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 落 在 餐 廳 打 工, 並 不 是 那 麼 容 易 有 兩 件 事 情 最 讓 我 討 厭, 卻 天 天 都 要 做, 第 一 件 事 情 是 洗 盤 子, 第 二 件 事 情 是 清 洗 廁 所 我 相 信 討 厭 的 事 情 會 越 來 越 多, 直 到 我 無 法 負 荷 的 那 天 那 天, 我 應 該 會 辭 職 吧 碗 盤 端 入 洗 手 台, 須 先 將 盤 裡 的 殘 渣 倒 掉, 我 彎 著 肩 脊, 雙 手 陷 入 滿 是 碟 子 的 水 槽 生 意 好 時, 水 槽 沒 一 刻 是 空 的, 我 的 雙 手 往 往 洗 到 出 了 疹 子 碟 子 因 為 沾 上 泡 沫, 會 輕 易 地 從 雙 手 滑 落, 砰 的 一 聲 就 碎 了, 破 一 個 碟 子 老 闆 娘 要 扣 我 五 十 元, 我 總 是 在 心 底 咒 罵 我 洗 不 乾 淨 碟 子, 負 責 沖 水 的 僑 生 阿 達 卻 從 沒 嫌 棄 過, 他 接 過 充 滿 泡 沫 的 盤 子, 在 白 沫 的 水 槽 濺 起 水 珠 我 不 理 解 老 闆 娘 為 何 要 收 僑 生 當 工 讀, 華 文 還 沒 學 通 的 阿 達 常 常 會 冒 出 一 些 沒 頭 沒 尾 的 話, 例 如, 我 問 阿 達 討 不 討 厭 這 工 作? 他 沾 弄 滿 槽 泡 沫, 眼 睛 睜 得 像 沸 過 的 魚 眼, 搖 搖 頭, 說 : 死 了 死 了, 褲 子 死 了 我 抹 去 噴 濺 在 衣 褲 的 泡 沫 與 水 珠, 對 於 阿 達 發 音 不 標 準 的 話, 只 覺 得 好 笑 我 問 阿 達 僑 哪 裡 的? 南 邊 就 這 樣 俐 落 二 字 南 邊 在 哪 裡? 那 方 位 阿 達 伸 出 浸 在 水 槽 的 手 那 邊 有 什 麼? 什 麼 都 有 這 種 無 厘 頭 的 對 話, 常 常 會 出 現 在 我 和 阿 達 之 間 的 交 談, 我 當 這 些 話 是 消 遣, 是 打 發 洗 碗 的 好 方 式 另 一 件 讓 我 討 厭 的 事 情 就 是 洗 廁 所, 不 管 是 早 班 晚 班 都 要 洗 廁 所, 而 且 是 一 個 人 進 入 那 點 著 黃 色 微 燈 牆 壁 塗 著 暗 紫 色 的 詭 異 空 間 手 拿 掃 把 拖 把 與 水 桶, 推 開 廁 所 的 門, 一 股 尿 騷 味 撲 鼻 而 來, 我 捂 著 鼻 子, 略 略 停 止 呼 吸 掃 具 放 在 門 邊, 先 讓 水 桶 裝 滿 水, 兩 手 伸 進 水 裡 往 地 面 撒, 瓷 磚 亮 著 奇 妙 的 光 我 輕 輕 推 開 每 個 小 門, 等 到 整 扇 門 與 隔 間 貼 齊, 我 才 確 定 廁 所 裡 沒 有 人 我 總 是 覺 得 廁 所 是 整 個 餐 廳 裡 最 恐 怖 的 空 間, 彷 彿 每 間 廁 所 內 都 會 躲 著 一 隻 鬼, 有 時 候 我 會 突 發 奇 想 地 揣 摩 每 一 隻 鬼 的 樣 貌, 但 是 想 來 想 去, 我 都 覺 得 鬼 的 樣 貌 和 身 邊 的 人 差 不 了 多 少 沒 有 獠 牙 沒 有 牛 角, 甚 至 還 有 腳, 還 有 影 子 噓, 你 聽, 有 鬼 在 說 話 我 要 阿 達 仔 細 地 聽 鬧 鬼 的 事 件 都 是 從 一 扇 緊 閉 的 門 開 始 聽 說 是 廚 師 拿 了 鑰 匙 開 門, 沒 想 到 大 門 沒 鎖, 師 傅 推 開 門, 以 為 鬧 小 偷 伊 當 時 我 想 有 人 闖 空 門, 我 就 拿 著 花 盆 走 去 灶 腳 和 便 所 為 什 麼 要 拿 花 盆? 老 闆 娘 問 打 賊 啊! 想 講 手 頭 莫 什 麼 可 打 人 的, 盆 栽 適 好 待 誌 還 莫 了, 走 去 灶 腳, 咚 一 聲, 一 對 莫 目 珠 的 黑 貓 跳 下 洗 手 台, 站 佇 那 裡, 親 像 我 欠 伊 幾 百 萬, 空 空 的 目 珠 流 血 手 頭 的 盆 栽 要 丟 伊, 伊 擱 露 利 牙 要 咬 人, 我 往 前, 伊 叫 了 幾 聲 往 上 跳, 就 佇 洗 手 台 上 莫 見 莫 見? 1
是 這 個 洗 手 台? 莫 嘸 錯, 就 是 洗 碟 子 的 這 個 洗 手 台 我 看 你 們 洗 盤 子 相 好 卡 小 心 師 傅 講 得 口 沫 橫 飛, 吸 引 了 大 家 的 思 緒 擱 莫 完 擱 莫 完, 被 黑 貓 嚇 到 後, 我 放 下 盆 栽, 去 廚 房 拿 出 大 刀, 走 去 廁 所, 伊 時 陣 燈 火 莫 開, 門 撞 來 撞 去, 嚇 出 我 一 身 汗 我 一 間 間 打 開 門, 最 內 底 伊 間 反 鎖, 我 叩 門, 結 果 你 們 猜 安 怎? 再 講, 小 心 半 夜 作 惡 夢 老 闆 娘 打 發 我 們, 叫 我 和 阿 達 去 刷 洗 廚 房 地 板 我 們 不 想 離 開, 叫 師 父 繼 續 講 廁 所 莫 人 啦 老 闆 娘 說 老 闆 娘 要 我 們 回 到 廚 房, 說 這 樣 不 像 話 我 們 心 裡 都 明 白 星 期 三 下 午 是 不 會 有 客 人 來 的, 但 是 又 不 好 違 逆 老 闆 娘, 只 好 和 阿 達 回 到 廚 房 東 摸 摸 西 摸 摸, 找 些 東 西 吃 阿 達 又 一 個 人 躲 在 倉 庫 內 找 那 隻 很 肥 很 肥 的 老 鼠, 最 近 老 鼠 總 咬 破 裝 食 物 的 袋 子, 我 不 了 解 老 鼠 怎 麼 那 麼 會 吃 我 一 個 人 對 著 一 鍋 熱 湯 發 呆, 想 著 剛 才 師 傅 說 過 的 事 探 著 頭, 師 傅 和 老 闆 娘 又 在 餐 桌 上 竊 竊 私 語, 不 知 在 聊 些 什 麼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感 情 好 是 我 最 先 發 現 的, 我 又 將 這 件 事 同 小 兔 分 享 小 兔 是 除 了 我 和 