別 人 也 要 准 許 他 繼 續 革 命 我 們 不 要 當 阿 Q 正 傳 上 的 假 洋 鬼 子, 他 不 准 阿 Q 革 命 ; 有 關 延 安 整 風 審 幹 對 中 共 幹 部 肉 體 和 精 神 的 雙 重 摧 殘, 詳 參 韋 君 宜, 思 痛 錄 ( 北 京 : 十 月 文 藝 出 版 社,1998); 以 及 曾 志, 一 個 革 命 的 倖 存 者 曾 志 回 憶 實 錄 ( 廣 州 : 廣 東 人 民 出 版 社,1999) 毛 澤 東 說 : 我 們 在 延 安 就 規 定 了 一 個 不 殺 大 部 不 捉 隨 便 殺 人 沒 有 手 續 不 好, 抓 人 抓 多 了 也 不 好 搞 逼 供 信, 不 講 也 得 講 我 們 還 是 應 該 重 證 據, 重 旁 證, 不 要 重 口 供 轉 引 自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1516 翟 志 成, 中 共 與 黨 內 知 識 分 子 關 係 之 四 變, , 中 央 研 究 院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 台 北 ), 期 23( 下 ), 頁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1431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32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也 不 要 當 水 滸 傳 上 的 白 衣 秀 士 王 倫, 他 也 是 不 准 人 家 革 命, 結 果 把 自 己 的 命 革 掉 了 高 崗 不 准 人 家 革 命, 結 果 還 不 是 把 自 己 的 命 革 掉 了? 86 一 句 話, 給 出 路, 就 可 使 人 改 過 自 效 ; 若 使 人 毫 無 出 路 或 不 准 革 命, 則 會 把 自 己 的 命 革 掉 了 五 槍 桿 子 裡 面 出 政 權 槍 桿 子 裡 面 出 政 權, 是 毛 在 中 共 八 七 會 議 上 所 提 出 的 重 要 建 言 87 會 議 之 後, 毛 通 過 身 體 力 行 此 一 建 言, 因 而 改 變 了 整 個 中 國 的 命 運, 以 及 近 代 史 發 展 的 大 方 向 共 和 國 的 天 下, 是 靠 毛 澤 東 領 導 共 軍 用 槍 桿 子 打 下 來 的 在 後 毛 澤 東 時 代, 毛 已 走 下 神 壇 由 上 帝 變 為 凡 人, 對 毛 的 各 種 批 判 也 因 之 風 起 雲 湧 但 即 使 在 非 毛 澤 東 化 和 去 毛 澤 東 化 已 成 為 時 尚 的 今 時 今 日, 卻 極 少 有 人 敢 於 批 評, 否 定 或 抹 煞 作 為 軍 事 家 的 毛 澤 東 毛 的 軍 事 思 想 及 其 兵 法, 很 可 能 是 毛 留 給 中 國 歷 史 文 化 唯 一 的 正 面 遺 產 中 共 革 命 勝 利 的 關 鍵, 除 了 槍 桿 子 裡 面 出 政 權 之 外, 還 須 加 上 農 村 包 圍 城 市 這 兩 條 改 變 當 代 中 國 命 運 的 重 大 原 則, 都 由 毛 澤 東 首 創 並 以 廿 多 年 的 生 命 付 之 踐 履 而 毛 這 兩 條 克 敵 制 勝 的 原 則, 主 要 並 不 來 自 馬 恩 列 斯 的 經 典, 而 是 來 自 兒 時 閱 讀 舊 小 說 和 觀 看 傳 統 戲 劇 所 得 的 靈 感 毛 特 別 愛 看 的 明 代 小 說 西 遊 記 和 水 滸 傳, 讓 毛 自 幼 即 對 造 反 充 滿 了 浪 漫 的 想 像 與 憧 憬 國 民 黨 清 黨 的 屠 殺, 使 得 城 市 中 的 共 產 黨 徒, 成 為 刀 俎 上 任 人 宰 割 的 魚 肉 逼 急 了 上 山 當 草 寇, 一 把 火 燒 得 滿 城 愁 打 漁 殺 家 中 的 唱 辭, 想 必 在 毛 心 中 引 起 過 巨 大 的 回 響 水 滸 傳 裡 一 百 零 八 個 好 漢 在 水 泊 毛 澤 東, 農 業 合 作 化 的 一 場 辯 論 和 當 前 的 階 級 鬥 爭, 收 入 毛 澤 東 選 集, 卷 5, 頁 年 8 月 7 日, 毛 澤 東 出 席 中 共 中 央 在 漢 口 