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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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 历 史 的 夹 缝 中 : 五 代 北 宋 时 期 的 契 丹 直 * 刘 浦 江 提 要 : 契 丹 直 是 五 代 北 宋 时 期 以 契 丹 降 人 或 契 丹 归 明 人 建 立 的 一 种 特 殊 军 事 组 织, 始 见 于 晋 王 李 存 勗 时 代 北 宋 初, 循 五 代 旧 制 复 置 契 丹 直, 并 作 为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长 期 存 在, 直 至 神 宗 熙 宁 间 才 被 废 去 关 于 契 丹 直 的 词 源 词 义, 一 般 认 为 它 出 自 契 丹 语, 直 即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之 词 尾 c i 或 c in 且 五 代 两 宋 时 期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直, 亦 有 可 能 与 契 丹 直 同 源 同 义 关 键 词 : 契 丹 契 丹 直 五 代 北 宋 诸 班 直 五 代 及 北 宋 文 献 中 有 所 谓 契 丹 直 者, 但 因 史 料 匮 乏 的 缘 故 而 鲜 为 史 家 所 留 意 一 般 认 为, 直 乃 契 丹 语 之 名 词 后 缀, 契 丹 直, 犹 言 契 丹 人 也 契 丹 直 是 中 原 政 权 以 契 丹 人 建 立 的 一 种 特 殊 军 事 组 织, 在 五 代 历 史 上 曾 有 过 引 人 注 目 的 表 现 北 宋 时 期, 循 五 代 旧 制 复 置 契 丹 直, 并 作 为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长 期 存 在, 直 至 神 宗 熙 宁 间 才 被 废 去 从 五 代 至 北 宋, 无 论 是 在 战 争 中 被 中 原 王 朝 俘 获 的 契 丹 人, 还 是 作 为 归 明 人 南 来 的 契 丹 人, 他 们 的 存 在 似 乎 很 少 引 起 历 史 学 家 的 关 注 作 为 其 中 颇 有 代 表 性 的 一 个 群 体, 契 丹 直 在 五 代 北 宋 时 期 的 兴 替 存 废 及 其 命 运 变 迁 轨 迹, 是 值 得 我 们 认 真 剖 析 的 一 个 标 本 惟 因 资 料 所 限, 今 天 已 很 难 完 整 复 原 契 丹 直 的 历 史 面 貌, 本 文 希 望 借 助 于 若 干 零 星 史 料, 去 追 寻 这 些 生 存 在 历 史 夹 缝 中 的 契 丹 人 的 踪 迹 一 五 代 之 契 丹 直 * 本 文 系 国 家 社 科 基 金 重 大 项 目 中 国 古 代 的 族 群 凝 聚 与 国 家 认 同 研 究 ( 项 目 批 准 号 :0&ZD08) 成 果 之 一 迄 今 为 止, 仅 有 任 爱 君 论 五 代 时 期 的 银 鞍 契 丹 直 ( 内 蒙 古 社 会 科 学 007 年 第 3 期 ) 唐 末 五 代 的 山 后 八 州 与 银 鞍 契 丹 直 ( 北 方 文 物 008 年 第 期 ) 两 文 论 及 后 唐 时 期 幽 州 的 银 鞍 契 丹 直 贾 敬 颜 : 民 族 历 史 文 化 萃 要 银 鞍 契 丹 直 条, 吉 林 教 育 出 版 社,990 年, 第 65 页

2 后 唐 明 宗 天 成 三 年 (98), 因 定 州 节 度 使 王 都 之 叛 而 引 发 后 唐 与 契 丹 之 间 的 一 场 战 事, 新 五 代 史 卷 七 二 四 夷 附 录 一 记 此 事 曰 : 定 州 王 都 反, 唐 遣 王 晏 球 讨 之 都 以 蜡 丸 书 走 契 丹 求 援, 德 光 遣 秃 馁 荝 剌 等 以 骑 五 千 救 都, 都 及 秃 馁 击 晏 球 于 曲 阳, 为 晏 球 所 败 德 光 又 遣 惕 隐 赫 邈 益 秃 馁 以 骑 七 千, 晏 球 又 败 之 于 唐 河 赫 邈 与 数 骑 返 走, 至 幽 州, 为 赵 德 钧 所 执, 而 晏 球 攻 破 定 州, 擒 秃 馁 荝 剌, 皆 送 京 师 明 宗 斩 秃 馁 等 六 百 余 人, 而 赦 赫 邈, 选 其 壮 健 者 五 十 余 人 为 契 丹 直 此 事 亦 见 于 五 代 会 要 卷 二 九 契 丹, 所 记 略 同 从 辽 史 卷 三 太 宗 纪 上 也 可 以 找 到 相 应 的 记 载 : 天 显 三 年 (98) 三 月, 唐 义 武 军 节 度 使 王 都 遣 人 以 定 州 来 归 唐 主 出 师 讨 之, 使 来 乞 援, 命 奚 秃 里 铁 剌 往 救 之 ; 四 月, 铁 剌 败 唐 将 王 晏 球 于 定 州 唐 兵 大 集, 铁 剌 请 益 师 辛 丑, 命 惕 隐 涅 里 衮 都 统 查 剌 赴 之 ; 七 月 壬 子, 王 都 奏 唐 兵 破 定 州, 铁 剌 死 之, 涅 里 衮 查 剌 等 数 十 人 被 执 虽 然 双 方 的 记 载 不 尽 吻 合, 且 契 丹 人 名 译 音 亦 颇 有 出 入, 但 大 致 可 以 相 互 印 证 : 新 五 代 史 所 称 秃 馁 即 辽 史 之 秃 里, 此 人 本 名 铁 剌, 其 身 份 为 奚 六 部 秃 里, 秃 里 乃 其 官 称 ; 荝 剌 即 都 统 查 剌 ; 惕 隐 赫 邈 当 即 惕 隐 涅 里 衮, 然 赫 邈 与 涅 里 衮 译 音 不 合, 大 概 前 者 为 契 丹 语 小 名, 后 者 为 契 丹 语 第 二 名 在 传 世 文 献 中, 这 是 有 关 契 丹 直 的 系 年 明 确 的 最 早 记 载 然 而 有 史 料 表 明, 契 丹 直 的 出 现 并 不 始 于 后 唐 旧 五 代 史 卷 一 二 九 周 书 王 重 裔 传 曰 : 年 未 及 冠, 事 庄 宗 为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从 安 汴 洛, 累 为 禁 军 指 挥 使 广 顺 元 年 夏, 以 疾 卒, 年 五 十 三 五 代 时 将 帅 出 入 战 阵 的 随 身 护 卫 谓 之 厅 直, 宋 初 田 锡 说 : 近 代 侯 伯, 各 有 厅 直 三 五 十 人, 习 骑 射 为 腹 心, 每 出 入 敌 阵, 得 以 随 身 3 上 文 谓 王 重 裔 事 庄 宗 为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是 在 年 未 及 冠 之 时, 而 以 周 太 祖 广 顺 元 年 (95) 卒 年 五 十 三 来 推 算, 则 当 生 于 唐 昭 宗 光 化 二 年 (899), 其 年 未 及 冠 当 不 晚 于 梁 末 帝 贞 明 四 年 (98); 又 谓 其 以 庄 宗 之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是 在 从 安 汴 洛 旧 五 代 史 卷 三 九 唐 明 宗 纪 五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七 六 后 唐 纪 五 明 宗 天 成 三 年 八 月 戊 申 虽 记 有 此 事, 但 无 契 丹 直 之 称 金 史 卷 五 五 百 官 志 序 云 : 镇 抚 边 民 之 官 曰 秃 里, 踵 辽 官 名 也 3 续 资 治 通 鉴 长 编 ( 以 下 简 称 长 编 ) 卷 三 太 宗 端 拱 二 年 正 月 乙 未, 中 华 书 局,00 年, 第 册,675 页