阿 達 之 外 的 第 三 個 工 讀 生, 讀 英 美 系, 本 地 人, 大 二, 小 我 一 屆 算 起 來 我 應 該 是 資 歷 最 老 的 工 讀 生, 從 這 間 餐 廳 開 業 沒 出 半 年 我 就 來 了, 比 我 早 來 的 都 陸 續 離 開, 比 我 晚 來 的 也 待 不 久, 最 後 只 剩 下 阿 達 小 兔 與 我 當 小 兔 告 訴 我 她 看 見 師 傅 載 老 闆 娘 去 市 場, 兩 人 很 像 有 偷 偷 牽 手 之 前, 我 就 已 經 發 現 師 傅 和 老 闆 娘 之 間, 好 像 有 著 什 麼 東 西 在 騷 動, 但 是 我 又 不 確 定, 不 敢 說 我 怕 說 了 出 來 是 會 丟 了 工 作 的 這 件 事 該 從 那 天 說 起 那 天 因 為 下 課 得 早, 又 因 為 昨 夜 趕 作 業, 沒 睡 幾 小 時, 想 要 提 早 去 餐 廳 打 發 時 間, 找 張 桌 子 補 眠 騎 著 機 車 到 餐 廳 時 就 覺 得 怪, 師 傅 的 車 怎 麼 會 在 呢? 師 傅 通 常 都 要 等 到 五 點 才 會 看 到 人, 除 非 那 天 有 人 特 地 訂 桌, 但 是 這 狀 況 我 也 只 遇 過 兩 次 我 想, 師 傅 或 許 跟 我 一 樣, 昨 夜 不 知 忙 些 什 麼, 累 了, 直 接 留 在 車 上 睡, 我 繞 到 車 子 旁, 沒 人 原 本 想 直 接 進 入 餐 廳, 但 是 廚 房 竟 亮 著 燈, 我 走 到 餐 廳 門 口 就 看 到 半 個 老 闆 娘 的 身 影, 師 傅 把 老 闆 娘 往 廚 房 內 拉, 兩 人 拉 拉 扯 扯 我 心 一 驚, 不 知 該 如 何 反 應, 只 好 一 個 人 騎 著 機 車 逃 了 從 那 時 起, 我 的 腦 袋 就 一 直 繞 著 那 影 像, 好 像 接 下 去 師 傅 會 扒 了 老 闆 娘 的 衣 服, 像 是 處 理 魚 鱗 一 樣 地 用 雙 手 處 理 著 老 闆 娘 的 身 體, 但 是 我 不 敢 再 想 下 去 老 闆 娘 的 兒 子 每 天 放 學 都 會 來 餐 廳 陪 老 闆 娘, 我 不 敢 隨 意 給 老 闆 娘 冠 上 偷 人 這 個 罪 名, 太 不 道 德, 只 好 說 服 自 己 看 錯 了 後 來 小 兔 跟 我 說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牽 手 那 件 事 情 前, 我 已 經 看 到 四 五 次 親 密 的 摟 摟 抱 抱 不 過 這 件 事 情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隱 藏 得 很 好, 因 為 偶 爾 嚴 肅 的 老 闆 來 時, 老 闆 娘 會 變 成 一 條 蛇 般 的 繞 在 老 闆 身 上, 好 像 彼 此 感 情 還 很 好, 但 是 老 闆 不 常 來, 一 個 月 頂 多 出 現 一 次 聽 小 兔 說, 老 闆 很 有 錢, 開 建 商 公 司 的, 因 為 常 常 要 出 差, 所 以 開 了 這 家 餐 廳 給 老 闆 娘 管 小 兔 的 這 番 話 也 才 讓 我 了 解, 為 什 麼 沒 什 麼 生 意 的 餐 廳 竟 然 還 可 以 繼 續 經 營, 原 來 是 給 老 闆 娘 打 發 時 間 用 的 2
說 起 師 傅, 他 是 一 個 看 起 來 挺 老 實 的 人, 挺 鼻 闊 臉, 圓 耳 平 頭 聽 老 闆 娘 說, 師 傅 做 廚 師 是 世 襲 的, 傳 了 好 幾 代, 師 傅 也 不 收 學 徒, 說 是 要 等 到 娶 了 老 婆, 生 了 孩 子 後 再 決 定 我 一 直 不 了 解 師 傅 為 什 麼 不 娶 妻, 是 因 為 娶 不 到 嗎? 還 是 其 它 原 因 呢? 關 於 這 點, 我 一 直 不 敢 問 師 傅 有 時 候, 餐 桌 上 還 會 聽 見 老 闆 娘 要 替 師 傅 找 老 婆, 說 外 籍 新 娘 好, 乖 巧 又 聽 話 那 時 我 就 發 著 抖, 覺 得 老 闆 娘 說 話 尖 酸, 要 是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真 有 一 腿, 老 闆 娘 一 定 是 在 試 探 師 傅 口 風, 但 是 師 傅 總 是 用 無 關 緊 要 的 話 題 掩 飾 過 去, 彷 彿 老 闆 娘 沒 有 問 過 似 的 師 傅 也 不 知 是 真 聰 明 還 是 假 聰 明, 常 常 翻 閱 餐 廳 最 新 一 期 的 商 業 周 刊 時 代 雜 誌 國 家 地 理 雜 誌 等, 還 會 引 用 很 奇 怪 的 話 來 訓 誡 我 們, 師 傅 總 預 言 這 世 界 會 在 不 久 的 未 來 毀 滅 關 於 師 傅 的 毀 滅 論 有 一 定 歷 程, 師 傅 會 揚 起 眉 問 說 : 恁 干 知 地 球 的 中 心 是 什 麼 嗎? 我 說 是 地 核, 小 兔 說 是 火 爐, 阿 達 說 是 個 大 磁 鐵, 老 滿 娘 則 不 說 話 師 傅 看 大 家 都 集 中 了 注 意 力, 才 肯 繼 續 說 師 傅 說 地 球 是 一 個 很 大 很 大 的 菜 鍋, 又 說 每 個 人 都 是 不 可 或 缺 的 元 素, 經 過 鹽 醋 糖 太 白 粉 或 其 它 醬 料 處 理 過 後, 大 火 一 炒, 最 終 都 會 變 成 一 道 菜, 然 後 被 某 個 巨 大 且 神 秘 的 怪 獸 吃 進 肚, 最 後 發 酸 腐 爛, 就 像 那 一 桶 餿 水 師 傅 指 著 餐 廳 後 方 的 桶 子, 說 證 據 就 在 那, 要 的 話 自 己 進 去 裡 面 找 當 然, 我 們 從 來 都 不 覺 得 師 傅 的 話 可 信, 也 沒 人 真 從 桶 子 裡 找 出 毀 滅 論 的 鐵 證 說 真 的, 我 不 知 道 師 傅 是 真 瘋 還 是 假 瘋 有 一 次, 師 傅 偷 偷 拉 我 到 牆 角, 跟 我 說 我 是 一 根 蔥, 那 時 我 的 腦 袋 只 有 一 個 念 頭 : 我 是 哪 根 蔥? 