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 月 第4 3卷 第 期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J u r l fs h x N r m lu v e r s t y Ph l s p h y ds c ls c e c e sed t N v 4 V l 4 3 N 现当代文学研究 个体性 视角下的张爱玲 艺术思维方式解读 梁 颖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 9 摘 要 张爱玲的文本中充满了独特的识见 这种异于众数的一己之见与她对文学真实性的自觉追求有关 但更主要地缘于她独特的艺术思维方式 这种异于常态的艺术思维方式 既是对思想自由的坚守 也是张爱玲具 有弗罗姆所说的 个体性 的重要体现 纵观古今 即使在当下 也只有极少数的作家能够达到 个体性 的水平 正因此 从 个体性 的视角解读张爱玲的艺术思维方式 仍然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 张爱玲 个体性 独特识见 艺术思维 中图分类号 I 7 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7 4 8 3 4 7 收稿日期 4 作者简介 梁颖 女 陕西咸阳市人 文学博士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张爱玲的文本 不管是散文还是小说 都闪烁着 闹 中国的锣鼓是不问情由 劈头盖脑打下来的 再 独特识见的光芒 这种在文本中俯拾皆是的独特识 吵些我也能够忍受 但是交响乐的攻势是慢慢来的 见 是张爱玲区别于众多主流作家的重要标记 也是 需要不少的时间把大喇叭小喇叭钢琴凡哑林一一安 张爱玲作品对读者具有强大诱惑力和召唤力的主要 排布置 四下里埋伏起来 此起彼应 这样有计划的 原因 这种异于众数的一己之见与她对文学真实性 阴谋我害怕 张爱玲不仅排斥交响乐 而且还 的自觉追求有关 但更主要地缘于她独特的艺术思 对交响乐的演奏效果和上等人在剧场里的活受罪进 维方式 面对 个体性 普遍缺乏的当下文坛 讨论 行了辛辣的讽刺 乐队突然紧张起来 埋头咬牙 张爱玲的艺术思维方式 很有必要性和借鉴意义 立志要把全场听众尽数肃清铲除消灭 而观众只是 一 独特的艺术思维方式 逆反思维 默默抵抗着 都是上等人 有高级的音乐修养 在无 数的音乐会里坐过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 他们知道这 众所周知 张爱玲 7岁时 为 西风 杂志写了 音乐是会完的 这种毫不虚荣的态度和那些 一篇征文 天才梦 在这篇文章的末尾她出语惊 上等人 不懂装懂 附庸风雅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 8 人地说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 爬满了虱子 作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女 本应天真烂漫 但张爱玲 对比和反差 这种在文本中俯拾皆是的独特识见 使张爱玲 却对人生世相有着远比同龄人深刻的洞察 因此 在中国现代作家中独树一帜 这种独特的识见一定 天才梦 一点也不给人天真幼稚的感觉 程度上与 张 爱 玲 对 文 学 真 实 性 的 自 觉 追 求 有 关 在 谈音乐 这篇散文中 张爱玲坦白承认自己 944年 4月 翻译家傅雷以 迅雨 为笔名 发表了 对于西方交响乐的抗拒 我是中国人 喜欢喧哗热 论张爱玲的小说 这篇评论文章 在文章中 傅雷 7
先 生 提 出 : 斗 争 是 我 们 最 感 兴 趣 的 题 材 对 人 生 一 切 都 是 斗 争 [2]406 又 说 : 我 不 责 备 作 者 的 题 材 只 限 于 男 女, 但 除 了 男 女 以 外, 世 界 究 竟 还 辽 阔 得 很 人 类 的 情 欲 也 不 仅 仅 限 于 一 二 种 假 如 作 者 的 视 线 改 换 一 下 角 度 的 话, 也 许 会 摆 脱 那 种 淡 漠 的 贫 血 的 感 伤 情 调 ; 或 者 痛 快 成 为 一 个 彻 底 的 悲 观 主 义 者, 把 人 生 剥 出 一 个 血 淋 淋 的 面 目 来 [2]419 8 个 月 之 后, 张 爱 玲 写 了 自 己 的 文 章 作 为 回 应 在 这 篇 文 章 里, 针 对 傅 雷 先 生 的 前 述 观 点, 张 爱 玲 说 : 斗 争 是 动 人 的, 因 为 它 是 强 大 的, 而 同 时 是 酸 楚 的 倘 使 为 斗 争 而 斗 争, 便 缺 少 回 味, 写 了 出 来 也 不 能 成 为 好 的 作 品 我 喜 欢 参 差 的 对 照 的 写 法, 因 为 它 是 较 近 事 实 的 我 写 作 的 时 代 便 是 这 么 一 个 时 代, 我 以 为 用 参 差 的 对 照 的 手 法 是 比 较 适 宜 的 我 只 求 自 己 能 够 写 得 真 实 些 [1]174-176 可 以 看 出, 张 爱 玲 对 文 学 的 真 实 性 是 有 自 觉 追 求 的 具 有 这 种 追 求 的 作 家, 自 然 只 忠 于 自 己 内 心 的 真 实 感 