3 ( 指 庄 宗 李 存 勗 建 唐 灭 梁 ) 之 前, 也 说 明 契 丹 直 之 始 创 应 是 晋 王 李 存 勗 时 代 的 事 情 后 唐 时 最 著 名 的 一 支 契 丹 直 当 属 幽 州 之 银 鞍 契 丹 直 赵 德 钧 自 同 光 三 年 (95) 出 任 卢 龙 节 度 使, 镇 守 幽 州 达 年 之 久, 银 鞍 契 丹 直 就 是 他 在 幽 州 建 立 的 一 支 劲 旅 通 鉴 胡 注 说 : 赵 德 钧 在 幽 州, 以 契 丹 来 降 之 骁 勇 者 置 银 鞍 契 丹 直 既 以 银 鞍 为 名, 可 见 是 一 支 以 银 色 鞍 具 为 特 征 的 精 锐 骑 兵 可 惜 对 于 这 支 军 队 的 情 况 我 们 所 知 有 限, 宋 代 文 献 仅 仅 对 它 的 最 后 结 局 留 下 了 记 载 清 泰 三 年 (936), 河 东 节 度 使 石 敬 瑭 结 契 丹 叛 唐 自 立, 后 唐 末 帝 遣 张 敬 达 率 军 征 讨 是 年 九 月, 契 丹 败 张 敬 达 军 于 太 原 城 下, 末 帝 遂 命 卢 龙 节 度 使 赵 德 钧 以 本 军 由 飞 狐 路 出 贼 后 邀 之, 德 钧 乃 以 所 部 银 鞍 契 丹 直 三 千 骑 至 镇 州 后 败 走 潞 州, 出 降 契 丹, 契 丹 主 至 潞 州, 德 钧 父 子 迎 谒 于 高 河, 契 丹 主 问 德 钧 曰 : 汝 在 幽 州 所 置 银 鞍 契 丹 直 何 在? 德 钧 指 示 之, 契 丹 主 命 尽 杀 之 于 西 郊, 凡 三 千 人 3 银 鞍 契 丹 直 的 这 种 结 局 自 然 不 足 为 怪 由 契 丹 来 降 者 组 成 的 这 支 军 队, 是 赵 德 钧 在 幽 州 长 期 与 契 丹 相 抗 衡 所 依 赖 的 一 支 生 力 军, 故 久 已 为 契 丹 所 仇 视, 必 欲 尽 杀 之 而 后 快 贾 敬 颜 先 生 曾 就 此 事 分 析 说 : 赵 德 钧 养 契 丹 降 人 以 对 抗 契 丹, 亦 如 金 忠 孝 军 之 以 羌 浑 乃 蛮 等 部 落 降 人 组 成, 如 宋 通 事 军 之 以 蒙 古 降 人 组 成, 皆 所 以 抵 御 蒙 古 者, 其 人 多 必 死 之 亡 命 徒, 以 顽 抗 称 于 世 成 吉 思 汗 及 其 子 孙 诸 汗 王, 尤 恶 此 等 人, 必 屠 之 而 后 快, 与 耶 律 德 光 杀 尽 银 鞍 契 丹 之 事 绝 相 类 似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八 后 晋 纪 一 高 祖 天 福 元 年 十 月, 中 华 书 局,98 年, 第 9 册,95 页 前 揭 任 爱 君 论 五 代 时 期 的 银 鞍 契 丹 直 一 文 指 出, 银 鞍 契 丹 直 亦 称 契 丹 银 鞍 直, 此 说 不 确 按 所 谓 契 丹 银 鞍 直 仅 见 于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辽 史 拾 遗 卷 二, 乃 系 误 引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八 后 晋 高 祖 天 福 元 年 十 月 条, 通 鉴 原 文 本 作 银 鞍 契 丹 直 厉 鹗 辽 史 拾 遗 成 书 于 乾 隆 八 年 (73), 四 库 全 书 所 据 当 为 抄 本 该 书 通 行 者 为 道 光 二 年 (8) 钱 塘 汪 氏 振 绮 堂 校 刊 本, 作 银 鞍 契 丹 直 不 误 旧 五 代 史 卷 九 八 晋 书 赵 德 钧 传, 中 华 书 局,986 年, 第 册,309 页 通 鉴 卷 二 八 后 晋 高 祖 天 福 元 年 十 月 条 作 德 钧 请 将 银 鞍 契 丹 直 三 千 骑 由 土 门 路 西 入 3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八 后 晋 纪 一 高 祖 天 福 元 年 闰 十 一 月 甲 戌, 第 9 册,960 页 贾 敬 颜 : 民 族 历 史 文 化 萃 要 银 鞍 契 丹 直 条, 第 66 页 3

4 由 蒙 古 人 对 金 忠 孝 军 南 宋 通 事 军 的 态 度 来 看, 更 容 易 使 我 们 理 解 银 鞍 契 丹 直 的 最 终 结 局 关 于 银 鞍 契 丹 直 与 幽 州 银 胡 的 关 系, 需 要 在 此 做 一 点 辨 析 任 爱 君 先 生 认 为, 刘 仁 恭 统 治 幽 州 时 建 立 的 契 丹 银 胡, 很 可 能 就 是 后 来 赵 德 钧 所 置 银 鞍 契 丹 直 的 前 身 此 推 论 的 依 据 来 自 新 五 代 史 卷 三 三 王 思 同 传 的 下 述 记 载 : 王 思 同, 幽 州 人 也 其 父 敬 柔, 娶 刘 仁 恭 女, 生 思 同 思 同 事 仁 恭 为 银 胡 指 挥 使, 仁 恭 为 其 子 守 光 所 囚, 思 同 奔 晋, 以 为 飞 胜 指 挥 使 通 鉴 卷 二 六 六 后 梁 太 祖 开 平 元 年 四 月 己 酉 条 也 说 : 银 胡 都 指 挥 使 王 思 同 帅 部 兵 三 千, 山 后 八 军 巡 检 使 李 承 约 帅 部 兵 二 千 奔 河 东 胡 注 云 : 胡, 箭 室 也 任 文 即 据 以 上 两 条 史 料 得 出 银 胡 都 指 挥 使 之 银 胡 即 契 丹 银 胡 的 结 论, 并 进 而 推 衍 此 契 丹 银 胡 与 银 鞍 契 丹 直 之 间 的 渊 源 关 系 按 胡 三 省 谓 胡 指 箭 室 ( 即 箭 匣 ), 而 银 鞍 契 丹 直 之 鞍 指 马 具, 两 者 本 不 相 干, 至 多 只 能 说 明 银 胡 都 指 挥 使 统 率 的 也 是 一 支 骑 兵 部 队 而 已 ; 又 银 胡 都 指 挥 使 仅 见 于 刘 仁 恭 镇 幽 州 之 时, 早 于 银 鞍 契 丹 直 二 十 余 年, 没 有 证 据 表 明 王 思 同 所 统 率 的 是 专 由 契 丹 人 组 成 的 军 队 因 此, 要 判 定 它 与 后 来 赵 德 钧 所 置 银 鞍 契 丹 直 之 间 有 何 渊 源 关 系, 似 乎 缺 乏 必 要 的 证 据 契 丹 直 之 见 于 载 籍 者, 以 后 唐 时 期 的 动 向 最 为 引 人 注 目, 故 宋 史 兵 志 在 谈 到 五 代 契 丹 直 的 兴 废 情 况 时 说 : 后 唐 置, 旋 废 这 种 说 法 自 然 是 靠 不 住 的 上 文 说 过, 契 丹 直 并 不 始 于 后 唐, 其 实 也 并 非 废 于 后 唐 旧 五 代 史 卷 一 二 九 王 重 裔 传 曰 : 王 重 裔, 陈 州 宛 丘 人 年 未 及 冠, 事 庄 宗 为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从 安 汴 洛, 累 为 禁 军 指 挥 使 晋 天 福 中, 镇 州 安 重 荣 谋 叛, 称 兵 指 阙, 朝 廷 命 杜 重 威 率 师 拒 之, 贼 阵 于 宗 城 东, 晋 军 进 击 之, 再 合 不 动 杜 重 威 惧, 谋 欲 抽 退, 重 裔 曰 ; 兵 家 忌 退, 但 请 公 分 麾 下 兵 击 其 两 翼, 重 裔 为 公 陷 阵, 当 其 中 军, 彼 必 狼 狈 矣 重 威 从 之, 重 荣 即 时 退 蹙, 遂 败 前 文 已 经 指 出, 王 重 裔 年 未 及 冠, 事 庄 宗 为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云 云, 说 的 是 李 存 勗 建 立 后 唐 之 前 的 事 情, 那 么 后 来 这 支 契 丹 直 的 结 局 如 何 呢? 关 见 前 揭 任 爱 君 论 五 代 时 期 的 银 鞍 契 丹 直 唐 末 五 代 的 山 后 八 州 与 银 鞍 契 丹 直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中 华 书 局,977 年, 第 册,586 页