我 到 底 是 哪 根 蔥 呢? 時 薪 九 十, 賺 不 到 什 麼 錢, 郵 局 的 戶 頭 從 來 不 超 過 一 萬 元, 學 校 的 課 業 也 好 不 到 哪 裡 去, 到 現 在 還 沒 交 過 女 朋 友 的 我, 到 底 算 是 哪 根 蔥 呢? 阿 達 這 外 號 是 師 傅 取 的, 師 傅 說 他 腦 袋 阿 達 阿 達, 不 正 常 那 時 阿 達 看 到 師 傅 煮 著 柔 軟 的 蠶 茄 肉 時, 阿 達 瞬 間 變 了 表 情, 拒 絕 吃 那 紫 色 的 怪 蟲, 說 這 是 他 見 過 最 噁 心 的 食 物 師 傅 臉 色 大 變, 兇 阿 達, 要 他 不 要 吃 晚 餐, 滾 回 他 的 國 家 去 之 後, 師 傅 就 很 喜 歡 把 一 些 莫 須 有 的 事 講 得 人 心 惶 惶, 最 主 要 的 目 的 是 要 嚇 阿 達, 阿 達 對 那 些 鬼 話 竟 也 聽 得 心 驚 膽 跳, 雖 然 我 不 確 定 阿 達 真 的 聽 得 懂 師 傅 講 的 台 語 阿 達 說 他 曾 親 眼 看 過 那 隻 怪 貓, 不 過 說 是 白 的, 阿 達 說 那 隻 貓 沒 有 眼 睛, 露 出 兩 個 窟 窿, 鼻 子 凹 凹 的, 沒 有 骨 頭, 尾 巴 很 短, 毛 卻 很 長, 一 跳 到 洗 手 台 就 消 失 無 蹤 阿 達 學 著 白 貓 的 動 作, 沒 想 到 師 傅 也 看 得 入 神 師 傅 會 細 心 視 察 他 煮 出 的 料 理, 每 次 餐 廳 下 了 班, 師 傅 替 大 夥 兒 煮 了 菜 後, 師 傅 便 會 緊 緊 盯 著 盤 碟 裡 的 食 物, 不 准 我 們 剩 下 師 傅 討 厭 食 物 沒 有 吃 完, 討 厭 食 物 遭 到 客 人 嫌 棄, 這 些 行 為 就 像 是 對 師 傅 的 汙 辱 師 傅 會 用 筷 子 檢 視 魚 骨 肉 排, 要 是 有 剩 下, 師 傅 必 定 會 詛 咒 一 番 有 時, 客 人 吃 剩 的 食 物, 師 傅 還 會 用 筷 3
子 挑 些 餘 肉 品 嚐, 師 傅 還 問 我 們 是 否 要 和 他 一 起 分 享, 我 們 只 覺 得 噁 心 即 使 沒 有 客 人 上 門, 師 傅 還 是 喜 歡 窩 在 廚 房, 有 時 他 會 懊 惱 地 捶 著 腦 袋, 讓 頭 髮 在 不 自 覺 間 稀 疏 ; 更 多 時 候 他 大 火 一 起, 烹 煮 食 材, 師 傅 從 不 允 許 他 做 菜 時 有 人 在 旁 觀 看, 似 乎 別 人 會 偷 走 料 理 的 菁 華 師 傅 左 手 托 起 大 鍋, 右 手 豪 邁 地 用 鍋 鏟 翻 炒, 火 紅 的 熱 悶 出 師 傅 一 臉 汗 水, 之 後, 便 會 出 現 一 小 盤 一 小 盤 的 實 驗 菜 餚, 師 傅 逼 我 們 下 肚 我 曾 私 底 下 問 過 小 兔, 問 她 喜 不 喜 歡 師 傅 的 實 驗 菜 餚, 當 小 兔 吐 著 舌 頭 時, 我 知 道 小 兔 和 我 是 站 在 同 樣 立 場 說 起 小 兔, 是 很 討 喜 的 那 種 女 生, 第 一 次 看 到 小 兔 時, 我 就 覺 得 她 是 我 的 菜 但 是 我 不 敢 告 訴 她, 我 也 不 是 那 種 一 看 到 女 生 就 會 腦 充 血 的 人, 我 告 訴 自 己, 要 先 相 處 一 段 時 間, 才 知 道 彼 此 適 不 適 合, 雖 然 我 極 度 想 擺 脫 單 身 擺 脫 宅 男 的 身 分 小 兔 也 不 是 很 漂 亮, 但 是 卻 是 會 讓 人 喜 歡 的 女 生 該 怎 麼 形 容 小 兔 呢? 小 兔 比 我 矮, 應 該 只 有 一 百 五 十 幾 公 分, 個 子 像 小 孩 子, 兩 頰 很 圓, 不 胖 我 喜 歡 小 兔 塗 上 腮 紅 的 樣 子, 但 是 我 從 來 都 沒 告 訴 過 她 我 也 喜 歡 小 兔 穿 短 褲 的 樣 子, 以 及 偶 爾 黏 上 長 長 眼 睫 毛 的 眼 睛, 但 是 我 不 敢 告 訴 她 我 只 敢 偶 爾 扯 著 笑 話, 虧 她 昨 夜 不 知 又 和 哪 個 朋 友 鬼 混, 虧 她 又 偷 偷 交 了 男 朋 友 我 帶 著 小 兔 熟 悉 餐 廳 內 的 動 線, 不 自 覺 間 便 和 小 兔 活 絡 我 有 了 小 兔 的 電 話 信 箱 和 MSN, 除 非 臨 時 要 調 班 請 假, 否 則 我 是 不 會 主 動 打 電 話 給 她 我 知 道 小 兔 對 我 也 有 些 好 感, 但 是 我 不 確 定 那 是 因 為 同 校, 還 是 因 為 同 在 一 個 工 作 環 境 八 月 底, 小 兔 跟 前 男 友 分 手, 那 幾 天 下 了 班, 我 都 陪 她 到 茶 店 喝 茶, 也 在 那 幾 天, 她 從 我 的 手 上 掇 過 菸, 學 會 了 抽 菸, 但 是 我 們 也 僅 僅 止 於 抽 菸 小 兔 不 說 話, 嘟 著 嘴 喝 茶, 有 時 又 用 那 雙 大 大 的 眼 睛 看 我 小 兔 不 喜 歡 別 人 強 迫 她 説 些 什 麼, 有 話 要 說, 她 自 己 會 說 她 喝 完 茶, 抽 起 一 根 又 一 根 的 菸, 我 看 著 一 層 又 一 層 不 斷 攀 升 的 煙 霧, 腦 袋 空 空 的, 我 不 知 該 跟 她 說 些 什 麼 我 知 道, 小 兔 只 是 需 要 一 個 人 陪, 即 使 那 個 人 是 啞 巴 或 聾 子 都 無 所 謂 陪 在 她 身 邊 挺 幸 福 的, 就 算 我 只 是 她 身 邊 的 空 氣 後 來 等 小 兔 的 失 戀 傷 痛 期 過 後, 她 又 如 往 常 高 興 地 來 上 班 有 一 天 下 班, 她 又 找 我 去 喝 茶, 那 時 小 兔 才 說 她 的 前 男 友 有 了 別 的 女 朋 友 我 不 知 道 要 怎 麼 安 慰 她, 只 緊 緊 咬 著 吸 管 小 兔 