觉, 而 不 会 因 为 顾 忌 别 人 对 自 己 的 看 法 而 故 作 天 真 状, 而 附 庸 风 雅 不 过, 这 种 独 特 的 识 见 更 主 要 地 缘 于 张 爱 玲 独 特 的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 逆 反 思 维 比 如, 张 爱 玲 小 说 中 的 时 间 观 便 与 中 国 现 代 主 流 作 家 截 然 不 同 小 说 中 的 时 间 观, 即 小 说 中 通 过 人 物 关 系 的 设 置 情 节 的 建 构 等 流 露 出 来 的 作 家 对 于 时 间 的 认 识 在 中 国 古 典 章 回 小 说 中, 时 间 观 往 往 是 一 种 循 环 往 复 的 圆 形 时 间 观, 最 典 型 的 如 三 国 演 义, 开 篇 便 说 : 话 说 天 下 大 势, 分 久 必 合, 合 久 必 分 这 种 传 统 的 时 间 观 随 着 五 四 新 文 学 的 发 生 而 受 到 了 根 本 的 挑 战 和 颠 覆 众 所 周 知, 现 代 时 间 观 是 一 种 线 性 时 间 观, 把 历 史 划 分 为 过 去 现 在 未 来 三 个 区 段, 用 进 化 论 观 点 和 乐 观 态 度 来 认 识 时 间 这 种 新 的 时 间 观 念 当 然 受 到 了 西 方 的 影 响, 其 主 轴 放 在 现 代, 趋 势 是 直 线 前 进 的 这 种 观 念 认 为 现 在 是 对 于 将 来 的 一 种 开 创, 历 史 因 为 可 以 展 示 将 来 而 具 有 了 新 的 意 义 从 这 里 就 产 生 了 五 四 时 期 厚 今 薄 古 的 观 念, 以 及 对 于 古 和 今 的 两 分 法, 中 国 以 前 虽 有 古 今 之 争, 但 是 没 有 这 样 的 两 分 法 [3]4-5 这 种 新 的 时 间 观 从 现 代 文 学 的 初 始 就 成 了 非 常 强 势 和 主 流 的 时 间 观, 在 左 翼 文 学 和 解 放 区 文 学 那 里 也 不 例 外 对 于 这 样 的 时 间 观, 张 爱 玲 并 不 认 同 在 传 奇 再 版 序 中 张 爱 玲 便 以 迫 不 及 待 的 口 吻 说 : 出 名 要 趁 早 呀! 来 得 太 晚 的 话, 快 乐 也 不 那 么 痛 快 个 人 即 使 等 得 及, 时 代 是 仓 促 的, 已 经 在 破 坏 中, 还 有 更 大 的 破 坏 要 来 有 一 天 我 们 的 文 明, 不 68 论 是 升 华 还 是 浮 华, 都 要 成 为 过 去 [1]135 显 然, 现 代 的 线 性 时 间 观 对 张 爱 玲 并 不 具 有 什 么 影 响 恰 恰 相 反, 在 张 爱 玲 那 里, 未 来 并 不 一 定 比 现 在 更 好, 这 样 的 时 间 观 当 然 是 对 厚 今 薄 古 的 现 代 时 间 观 的 逆 向 反 抗 与 消 解 在 情 节 的 设 计 上, 张 爱 玲 也 与 众 不 同 在 一 般 人 的 印 象 中, 战 争 极 具 破 坏 作 用, 它 不 仅 会 剥 夺 成 千 上 万 人 的 生 命, 也 会 使 美 满 的 爱 情 家 庭 变 得 残 缺, 但 张 爱 玲 在 倾 城 之 恋 中 却 给 了 读 者 全 新 的 认 识 白 流 苏 与 范 柳 原 是 两 个 自 私 的 男 女 白 流 苏 和 丈 夫 离 婚 后 回 到 娘 家, 饱 受 兄 嫂 的 白 眼 与 奚 落, 心 里 极 端 渴 盼 早 点 把 自 己 嫁 出 去 为 了 达 到 这 个 目 的, 当 七 妹 经 由 徐 太 太 介 绍 与 华 侨 富 商 之 子 范 柳 原 见 面 时, 白 流 苏 便 使 出 浑 身 解 数 意 欲 迷 住 范 柳 原 果 然, 风 情 万 种 的 白 流 苏 给 范 柳 原 留 下 了 深 刻 的 印 象, 范 柳 原 开 始 追 求 白 流 苏 不 过, 范 柳 原 是 个 花 花 公 子, 他 并 不 想 对 白 流 苏 负 责, 他 只 想 让 白 流 苏 作 他 的 情 妇, 而 白 流 苏 并 不 甘 于 沦 为 他 人 的 情 妇 她 知 道 只 有 婚 姻 能 够 提 供 给 她 一 世 的 安 稳 与 富 足, 于 是 两 个 自 私 的 人 打 着 各 自 的 小 算 盘, 开 始 斗 智 斗 勇, 不 断 算 计 对 方 张 爱 玲 剥 离 了 以 往 主 流 作 家 赋 予 爱 情 的 纯 真 浪 漫, 还 原 了 爱 情 的 现 实 性, 单 只 这 一 点 就 足 够 特 异 了, 但 她 显 然 并 不 满 足 于 此 张 爱 玲 不 仅 消 解 了 人 们 对 于 爱 情 的 浪 漫 幻 想, 也 颠 覆 了 人 们 对 战 争 的 认 识 在 倾 城 之 恋 里, 战 争 虽 然 对 人 们 的 生 命 构 成 了 威 胁, 但 也 使 整 日 提 心 吊 胆 生 活 于 危 机 中 的 男 女 学 会 了 珍 惜, 珍 惜 生 活, 珍 惜 身 边 的 人, 于 是 本 来 没 有 希 望 结 成 连 理 的 白 流 苏 范 柳 原 结 婚 了 在 人 们 传 统 的 阅 读 经 验 中, 美 人 和 爱 情 会 让 一 座 城 甚 至 一 个 国 家 破 败, 正 如 李 延 年 在 北 方 有 佳 人 这 首 歌 中 所 唱 : 北 方 有 佳 人, 绝 