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一 忧 惧 : 革 命 中 的 排 满 与 复 仇 反 满 是 清 末 中 国 的 关 键 论 题, 由 此 拖 曳 出 的 复 仇 主 张, 正 因 其 意 旨 简 单, 所 以 易 感 动 人, 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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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OURNALOFEASTCHINANORMALUNIVERSITY 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 No.3,2014 家 国 与 满 汉 再 论 清 帝 逊 位 和 1912 年 大 妥 协 沈 洁 ( 上 海 社 会 科 学 院 历 史 研 究 所, 上 海,200235) 摘 要 : 清 帝 逊 位 和 1912 年 妥 协 是 中 国 政 治 文 化 的 一 次 剧 变 这 不 仅 在 于 完 成 从 帝 制 到 共 和 的 转 折, 还 在 于, 这 场 妥 协 在 某 种 程 度 上 更 新 了 传 统 意 义 上 的 改 朝 换 代 中 国 历 来 的 政 治 文 化 中, 鼎 革 是 惨 烈 的, 君 死 社 稷, 臣 死 封 疆, 士 死 制 死, 构 成 了 一 种 政 治 规 约 而 1912 年, 在 家 国 与 种 族 的 种 种 缠 结 当 中, 坚 守 丧 失 了 合 法 性 以 及 价 值 支 撑, 妥 协 则 成 为 奉 天 时 循 尊 养 的 正 当 表 达 妥 协 引 导 了 一 种 平 衡 皇 亲 贵 族 袁 世 凯, 皆 成 为 无 负 和 平 齐 赴 共 和 的 成 员 西 方 世 界 的 革 命 与 现 代 转 型 大 多 循 契 约 而 成, 这 种 由 契 约 精 神 引 领 的 妥 协 在 中 国 传 统 政 治 中 是 鲜 见 的 因 此, 如 果 将 妥 协 视 为 议 会 宪 政 的 一 种 基 本 原 则, 那 么, 辛 亥 年 底 的 这 场 大 妥 协 即 具 备 了 更 为 特 殊 的 意 义 革 命, 因 种 族 之 辨 聚 拢 而 成, 却 又 在 形 成 风 暴 之 日 迅 速 摆 脱 超 拔 出 这 种 单 一 的 动 员 策 略 ; 进 而, 家 国 与 满 汉 在 平 衡 中 达 成 和 解 从 反 满 到 共 和, 撼 动 的 不 仅 是 帝 制, 还 是 随 同 帝 制 一 起 日 渐 消 亡 的 政 治 与 历 史, 它 至 少 在 形 式 上 终 结 了 帝 制 时 代 的 政 治 文 化, 诠 释 并 启 航 了 中 国 政 治 的 现 代 转 型 关 键 词 :1912 年 ; 清 帝 逊 位 ; 反 满 ; 政 治 转 型 武 昌 新 军 起 义 后 第 126 天,1912 年 2 月 12 日, 隆 裕 皇 太 后 带 着 六 岁 的 小 皇 帝 溥 仪, 接 受 一 班 国 务 大 臣 和 内 阁 成 员 的 三 鞠 躬 新 礼, 将 退 位 诏 书 交 给 外 务 大 臣 胡 惟 德, 颁 布 天 下 退 位 诏 下, 是 辛 亥 革 命 的 终 局, 也 是 文 本 意 义 上, 中 国 帝 制 传 统 的 终 结 将 时 间 推 及 十 年 之 前,1901 年, 朝 廷 开 始 推 行 新 政, 此 后 即 是 中 国 的 政 治 军 队 司 法 考 试 制 度 等 等 实 施 现 代 改 造 的 十 年 然 而 革 命 却 继 踵 而 至, 衍 成 燎 原 需 要 推 究 的 是 : 在 朝 廷 力 行 新 政 的 当 口, 武 昌 城 里 的 一 点 战 火 为 什 么 能 够 迅 速 击 垮 统 治 中 国 二 百 余 年 的 清 王 朝? 解 说 辛 亥, 以 往 的 研 究 大 略 循 以 下 几 种 路 径 : 一 为 同 盟 会 成 立 及 继 武 昌 起 义 而 来 的 革 命 浪 潮, 二 为 立 宪 派 的 转 向, 三 为 袁 氏 出 山 左 右 大 局, 再 加 外 部 的 国 际 的 因 素, 如 英 日 的 影 响, 等 等 于 清 廷 一 方, 什 么 处 境 如 何 接 受, 则 观 照 甚 少 通 常 印 象 中 的 共 和 肇 建, 是 辛 亥 年 底 南 北 谈 判 的 产 物, 然 而, 庞 大 的 清 帝 国 ( 包 括 军 队 驻 防 旗 人 满 蒙 贵 族 等 等 ) 究 竟 是 在 一 种 什 么 样 的 情 境 底 下, 接 受 或 者 说 顺 从 了 袁 世 凯 立 宪 派 和 革 命 党 人 之 间 这 场 谈 判 从 而 黯 然 退 位? 