流 了 眼 淚, 罵 自 己 沒 用, 我 趕 緊 拿 出 衛 生 紙 要 替 她 擦 淚, 小 兔 問 我 男 人 怎 麼 都 那 麼 壞 我 還 是 不 知 道 該 怎 麼 回 答 她, 只 覺 得 自 己 也 被 罵 了, 我 應 該 是 最 壞 最 沒 用 的 一 個 男 人 後 來 小 兔 止 了 眼 淚, 說 她 化 的 妝 都 花 了, 要 我 載 她 回 家 小 兔 進 屋 前, 特 地 轉 身 問 我, 她 說 : 你 當 我 的 男 朋 友 好 不 好 我 嚇 呆 了, 小 兔 看 出 我 驚 嚇 的 表 情, 便 又 嘻 鬧 地 跟 我 說 : 跟 你 鬧 著 玩 的, 笨 蛋 直 到 現 在, 我 還 是 把 小 兔 那 句 話 當 作 真 的, 於 是 我 每 天 都 期 待 能 和 小 兔 一 起 上 班, 我 希 望 有 一 天 小 兔 可 以 再 問 我 那 個 問 題, 到 時 候 我 一 定 不 會 遲 疑, 一 定 會 4
立 刻 答 應 她 每 月 更 替 的 菜 單 讓 廚 師 傷 透 腦 筋 老 闆 娘 要 廚 師 換 些 容 易 上 菜 的 餐 點, 可 以 節 省 時 間 師 傅 每 次 都 說 品 質 品 質, 說 的 時 候 還 會 用 食 指 指 向 前 方, 上 下 抖 動, 語 氣 激 昂 泰 式 酸 辣 雞 腿 冰 島 活 蒸 鱈 魚 義 式 南 瓜 排 骨 日 式 刀 刻 黃 魚 法 式 料 理 鮭 魚 等 等 菜 餚 都 是 師 傅 精 心 設 計 師 傅 希 望 可 以 自 行 開 發 菜 單, 希 望 所 有 菜 色 在 他 手 上 都 可 以 變 成 令 人 傾 心 的 美 食 但 是 最 近 師 傅 說 他 困 在 某 種 無 法 突 破 的 窘 境 : 就 親 像 一 條 悶 莫 熟 的 苦 瓜, 又 苦 又 硬 嘸 知 要 安 怎 呷 師 傅 又 搔 起 半 禿 的 頭 皮 每 當 送 菜 的 人 來 了, 師 傅 總 是 不 顧 老 闆 娘 的 臉 色, 自 己 炒 了 下 酒 菜, 從 冰 箱 拿 出 一 兩 罐 啤 酒, 就 在 廚 房 喝 起 酒 聊 起 天 來 送 菜 的 是 一 個 歪 眼 的 中 年 人, 笑 起 來 會 發 出 癡 癡 癡 的 聲 音, 我 們 叫 他 斜 眼 人 斜 眼 人 很 不 正 經, 例 如, 他 常 常 調 戲 小 兔, 說 小 兔 怎 麼 都 長 不 大, 像 個 幼 稚 園 小 朋 友 ; 但 是 有 時 他 又 誇 小 兔 身 材 好, 要 師 傅 娶 回 家 當 小 老 婆 偶 爾 我 和 阿 達 也 要 陪 斜 眼 人 喝 上 幾 杯, 斜 眼 人 的 嘴 巴 當 然 放 不 過 阿 達, 他 最 喜 歡 問 阿 達 的 問 題 就 是 : 佇 台 灣 有 沒 有 馬 子? 阿 達 說 : 什 麼 馬? 沒 有 馬 沒 有 馬 斜 眼 人 會 繼 續 問 阿 達 他 國 家 的 事, 例 如, 哪 邊 娶 老 婆 比 較 便 宜? 嫖 一 次 要 花 多 少? 有 沒 有 檳 榔 西 施? 我 們 都 會 被 斜 眼 人 的 問 題 弄 得 哈 哈 大 笑, 不 知 該 怎 麼 回 答 才 好 倒 是 老 闆 娘 很 討 厭 斜 眼 人, 總 是 私 底 下 跟 師 傅 和 我 們 講, 說 要 找 其 他 人 來 送 菜 除 了 斜 眼 人 外, 還 有 一 位 園 藝 老 人, 我 給 他 取 的 名 字 是 長 短 腿 老 人 每 次 來, 都 穿 著 很 破 爛 的 灰 色 上 衣, 褲 子 是 廉 價 的 路 邊 攤 西 裝 褲, 一 頭 灰 白 散 髮 老 闆 娘 說 他 是 附 近 的 遊 民, 因 為 看 他 可 憐, 所 以 給 他 工 作 至 於 為 何 要 叫 他 長 短 腿 呢? 因 為 老 人 走 起 路 來 一 拐 一 拐, 最 初 我 懷 疑 老 人 有 小 兒 麻 痺, 但 是 看 起 來 不 像 長 短 腿 的 工 作 很 簡 單, 只 要 去 倉 庫 拿 大 剪 刀 和 水 管, 修 剪 餐 廳 外 的 花 花 草 草, 每 個 禮 拜 澆 兩 次 水 就 夠 了, 有 時 下 了 雨, 連 澆 水 都 不 用 工 作 完, 師 傅 會 煮 飯 給 長 短 腿 吃, 長 短 腿 是 那 種 很 安 靜 的 老 人, 平 常 不 說 話, 說 起 話 來 呼 嚕 呼 嚕 的, 我 聽 不 太 懂, 我 們 都 當 長 短 腿 是 瘋 子 老 闆 娘 每 個 月 會 給 長 短 腿 三 千 塊, 我 跟 小 兔 說 我 喜 歡 那 工 作, 小 兔 笑 著 說 要 打 斷 我 的 狗 腿 老 闆 娘 的 生 活 其 實 也 挺 無 趣 的, 我 曾 經 上 全 天 班, 仔 細 觀 察 過 老 闆 娘 一 天 的 生 活 早 上 十 點, 老 闆 娘 會 開 著 老 闆 買 給 她 的 休 旅 車 來 進 餐 廳, 巡 視 我 們 有 沒 有 擦 好 玻 璃 拖 好 地 把 廁 所 洗 乾 淨 之 後, 老 闆 娘 就 替 自 己 倒 了 一 杯 柳 橙 汁, 拿 一 本 最 新 的 美 容 雜 誌 坐 著 看, 也 不 是 等 客 人, 就 是 消 磨 時 間 有 時 老 闆 娘 拿 著 鏡 子, 給 自 己 上 些 粉, 有 時 又 對 著 鏡 子 擠 著 臉 頰 的 粉 刺 等 到 師 傅 開 車 進 來 後, 老 闆 娘 才 又 動 了 起 來 老 闆 娘 動 起 來 的 方 式 是 到 廚 房 巡 視, 偶 爾 提 醒 阿 達 要 去 抓 老 鼠, 偶 爾 提 醒 師 5