世 而 独 立 一 顾 倾 人 城, 再 顾 倾 人 国 而 倾 城 之 恋 恰 好 相 反, 香 港 这 座 城 的 沦 陷 却 玉 成 了 一 个 女 子 的 自 私 愿 望 在 小 说 人 物 形 象 的 塑 造 上, 张 爱 玲 也 颇 为 另 类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特 别 注 重 是 与 非 忠 与 奸 的 对 立 与 斗 争 这 样 的 思 维 方 式 对 中 国 作 家 产 生 了 深 远 的 影 响 表 现 在 小 说 中 人 物 关 系 的 设 置 上, 便 是 好 人 / 坏 人 二 元 对 立 关 系 的 设 定 这 样 的 思 维 方 式 常 常 会 使 作 家 把 人 物 性 格 中 的 某 一 方 面 特 质 夸 大 到 极 致, 好 人 便 高 大 完 美, 没 有 一 点 瑕 疵, 坏 人 便 坏 得 一 塌 糊 涂, 毫 无 良 知 比 如 三 国 演 义 中, 曹 操 的 奸 绝 关 羽 的 义 绝 诸 葛 亮 的 智 绝 便 是 很 好 的 例 子 在 三 国 演 义 中, 人 物 的 性 格 从 一 出 场 就 定 型 了, 后 面 的 情 节 发 展 无 非 是 对 人 物 已 经 定 型 的 性 格 的 反
复 皴 染, 这 样 的 人 物 性 格 内 涵 当 然 是 比 较 单 一 的 这 样 的 设 置 从 三 国 演 义 开 始, 一 直 延 续 到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及 十 七 年 文 学 中 在 文 革 文 学 和 8 个 样 板 戏 中, 这 样 的 人 物 塑 造 模 式 被 奉 为 圭 臬, 达 到 了 登 峰 造 极 的 地 步 甚 至 在 新 时 期 初 期 的 伤 痕 和 反 思 文 学 中, 高 尚 完 美 的 英 雄 人 物 落 难 的 故 事 仍 然 被 众 多 主 流 作 家 翻 来 覆 去 而 又 津 津 有 味 地 讲 述 着 运 用 这 种 方 法 塑 造 出 来 的 人 物, 正 如 佛 斯 特 在 小 说 面 面 观 中 所 说, 是 扁 平 人 物 而 非 圆 形 人 物 扁 平 人 物 即 性 格 内 涵 非 常 单 一 的 人 物, 圆 形 人 物 即 性 格 内 涵 丰 富, 可 从 多 个 维 度 来 解 读 的 人 物 用 这 样 的 尺 度 来 观 照 张 爱 玲 小 说 中 的 人 物, 便 会 发 现 这 些 人 物 大 多 都 是 圆 形 人 物, 典 型 的 如 倾 城 之 恋 中 的 范 柳 原 与 白 流 苏, 尽 管 他 们 各 自 都 打 着 自 己 的 小 算 盘, 不 断 算 计 对 方, 但 我 们 仍 然 很 难 用 好 人 / 坏 人 的 标 准 来 衡 量 他 们 他 们 是 平 凡 的 小 人 物, 身 上 有 优 点, 也 有 缺 点, 好 中 有 坏, 坏 中 有 善, 混 沌 难 分 所 以 张 爱 玲 小 说 中 的 人 物 很 少 极 端 的 人 物 正 如 张 爱 玲 所 说 : 极 端 病 态 与 极 端 觉 悟 的 人 究 竟 不 多 时 代 是 这 么 沉 重, 不 容 那 么 容 易 就 大 彻 大 悟 这 些 年 来, 人 类 到 底 也 这 么 生 活 了 下 来, 可 见 疯 狂 是 疯 狂 的, 还 是 有 分 寸 的 所 以 我 的 小 说 里, 除 了 金 锁 记 里 的 曹 七 巧, 全 是 些 不 彻 底 的 人 物 [1]174 其 实, 即 使 是 曹 七 巧 这 一 偏 于 极 端 的 人 物, 在 张 爱 玲 的 心 里, 也 并 非 丧 心 病 狂, 泯 灭 人 性 的 魔 鬼 在 金 锁 记 里, 曹 七 巧 由 于 性 欲 长 期 无 法 得 到 满 足, 心 理 日 益 变 态, 并 在 变 态 心 理 的 作 用 下, 亲 手 扼 杀 了 儿 子 女 儿 的 幸 福 这 是 极 端 人 物 的 极 端 行 为, 但 是, 张 爱 玲 并 没 有 对 曹 七 巧 进 行 简 单 的 谴 责, 而 是 通 过 心 理 描 写 提 示 读 者 注 意 到 曹 七 巧 的 心 灵 转 折 过 程 曹 七 巧 和 儿 子 女 儿 从 大 家 庭 搬 出 后, 一 天, 她 素 所 喜 欢 的 小 叔 子 姜 季 泽 上 门 来 拜 访 她, 向 她 解 释 以 前 他 躲 避 她 的 原 因, 并 向 她 倾 诉 衷 肠, 期 望 得 到 她 的 谅 解 面 对 这 一 曹 七 巧 曾 无 数 次 梦 想 的 场 面, 小 说 写 道 : 七 巧 低 着 头, 沐 浴 在 光 辉 里, 细 细 的 音 乐, 细 细 的 喜 悦 这 些 年 了, 她 跟 他 捉 迷 藏 似 的, 只 是 近 不 得 身, 原 来 还 有 今 天! 当 初 她 为 什 么 嫁 到 姜 家 来? 为 了 钱 么? 