5 于 后 晋 天 福 六 年 (9) 王 重 裔 参 与 平 定 安 重 荣 之 叛 的 经 过, 通 鉴 的 记 载 与 旧 五 代 史 有 所 不 同 : 杜 重 威 与 安 重 荣 遇 于 宗 城 西 南, 重 荣 为 偃 月 陈, 官 军 再 击 之, 不 动 ; 重 威 惧, 欲 退 指 挥 使 宛 丘 王 重 胤 曰 : 兵 家 忌 退, 镇 之 精 兵 尽 在 中 军, 请 公 分 锐 士 击 其 左 右 翼, 重 胤 为 公 以 契 丹 直 冲 其 中 军, 彼 必 狼 狈 重 威 从 之 陈 尚 君 先 生 指 出, 旧 五 代 史 之 王 重 裔 本 名 王 重 胤, 为 宋 人 避 太 祖 讳 改 而 根 据 通 鉴 的 记 载 可 以 得 知, 此 役 中 王 重 胤 用 以 攻 击 安 重 荣 之 中 军 者, 正 是 他 麾 下 的 契 丹 直 这 说 明 王 重 胤 早 年 在 河 东 时 所 统 率 的 那 支 契 丹 直, 历 经 后 唐 后 晋 两 朝, 始 终 不 曾 被 废 去 那 么, 这 里 也 许 会 有 一 个 疑 问 : 从 耶 律 德 光 杀 尽 幽 州 银 鞍 契 丹 直 的 举 动 来 看, 辽 朝 方 面 对 契 丹 直 理 应 是 非 常 敌 视 的, 况 且 石 晋 与 契 丹 间 还 具 有 一 层 藩 属 之 国 的 政 治 关 系, 辽 朝 怎 会 容 许 石 晋 继 续 保 留 契 丹 直 呢? 据 笔 者 分 析, 王 重 胤 统 率 的 契 丹 直 与 幽 州 银 鞍 契 丹 直 的 情 况 应 该 是 很 不 相 同 的, 其 中 可 能 有 两 个 原 因 : 其 一, 两 者 的 来 源 似 有 所 不 同 幽 州 之 银 鞍 契 丹 直 主 要 来 自 于 契 丹 降 卒, 而 王 重 胤 麾 下 的 契 丹 直 可 能 主 要 是 由 居 住 在 代 北 地 区 的 契 丹 人 组 成 的 其 二, 两 者 的 征 战 对 象 不 同 银 鞍 契 丹 直 是 赵 德 钧 在 幽 州 长 期 与 契 丹 为 敌 所 倚 重 的 一 支 劲 旅, 而 王 重 胤 统 率 的 契 丹 直 恐 怕 与 辽 军 交 手 的 机 会 不 多 从 旧 五 代 史 王 重 裔 传 来 看, 在 他 一 生 的 戎 马 生 涯 中, 从 没 有 与 契 丹 交 手 的 经 历 如 此 看 来, 这 支 契 丹 直 能 够 在 石 晋 时 期 继 续 存 在 下 去 是 完 全 可 以 理 解 的 至 于 后 汉 后 周 两 朝 有 无 契 丹 直, 因 史 料 不 足 征, 只 能 暂 且 存 疑 五 代 时 期 的 契 丹 直, 多 是 作 为 帝 王 或 藩 镇 节 度 使 的 禁 卫 军 而 出 现 的 新 五 代 史 记 后 唐 明 宗 天 成 三 年 王 晏 球 攻 破 定 州, 以 契 丹 降 卒 遣 送 京 师, 明 宗 选 其 壮 健 者 五 十 余 人 为 契 丹 直, 而 旧 五 代 史 则 谓 赵 德 钧 献 戎 俘 于 阙 下, 其 蕃 将 惕 隐 等 五 十 人 留 于 亲 卫, 3 通 鉴 亦 称 明 宗 乃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八 二 后 晋 纪 三 高 祖 天 福 六 年 十 二 月 戊 戌, 第 9 册,93 页 陈 尚 君 辑 纂 旧 五 代 史 新 辑 会 证 卷 一 二 九 王 重 胤 传 校 记 一 : 王 重 胤, 永 乐 大 典 影 库 本 作 王 重 裔, 为 宋 人 避 太 祖 讳 改 今 据 新 五 代 史 卷 五 二 杜 重 威 传 及 册 府 元 龟 卷 三 七 四 改 复 旦 大 学 出 版 社,005 年, 第 0 册,396 页 3 新 五 代 史 卷 七 二 四 夷 附 录 一, 中 华 书 局,986 年, 第 3 册,89 页 ; 旧 五 代 史 卷 三 九 唐 明 宗 纪 五 天 成 三 年 闰 八 月 戊 申 条, 第 册,5 页 5

6 赦 惕 隐 等 酋 长 五 十 人, 置 之 亲 卫, 胡 注 曰 : 后 唐 盖 仿 盛 唐 之 制, 朝 会 立 仗 有 亲 勋 翊 三 卫 此 三 书 所 记 皆 为 同 一 事, 但 旧 五 代 史 和 通 鉴 不 称 契 丹 直, 而 称 留 于 亲 卫 或 置 之 亲 卫 这 里 说 的 亲 卫, 胡 三 省 理 解 为 亲 勋 翊 三 卫 之 亲 卫, 表 明 这 支 契 丹 直 属 于 朝 廷 禁 军 系 统 据 五 代 会 要 说, 时 明 宗 选 其 尤 壮 健 者 立 为 契 丹 直, 言 事 者 以 为 胡 人 悻 戾, 不 可 置 于 君 侧, 同 样 可 以 表 明 这 支 契 丹 直 处 于 君 侧 的 禁 军 身 份 又 旧 五 代 史 王 重 裔 传 谓 其 年 未 及 冠, 事 庄 宗 为 厅 直, 管 契 丹 直, 后 唐 时 又 累 为 禁 军 指 挥 使, 而 在 他 麾 下 始 终 有 一 支 契 丹 直 王 重 胤 ( 裔 ) 无 论 是 以 晋 王 李 存 勗 厅 直 的 身 份 统 率 契 丹 直, 还 是 以 后 唐 禁 军 指 挥 使 的 身 份 统 率 契 丹 直, 都 说 明 这 支 契 丹 直 具 有 禁 卫 军 的 性 质 至 于 赵 德 钧 的 银 鞍 契 丹 直, 也 是 他 任 幽 州 节 度 使 时 建 立 的 一 支 地 方 藩 镇 的 禁 卫 军 不 过 有 迹 象 表 明, 五 代 时 期 的 契 丹 直 并 非 全 都 属 于 禁 军 或 具 有 禁 卫 军 的 性 质 后 唐 明 宗 长 兴 四 年 (933), 夏 州 节 度 使 李 仁 福 卒, 先 是, 河 西 诸 镇 皆 言 仁 福 连 结 契 丹, 会 仁 福 死, 欲 移 其 嗣 别 镇, 命 廷 帅 安 从 进 镇 之 恐 其 不 从 命, 令 邠 州 节 度 使 乐 彦 稠 宫 苑 使 安 重 益 为 监 军, 同 率 师 援 送 安 从 进 之 镇 帝 又 命 安 重 益 收 聚 诸 军 先 配 契 丹 及 亲 从 契 丹 直 两 都, 并 随 重 益 3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安 重 益 此 次 统 率 出 征 者, 既 有 亲 从 契 丹 直 两 都, 又 有 诸 军 先 配 契 丹 者 很 明 显, 前 者 属 于 朝 廷 禁 军, 而 后 者 则 指 配 隶 诸 军 的 契 丹 降 人 下 面 这 条 史 料 说 得 更 为 明 白 : 明 宗 长 兴 二 年 九 月, 敕 怀 化 军 节 度 使 东 丹 慕 华 宜 赐 姓 李 名 赞 华, 仍 改 封 陇 西 郡 开 国 公, 兼 应 有 先 配 在 诸 军 契 丹 直 等, 并 宜 赐 姓 名 5 所 谓 先 配 在 诸 军 契 丹 直, 显 然 不 属 朝 廷 禁 军 之 列 又 册 府 元 龟 卷 九 九 四 外 臣 部 谓 后 唐 时 契 丹 相 次 投 来 者, 散 配 诸 军, 选 其 尤 壮 劲 者 立 为 契 丹 寘 云 云, 这 就 是 说, 后 唐 诸 军 皆 有 契 丹 来 降 者, 而 其 中 最 强 悍 者 方 可 立 为 契 丹 直 照 这 种 说 法, 似 乎 只 有 属 于 禁 军 者 才 能 称 为 契 丹 直, 这 恐 怕 与 事 实 不 符 从 上 文 先 配 在 诸 军 契 丹 直 一 语 来 看, 无 论 是 隶 属 禁 军 或 隶 属 其 他 诸 军 者, 皆 可 称 为 契 丹 直 资 治 通 鉴 卷 二 七 六 后 唐 纪 五 明 宗 天 成 三 年 八 月, 第 9 册,90 页 五 代 会 要 卷 二 九 契 丹,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978 年, 下 册, 第 57 页 3 册 府 元 龟 卷 九 九 四 外 臣 部 备 御 七, 周 勋 初 等 校 订 本, 南 京 : 凤 凰 出 版 社,006 年, 第 册,5 页 都 是 唐 末 五 代 以 后 的 军 事 编 制 单 位, 武 经 总 要 前 集 卷 一 军 制 : 大 凡 百 人 为 都, 五 都 为 营 5 册 府 元 龟 卷 一 七 帝 王 部 来 远, 第 册,897 页 6