傅 該 換 菜 單, 偶 爾 看 看 我, 跟 我 說 要 剪 頭 髮 了 我 總 是 覺 得 老 闆 娘 進 入 廚 房 只 是 想 和 師 傅 說 些 話, 但 是 又 不 好 正 大 光 明 地 進 來, 只 好 搪 塞 些 無 關 緊 要 的 事 情 吃 過 午 飯, 老 闆 娘 會 定 時 接 到 一 通 令 她 心 情 愉 悅 的 電 話, 接 電 話 時, 老 闆 娘 的 聲 音 變 得 好 柔 好 軟, 好 像 是 剛 才 不 小 心 滑 進 嘴 巴 的 嫩 豆 腐, 那 是 老 闆 來 的 電 話 不 過 自 從 我 發 現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有 姦 情 後, 老 闆 娘 接 起 電 話 不 再 那 麼 雀 躍, 反 而 有 些 煩 躁 下 午 餐 廳 不 開, 老 闆 娘 又 一 個 人 開 著 休 旅 車 到 處 閒 晃, 我 從 來 都 不 敢 問 老 闆 娘 去 了 哪 裡, 大 概 是 跑 去 市 區 逛 街, 找 朋 友 閒 聊 吧 下 午 四 點 半 老 闆 娘 準 時 回 來, 修 修 眉, 塗 塗 口 紅, 對 著 鏡 子 等 客 人 老 闆 娘 的 兒 子 會 在 五 點 多 進 門, 之 後 我 們 就 要 準 備 老 闆 娘 兒 子 的 晚 餐, 有 時 老 闆 娘 會 要 師 傅 炒 些 家 常 菜, 有 時 老 闆 娘 的 兒 子 會 希 望 吃 火 鍋 老 闆 娘 對 著 那 一 本 本 雜 誌 發 呆, 到 了 九 點 才 准 下 班 放 人 當 老 闆 娘 和 她 的 兒 子 開 著 車, 駛 進 那 黑 黑 的 雨 夜 時, 我 有 那 麼 一 個 錯 覺, 以 為 老 闆 娘 和 她 的 兒 子 從 此 不 會 再 出 現 當 然, 我 也 怕 他 們 真 的 不 見 了, 那 我 的 生 活 費 便 沒 有 了 著 落 下 午, 我 拿 了 一 桶 客 人 吃 剩 的 菜 餚 要 往 餿 水 桶 倒 我 握 住 桶 上 掀 蓋, 往 上 拉, 卻 發 現 雙 手 正 壓 著 某 些 小 蟲 蓋 子 打 開 後, 鼻 子 瞬 間 被 一 股 腐 爛 的 味 道 衝 昏 了 頭, 左 手 裝 食 渣 的 桶 子 一 掉, 落 在 衣 褲 與 鞋 上 我 似 乎 看 見 一 隻 隻 蜷 曲 身 子 的 怪 蟲 正 在 攀 爬, 從 手 臂 爬 上 身 體, 再 鑽 進 血 管, 那 是 蛆, 那 是 蛆 我 驚 聲 叫 著 阿 達 走 了 出 來, 看 見 我 的 狼 狽 樣, 說 : 蛆 有 什 麼 好 怕 的 我 把 衣 物 上 的 食 物 再 倒 進 桶 裡, 趕 緊 跑 到 洗 手 台 清 洗 我 問 阿 達 怕 不 怕 蛆, 因 為 想 把 倒 餿 水 這 工 作 交 給 他 南 方 有 很 多 阿 達 手 指 餿 水 桶 阿 達 繼 續 說 : 天 氣 熱, 食 物 容 易 壞, 有 些 人 還 喜 歡 吃 蛆 呢 師 傅 聽 見 我 的 叫 喊 聲, 出 了 屋, 接 上 話 : 呷 蛆 的 方 法 足 多, 大 火 快 炒 清 蒸 麻 油 生 吃, 有 些 人 擱 把 蛆 養 肥, 當 下 酒 菜 師 傅 說 完 後, 竟 然 笑 了 起 來, 還 問 我 要 不 要 生 吃 我 回 到 屋 子, 老 闆 娘 急 忙 從 倉 庫 拿 出 一 件 髒 衣 服 要 我 換 上 那 天 下 了 班, 我 心 情 特 別 不 好, 拿 著 又 髒 又 黏 的 衣 服 回 到 家, 洗 了 澡, 腦 袋 卻 還 徘 徊 剛 才 的 那 些 小 蟲, 好 像 那 些 小 蟲 散 佈 在 身 上, 一 想 到 整 個 身 體 就 發 癢, 我 一 連 洗 了 三 次 澡 卻 還 是 感 覺 癢 後 來 覺 得 這 樣 不 是 辦 法, 決 定 出 去 走 走 出 門 時 已 經 十 一 點, 我 騎 著 機 車 到 處 繞, 買 了 飲 料, 不 自 覺 繞 到 小 兔 的 家 小 兔 的 房 間 亮 著, 客 廳 也 敞 亮 突 然 有 兩 道 車 燈 駛 入, 車 子 進 入 了 小 兔 家 的 前 門 空 地 一 位 醉 酒 的 中 年 男 子 手 拿 啤 酒 罐, 一 搖 一 擺 地 走 進 小 兔 家 男 子 走 沒 幾 步 就 倒 在 一 邊 一 陣 劇 烈 的 怒 吼 聲 忽 然 傳 來 : 飲 飲, 飲 給 恁 死 一 位 婦 人 對 著 男 子 開 罵 恁 伯 飲 酒, 恁 管 啥? 要 睏 恁 家 己 去 睏, 恁 伯 擱 要 喝 說 完 男 子 往 門 的 方 向 移 動 婦 人 拖 著 男 子 往 屋 6
內 恁 是 起 肖 喔, 莫 發 酒 瘋 誰 講 我 發 酒 瘋 男 子 忽 然 立 起 半 身, 給 婦 人 一 巴 掌, 後 又 重 重 落 地 恁 擱 吵, 打 乎 恁 死 男 子 尖 聲 地 喊 忽 然 間, 一 個 身 影 面 無 表 情 地 走 下 樓, 那 是 小 兔 小 兔 穿 著 外 套 短 褲 散 著 頭 髮, 沒 隔 幾 秒 鐘 衝 了 出 來, 婦 人 還 在 屋 內 辱 罵 : 那 麼 暗 了, 恁 是 要 去 叨 位? 價 不 是 款 小 兔 往 我 的 反 方 向 跑 去, 我 雙 腿 一 拔, 往 小 兔 的 方 向 跑 我 一 直 不 敢 跑 得 太 近, 怕 跑 近 了 會 嚇 到 小 兔, 只 好 距 離 著 十 幾 公 尺 我 一 直 跟 著 小 兔 經 過 巷 道, 跑 過 十 字 路 口, 一 路 通 過 三 十 幾 根 孤 單 的 電 線 桿, 來 到 一 條 橋 小 兔 在 橋 的 中 央, 我 在 橋 的 邊 緣 月 亮 很 大, 月 光 滲 過 雲 層, 敷 在 那 一 條 小 溪 流 的 滾 動 水 面, 小 兔 對 著 溪 流 大 喊 : 啊 啊 啊 緊 接 著, 我 也 大 喊 小 兔 瞥 了 我 一 眼, 有 點 驚 訝, 轉 過 頭, 像 是 不 願 意 注 視 著 我, 持 續 對 著 她 的 溪 流 喊 : 你 們 都 去 死, 你 們 最 好 全 部 都 死 掉, 啊 啊 啊 這 次 我 沒 有 跟 著 喊, 我 一 聲 不 發 地 往 小 兔 的 方 向 走 小 兔 忽 然 間 放 聲 大 哭, 我 笨 笨 地 立 在 一 邊, 小 兔 將 她 的 頭 靠 在 我 的 肩 膀 我 的 兩 隻 手 不 知 該 擺 哪 裡, 只 好 猛 往 自 己 的 褲 子 抹 汗, 我 一 面 擔 心 小 兔 聞 出 我 身 上 有 著 食 物 