不 是 的, 为 了 要 遇 见 季 泽, 为 了 命 中 注 定 她 要 和 季 泽 相 爱 [4]103 但 是 曹 七 巧 并 没 有 被 幸 福 冲 昏 头 脑, 她 担 心 姜 季 泽 想 她 的 钱 她 卖 掉 自 己 的 一 生 换 来 的 几 个 钱, 于 是 她 略 施 小 计, 意 欲 弄 清 姜 季 泽 的 真 实 用 意 很 快, 姜 季 泽 露 出 了 破 绽 : 他 果 真 是 冲 着 她 的 钱 来 的 曹 七 巧 在 盛 怒 之 下 打 了 姜 季 泽, 并 把 他 轰 赶 出 去 姜 季 泽 扬 长 而 去 之 后, 曹 七 巧 从 窗 户 里 望 着 姜 季 泽 离 去 的 背 影, 对 自 己 刚 才 的 激 烈 反 应 不 无 追 悔 之 情 : 无 论 如 何, 她 从 前 爱 过 他 她 的 爱 给 了 她 无 穷 的 痛 苦 单 只 这 一 点, 就 使 他 值 得 留 恋 多 少 回 了, 为 了 要 按 捺 她 自 己, 她 迸 得 全 身 的 筋 骨 与 牙 根 都 酸 楚 了 今 天 完 全 是 她 的 错 他 不 是 个 好 人, 她 又 不 是 不 知 道 她 要 他, 就 得 装 糊 涂, 就 得 容 忍 他 的 坏 她 为 什 么 要 戳 穿 他? 人 生 在 世, 还 不 就 是 那 么 一 回 事? 归 根 究 底, 什 么 是 真 的, 什 么 是 假 的? [4]105 细 腻 入 微 的 心 理 描 写, 使 读 者 看 到 了 曹 七 巧 这 么 多 年 来 精 神 上 受 到 的 压 抑 和 煎 熬, 读 者 完 全 可 以 感 受 到 一 个 活 泼 泼 的 生 命 被 礼 教 扼 杀 的 惨 烈 显 然, 在 张 爱 玲 眼 里, 曹 七 巧 并 非 十 恶 不 赦 的 刽 子 手 张 爱 玲 为 曹 七 巧 的 变 态 心 理 和 极 端 行 为 找 到 了 充 足 的 理 由 在 小 说 的 结 尾, 张 爱 玲 不 无 沉 痛 地 写 道 : 七 巧 似 睡 非 睡 横 在 烟 铺 上 她 摸 索 着 腕 上 的 翠 玉 镯 子, 徐 徐 将 那 镯 子 顺 着 骨 瘦 如 柴 的 手 臂 往 上 推, 一 直 推 到 腋 下 她 自 己 也 不 相 信 她 年 轻 的 时 候 有 过 滚 圆 的 胳 膊 就 连 出 了 嫁 之 后 几 年, 镯 子 里 也 只 塞 得 进 一 条 洋 绉 手 帕 喜 欢 她 的 有 肉 店 里 的 朝 禄, 她 哥 哥 的 结 拜 兄 弟 丁 玉 根, 张 少 泉, 还 有 沈 裁 缝 的 儿 子 喜 欢 她, 也 许 只 是 喜 欢 跟 她 开 开 玩 笑, 然 而 如 果 她 挑 中 了 他 们 之 中 的 一 个, 往 后 日 子 久 了, 生 了 孩 子, 男 人 多 少 对 她 有 点 真 心 七 巧 挪 了 挪 底 下 的 荷 叶 边 小 洋 枕, 凑 上 脸 去 揉 擦 了 一 下, 那 一 面 的 一 滴 眼 泪 她 就 懒 怠 去 揩 拭, 由 它 挂 在 腮 上, 渐 渐 自 己 干 了 [4]124 在 深 情 的 文 字 里, 张 爱 玲 对 曹 七 巧 的 深 切 怜 悯 呼 之 欲 出 对 曹 七 巧 的 态 度, 充 分 显 示 了 张 爱 玲 对 人 性 的 洞 察, 对 生 命 的 体 恤 与 谅 解 与 同 时 期 的 作 家 作 品 相 比, 这 同 样 是 非 常 独 特 的 二 解 读 张 爱 玲 独 特 性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之 意 义 这 种 异 于 常 态 的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既 是 张 爱 玲 对 思 想 的 自 由 的 坚 守, 也 是 张 爱 玲 具 有 德 国 心 理 学 家 弗 罗 姆 所 说 的 个 体 性 的 重 要 体 现 所 谓 个 体 性, 就 是 将 自 己 看 成 不 可 替 代 的 个 人, 是 自 己 行 动 的 主 体, 感 受 到 自 己 身 上 有 某 种 任 何 人 都 不 具 有 的 东 西, 并 将 其 看 成 是 最 珍 贵 的 这 就 是 一 种 我 就 是 我 的 感 受 [5]98 个 体 性 是 自 我 意 识 高 度 发 展 的 表 现, 它 取 决 于 个 人 脱 离 家 庭 氏 族 民 族 的 程 度 [5]98 通 过 上 述 对 张 爱 玲 文 本 和 言 论 的 分 析, 我 们 不 难 得 出 结 论 : 张 爱 玲 是 个 极 其 罕 见 的 具 有 强 烈 的 个 体 性 意 识 的 作 家 这 种 个 体 性 意 识 使 张 69
爱 玲 得 以 摆 脱 群 体 思 维 模 式 的 控 制 张 爱 玲 作 品 对 读 者 历 久 弥 新 的 吸 引 力 足 以 说 明, 独 特 的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和 强 烈 的 个 体 性 意 识 是 成 就 杰 出 作 家 的 必 备 条 件 联 系 中 国 当 代 文 学 中 不 少 作 家 个 体 性 意 识 的 缺 乏 现 象, 笔 者 以 为, 研 究 张 爱 玲 以 逆 反 思 维 为 认 识 特 征 的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对 于 当 代 文 学 创 作 以 及 其 他 文 学 活 动, 有 着 重 要 的 借 鉴 意 义 首 先, 张 爱 玲 独 立 的 个 性, 思 想 的 自 由 对 于 当 代 文 学 中 人 云 亦 云 随 大 流 式 的 创 作 现 象 具 有 一 定 的 矫 正 作 用 张 爱 玲 的 性 格 是 相 当 独 立 的 在 私 语 这 篇 自 传 性 的 散 文 中, 张 爱 玲 回 忆 