7 册 府 元 龟 中 还 有 一 条 与 契 丹 直 身 份 属 性 相 关 的 史 料 也 值 得 注 意 清 泰 元 年 (93) 四 月, 后 唐 末 帝 李 从 珂 即 位 后 下 诏 赏 赐 诸 军, 其 中 诸 军 军 使 副 兵 马 使 至 长 行 契 丹 直, 钱 三 万 这 里 说 的 长 行 契 丹 直 应 如 何 理 解? 唐 代 开 元 后, 因 府 兵 制 早 已 名 存 实 亡, 遂 召 募 长 行 健 儿 ( 亦 称 长 征 健 儿 ) 以 供 征 防, 又 以 长 从 宿 卫 替 代 番 上 府 兵, 所 谓 长 行 长 征 长 从 者, 都 强 调 的 是 募 兵 制 下 的 职 业 兵 特 点 长 行 契 丹 直 之 称 与 之 类 似, 主 要 突 出 契 丹 直 的 职 业 兵 雇 佣 兵 性 质 二 北 宋 禁 军 之 契 丹 直 北 宋 时 期, 循 五 代 旧 制 复 置 契 丹 直, 系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马 军 有 关 北 宋 契 丹 直 的 情 况, 主 要 见 于 宋 史 兵 志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下 记 载 说 : 契 丹 直 ( 三 咸 平 许 寿 各 一 后 唐 置, 旋 废 开 宝 三 年, 以 辽 人 内 附 之 众 复 置 太 平 兴 国 中, 因 事 复 置, 旋 废 ) 又 兵 志 二 禁 军 下 熙 宁 以 后 之 制 说 : 契 丹 直 ( 三 咸 平 棣 昌 寿 各 二 熙 宁 九 年 废 ) 3 关 于 这 两 条 史 料, 有 必 要 详 加 讨 论 首 先 需 要 探 讨 的 是 北 宋 复 置 契 丹 直 的 原 委 契 丹 直 出 现 在 五 代 这 样 一 个 华 夷 混 乱 之 世, 兴 起 于 自 安 史 乱 后 已 沦 为 胡 化 藩 镇 之 区 域 5 的 代 北 幽 州 地 区, 自 然 是 不 难 理 解 的 然 而 北 宋 复 置 契 丹 直, 且 作 为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长 期 存 在, 则 看 似 是 一 桩 比 较 费 解 的 事 情 据 宋 史 兵 志 说, 北 宋 契 丹 直 始 建 于 太 祖 开 宝 三 年 (970), 以 辽 人 内 附 之 众 复 置 检 长 编 卷 一 开 宝 二 年 十 月 有 这 样 一 段 记 载 : 契 丹 舍 利 于 鲁 等 十 六 族 归 附, 以 其 大 首 领 罗 美 四 人 为 怀 德 将 军, 八 人 为 怀 化 郎 将 ; 次 首 领 诺 尔 沁 旺 布 十 五 人 为 归 德 司 戈 此 次 来 投 的 契 丹 归 明 人 规 模 相 当 可 观, 开 宝 三 年 之 置 契 丹 直, 或 许 与 此 事 有 某 种 因 果 关 系 宋 史 兵 志 又 说 : 太 平 兴 国 中, 因 事 复 置, 旋 废 若 依 此 说, 似 乎 开 宝 三 年 所 置 契 丹 直 至 太 祖 末 年 又 被 废 去, 太 宗 朝 乃 复 置 之 以 常 情 推 断, 恐 不 至 如 此 兴 废 无 常, 似 应 册 府 元 龟 卷 八 一 帝 王 部 庆 赐 三, 第 册,889 页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第 册,586 页 3 宋 史 卷 一 八 八 兵 志 二, 第 册,6 页 此 系 借 用 明 人 丘 濬 语, 见 世 史 正 纲 卷 三 一 元 世 史, 四 库 全 书 存 目 丛 书 影 印 嘉 靖 四 十 二 年 孙 应 鳌 刻 本, 济 南 : 齐 鲁 书 社,996 年, 史 部 第 6 册,600 页, 上 栏 5 见 陈 寅 恪 : 论 李 栖 筠 自 赵 徙 卫 事, 金 明 馆 丛 稿 二 编,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980 年, 第 页 7

8 理 解 为 太 平 兴 国 中 增 置 契 丹 直 据 长 编 载,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979) 八 月 戊 申 朔, 契 丹 苏 哲 等 二 十 八 人 来 降, 赐 以 衣 服 钱 帛, 配 隶 契 丹 直 此 事 的 历 史 背 景 是 比 较 清 楚 的,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六 月, 太 宗 亲 征 契 丹, 围 辽 南 京, 其 附 近 诸 州 县 多 降 于 宋, 后 虽 败 于 高 梁 河 之 战, 但 此 役 所 获 契 丹 降 人 想 必 为 数 不 少, 苏 哲 等 人 来 降 也 应 该 与 此 背 景 有 关 宋 史 兵 志 谓 太 平 兴 国 中, 因 事 复 置, 可 能 就 是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的 事 情 ; 但 又 谓 旋 废, 则 所 记 可 能 不 确, 因 为 有 明 确 的 证 据 表 明, 直 至 神 宗 熙 宁 年 间, 作 为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的 契 丹 直 才 最 终 被 废 去 实 际 上, 北 宋 初 年 曾 以 燕 云 朔 应 等 州 沿 边 部 民 及 诸 族 归 明 人 设 立 了 多 支 禁 军 班 直, 如 吐 浑 直, 太 平 兴 国 八 年, 太 原 迁 云 州 及 河 ( 东?) 界 吐 浑 立, 雍 熙 三 年, 又 得 云 朔 归 明 吐 浑 增 立 ; 安 庆 直,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迁 云 朔 及 河 东 归 明 安 庆 民 分 屯 并 潞 等 州, 给 以 土 田, 雍 熙 四 年 立 ; 三 部 落 直,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亲 征 幽 州, 迁 云 朔 应 等 州 部 落 于 并 州, 因 立 ; 归 明 渤 海,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征 幽 州, 以 渤 海 降 兵 立 ; 吐 浑 小 底,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平 太 原, 获 吐 浑 子 弟, 又 选 监 牧 诸 军 中 所 有 者 充 3 其 中 安 庆 直 出 自 云 朔 及 河 东 归 明 安 庆 民, 即 沙 陀 三 部 落 之 一 的 安 庆 部, 一 般 被 认 为 是 沙 陀 化 的 粟 特 人 ; 三 部 落 直 则 可 能 出 自 沙 陀 三 部 落 这 些 班 直 与 契 丹 直 一 样 存 在 了 约 一 个 世 纪 之 久, 直 至 神 宗 熙 宁 间 整 顿 禁 军 时 才 被 废 去 北 宋 初 年, 主 要 由 游 牧 民 族 组 成 的 这 批 马 军 班 直 骁 勇 善 战, 将 他 们 编 入 禁 军 有 利 于 提 高 宋 军 的 战 斗 力 关 于 北 宋 契 丹 直 的 规 模, 上 引 宋 史 兵 志 两 处 均 明 确 标 注 为 三, 即 指 三 指 挥 5 宋 代 禁 军 编 制 一 般 分 为 都 指 挥 军 厢 四 个 层 级, 其 中 指 挥 ( 亦 称 营 ) 是 最 基 本 最 稳 定 的 军 事 编 制 单 位, 故 文 献 中 凡 涉 及 长 编 卷 二, 太 宗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八 月 戊 申 朔, 第 册,59 页 按 苏 哲 原 本 当 作 朮 者, 乃 契 丹 人 常 用 名, 此 盖 四 库 馆 臣 改 译 此 推 论 尚 有 一 旁 证 据 宋 史 兵 志, 隶 属 于 侍 卫 马 军 司 的 契 丹 归 明 神 武, 乃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亲 征 幽 州, 以 其 降 兵 立 此 军 云 云, 与 太 宗 复 置 契 丹 直 的 情 形 十 分 相 似, 详 见 下 文 考 证 3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殿 前 司 骑 军, 第 册, 页 参 见 森 部 丰 : 唐 末 五 代 の 代 北 におけるソグド 系 突 厥 と 沙 陀, 東 洋 史 研 究 第 6 卷 第 号,00 年 3 月,60-93 页 5 宋 史 卷 一 八 八 兵 志 二 熙 宁 以 后 之 制 所 列 契 丹 直 亦 注 明 为 三 指 挥, 但 又 谓 咸 平 棣 昌 寿 各 二, 则 与 总 数 不 符, 当 据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将 指 挥 数 改 作 各 一 8