的 餿 味, 一 面 又 不 知 該 如 何 安 慰 小 兔 的 淚 水 像 是 一 道 很 小 很 小 的 水 柱 開 始 流 進 我 的 衣 服, 我 的 胸 部 濕 濕 涼 涼 的, 心 臟 卻 跳 得 很 快, 體 溫 瞬 間 升 高 小 兔 的 雙 掌 突 然 往 我 的 胸 膛 捶 去, 笨 蛋, 你 這 個 大 笨 蛋 小 兔 罵 完 了 我, 轉 身 往 家 裡 的 方 向 跑 這 次, 我 沒 有 跟 上 小 兔 的 腳 步, 我 像 一 個 大 笨 蛋 立 在 橋 上 發 呆 隔 天, 阿 達 說 我 黑 眼 圈 我 沒 睡 好, 不 知 道 該 怎 麼 跟 阿 達 說, 只 好 隨 意 編 些 理 由 : 昨 夜 被 鬼 壓 了 我 想 起 昨 天 的 事, 不 像 真 的 阿 達 抬 起 我 的 手, 在 他 眼 前 仔 細 端 詳 一 番, 那 大 小 不 規 則 的 紅 性 斑 點 散 佈 手 心 手 背, 阿 達 驚 訝 地 說 : 你 長 濕 斑? 屍 斑? 我 看 了 看, 才 知 道 自 己 長 了 紅 疹 紅 疹 很 久 沒 長 了, 我 記 得 小 時 候 常 常 長 紅 疹, 身 上 紅 通 通 的, 很 醜, 害 我 不 敢 去 上 學, 阿 母 撒 涼 粉 在 身 上, 企 圖 安 撫 我 上 大 學 後, 除 了 兩 隻 手 會 因 為 洗 碗 而 長 疹 外, 很 少 再 長 我 正 覺 得 奇 怪, 最 近 餐 廳 的 生 意 明 明 不 好, 沒 什 麼 碟 子 好 洗, 怎 麼 還 會 長 疹 子 呢? 下 午, 原 本 是 我 和 小 兔 的 班, 但 是 小 兔 打 電 話 來 請 假, 說 她 身 體 不 舒 服 通 常 小 兔 都 會 打 到 我 手 機, 這 次 卻 沒 有, 小 兔 直 接 打 電 話 給 老 闆 娘, 我 的 心 情 有 點 悶, 為 何 小 兔 不 打 給 我 呢? 阿 達 看 出 我 心 情 不 好, 他 問 : 馬 子 沒 了? 我 不 答 他 他 不 管 我 的 反 應, 說 : 老 鼠 前 幾 天 生 了, 生 出 好 多 好 多 隻 我 忽 然 看 著 阿 達, 不 知 為 何 好 想 給 他 一 拳, 但 是 我 沒 有 我 跟 在 阿 達 的 身 後 去 找 老 鼠, 走 進 那 幽 深 陰 暗 的 倉 庫, 倉 庫 門 頂 還 結 著 蜘 蛛 網 打 開 倉 庫 門, 一 旁 擺 著 長 短 腿 的 大 剪 刀, 幾 罐 不 知 要 做 什 麼 的 大 桶 子, 以 及 幾 張 滿 是 塵 埃 的 桌 子 桌 子 邊 有 一 疊 過 期 雜 誌, 桌 上 有 一 把 小 剪 刀, 和 一 大 疊 被 剪 得 方 方 正 正 的 報 紙 和 雜 誌 我 亮 了 燈, 要 看 清 楚 那 一 摞 紙 到 底 是 什 麼, 我 看 到 有 關 緬 甸 的 旅 遊 照 片, 以 及 一 堆 翁 山 蘇 姬 和 緬 甸 暴 動 的 資 料 我 還 來 不 及 看 清 更 多 被 剪 下 來 的 紙 張, 阿 達 隨 即 叫 我 關 了 電 燈 : 不 行 不 行, 老 鼠 不 能 看 見 光, 它 會 跑 掉 的 阿 達 隨 即 站 起 身, 撚 暗 燈 阿 達 要 我 靜 靜 地 坐 在 一 張 滿 是 灰 塵 的 椅 7
子, 阿 達 坐 在 隔 壁, 叫 我 要 仔 細 地 聽, 說 等 一 下 會 有 老 鼠 吱 吱 吱 叫 的 聲 音 我 坐 在 椅 子 上, 過 了 沒 半 分 鐘, 果 然 聽 見 吱 吱 吱 叫 的 聲 音, 阿 達 說 大 老 鼠 又 生 了 小 老 鼠, 餐 廳 會 更 熱 鬧 我 想 跟 阿 達 說 我 討 厭 老 鼠, 但 是 我 沒 說 阿 達 蹲 下 身, 手 在 暗 處 摸 來 摸 去, 竟 然 摸 出 一 隻 小 老 鼠 阿 達 抓 著 小 老 鼠, 要 我 摸, 我 不 敢 摸, 覺 得 噁 心 阿 達 像 是 照 顧 自 己 的 寵 物 般 照 料 老 鼠, 輕 輕 地 撫 摸, 小 老 鼠 在 阿 達 的 手 上 跑 來 跑 去 的, 很 安 心, 那 時 我 忽 然 覺 得 阿 達 需 要 去 談 一 場 戀 愛 我 聽 朋 友 說, 阿 達 在 他 們 系 上 是 一 個 獨 行 俠, 除 了 跟 來 自 同 樣 國 家 的 人 來 往 外, 什 麼 人 都 不 理 朋 友 說 他 們 聚 會 時 都 說 著 自 己 的 母 語, 完 全 無 視 旁 邊 的 人, 吱 吱 喳 喳 的 聲 音 跟 老 鼠 叫 聲 沒 什 麼 兩 樣 但 是 我 並 不 覺 得 阿 達 怪, 阿 達 的 國 語 雖 然 說 得 不 好, 但 是 人 不 錯, 例 如, 他 常 常 幫 我 代 班, 常 常 替 我 打 卡, 常 常 聽 我 抱 怨 阿 母 又 打 電 話 來 找 人, 常 常 聽 我 一 個 人 說 單 身 的 痛 苦 談 一 場 戀 愛 或 許 可 以 讓 阿 達 快 樂 些, 或 許 也 可 以 讓 我 快 樂 些, 我 在 心 底 想 我 聽 見 老 闆 娘 的 呼 喚 聲, 只 好 趕 緊 跑 出 倉 庫 恁 是 走 去 叨 位? 攏 叫 莫 到 人 去 倉 庫 抓 老 鼠 老 闆 娘 問 我 們 有 沒 有 抓 到, 阿 達 癟 著 一 張 臉 說 沒 有, 我 看 著 阿 達 也 說 沒 有, 老 闆 娘 說 等 一 下 要 去 買 黏 老 鼠 的, 我 注 意 到 阿 達 的 臉 垮 了 下 來 等 到 老 闆 娘 回 到 餐 廳 內, 阿 達 又 溜 回 倉 庫 去 找 他 的 老 鼠 仔, 以 及 整 理 他 的 剪 報 我 沒 有 問 阿 達 是 不 是 緬 甸 人, 但 是 我 相 信 他 和 緬 甸 一 定 脫 離 不 了 關 係, 或 許 他 和 剪 報 上 的 暴 動 有 什 麼 秘 密 關 係 後 來, 我 就 沒 有 再 遇 到 小 兔 那 天 雨 下 得 很 大, 身 體 都 濕 答 答 的, 不 舒 服, 雨 水 打 在 身 上 有 刺 痛 感 提 早 到 的 我 扭 開 鎖 口, 卻 發 現 餐 廳 沒 有 上 鎖, 我 故 作 鎮 定 地 進 了 屋, 脫 了 雨 衣, 放 下 背 包, 身 上 還 流 著 雨 水, 一 滴 滴 地 從 指 尖 往 外 滑 我 把 餐 廳 檢 查 了 一 次, 沒 有 人, 沒 有 小 偷, 整 間 餐 廳 只 有 我 一 人 老 闆 的 車 子 開 了 進 來 老 闆 帶 著 一 張 默 不 吭 聲 的 臉 孔, 旁 邊 還 跟 著 老 闆 的 小 兒 子, 老 闆 一 進 來 劈 頭 就 問 我 : 老 闆 娘 呢? 