自 己, 早 在 上 中 学 时, 就 筹 谋 着 独 立 自 主 的 生 活 : 我 要 比 林 语 堂 还 出 风 头, 我 要 穿 最 别 致 的 衣 服, 周 游 世 界, 在 上 海 自 己 有 房 子, 过 一 种 干 脆 利 落 的 生 活 [1]106 通 过 张 爱 玲 的 众 多 传 记 材 料, 我 们 还 知 道 : 张 爱 玲 从 小 就 敏 感 内 倾, 性 格 上 有 着 相 当 的 执 拗 性 在 生 活 和 文 学 创 作 中, 她 是 我 行 我 素 自 我 做 主 的 这 种 独 立 的 个 性 使 她 不 但 对 古 老 传 统 中 负 面 的 东 西 相 当 反 感, 又 与 20 世 纪 30 年 代 的 流 行 观 念 保 持 了 不 小 的 距 离 她 质 疑 人 性 善 的 传 统 观 念, 看 不 惯 旧 贵 族 家 庭 的 各 种 虚 伪 礼 教 繁 文 缛 节 ; 在 父 亲 的 吸 鸦 片 娶 姨 奶 奶 把 对 妻 子 的 恨 转 嫁 到 女 儿 身 上 毒 打 女 儿 甚 至 囚 禁 女 儿 长 达 半 年 等 事 情 中, 从 母 亲 对 她 的 疏 于 照 顾 上, 从 父 母 的 分 分 合 合 中, 从 这 些 特 殊 的 不 幸 遭 遇 中, 她 洞 见 了 人 性 某 些 深 层 的 阴 暗 的 东 西, 看 见 了 世 事 和 人 性 的 真 相 ; 而 生 活 环 境 的 狭 小, 使 她 很 难 接 受 外 部 的 一 些 流 行 观 念 多 方 面 的 主 客 观 条 件 包 括 早 熟 早 慧 自 信 等, 促 使 了 张 爱 玲 在 观 察 生 活 和 进 行 创 作 时, 走 上 了 一 条 完 全 自 我 作 主 的 道 路 这 种 完 全 不 受 制 于 群 体 思 维 模 式 的 个 体 性 思 维 方 式, 使 得 张 爱 玲 得 以 个 性 化 地 自 由 地 表 达 自 己 对 于 人 生 世 相 的 识 见 这 些 识 见, 前 文 已 论 及, 兹 不 赘 述 谈 及 此 点, 我 们 还 可 以 由 张 爱 玲 生 发 开 去, 举 出 其 他 作 家 为 例 比 如, 鲁 迅 先 生 之 所 以 是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史 上 难 以 逾 越 的 一 座 高 峰, 便 与 他 总 是 有 意 识 地 采 用 一 种 逆 反 思 维 方 式 不 无 关 系 这 样 的 思 维 方 式 使 他 常 常 能 够 摆 脱 传 统 思 维 定 势 的 束 缚, 淋 漓 尽 致 地 表 达 他 对 传 统 文 化 的 质 疑 提 及 中 国 新 时 期 文 学, 人 们 首 先 想 到 的 是 一 个 接 一 个 的 文 学 思 潮, 诸 如 伤 痕 文 学 反 思 文 学 改 革 文 学 寻 根 文 学 之 类, 而 这 样 的 文 学 思 潮, 换 个 角 度 看, 也 可 说 是 许 多 作 家 一 哄 而 上 的, 人 云 亦 云 的 喧 嚣 写 作 现 象 弗 罗 姆 所 说 的 个 体 性, 是 与 一 致 性 这 个 概 念 相 对 的 所 谓 一 致 性, 就 是 和 所 在 的 群 体 保 持 一 致 70 性 [5]99 公 允 地 说, 中 国 新 时 期 文 学 的 一 致 性 是 远 远 大 于 个 体 性 的 正 是 从 这 个 意 义 上 说, 研 究 介 绍 张 爱 玲 的 独 特 思 维 方 式 和 性 格 特 点, 对 于 培 养 当 代 作 家 性 格 的 独 立 和 个 体 性 意 识, 有 着 切 实 的 现 实 意 义 其 次, 张 爱 玲 现 象 启 示 人 们, 在 对 现 实 生 活 进 行 观 察 书 写 和 解 释 时, 现 象 学 作 为 一 种 认 识 方 法 的 理 论, 其 营 养 可 以 汲 取 人 的 认 识 路 线 大 体 有 两 条 : 一 是 理 论 的, 一 是 直 觉 的 文 学 艺 术 创 作, 无 疑 在 思 维 方 式 上 属 于 直 觉 即 形 象 思 维 ; 而 学 术 研 究 特 别 是 理 论 的 研 究, 则 要 运 用 理 论 思 维 但 是, 文 学 创 作 运 用 的 物 质 工 具 是 语 言, 而 作 为 语 言 细 胞 的 词 却 有 概 括 性 ; 再 加 上 文 化 传 统 中 形 而 上 学 的 积 淀, 还 有 某 一 时 期 兴 起 的 理 论 思 潮 被 无 形 的 手 极 力 煽 扬 而 进 入 了 人 们 的 文 化 无 意 识, 往 往 使 某 些 文 学 家 或 多 或 少 地 从 流 行 观 念 主 流 意 识 形 态 出 发 来 观 察 生 活, 在 作 品 中 对 它 们 进 行 演 绎 或 图 解 古 今 中 外, 此 种 例 子 不 少 大 跃 进 时 期 大 量 颂 歌 式 的 小 说 散 文 诗 歌, 文 革 时 的 样 板 戏, 都 是 众 所 周 知 的 例 子 归 根 究 底, 作 家 观 察 生 活 和 进 行 创 作, 存 在 一 个 是 从 抽 象 的 概 念 和 理 论 出 发 还 是 从 鲜 活 的 生 活 实 际 出 发 的 问 题 前 者, 从 哲 学 上 说 是 教 条 主 义 进 一 步 说, 是 哲 学 史 上 胡 塞 尔 等 哲 学 家 所 反 对 的 旧 形 而 上 学, 即 本 质 主 义 