9 军 队 数 量 概 念 时, 其 编 制 单 位 通 常 都 是 指 指 挥 武 经 总 要 前 集 卷 二 日 阅 法 曰 : 国 朝 军 制, 凡 五 百 人 为 一 指 挥, 其 别 有 五 都, 都 一 百 人, 统 以 一 营 居 之 按 每 指 挥 五 百 人 计, 契 丹 直 共 三 个 指 挥 当 为 一 千 五 百 人, 但 北 宋 军 队 编 制 不 满 员 的 现 象 非 常 普 遍, 兵 籍 往 往 是 虚 数, 故 实 际 上 可 能 远 不 足 一 千 五 百 人 有 关 北 宋 契 丹 直 的 驻 防 地, 宋 史 兵 志 的 记 载 存 在 一 点 疑 问 兵 志 一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谓 契 丹 直 三 个 指 挥, 咸 平 许 寿 各 一 ; 而 兵 志 二 熙 宁 以 后 之 制 则 说 契 丹 直 三 个 指 挥, 咸 平 棣 昌 寿 各 二 上 文 已 经 指 出, 后 者 指 挥 数 二 当 为 一 之 误 但 更 大 的 问 题 在 于 许 与 棣 昌 的 出 入, 宋 史 点 校 本 校 勘 记 说 : 按 宋 有 棣 州 而 无 昌 州, 亦 无 名 棣 昌 的 州 县 本 书 上 一 卷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本 军 驻 地 作 咸 平 许 寿, 许 州 后 升 府, 改 名 颍 昌, 疑 棣 字 乃 颍 字 之 讹 这 一 判 断 应 该 是 可 取 的 我 们 在 宋 代 文 献 中 还 可 以 找 到 涉 及 契 丹 直 三 指 挥 驻 防 地 的 若 干 旁 证 材 料 宋 会 要 辑 稿 记 载 熙 宁 中 郊 祀 赏 赐 的 有 关 规 定, 其 中 称 在 京 吐 浑 小 底 并 咸 平 县 契 丹 直, 都 指 挥 使 至 长 行, 自 八 十 千 至 十 五 千, 凡 七 等, 3 小 注 中 又 提 及 许 寿 州 契 丹 直 云 云 直 至 熙 宁 九 年 (076) 仍 有 这 样 的 记 载 : 以 寿 州 契 丹 直 等 五 指 挥 赴 虔 州 权 驻 泊, 以 备 广 南 东 路 钤 辖 司 追 呼 5 由 此 可 见, 北 宋 契 丹 直 三 指 挥 的 驻 防 地 始 终 没 有 什 么 变 化, 与 宋 史 兵 志 一 的 记 载 完 全 吻 合 以 上 所 述 北 宋 契 丹 直 三 指 挥 的 驻 防 地, 其 中 咸 平 县 ( 治 今 河 南 省 通 许 县 ) 属 开 封 府 ; 许 州 ( 治 今 河 南 省 许 昌 市 ) 属 京 西 北 路, 元 丰 三 年 (080) 升 为 颍 昌 府 ; 寿 州 ( 治 今 安 徽 省 凤 台 县 ) 属 淮 南 西 路 作 为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班 直, 契 丹 直 的 驻 防 情 况 显 得 不 同 寻 常 宋 代 的 诸 班 直 属 于 朝 廷 禁 卫 军, 两 朝 国 史 对 它 与 其 他 禁 军 的 区 别 说 得 很 清 楚 : 禁 兵 者, 天 子 卫 兵 也, 总 于 殿 前 侍 卫 二 司 其 尤 亲 近 扈 从 者, 号 班 直 ; 余 自 龙 卫 而 下, 皆 番 戍 诸 路 6 由 于 诸 班 直 的 主 要 职 责 是 充 当 朝 廷 禁 卫, 因 此 大 多 驻 防 于 东 京 见 中 国 兵 书 集 成 影 印 明 万 历 刻 本, 解 放 军 出 版 社 辽 沈 书 社,988 年, 第 3 册, 8 页 见 宋 史 卷 一 八 八 兵 志 二 校 勘 记 四, 第 册,63 页 3 宋 会 要 辑 稿 礼 二 五 之 五 宋 会 要 辑 稿 礼 二 五 之 六 5 长 编 卷 二 七 三, 神 宗 熙 宁 九 年 二 月 壬 寅 条, 第 册,6685 页 按 虔 州 ( 治 今 江 西 省 赣 州 市 ) 属 江 南 西 路, 南 邻 广 南 东 路 6 文 献 通 考 卷 一 五 二 兵 考 四 兵 制 引 两 朝 国 史 志, 中 华 书 局,986 年, 上 册, 第 37 页 9

10 或 开 封 府 境 内, 但 契 丹 直 仅 有 一 个 指 挥 驻 防 于 开 封 府 咸 平 县, 其 他 两 个 指 挥 却 分 别 驻 防 在 远 离 东 京 的 许 州 和 寿 州 这 说 明 契 丹 直 与 其 他 诸 班 直 的 地 位 和 作 用 是 有 明 显 区 别 的 杨 倩 描 先 生 认 为, 契 丹 直 吐 浑 直 安 庆 直 等 由 外 族 人 所 组 成 的 班 直, 冠 以 直, 只 是 突 出 其 不 同 于 宋 军 一 般 指 挥 的 特 殊 性, 而 并 非 宫 廷 禁 卫 军 性 质 的 诸 直 这 种 看 法 是 有 道 理 的 不 过 我 们 想 要 追 问 的 是 其 所 以 然, 究 竟 是 什 么 原 因 使 得 这 些 班 直 有 名 而 无 实? 这 其 实 并 不 难 理 解 北 宋 初 年, 诸 班 直 在 皇 帝 出 征 时 往 往 担 当 冲 锋 陷 阵 的 任 务, 故 太 祖 太 宗 要 将 骁 勇 善 战 的 游 牧 民 族 编 入 禁 军 班 直, 但 若 让 这 些 班 直 平 日 里 担 当 皇 帝 的 宿 卫, 则 多 有 不 便 我 们 知 道, 宋 人 头 脑 中 的 华 夷 内 外 观 念 要 远 比 唐 人 强 烈 得 多, 对 这 些 由 外 族 人 组 成 的 班 直 很 难 说 没 有 任 何 戒 惕 心 理, 这 就 是 契 丹 直 等 班 直 有 名 无 实 的 缘 故 正 是 由 于 上 述 原 因,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契 丹 直 显 然 并 不 承 担 朝 廷 禁 卫 的 职 责, 它 的 地 位 和 作 用 毋 宁 说 更 接 近 于 班 直 之 外 的 一 般 禁 军, 这 是 我 们 从 契 丹 直 三 指 挥 的 驻 防 情 况 所 得 出 的 印 象 关 于 契 丹 直 的 驻 防 性 质, 也 值 得 进 一 步 探 讨 北 宋 禁 军 实 行 更 戍 法, 有 屯 驻 驻 泊 就 粮 之 别, 三 者 的 区 别 大 致 如 下 : 其 出 戍 边 或 诸 州 更 戍 者, 曰 屯 驻 ; 非 戍 诸 州 而 隶 总 管 者, 曰 驻 泊 ; 非 屯 驻 驻 泊, 以 籴 贱 而 留 之 者, 曰 就 粮 就 粮 属 经 济 性 的 移 屯, 而 屯 驻 驻 泊 则 主 要 是 出 于 军 事 性 的 目 的 屯 驻 与 驻 泊 的 区 别, 主 要 就 在 于 隶 属 关 系 的 不 同 3 看 来 契 丹 直 三 指 挥 的 驻 防 性 质 应 属 于 屯 驻 而 非 驻 泊, 至 于 熙 宁 九 年 以 寿 州 契 丹 直 等 五 指 挥 赴 虔 州 权 驻 泊, 以 备 广 南 东 路 钤 辖 司 追 呼, 则 是 由 屯 驻 改 为 驻 泊 的 临 时 性 措 施 除 了 上 面 谈 到 的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契 丹 直, 还 有 一 支 不 大 为 人 注 意 的 班 直 归 明 神 武 也 值 得 考 究 宋 史 兵 志 载 熙 宁 七 年 诏 颁 禁 军 诸 班 直 名 额, 其 中 有 所 谓 契 丹 直 第 一 契 丹 直 第 二, 又 同 卷 诸 军 资 次 相 压 条 也 列 有 契 丹 直 第 一 契 丹 直 第 二 上 文 谈 到, 北 宋 契 丹 直 共 三 个 指 挥, 此 第 一 第 二 若 是 代 表 指 挥, 则 与 殿 前 司 所 属 契 丹 直 的 指 挥 数 不 符 那 么, 这 里 说 的 契 丹 直 第 一 契 丹 直 第 二 究 竟 应 该 作 何 解 释 呢? 笔 者 注 意 到, 宋 史 职 官 志 在 记 载 武 臣 俸 禄 时 所 列 出 的 诸 班 直 包 括 契 丹 归 明 神 武 契 丹 直 等, 5 此 处 提 到 的 契 丹 归 明 神 武 亦 见 于 兵 志 : 归 明 神 武 ( 太 杨 倩 描 : 两 宋 诸 班 直 番 号 及 沿 革 考, 浙 江 学 刊 00 年 第 期, 第 5 页 章 如 愚 : 群 书 考 索 后 集 卷 四 兵 门, 京 都 : 中 文 出 版 社 影 印 明 正 德 三 年 刻 本,98 年, 上 册, 第 765 页 3 参 见 王 曾 瑜 : 宋 朝 军 制 初 探 ( 增 订 本 ), 中 华 书 局,0 年, 第 67 7 页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第 册, 页 5 宋 史 卷 一 七 一 职 官 志 一 一 俸 禄 制 上 武 臣 奉 给, 第 册,8 页 0