召 集 的 緊 急 會 議 ( 史 稱 八 七 會 議 ), 並 在 會 上 提 出 槍 桿 子 裡 面 出 政 權 的 主 張 毛 的 原 話 是 : 從 前 我 們 罵 中 山 專 做 軍 事 運 動, 我 們 恰 恰 相 反, 不 做 軍 事 運 動 專 做 民 眾 運 動 蔣 唐 都 是 拿 槍 桿 子 起 家 的, 我 們 獨 不 管 以 後 要 非 常 注 意 軍 事, 須 知 政 權 是 由 槍 桿 子 中 取 得 的 中 共 中 央 八 七 會 議 記 錄, 轉 引 自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北 京 : 中 共 中 央 文 獻 出 版 社,2004), 頁

33 毛 澤 東 對 明 代 歷 史 文 化 的 吸 取 和 應 用 梁 山 的 聚 義 廳 前, 豎 立 起 替 天 行 道 的 杏 黃 旗, 打 家 劫 舍, 官 兵 奈 何 不 得 的 種 種 英 雄 事 跡, 更 讓 毛 神 往 不 已 逼 上 梁 山 便 成 了 滿 腦 子 都 是 造 反 思 想 的 毛 澤 東 再 自 然 不 過 的 抉 擇 88 既 然 蔣 介 石 已 佔 京 為 王, 他 便 決 心 要 佔 山 為 王 89 毛 以 我 要 上 山 交 綠 林 朋 友 為 理 由, 辭 謝 了 瞿 秋 白 要 他 留 在 上 海 中 央 機 關 工 作 的 邀 約 90 他 在 湖 南 發 動 了 秋 收 暴 動 之 後, 又 拒 不 執 行 湖 南 省 委 圍 攻 長 沙 的 計 畫, 率 領 暴 動 的 隊 伍 開 往 國 民 黨 勢 力 薄 弱 的 井 崗 山 區, 91 實 行 佔 山 為 王 的 大 計 他 對 追 隨 者 解 釋 道 : 歷 代 都 有 山 大 王 山 大 王 憑 藉 山 勢, 官 兵 總 是 沒 有 辦 法 消 滅 他 如 果 說 我 們 也 要 當 山 大 王, 那 麼 這 個 山 大 王 是 從 未 有 過 的 山 大 王, 是 共 產 黨 領 導 的 有 主 義 有 政 策 有 辦 法 鬧 革 命 的 山 大 王 我 們 不 是 不 想 要 長 沙, 而 是 現 在 我 們 的 力 量 太 弱, 打 不 了 長 沙 中 國 地 方 大, 政 治 不 統 一, 經 濟 不 平 衡, 我 們 要 找 敵 人 勢 力 最 薄 弱 的 地 方 去 站 住 腳 根 井 崗 山 就 是 敵 人 勢 力 最 薄 弱 的 地 方 92 為 了 在 井 崗 山 站 住 腳 跟, 毛 簡 直 演 活 了 水 滸 傳 中 的 宋 江 當 時 井 崗 山 盤 據 著 兩 股 綠 林 武 裝, 分 別 為 袁 文 才 和 王 佐 這 兩 個 山 大 王 統 領 毛 深 知 強 龍 不 壓 地 頭 蛇 的 道 理, 若 無 袁 王 的 允 許 及 協 助, 自 己 所 率 領 的 外 鄉 人 隊 伍, 絕 不 可 能 在 以 客 家 籍 居 民 為 主 體 的 井 崗 山 區 立 足 生 根 於 是, 毛 只 帶 著 幾 個 隨 從, 分 別 到 袁 王 的 巢 穴 登 門 拜 候, 活 像 宋 江 一 樣 禮 賢 下 士 誠 意 十 足 毛 偵 知 袁 王 視 槍 如 命, 一 出 手 即 送 袁 槍 一 百 條 王 槍 七 十 條, 其 數 量 甚 至 超 過 袁 王 擁 槍 的 總 數, 如 此 的 仗 義 疏 槍, 其 豪 氣 又 壓 倒 了 只 會 仗 義 疏 財 的 宋 江 至 於 毛 劫 富 濟 貧 的 面 諛, 有 福 同 享, 有 難 同 當 的 許 諾, 恐 怕 與 逢 人 就 中 共 建 國 後, 毛 澤 東 曾 多 次 向 外 賓 談 及 他 的 被 逼 上 梁 山 : 像 我 這 樣 一 個 人, 從 前 並 不 會 打 仗, 甚 至 連 想 也 沒 有 想 到 過 要 打 仗, 可 是 帝 國 主 義 的 走 狗 強 迫 我 拿 起 武 器 是 什 麼 原 因 使 我 到 軍 隊 中 去 的? 還 是 帝 國 主 義 蔣 介 石 的 殺 人 轉 引 自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頁 149 葉 永 烈, 毛 澤 東 之 初 ( 北 京 : 作 家 出 版 社,1993), 頁 119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頁 147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頁 158 葉 永 烈, 毛 澤 東 之 初, 頁