我 說 我 不 知 道, 我 也 是 剛 剛 進 來 的 老 闆 先 跑 到 廚 房 找 人, 又 跑 到 倉 庫 找 人, 找 不 到 人 只 好 氣 憤 地 坐 在 椅 子 上 我 給 老 闆 和 老 闆 兒 子 倒 水, 忽 然 斜 眼 人 開 了 車 來 送 貨, 斜 眼 人 提 著 四 五 個 裝 高 麗 菜 青 江 菜 和 蘿 蔔 以 及 十 幾 粒 柳 橙 的 袋 子, 老 闆 一 見 到 斜 眼 人, 就 叫 他 放 下 袋 子, 拉 著 斜 眼 人 往 角 落 碎 語 斜 眼 人 先 是 露 出 驚 訝 的 表 情, 緊 接 眉 頭 深 鎖, 像 是 在 沉 思, 我 從 來 都 沒 見 過 斜 眼 人 那 樣 的 表 情 我 拿 著 裝 滿 水 的 大 玻 璃 杯, 假 裝 給 斜 眼 人 和 老 闆 倒 水, 我 只 聽 見 老 闆 嘴 裡 不 斷 出 現 師 傅 的 名 字 阿 達 騎 著 機 車, 身 上 也 是 一 身 溼, 跟 在 阿 達 後 面 的 是 長 短 腿 老 闆 一 見 長 短 腿, 也 拉 著 去 角 落 耳 語, 長 短 腿 倒 沒 有 什 麼 反 應, 依 舊 瘸 著 腳 進 入 倉 庫, 拿 出 大 剪, 穿 上 雨 衣, 修 剪 餐 廳 外 的 花 草 嘰 -- 嘰 嘰, 老 鼠 在 廚 房 內 叫, 阿 達 到 了 廚 房 後, 發 現 幾 隻 幼 小 的 鼠 在 黏 鼠 板 上 動 彈 不 得 阿 達 偷 偷 地 把 老 鼠 抓 離 黏 鼠 板, 再 把 黏 鼠 板 丟 進 垃 圾 桶 阿 達 說 : 牠 們 是 我 的 小 孩 我 要 阿 達 不 要 鬼 混, 要 他 拿 掃 把 去 掃 廚 房 8
後 來 老 闆 娘 坐 著 師 傅 的 車 回 來 了 斜 眼 人 什 麼 都 不 說, 第 一 個 開 車 走 了 老 闆 要 兒 子 先 回 車 上, 師 傅 則 乖 乖 地 躲 回 廚 房 老 闆 娘 低 著 頭, 歛 著 表 情 不 說 話, 老 闆 直 盯 老 闆 娘 後 來 老 闆 問 老 闆 娘 下 午 去 了 哪 裡, 原 先 還 好 聲 好 氣 地 問, 但 是 老 闆 娘 不 說 話, 老 闆 遂 加 大 聲 量, 好 像 怒 吼 我 的 手 機 忽 然 大 響, 心 一 驚, 趕 緊 跑 到 背 包 找 手 機, 老 闆 盯 著 我 和 阿 達, 丟 了 兩 百 塊, 要 我 們 出 去 晃 晃 我 和 阿 達 愣 頭 愣 腦 地 又 穿 上 雨 衣, 往 大 雨 中 騎 去 好 冷, 我 的 身 體 在 發 抖, 雨 水 流 進 衣 服 手 機 持 續 在 響, 剛 才 是 阿 母 打 來 的 電 話, 現 在 則 是 簡 訊 我 問 阿 達 : 我 們 要 去 哪 裡? 阿 達 回 問 我 : 我 們 可 以 去 哪 裡? 阿 達 跟 我 說 : 好 冷 喔, 這 鬼 天 氣 我 把 車 停 在 一 株 榕 樹 下, 望 著 灰 青 的 天 空 我 翻 出 手 機, 簡 訊 是 小 兔 傳 的 我 和 阿 達 都 收 到 了 簡 訊, 小 兔 說 這 工 作 她 不 做 了 阿 達 問 我 : 小 兔 怎 麼 了 嗎? 我 說 我 不 知 道, 我 愣 在 一 邊, 不 知 道 該 如 何 反 應, 小 兔 是 因 為 我 的 關 係 而 要 辭 職 嗎? 我 撥 電 話 給 阿 母, 阿 母 叫 我 下 禮 拜 日 要 記 得 回 家, 要 給 阿 爸 掃 墓, 我 說 再 看 看, 不 一 定 會 有 時 間 回 去 阿 母 罵 我 : 恁 老 爸 的 忌 日 恁 擱 莫 轉 來, 恁 是 要 找 死 否? 阿 母 罵 完 就 掛 了 電 話 我 覺 得 身 體 好 冷, 榕 樹 也 紛 紛 落 下 許 多 雨 水 阿 達 問 我 : 老 闆 娘 和 師 傅 是 不 是 有 了 小 老 鼠? 我 聽 了 覺 得 好 笑, 告 訴 他 : 他 們 要 養 小 老 鼠, 養 我 們 這 些 小 老 鼠 我 和 阿 達 在 那 裡 呆 了 一 小 時, 身 體 不 斷 發 抖, 雙 手 不 斷 摩 擦 後 來 天 色 已 經 全 都 暗 了, 許 多 隻 白 蟻 排 徊 路 燈, 雨 漸 漸 停 了, 我 忽 然 想 起 小 兔 我 想 要 給 小 兔 傳 些 簡 訊, 或 者 直 接 打 電 話, 但 是 手 機 竟 然 打 不 通, 怎 麼 都 打 不 出 去 剛 剛 明 明 還 可 以 通 的 我 焦 急 地 說 我 把 手 機 握 在 手 掌 取 暖, 但 是 沒 有 用 天 已 經 暗 得 嚇 人, 小 兔 又 傳 來 簡 訊, 她 問 : 你 在 哪 裡? 