11 平 兴 国 四 年, 亲 征 幽 州, 以 其 降 兵 立 此 军 初 指 挥 一, 后 增 为 四 雍 丘 ) 据 此 可 知, 归 明 神 武 系 以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太 宗 攻 辽 之 役 所 获 降 兵 创 置, 与 殿 前 司 契 丹 直 的 来 源 相 近, 只 不 过 该 班 直 隶 属 于 侍 卫 马 军 司 而 已 这 支 班 直 的 正 式 名 称 应 为 归 明 神 武, 而 宋 史 职 官 志 则 称 之 为 契 丹 归 明 神 武, 可 知 该 班 直 主 要 是 由 契 丹 人 组 成 的, 或 许 其 中 包 括 部 分 燕 云 汉 儿, 故 与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契 丹 直 有 所 区 别 由 此 可 以 得 出 一 个 结 论, 宋 史 兵 志 所 谓 契 丹 直 第 一 契 丹 直 第 二, 应 该 就 是 指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契 丹 直 和 隶 属 于 侍 卫 马 军 司 的 契 丹 归 明 神 武 归 明 神 武 最 初 仅 有 一 个 指 挥, 后 增 加 至 四 个 指 挥, 屯 驻 于 开 封 府 雍 丘 县 ( 治 今 河 南 省 杞 县 ) 该 班 直 至 少 到 熙 宁 七 年 尚 存, 废 于 何 时 不 详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契 丹 直, 最 终 被 废 于 神 宗 熙 宁 间 通 鉴 长 编 纪 事 本 末 卷 六 六 议 减 兵 杂 类 有 这 样 一 段 记 载 : 是 月 ( 熙 宁 三 年 三 月 ), 诏 併 龙 猛 八 指 挥 为 六, 旧 三 百 五 十 人 为 额, 今 以 三 百 人 为 额 自 康 定 庆 历 以 来, 诸 军 间 有 并 废 至 熙 宁 初 大 整 军 额, 有 就 而 合 者, 如 龙 卫 三 十 九 指 挥 并 为 二 十 ; 有 以 全 部 付 隶 者, 宣 威 并 入 威 猛 广 捷 而 宣 威 废 罢, 契 丹 直 拨 入 神 骑 而 契 丹 直 废 罢 ; 有 并 营 而 增 额, 如 宣 武 二 十 指 挥 四 百 人 额, 并 为 十 二 指 挥 五 百 人 为 额 ; 有 就 而 易 名 者, 如 骁 猛 四 指 挥, 以 第 四 一 指 挥 改 充 骁 雄, 存 三 指 挥 自 是 部 伍 整 肃, 无 有 名 存 而 实 缺 者 3 今 本 长 编 治 平 四 年 四 月 至 熙 宁 三 年 三 月 已 缺, 故 不 载 此 事 这 段 文 字 附 记 于 熙 宁 三 年 三 月 缩 编 龙 猛 指 挥 数 之 后, 但 并 未 明 确 说 明 契 丹 直 并 入 神 骑 是 在 何 时, 林 駉 古 今 源 流 至 论 续 集 卷 一 则 将 此 事 径 系 于 熙 宁 三 年 下, 显 系 误 解 了 李 焘 的 原 意 上 引 宋 史 卷 一 八 八 兵 志 二 明 确 指 出 契 丹 直 熙 宁 九 年 废, 又 长 编 卷 二 七 三 熙 宁 九 年 二 月 壬 寅 仍 有 以 寿 州 契 丹 直 等 五 指 挥 赴 虔 州 权 驻 泊 的 记 载, 说 明 契 丹 直 之 废 当 在 是 年 二 月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侍 卫 司 骑 军, 第 册, 59 页 今 以 三 百 人 为 额 句 原 脱, 据 章 如 愚 群 书 考 索 后 集 卷 四 兵 门 ( 上 册, 第 765 页 ) 补 3 赵 铁 寒 主 编 宋 史 资 料 萃 编 第 辑, 台 北 : 文 海 出 版 社 影 印 光 绪 十 九 年 广 雅 书 局 刊 本,967 年, 第 册,6 页 林 駉 : 古 今 源 流 至 论 续 集 卷 一 畿 兵, 台 湾 商 务 印 书 馆 影 印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第 9 册,37 页

12 之 后 据 李 焘 说, 契 丹 直 拨 入 神 骑 而 契 丹 直 废 罢, 神 骑 也 是 隶 属 于 殿 前 司 的 诸 班 直 之 一, 宋 史 兵 志 记 其 沿 革 云 : 指 挥 十 八 雍 丘 十 三, 咸 平 五 端 拱 二 年, 选 骁 雄 新 配 人 及 教 骏 借 事 等 兵 立 淳 化 二 年, 废 掉 搨 索 军 隶 之 咸 平 二 年, 又 择 教 骏 备 征 及 外 州 增 之 又 云 : 熙 宁 二 年, 并 为 十 中 兴 后, 副 指 挥 一 员 可 见 该 班 直 至 南 宋 尚 存 自 太 祖 开 宝 三 年 (970) 创 置, 至 神 宗 熙 宁 九 年 (076) 最 终 并 入 神 骑, 北 宋 契 丹 直 的 存 在 前 后 超 过 百 年 契 丹 直 最 终 被 废, 有 内 外 两 方 面 的 原 因 首 先, 从 时 代 背 景 来 说, 宋 神 宗 即 位 后 希 望 改 变 北 宋 王 朝 积 贫 积 弱 的 现 状, 致 力 于 富 国 强 兵, 其 强 兵 措 施 之 一 就 是 裁 汰 冗 兵 具 体 说 来, 主 要 是 裁 撤 禁 军 和 厢 军 的 番 号, 或 削 减 某 些 番 号 的 指 挥 数 熙 宁 间 被 撤 销 的 三 衙 禁 军 共 计 30 多 支, 多 是 人 数 较 少 的 禁 军 番 号 如 契 丹 直 吐 浑 直 安 庆 直 三 部 落 直 等 都 属 于 这 种 情 况 其 次, 从 契 丹 直 的 兵 源 情 况 来 说, 宋 初 所 置 契 丹 直 主 要 来 自 战 争 中 的 契 丹 降 俘 或 辽 朝 归 明 人, 而 自 澶 渊 之 盟 以 后, 契 丹 直 恐 怕 很 难 有 新 的 兵 源 得 到 补 充, 估 计 主 要 是 靠 子 承 父 业 而 形 成 为 一 支 职 业 兵 如 此 看 来, 契 丹 直 最 终 走 向 消 亡 实 在 是 顺 理 成 章 的 事 情 三 契 丹 直 的 词 源 词 义 问 题 讨 论 五 代 北 宋 时 期 的 契 丹 直, 其 中 一 个 无 可 回 避 的 关 节 点 便 是 该 词 的 词 源 与 词 义 问 题 如 上 所 述, 传 世 文 献 中 有 关 契 丹 直 的 记 载 相 当 有 限, 至 于 其 词 义 若 何, 更 无 只 言 片 语 涉 及 迄 今 为 止, 仅 有 贾 敬 颜 先 生 对 该 词 做 过 明 确 释 义, 他 在 谈 及 银 鞍 契 丹 直 时 解 释 说 : 按 契 丹 直, 犹 言 契 丹 人 也, 契 丹 语 同 于 蒙 古 语, 直 即 蒙 古 语 表 示 人 之 身 份 职 业 之 c i( 赤 ), 或 作 c in( 真 ) 契 丹 直, 如 以 蒙 古 语 还 原, 必 即 Qitanc i 或 Qitanc in 3 以 c i 或 c in 作 为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之 名 词 词 尾 的 用 法, 在 蒙 古 语 族 语 言 中 确 实 是 一 个 较 为 普 遍 的 现 象 南 齐 书 卷 五 七 魏 虏 传 有 一 段 为 人 们 所 熟 知 的 史 料 : 国 中 呼 内 左 右 为 直 真, 外 左 右 为 乌 矮 真, 曹 局 文 书 吏 为 比 见 宋 史 卷 一 八 七 兵 志 一 禁 军 上 建 隆 以 来 之 制, 第 册, 页 ; 卷 一 八 八 兵 志 二 禁 军 下 熙 宁 以 后 之 制,6 页 3 参 见 王 曾 瑜 : 宋 朝 军 制 初 探 ( 增 订 本 ), 第 05 0 页 贾 敬 颜 : 民 族 历 史 文 化 萃 要 银 鞍 契 丹 直 条, 第 65 页