34 近 代 史 研 究 所 集 刊 第 七 十 六 期 稱 哥 哥 的 宋 江 不 相 伯 仲 93 要 籠 絡 綠 林 豪 傑, 必 須 熟 悉 其 言 語 價 值 觀 和 行 為 模 式, 毛 澤 東 對 水 滸 傳 的 熟 極 而 流 和 活 學 活 用, 使 他 贏 得 了 袁 文 才 和 王 佐 的 充 分 好 感 和 信 賴, 進 而 贏 得 了 在 井 崗 山 生 存 和 發 展 的 空 間 而 井 崗 山 也 以 毛 建 立 的 第 一 個 山 寨 或 紅 色 根 據 地, 而 被 載 入 了 中 共 革 命 的 史 冊 造 反 究 其 實 是 毛 澤 東 終 身 的 鄉 愁 毛 在 兒 時 造 父 親 的 反, 在 學 校 時 造 老 師 的 反, 在 野 時 造 國 民 黨 政 府 的 反, 在 下 位 時 造 上 級 的 反, 自 己 坐 了 龍 庭 實 在 無 反 可 造 了, 竟 然 帶 領 紅 衛 兵 造 自 己 政 權 的 反 94 作 為 永 遠 的 造 反 派, 毛 甚 至 把 梁 山 好 漢 風 高 放 火, 月 黑 殺 人, 大 秤 分 銀, 小 秤 分 金 的 造 反 傳 奇, 提 昇 到 馬 克 思 和 社 會 主 義 的 理 論 高 度 毛 說 :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道 理 千 條 萬 緒, 歸 根 結 底 就 是 一 句 話 : 造 反 有 理 幾 千 年 來 總 說 壓 迫 有 理, 剝 削 有 理, 造 反 無 理 自 從 馬 克 思 主 義 出 來, 就 把 這 個 舊 案 翻 過 來 了, 這 是 個 大 功 勞, 這 個 道 理 是 無 產 階 級 從 鬥 爭 中 得 來 的, 而 馬 克 思 作 了 結 論 根 據 這 個 道 理, 於 是 就 反 抗, 就 鬥 爭, 就 幹 社 會 主 義 95 毛 這 段 造 反 有 理 的 名 言, 在 文 革 時 還 被 譜 成 了 語 錄 歌, 唱 遍 了 長 城 內 外 大 江 南 北 千 百 萬 紅 衛 兵 和 造 反 派, 就 是 在 造 反 有 理 的 戰 歌 聲 中, 把 毛 在 佔 山 為 王 期 間 倖 存 的 老 兄 弟, 亦 即 毛 口 中 的 走 資 本 主 義 道 路 的 當 權 派, 幾 乎 全 部 鬥 垮, 鬥 倒, 鬥 臭! 不 過, 毛 在 佔 山 為 王 時, 造 反 是 要 殺 頭 的 為 保 住 自 己 的 首 領, 毛 和 歷 代 的 造 反 者 一 樣, 必 須 拿 起 刀 槍 作 殊 死 的 拚 鬥 毛 從 來 沒 有 上 過 軍 校, 但 卻 能 成 功 地 指 揮 著 他 的 赤 色 造 反 大 軍 南 征 北 戰, 聲 東 擊 西, 以 小 吃 大, 反 弱 為 強, 讓 那 些 出 身 於 美 國 德 國 日 本 保 定 黃 埔 軍 校 的 國 民 黨 職 業 軍 官, 一 個 個 都 成 為 他 的 手 下 敗 將 或 階 下 囚 毛 澤 東 的 用 兵 如 神 算 無 遺 策, 所 仰 仗 的 武 林 秘 笈, 竟 然 泰 半 又 是 明 代 的 舊 小 說 當 時 中 共 有 某 領 導 譏 諷 毛 不 懂 現 代 軍 事 理 論, 打 仗 只 能 依 靠 三 國 演 義 和 孫 子 兵 法 其 實, 毛 當 時 連 孫 子 兵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頁 毛 澤 東 說 : 我 歷 來 主 張, 凡 中 央 機 關 做 壞 事, 我 就 號 召 地 方 造 反, 向 中 央 進 攻 各 地 要 多 出 些 孫 悟 空, 大 鬧 天 宮 逄 先 知 金 及 主 編, 毛 澤 東 傳 : , 冊 下, 頁 1406 這 段 話 首 聞 於 毛 在 1939 年 12 月 21 日 在 延 安 各 界 慶 祝 斯 大 林 六 十 壽 辰 大 會 上 的 演 說, 其 後 在 1949 年 12 月 20 日 人 民 日 報 公 開 正 式 發 表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