胡 塞 尔 提 倡 现 象 学 理 论, 其 理 论 涵 义 甚 为 深 邃 他 力 主 回 到 事 情 本 身 之 中, 把 先 在 和 既 定 的 观 念 和 理 论 悬 置 起 来, 进 行 本 质 直 观 还 原 不 过, 现 象 学 并 非 止 于 观 察 现 象, 同 样 也 要 认 识 本 质 但 它 强 调 的 是 人 作 为 主 体 的 直 觉 力 即 使 有 些 作 家 理 性 认 识 能 力 强 大, 但 在 观 察 生 活 和 进 行 创 作 时, 这 种 理 性 也 得 为 更 为 强 大 的 感 性 所 包 孕 和 消 融 张 爱 玲 没 有 哲 学 上 的 兴 趣, 也 没 有 现 象 学 方 面 的 学 习 阅 历 对 于 早 熟 早 慧 的 她, 理 论 从 来 是 没 有 说 服 力 的, 她 不 能 不 感 到 人 类 行 为 的 荒 诞, 不 可 理 喻 [6]58 一 些 评 论 家 发 现 : 张 爱 玲 的 小 说 世 界 与 她 的 经 历, 准 确 点 说 是 与 她 的 经 验 世 界 关 系 密 切 [6]66 ; 张 爱 玲 不 是 那 种 天 马 行 空 更 多 凭 恃 想 象 力 的 作 家, 她 恋 恋 于 事 实 的 人 生 味 所 谓 事 实 的 金 石 声 对 于 她, 生 活 空 气 的 浸 润 感 染 尤 其 重 要, 有 了 鲜 活 的 感 觉 她 才 能 自 信 地 复 活 人 生 的 原 汁 原 味, 而 这 感 觉 当 然 最 好 是 向 她 的 经 验 去 找 [6]66 可 以 看 出, 张 爱 玲 在 进 行 文 学 创 作 时, 非 常 看 重 自 己 面 前 所 显 露 的 生 活 真 实 人 性 真 相, 她 忠 于 自 己 实 实 在 在 的 生 命 体 验 ; 而 在 进 行 艺 术 创 造 时 她 又 抱 着 一 种 不 同 凡 俗 的 逆 反 心 理 在 审 美 意 识
上, 张 爱 玲 一 再 强 调 真 实 这 包 括 了 三 个 层 面 : 一 是 忠 实 于 自 己 对 于 社 会 生 活 原 生 态 的 观 察 ; 二 是 忠 实 于 自 己 独 特 的 感 情 体 验 ; 三 是 坚 执 自 己 常 常 表 现 为 异 数 的 带 有 逆 反 成 分 的 艺 术 思 维 这 三 个 层 面, 层 层 推 进, 而 我 们 尤 当 注 意 的 是 她 对 于 生 活 的 态 度, 那 是 暗 合 于 现 象 学 的 方 法 的 这 一 条, 从 根 本 上 保 证 了 张 爱 玲 的 文 学 创 作 与 地 气 相 接, 与 具 有 血 肉 之 躯 喜 怒 哀 乐 的 人 相 亲, 在 创 作 中 体 现 了 文 学 艺 术 应 有 的 感 性 特 质 当 然, 她 的 作 品 中 并 非 没 有 理 性, 但 其 所 含 的 理 性 是 她 自 己 用 直 觉 思 维 领 悟 出 来 的 有 了 这 样 一 个 基 点, 她 才 可 能 进 一 步 进 行 美 学 上 的 追 求 张 爱 玲 从 直 觉 从 生 活 体 验 出 发 的 创 作 路 线, 其 借 鉴 意 义 还 在 于 : 作 家 们 虽 然 都 在 文 艺 理 论 和 常 识 上 知 道 : 文 学 创 作 要 用 形 象 思 维, 生 活 的 经 历 和 情 感 的 体 验 十 分 重 要, 但 仅 仅 明 白 这 些 并 不 能 保 证 其 在 创 作 实 践 活 动 中 真 正 从 感 性 的 生 活 实 际 出 发 因 为, 人 是 一 个 整 体, 在 明 白 生 活 经 历 和 情 感 体 验 重 要 性 的 同 时, 作 家 们 难 免 还 要 受 到 以 理 性 为 特 点 的 意 识 形 态 的 牵 制, 况 且 与 意 识 形 态 相 配 套 的 一 系 列 政 策 还 具 有 相 当 的 强 制 性 和 约 束 力 因 此, 作 家 在 创 作 实 践 中 很 难 做 到 真 正 从 生 活 体 验 出 发 大 半 个 世 纪 以 来, 中 国 文 学 界 深 入 生 活 体 验 生 活 的 呼 声 很 高, 但 意 识 形 态 领 域 左 的 东 西 之 干 扰 也 一 直 不 小 这 是 一 个 无 可 争 议 的 事 实 在 此 种 情 况 下, 真 正 能 使 作 家 们 摆 脱 教 条 主 义 即 本 质 主 义 干 扰 的 良 药, 恐 怕 是 : 使 作 家 们 从 哲 学 理 论 上 明 白 切 切 实 实 从 生 活 实 际 出 发 进 行 创 作 的 极 端 重 要 性 在 这 方 面, 现 象 学 作 为 一 种 特 殊 有 效 的 对 抗 本 质 主 义 的 认 识 论 和 方 法 论, 能 够 使 作 家 们 在 创 作 的 出 发 点 上 做 到 大 彻 大 悟, 奋 力 排 斥 过 多 的 僵 化 的 理 性 干 扰 马 克 思 曾 说 过 一 句 广 为 人 知 的 话 : 理 论 只 有 彻 底, 才 能 解 决 问 题 作 家 们 只 有 从 哲 学 理 论 上 弄 清 楚 了 创 作 出 发 点 的 道 理, 才 有 可 能 做 到 心 服 口 服, 身 体 力 行 任 何 离 开 了 哲 学 统 摄 的 文 艺 理 论, 都 是 不 彻 底 的 理 论 今 天, 作 家 们 不 一 定 要 进 行 现 象 学 等 理 论 哲 学 的 深 入 研 究, 但 懂 得 一 些 现 象 学 知 识, 对 