13 德 真, 檐 衣 人 为 朴 大 真, 带 仗 人 为 胡 洛 真, 通 事 人 为 乞 万 真, 守 门 人 为 可 薄 真, 伪 台 乘 驿 贱 人 为 拂 竹 真, 诸 州 乘 驿 人 为 咸 真, 杀 人 者 为 契 害 真, 为 主 出 受 辞 人 为 折 溃 真, 贵 人 作 食 人 为 附 真 三 公 贵 人, 通 谓 之 羊 真 白 鸟 库 吉 氏 最 早 注 意 到 这 段 史 料, 指 出 以 上 诸 词 词 尾 的 真 字 系 鲜 卑 语 表 示 职 司 某 事 者 或 从 事 某 种 事 务 者 所 特 有 的 词 缀, 相 当 于 蒙 古 语 的 c i 后 来 伯 希 和 在 汉 译 突 厥 名 称 之 起 源 一 文 中 也 发 表 过 类 似 的 意 见 : 当 时 魏 国 统 制 中 国 北 方, 我 们 在 南 齐 书 里 面 看 见 有 译 写 的 几 个 鲜 卑 名 称, 这 些 名 称 虽 然 用 - c in( 真 ) 煞 尾, 而 不 用 - c i( 赤 ) 煞 尾, 魏 国 字 汇 好 像 是 突 厥 式 而 不 是 蒙 古 式, 但 是 这 件 问 题 必 须 要 详 细 研 究 伯 希 和 发 现 这 种 词 缀 不 仅 见 于 蒙 古 语 族 语 言, 亦 见 于 突 厥 语 言, 并 指 出 - c in( 真 ) 与 - c i( 赤 ) 的 区 别 所 在 : 前 者 是 突 厥 式 的, 而 后 者 是 蒙 古 式 的 尤 为 可 贵 的 是, 宋 代 文 献 中 所 见 契 丹 语 言 资 料, 也 可 以 找 到 带 有 此 类 词 缀 的 例 证 梦 溪 笔 谈 卷 二 五 载 有 刁 约 使 契 丹 时 所 作 五 言 诗 一 首 : 刁 约 使 契 丹, 戏 为 四 句 诗 曰 : 押 燕 移 离 毕, 看 房 贺 跋 支 饯 行 三 匹 裂, 密 赐 十 貔 貍 皆 纪 实 也 移 离 毕, 官 名, 如 中 国 执 政 官 贺 跋 支, 如 执 衣 防 阁 匹 裂, 似 小 木 罂, 以 色 绫 木 为 之, 如 黄 漆 貔 貍, 形 如 鼠 而 大, 穴 居 食 谷 梁, 嗜 肉, 狄 人 为 珍 膳, 味 如 子 而 脆 3 据 长 编 可 知, 刁 约 出 使 辽 朝 是 仁 宗 嘉 祐 元 年 (056) 的 事 情 这 首 诗 见 于 多 种 宋 人 笔 记 及 文 集, 考 其 史 源, 似 以 梦 溪 笔 谈 为 最 早 诗 中 白 鸟 库 吉 : 东 胡 民 族 考 之 四 托 跋 氏, 见 白 鸟 库 吉 全 集 第 卷, 东 京 岩 波 书 店,970 年,70 页 ; 方 壮 猷 中 译 本, 商 务 印 书 馆,93 年,58 页 此 文 写 于 明 治 末 年, 从 明 治 四 十 三 年 (90) 四 月 至 大 正 二 年 (93) 七 月 连 载 于 史 学 杂 志 编 第 号 至 编 第 7 号 伯 希 和 : 汉 译 突 厥 名 称 之 起 源 注 八, 原 载 通 报 第 6 卷 第 5 期,95 年 ; 汉 译 文 收 入 冯 承 钧 西 域 南 海 史 地 考 证 译 丛 二 编, 商 务 印 书 馆,995 年,53 页 3 见 梦 溪 笔 谈 校 证, 胡 道 静 校 证,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987 年,806 页 见 长 编 卷 一 八 三 嘉 祐 元 年 八 月 丙 寅 条, 第 8 册,38 页 是 年, 祠 部 员 外 郎 判 度 支 勾 院 集 贤 校 理 刁 约 代 侍 御 史 范 师 道 为 契 丹 国 母 正 旦 使, 出 使 辽 朝 3

14 提 到 的 贺 跋 支 一 词, 沈 括 比 拟 为 执 衣 防 阁 按 执 衣 防 阁 均 为 唐 代 色 役 之 名 目, 唐 制, 凡 在 京 文 武 职 官, 自 一 品 至 九 品 皆 给 防 阁 庶 仆, 州 县 官 僚 皆 有 白 直 执 衣 唐 六 典 曰 : 凡 京 司 文 武 职 事 官 皆 有 防 阁, 凡 州 县 官 及 在 外 监 官 皆 有 执 衣, 以 为 驱 使 又 绀 珠 集 卷 九 移 离 毕 条 引 此 诗, 在 移 离 毕 后 注 曰 大 臣 名 也, 贺 拔 支 下 注 曰 使 令 名 也 3 所 谓 使 令 名 即 指 执 衣 防 阁 之 类 的 随 身 仆 役, 故 两 说 并 无 矛 盾 现 代 学 者 从 历 史 比 较 语 言 学 的 角 度 对 该 词 做 出 了 不 同 的 解 释 白 鸟 库 吉 认 为, 贺 跋 相 当 于 蒙 古 语 族 语 言 之 khubtsa 或 khubsa, 指 衣 服, 支 可 与 蒙 古 语 词 缀 c i 对 音, 贺 跋 支 义 为 司 衣 服 的 役 人 爱 宕 松 男 亦 将 贺 跋 支 释 为 执 衣 侍 臣 5 此 说 过 分 拘 泥 于 一 个 衣 字, 似 乎 未 能 理 解 沈 括 的 原 意 根 据 杜 佑 的 解 释, 所 谓 执 衣 乃 随 身 驱 使, 典 执 笔 砚 者, 6 无 非 是 指 州 县 官 的 随 身 仆 役 而 已, 故 贺 跋 未 必 与 衣 服 有 关 近 年 孙 伯 君 又 提 出 一 种 新 的 解 释, 认 为 贺 跋 相 当 于 蒙 古 语 之 oboohoi, 因 辅 音 h 与 零 声 母 相 通, 义 为 茅 屋, 故 贺 跋 支 即 看 房 子 的 人 7 此 说 显 然 是 将 诗 中 看 房 二 字 直 白 地 理 解 为 看 房 子 之 意, 恐 怕 距 其 原 意 相 去 更 远 虽 然 以 上 两 说 对 该 词 词 干 的 理 解 各 异, 似 未 能 得 其 确 解, 但 他 们 却 一 致 将 词 尾 的 支 比 定 为 蒙 古 语 词 缀 c i, 在 这 一 点 上 并 不 存 在 什 么 异 议 以 c i( 支 直 ) 作 为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之 词 缀 的 用 例, 目 前 在 契 丹 语 中 仅 能 找 到 上 面 这 条 比 较 明 确 的 材 料 此 外, 近 年 又 有 民 族 语 文 学 家 针 对 契 丹 语 中 可 能 存 在 的 此 类 词 缀 提 出 了 一 种 新 的 推 论 孙 伯 君 聂 鸿 音 先 生 认 宋 庠 : 元 宪 集 卷 三 一 乞 差 当 直 兵 士 札 子, 台 湾 商 务 印 书 馆 影 印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第 087 册,65 页 唐 六 典 卷 三 尚 书 户 部, 中 华 书 局,99 年, 第 78 页 3 旧 题 朱 胜 非 : 绀 珠 集 卷 九 移 离 毕 条 引 刘 紫 微 古 今 名 贤 集, 台 湾 商 务 印 书 馆 影 印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第 87 册,9 页 5 白 鸟 库 吉 : 东 胡 民 族 考 之 十 契 丹, 见 白 鸟 库 吉 全 集 第 卷,56 页 爱 宕 松 男 : 余 靖 刁 約 の 胡 語 詩 について, 集 刊 東 洋 學 第 6 号,96 年 9 月 ; 收 入 氏 著 東 洋 史 學 論 集 第 3 卷, 三 一 书 房 ( 东 京 ),990 年, 7 页 6 通 典 卷 三 五 职 官 一 七 俸 禄 禄 秩, 中 华 书 局,988 年, 第 册,965 页 7 孙 伯 君 : 契 丹 语 词 缀 *-gin/*-γin 及 其 他, 民 族 语 文 005 年 第 期, 第 33 页