我 使 勁 地 按 手 機, 手 機 依 舊 撥 不 出 去, 也 無 法 傳 簡 訊, 我 氣 壞 了 雙 手 一 抖, 手 機 就 落 在 地 上, 碎 成 兩 半, 我 撿 起 破 碎 的 手 機, 突 然 有 種 想 哭 的 感 覺 我 說 我 要 去 找 小 兔, 我 和 阿 達 往 小 兔 家 疾 駛 小 兔 不 在 家, 厝 內 空 蕩 蕩 的 我 裝 好 壞 掉 的 手 機, 依 舊 打 不 出 去, 阿 達 要 我 注 意 天 空 的 雲, 更 黑 更 濃 了 我 失 落 地 騎 著 機 車, 戴 阿 達 回 餐 廳 阿 達 說 : 我 很 難 過 阿 達 說 這 種 天 氣 會 讓 他 想 到 家, 我 說 我 也 很 難 過, 但 是 我 沒 有 告 訴 他 我 在 難 過 什 麼, 因 為 我 也 不 太 知 道 自 己 在 難 過 什 麼 回 餐 廳 時, 雨 下 得 更 大 了, 我 和 阿 達 全 身 濕 透 回 到 餐 廳, 老 闆 已 經 不 在, 師 傅 也 不 在 了, 只 剩 下 老 闆 娘 趴 在 桌 上 哭 我 和 阿 達 淌 著 雨 水 走 進 餐 廳, 看 見 老 闆 娘 一 個 人 在 哭, 覺 得 自 己 也 很 想 哭, 我 把 餐 巾 紙 遞 給 阿 達, 阿 達 又 把 餐 巾 紙 遞 給 老 闆 娘 老 闆 娘 看 著 我 們, 要 我 們 不 要 管 她, 叫 我 們 去 打 掃 廚 房 和 廁 所 我 不 知 道 沒 有 廚 師 的 餐 廳 算 不 算 一 間 餐 廳 阿 達 回 到 廚 房 忽 然 發 現 他 的 老 鼠 仔 死 了 兩 隻, 是 被 毒 死 的, 我 和 阿 達 拿 了 鏟 子 埋 了 兩 隻 小 老 鼠 之 後, 阿 達 掃 完 地, 又 溜 進 幽 暗 的 倉 庫 我 則 拿 著 打 掃 的 用 具 進 入 了 濕 冷 的 廁 所 我 打 開 一 扇 扇 小 門, 地 面 竟 是 血 印 的 足 痕, 一 朵 朵 如 凍 傷 的 花 朵, 我 嚇 呆 了 9
血 痕 的 恐 懼 從 衛 生 紙 團 逐 一 釋 放 白 貓 黑 貓 的 腳 印 散 落 磁 磚, 都 是 血 貓 痕 我 忽 然 感 覺 無 數 的 碟 子 在 眼 前 滑 落 破 碎 失 去 了 腳 心 臟 的 血 猛 然 一 抽 灌 到 頭 頂, 噴 射 而 出 又 一 陣 跳 動, 血 液 往 腳 底 鬱 積, 散 成 染 紅 的 衛 生 紙 團 好 累, 好 想 哭 的 一 天 師 傅 叫 我 把 冷 凍 庫 裡 的 雞 肉 塊 拿 出 來 加 熱, 一 鍋 鳳 梨 香 菇 雞 湯 正 溫 著, 冷 凍 的 肉 丟 進 熱 湯, 扶 住 鍋 把, 一 股 熱 從 指 尖 傳 來 喝 下 鍋 裡 的 湯, 我 問 師 傅 為 什 麼 是 紅 色 阿 達 說 : 是 死 水, 是 屍 水 我 問 到 底 有 沒 有 捲 舌, 他 也 答 不 出 個 所 以 然 蕃 茄 湯 不 是 紅 的 是 什 麼 顏 色? 師 傅 說 另 一 道 麻 油 腰 只 湯, 可 以 改 善 手 腳 冰 冷, 增 進 氣 血 循 環, 我 吸 了 一 層 麻 油, 豬 腰 塞 進 嘴 裡 咬 師 傅 問 我 要 不 要 吃 豬 腿, 說 我 兩 腿 無 力, 站 不 穩, 我 啃 著 蹄, 啃 著 腳 老 闆 娘 說 : 吃 什 麼 補 什 麼 於 是 我 長 出 一 對 帶 有 刺 毛 與 蹄 的 怪 腳 兩 個 瞳 子 掉 落 盤 中, 染 血, 沾 了 些 麵 粉 後, 在 大 油 鍋 中 現 炸 十 五 秒 師 傅 不 知 從 哪 弄 來 的 羊 眼, 說 是 補 身, 咬 下 去 聽 說 有 股 液 體 從 球 內 迸 裂 佐 料, 一 根 蔥 如 我 阿 達 在 洗 手 台 倒 下 半 罐 沙 拉 脫, 準 備 要 來 洗 盤 子, 他 不 回 答 問 題, 彷 彿 我 並 不 存 在 老 闆 娘 穿 梭 在 客 人 間 拿 取 一 張 張 紙 鈔, 朗 誦 歡 迎 光 臨 謝 謝 光 臨 四 字, 在 鏡 前 挑 著 雙 眉, 看 濃 粧 是 否 還 齊, 有 無 多 一 條 魚 尾 紋 師 傅 則 在 廚 房 專 心 研 讀 一 本 本 新 出 的 韓 式 料 理 日 式 料 理, 準 備 替 換 最 美 味 的 菜 單 我 則 跑 去 廁 所 嘔 吐, 把 腹 內 的 食 物 都 吐 了 出 來, 吐 完 後, 我 打 開 門, 發 現 廁 所 門 外 正 站 立 另 一 個 老 了 的 我, 他 驚 訝 地 睜 大 眼 珠 看 我 阿 達 說 我 暈 倒 在 廁 所 裡 我 問 小 兔 在 哪 裡? 阿 達 說 小 兔 已 經 辭 職 了 我 的 手 機 無 法 響, 身 體 又 濕 又 冷 我 走 出 廁 所, 原 本 想 向 老 闆 娘 借 電 話, 但 是 找 不 到 老 闆 娘, 阿 達 說 : 老 闆 娘 要 我 們 關 店 回 家 空 曠 的 餐 廳 依 舊 沒 有 任 何 一 位 客 人, 我 站 在 櫃 檯 旁, 阿 達 手 裡 抱 出 一 隻 小 老 鼠 我 說 我 看 到 那 隻 貓 了 阿 達 說, 真 的 嗎? 我 說 有 黑 貓 也 有 白 貓 我 原 本 想 撥 打 電 話 給 小 兔, 卻 怎 麼 都 想 不 起 小 兔 的 電 話 號 碼 手 中 撥 的 號 碼 竟 然 會 撥 到 家 裡, 是 阿 母 接 的 我 原 本 想 掛 掉 電 話, 但 是 阿 母 先 聽 出 我 的 聲 音 我 跟 阿 母 說 我 會 回 去 拜 阿 爸, 要 她 不 要 擔 心 阿 母 又 問 我 學 校 的 期 末 考, 我 沒 有 回 答, 我 只 是 覺 得 身 體 好 癢, 那 些 紅 通 通 的 疹 子 好 像 長 滿 了 全 身 忽 然 間, 長 短 腿 走 了 進 來, 長 短 腿 因 為 下 雨 的 關 係, 把 褲 腳 捲 了 起 來, 這 時 我 才 看 清 比 較 短 的 那 隻 其 實 是 義 肢, 長 短 腳 說 : 我 腹 肚 枵 了, 要 呷 飯 了, 怎 麼 人 攏 莫 見 了 我 忽 然 想 起 師 傅 說 的 世 界 毀 滅 理 論, 覺 得 有 些 道 理 雨 水 打 在 屋 頂 轟 隆 轟 隆 的, 阿 達 說 : 怎 麼 人 都 不 見 了? 我 往 阿 達 的 臉 上 揮 了 揮 手, 想 要 跟 他 說 我 不 是 人 嗎? 阿 達 像 是 認 不 得 我, 我 覺 得 疑 惑 阿 達 問 我 說 : 你 是 誰? 10
怎 麼 會 在 這 裡 呢? 我 對 著 餐 廳 的 落 地 窗 看 著 自 己, 忽 然 覺 得 自 己 老 了 好 多 歲, 都 快 認 不 得 了, 我 遲 疑 地 對 自 己 說 : 對 啊 我 是 誰? 怎 麼 會 在 這 裡 呢?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