于 消 解 自 觉 不 自 觉 地 图 解 政 策 迎 合 意 识 形 态 的 心 理, 还 是 有 很 大 帮 助 的 再 次, 张 爱 玲 源 于 个 体 性 而 开 创 的 苍 凉 美 学, 为 美 学 理 想 和 审 美 形 态 的 多 样 化 提 供 了 新 的 空 间 由 于 张 爱 玲 独 立 的 个 性, 独 特 的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也 由 于 张 爱 玲 对 真 实 的 执 着 追 求 ( 前 已 论 及 ), 张 爱 玲 对 当 时 流 行 的 斗 争 哲 学 并 不 认 同, 也 不 喜 欢 美 学 范 畴 中 的 壮 烈 她 坦 诚 地 解 释 说 : 我 不 喜 欢 壮 烈 我 是 喜 欢 悲 壮, 更 喜 欢 苍 凉 壮 烈 只 有 力, 没 有 美, 似 乎 缺 少 人 性 苍 凉 之 所 以 有 更 深 长 的 回 味, 就 因 为 它 像 葱 绿 配 桃 红, 是 一 种 参 差 的 对 照 [1]174 悲 剧 是 文 学 创 作 美 学 创 造 的 一 个 主 要 范 畴 张 爱 玲 在 悲 剧 的 美 学 创 造 上, 独 独 标 举 苍 凉 那 么, 作 为 张 爱 玲 美 学 个 性 的 苍 凉, 其 独 特 内 涵 到 底 是 什 么 呢? 对 此, 有 学 者 指 出, 苍 凉 美 学 体 现 出 一 种 苍 凉 的 历 史 意 识 散 文 烬 余 录 真 实 记 录 了 张 爱 玲 在 香 港 战 争 期 间 感 受 到 的 苍 凉 历 史 意 识 寒 噤 模 糊 瑟 缩 靠 不 住 等 形 容 词 准 确 地 表 达 了 人 们 在 战 争 中 的 切 实 感 受, 这 一 感 受 实 际 上 是 人 们 目 睹 战 火 摧 毁 物 质 文 明 和 人 类 生 命 后 产 生 的 历 史 虚 无 感, 也 是 人 们 无 法 把 握 时 代 和 自 我 命 运 的 苍 凉 历 史 意 识 张 爱 玲 的 苍 凉 意 识 还 出 于 她 的 身 世 遭 遇, 体 现 出 她 对 人 性 的 深 刻 洞 察 张 爱 玲 创 作 的 主 题 是 要 揭 示 在 不 可 避 免 的 时 代 没 落 中 人 的 生 存 状 态, 包 括 压 抑 孤 独 变 态 恐 惧 迷 惘 等 荒 凉 与 恐 怖 的 人 生 体 验, 可 以 归 结 为 苍 凉 的 美 学 主 题 [7]831-835 此 论 从 两 个 方 面 概 括 了 张 爱 玲 苍 凉 美 学 的 独 特 内 涵, 是 切 合 张 爱 玲 的 创 作 实 际 的 苍 凉 是 张 爱 玲 开 创 的 一 个 美 学 范 畴, 它 为 美 学 理 想 和 审 美 形 态 的 多 样 化 提 供 了 新 的 空 间 生 活 是 流 动 不 居 的, 作 家 们 对 生 活 的 解 释 和 表 达 也 应 不 断 发 展 尽 管 中 国 现 当 代 作 家 人 数 众 多, 但 又 有 多 少 人 有 着 自 觉 的 美 学 追 求, 开 创 了 自 己 的 美 学 范 畴 呢? 张 爱 玲 的 例 子 说 明, 作 家 在 进 行 文 学 创 作 时, 应 该 发 挥 个 体 性 意 识, 寻 找 属 于 自 己 的 美 学 个 性, 为 审 美 形 态 的 多 样 化 提 供 更 多 的 可 能 性 空 间 复 次, 张 爱 玲 源 于 个 体 性 而 呈 现 出 的 创 作 精 神, 为 当 下 的 文 学 创 作 提 供 了 借 鉴 张 爱 玲 的 创 作 精 神 是 现 实 主 义 的, 但 由 于 她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的 独 特 性, 使 得 她 笔 下 所 呈 现 的 现 实 主 义 与 经 典 的 现 实 主 义 风 貌 又 有 很 大 的 区 别 对 此, 有 研 究 者 说 : 与 启 蒙 主 义 以 及 经 典 现 实 主 义 不 同 的 是, 张 爱 玲 对 人 的 描 写 具 有 去 理 性 化 的 倾 向, 人 的 本 性 不 是 理 性, 而 是 欲 望, 欲 望 支 配 了 人 的 思 想 和 行 为 启 蒙 主 义 宣 扬 爱 是 人 性 的 本 质, 经 典 现 实 主 义 认 为 爱 可 以 拯 救 社 会 和 人 的 沦 落 而 张 爱 玲 却 反 其 道 而 行 之 她 的 作 品 书 写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人 与 人 之 间 的 情 感 纠 葛, 但 惟 独 缺 少 爱, 而 无 爱 的 世 界 是 苍 凉 的 正 是 这 种 对 无 爱 的 世 界 的 描 写, 打 破 了 启 蒙 主 义 与 经 典 现 实 主 义 关 于 爱 的 神 话 [7]838-840 笔 者 对 于 此 论 深 71