15 为, 史 籍 中 的 汉 字 记 音 材 料 显 示, 代 表 阿 尔 泰 语 辅 音 g 及 其 弱 化 音 γ 的 汉 字 与 代 表 辅 音 c 的 汉 字 之 间 能 够 形 成 语 音 对 应 关 系, 故 契 丹 语 中 的 -gin/-γin 等 词 缀 应 与 蒙 古 语 词 缀 c i 或 c in 鄂 伦 春 语 词 缀 - ʧən/- ʧin 等 相 当, 可 接 在 动 词 形 容 词 之 后, 表 示 具 有 某 类 性 质 或 从 事 某 项 活 动 的 人, 类 似 于 古 汉 语 者 的 结 构 不 过, 他 们 所 举 出 的 契 丹 语 词 缀 *-gin/*-γin 的 例 证 均 为 契 丹 人 第 二 名 词 尾, 这 显 然 是 无 法 支 撑 上 述 结 论 的 笔 者 曾 经 指 出, 契 丹 人 第 二 名 词 尾 是 一 种 属 格 后 缀, 若 将 其 理 解 为 与 蒙 古 语 词 缀 c i 或 c in 相 当 的 构 词 形 式, 无 论 是 从 契 丹 文 字 资 料 还 是 汉 文 文 献 中 都 找 不 到 任 何 依 据, 因 此 上 述 推 论 目 前 还 只 能 视 为 一 种 假 说 将 契 丹 语 词 缀 -gin/-γin 对 应 于 蒙 古 语 词 缀 c i 或 c in, 这 一 推 论 主 要 是 建 立 在 对 汉 文 文 献 中 的 契 丹 语 言 资 料 进 行 音 韵 学 分 析 的 基 础 之 上, 相 比 较 而 言, 如 能 在 契 丹 文 字 资 料 中 找 到 以 词 缀 c i( 支 直 )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的 直 接 例 证, 才 是 最 具 说 服 力 的 但 遗 憾 的 是, 笔 者 在 目 前 发 现 的 契 丹 小 字 和 契 丹 大 字 石 刻 资 料 中, 均 未 能 找 到 这 样 的 词 例 这 也 许 是 因 为 现 已 解 读 的 契 丹 大 小 字 主 要 以 汉 语 借 词 为 主, 而 少 有 契 丹 语 词 的 缘 故 除 了 将 契 丹 直 之 直 释 为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的 词 缀 c i 之 外, 还 有 一 种 意 见 认 为 它 可 能 是 复 数 后 缀 近 年 吴 英 喆 先 生 提 出, 被 构 拟 为 ʧ 的 契 丹 小 字 原 字, 在 用 于 词 尾 时 应 是 复 数 附 加 成 分 其 依 据 有 二 : 一 是 蒙 古 语 表 示 复 数 的 词 中 含 有 辅 音 ʧ 的 成 分, 二 是 汉 文 文 献 中 所 见 契 丹 直 之 直 或 有 可 能 表 示 复 数 3 此 说 依 据 比 较 薄 弱, 况 且 目 前 在 契 丹 小 字 资 料 中 找 不 到 以 原 字 作 为 复 数 附 加 成 分 的 确 切 例 证, 故 难 以 令 人 信 服 以 上 两 种 观 点, 无 论 是 将 契 丹 直 之 直 释 为 表 示 身 份 职 业 的 词 缀 c i, 还 是 将 其 理 解 为 复 数 附 加 成 分, 其 共 同 点 则 是 都 将 该 词 词 源 指 向 契 丹 语 契 丹 直 为 契 丹 语 译 音 的 说 法, 似 乎 可 以 得 到 汉 文 文 献 的 佐 证 在 孙 伯 君 聂 鸿 音 : 契 丹 语 研 究, 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社,008 年, 第 6 56 页 参 见 刘 浦 江 康 鹏 : 契 丹 名 字 初 释 文 化 人 类 学 视 野 下 的 父 子 连 名 制, 文 史 005 年 第 3 辑,9 56 页 3 吴 英 喆 : 契 丹 语 静 词 语 法 范 畴 研 究, 内 蒙 古 大 学 出 版 社,007 年, 第 0 07 页 5

16 五 代 及 宋 代 文 献 中, 有 将 契 丹 直 写 作 契 丹 寘 或 契 丹 置 者 册 府 元 龟 卷 九 九 四 外 臣 部 记 后 唐 明 宗 朝 事 曰 : 先 是, 幽 州 捕 送 契 丹 惕 隐 已 下 六 百 人, 及 相 次 投 来 者, 散 配 诸 军 选 其 尤 壮 劲 者 立 为 契 丹 寘, 其 酋 长 皆 赐 姓 吉 而 言 事 者 以 为 胡 虏 悍 戾, 不 可 狎 于 君 侧 近 年 出 版 的 校 订 本 将 此 段 文 字 点 作 选 其 尤 壮 劲 者 立 为 契 丹, 寘 其 酋 长, 皆 赐 姓 吉 云 云, 显 系 有 所 误 解 这 里 说 的 契 丹 寘 亦 即 契 丹 直 又 长 编 卷 二 曰 : 契 丹 苏 哲 等 二 十 八 人 来 降, 赐 以 衣 服 钱 帛, 配 隶 契 丹 直 此 契 丹 直, 光 绪 七 年 浙 江 书 局 刊 本 作 契 丹 置, 中 华 书 局 点 校 本 即 以 此 为 底 本, 但 据 文 津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改 置 为 直 3 因 今 存 宋 本 及 宋 撮 要 本 长 编 均 无 此 段 文 字, 无 从 得 知 原 本 究 竟 是 作 契 丹 直 还 是 契 丹 置 从 上 述 两 例 来 看, 既 然 契 丹 直 可 与 契 丹 寘 或 契 丹 置 通 用, 说 明 它 应 该 是 一 个 译 语 词 如 果 契 丹 直 一 词 确 是 源 自 契 丹 语 的 话, 那 就 有 一 个 与 此 相 关 的 问 题 值 得 追 问 上 文 说 过, 北 宋 时 期 的 契 丹 直 是 作 为 禁 军 诸 班 直 之 一 而 存 在 的, 因 此 我 们 必 须 考 虑 契 丹 直 之 直 与 其 它 诸 班 直 之 直 在 词 源 词 义 上 有 无 相 关 性, 即 宋 代 班 直 之 直 究 竟 是 源 于 汉 语 还 是 北 族 语 言 的 问 题 禁 军 班 直 之 称 仅 见 于 唐 末 五 代 及 两 宋 时 期, 凡 禁 军 之 最 亲 近 者, 执 殿 陛, 宿 卫 宫 省, 扈 从 乘 舆, 号 诸 班 直 但 却 从 来 无 人 对 它 的 词 源 词 义 加 以 解 释, 或 许 是 觉 得 没 有 解 释 的 必 要 吧 如 按 汉 语 来 理 解, 班 直 之 直 当 作 番 直 解, 长 编 谓 李 元 昊 选 豪 族 善 弓 马 五 千 人 迭 直, 伪 号 六 班 直 云 云, 5 迭 直 即 番 直 之 意 但 若 从 班 直 名 号 的 起 源 来 看, 我 们 有 理 由 怀 疑 它 与 契 丹 直 之 直 在 词 源 词 义 上 具 有 某 种 相 关 性 文 献 中 有 关 班 直 的 最 早 记 载 出 现 在 唐 末 至 五 代 初 据 新 五 代 史 周 本 纪 说, 郭 威 早 年 隶 潞 州 留 后 李 继 韬 麾 下, 继 韬 叛 晋 附 于 梁, 后 庄 宗 灭 梁, 继 韬 诛 死, 其 麾 下 兵 悉 隶 从 马 直, 威 以 通 书 算 补 为 军 吏 据 此 可 知, 从 马 直 的 建 立 当 在 李 存 勗 灭 梁 之 前 又 宋 史 卷 二 五 四 侯 益 传 曰 : 唐 光 化 惕 隐, 原 误 作 杨 隐, 兹 据 新 五 代 史 卷 七 二 四 夷 附 录 一 改 正 册 府 元 龟 卷 九 九 四 外 臣 部 备 御 七, 第 册,5 页 此 校 订 本 系 以 明 刻 本 为 底 本, 中 华 书 局 989 年 影 印 宋 本 册 府 元 龟 本 卷 残 去 后 半, 无 从 校 核 今 核 以 明 刻 本 及 文 渊 阁 四 库 全 书 本, 均 作 契 丹 寘 3 长 编 卷 二, 太 宗 太 平 兴 国 四 年 八 月 戊 申 条, 第 册,59 页 参 见 第 68 页 校 勘 记 二 一 章 如 愚 : 群 书 考 索 后 集 卷 四 兵 门, 上 册, 第 765 页 5 长 编 卷 一 二, 仁 宗 景 祐 四 年 末, 第 5 册,85 页 6

17 中, 李 克 用 据 太 原, 益 以 拳 勇 隶 麾 下 从 庄 宗 攻 大 名, 先 登, 擒 军 校, 擢 为 马 前 直 副 兵 马 使 征 刘 守 光, 先 登, 迁 军 使 庄 宗 入 汴, 为 本 直 副 都 校 这 里 提 到 的 马 前 直, 大 约 是 晋 王 李 克 用 或 李 存 勗 时 建 立 的 上 文 曾 经 指 出, 契 丹 直 最 初 出 现 于 晋 王 李 存 勗 时 代 的 河 东 地 区, 而 最 早 的 班 直 从 马 直 马 前 直 等 禁 卫 诸 直 也 恰 好 见 之 于 同 时 同 地 据 此 推 断, 如 果 班 直 之 直 与 契 丹 直 之 直 同 源 同 义, 并 不 是 完 全 没 有 可 能 的, 也 就 是 说, 不 能 排 除 班 直 之 直 源 于 北 族 语 言 的 可 能 性 即 便 事 实 果 真 如 此, 宋 人 恐 怕 也 早 已 忘 记 了 班 直 的 本 义, 而 很 可 能 是 将 其 当 作 汉 语 来 理 解 的 至 于 北 宋 禁 军 之 契 丹 直, 宋 人 无 非 是 沿 用 其 旧 名 而 已, 而 又 恰 好 与 班 直 之 称 相 吻 合, 也 许 是 有 意 求 其 音 义 合 一 禁 军 诸 班 直 中 的 吐 浑 直 安 庆 直 三 部 落 直 等, 情 况 大 概 也 都 类 似 原 载 中 华 文 史 论 丛 0 年 第 期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