以 为 然 可 惜 的 是, 评 论 界 对 此 重 视 不 够 笔 者 以 为, 评 论 家 和 文 学 史 家 应 该 从 张 爱 玲 个 体 化 的 艺 术 思 维 特 点 及 其 创 作 风 貌 中, 总 结 出 相 应 的 经 验 读 者 阅 读 文 学 作 品, 可 以 有 偏 爱 ; 但 批 评 家 和 文 学 史 家 在 研 究 文 学 时, 不 应 该 怀 抱 偏 见! 张 爱 玲 笔 下 的 现 实 主 义, 与 上 世 纪 90 年 代 的 新 写 实 主 义, 有 哪 些 差 异? 又 有 哪 些 相 同 之 处? 各 有 什 么 优 长 与 不 足? 这 些 都 需 要 批 评 家 在 深 入 研 究 的 基 础 上 作 出 回 答 解 决 这 些 问 题, 当 然 还 是 为 了 指 导 和 引 领 文 学 创 作 我 们 所 处 的 时 代 是 一 个 比 张 爱 玲 生 活 的 时 代 欲 望 更 加 泛 滥 的 时 代, 人 们 为 各 种 各 样 的 欲 望 所 奴 役, 张 爱 玲 对 于 欲 望 的 直 面 强 调 物 质 享 受 又 能 对 之 进 行 批 判 书 写 欲 望 而 又 不 流 于 粗 鄙 等 均 为 当 下 的 文 学 创 作 提 供 了 一 个 很 好 的 借 鉴, 仍 然 具 有 着 一 定 的 现 实 意 义 当 然, 作 家 们 不 应 该 止 步 于 这 种 借 鉴, 而 应 该 由 张 爱 玲 的 个 体 性 意 识 得 到 启 发, 继 续 前 行, 探 索 出 与 当 下 现 实 生 活 相 匹 配 的 新 的 创 作 方 法 只 要 作 家 们 能 够 从 无 可 限 量 的 生 活 实 际 出 发, 忠 实 于 自 己 的 艺 术 直 觉, 对 群 体 思 维 模 式 保 持 警 惕, 就 一 定 会 在 创 作 上 取 得 丰 硕 的 成 果, 文 学 创 作 新 的 精 神 原 则 和 创 作 方 法 也 必 然 会 出 现 至 于 艺 术 思 维 与 美 学 创 造 之 间 的 复 杂 关 系, 同 样 值 得 研 究 限 于 篇 幅, 兹 不 赘 述 总 而 言 之, 从 个 体 性 视 角 研 究 张 爱 玲 艺 术 思 维 方 式 的 独 特 性, 很 有 必 要 纵 观 古 今 中 外 文 学 史, 文 学 书 写 的 一 致 性 都 是 远 远 大 于 个 体 性 的 即 使 在 当 下, 也 只 有 极 少 数 的 作 家 能 够 达 到 个 体 性 的 水 平 正 因 此, 从 个 体 性 的 视 角 解 读 张 爱 玲 艺 术 思 维 的 独 特 性, 对 当 下 的 文 学 创 作, 仍 然 具 有 积 极 的 现 实 意 义 [ 参 考 文 献 ] [1] 张 爱 玲. 张 爱 玲 文 集 : 第 4 卷 [M]. 合 肥 : 安 徽 文 艺 出 版 社,1992. [2] 傅 雷. 论 张 爱 玲 的 小 说 [M] 张 爱 玲 文 集 : 第 4 卷 [M]. 合 肥 : 安 徽 文 艺 出 版 社,1992. [3] 李 欧 梵.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与 现 代 性 十 讲 [M]. 上 海 : 复 旦 大 学 出 版 社,2002. [4] 张 爱 玲. 张 爱 玲 文 集 : 第 2 卷 [M]. 合 肥 : 安 徽 文 艺 出 版 社,1992. [5] 郭 永 玉. 孤 立 无 援 的 现 代 人 弗 罗 姆 的 人 本 精 神 分 析 [M]. 武 汉 : 湖 北 教 育 出 版 社,1999. [6] 余 斌. 张 爱 玲 传 [M]. 南 京 : 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2007. [7] 杨 春 时. 中 国 现 代 文 学 思 潮 史 : 下 [M]. 南 京 : 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2011. [ 责 任 编 辑 杜 敏 ] AnInterpretationofZhangAiling smodeofartistic ThinkingFrom anindividualisticperspective LIANGYing (Co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 an710119,shaanxi) Abstract:ZhangAilingpackedhertextwithoriginalsights.Herindividualsightshadmoretodowithherdis tinctivemodeofartisticthinkingthanwithhisself consciouspursuitofliterarytruthfulnes.thisdistinctivemodeof artisticthinkingofhersshowsnotonlyherpersistenceinfreemindbutasignificantexpresionofindividualityas Frommcommented,whichisfoundseldomamongcurentwriters,letalonethoseinthepast.Justforthisreason, itisstilofactiverealisticsignificancetointerpretzhangailingmodeofartisticthinkingfromanindividualisticper spective. KeyWords:ZhangAiling;individuality;originalsight;artisticthinking 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