进 言 之, 在 家 与 国 满 与 汉 帝 制 与 共 和 等 问 题 复 杂 交 缠 的 辛 亥 年, 妥 协 具 体 是 怎 样 成 为 可 能 的? 本 文 希 望 在 革 命 史 叙 事 之 外, 从 清 廷 一 方 的 处 境 出 发, 以 反 满 问 题 为 中 心, 清 理 南 北 和 谈 与 逊 位 达 成 的 历 史 过 程 关 于 1912 年 清 帝 逊 位 问 题, 在 既 有 的 辛 亥 革 命 史 研 究 中 并 不 多 见, 近 年 法 史 学 界 如 高 全 喜 章 永 乐 常 安 等 人 ( 高 全 喜 : 立 宪 时 刻 : 论 清 帝 逊 位 诏 书, 桂 林 :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2011 年 ; 章 永 乐 : 旧 邦 新 造 ( ), 北 京 : 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2011 年 ; 常 安 : 清 末 民 初 宪 政 世 界 中 的 五 族 共 和, 北 大 法 律 评 论 2010 年 第 11 卷 第 2 辑 ; 杨 昂 : 清 帝 逊 位 诏 书 在 中 华 民 族 统 一 上 的 法 律 意 义, 环 球 法 律 评 论 2011 年 第 5 期 ) 的 讨 论 颇 引 人 注 目, 主 要 是 在 法 理 层 面 讲 述 退 位 诏 书 和 优 待 条 件 在 辛 亥 革 命 中 的 地 位, 视 界 不 在 具 体 史 事 史 学 界 零 星 的 研 究 则 多 局 限 在 革 命 范 畴 内, 讨 论 革 命 党 立 宪 派 袁 世 凯 国 际 势 力 与 南 北 议 和, 杨 天 宏 : 清 帝 逊 位 与 五 族 共 和 关 于 中 华 民 国 主 权 承 续 的 合 法 性 问 题 ( 近 代 史 研 究 2014 年 第 2 期 ) 一 文, 对 法 史 学 界 的 主 权 转 移 说 提 出 质 疑, 也 主 要 是 确 立 革 命 的 缘 起 及 其 在 民 国 建 立 过 程 中 的 决 定 作 用 而 本 文 的 研 究, 则 立 足 于 革 命 史 框 架 之 外, 主 要 从 被 革 命 者 清 王 朝 这 一 面 上 讨 论 逊 位 问 题, 妥 协 如 何 达 成 及 其 对 于 中 国 现 代 政 治 的 意 义 41

2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一 忧 惧 : 革 命 中 的 排 满 与 复 仇 反 满 是 清 末 中 国 的 关 键 论 题, 由 此 拖 曳 出 的 复 仇 主 张, 正 因 其 意 旨 简 单, 所 以 易 感 动 人, 以 一 种 云 集 雾 涌 的 方 式 推 进 了 共 和 革 命 革 命 党 人 高 唱 复 仇 仍 春 秋 之 义, 1 八 月 中 秋 杀 鞑 子 的 历 史 记 忆 也 被 唤 醒, 成 为 复 仇 与 革 命 的 宣 言 民 报 创 刊 之 际, 朱 执 信 即 说 : 革 命 者, 复 仇 其 首, 而 暴 政 其 次 2 章 太 炎 的 仇 满 逐 满 排 满 言 论 则 更 加 直 截, 专 作 复 仇 是 非 论 一 文, 为 种 族 革 命 之 合 理 寻 找 历 史 资 源 : 是 则 以 复 仇 为 野 蛮 者, 乃 国 家 所 以 自 为 文 过 耳 平 议 是 非 者, 安 取 是 为 又 涂 饰 之, 则 谓 复 仇 虽 是, 而 国 家 之 秩 序 不 可 侵, 是 以 有 禁 若 然, 则 国 家 之 秩 序 为 重, 而 个 人 之 损 害 为 轻, 斯 国 家 者 即 以 众 暴 寡 之 国 家 矣 论 者 不 悟, 囿 蔽 于 长 国 家 者 之 言, 因 循 成 俗, 以 为 义 法 本 然, 而 以 复 仇 为 野 蛮 之 行, 此 最 可 嗤 鄙 者 也 3 章 氏 宣 称 : 是 亦 复 仇 之 正 义, 谁 得 以 为 非 者! 反 满 意 识 聚 拢 起 种 族 之 辨, 而 这 种 极 端 的 复 仇 论 则 更 容 易 用 观 念 激 化 起 情 绪, 由 情 绪 化 为 实 际 的 行 动 武 昌 起 义 后, 在 山 东 革 命 党 人 提 出 的 山 东 独 立 大 纲 中, 甚 至 规 定 : 凡 我 同 胞 对 于 满 清 均 有 复 仇 之 义 务 4 翻 阅 清 末 的 革 命 舆 论, 更 是 充 溢 着 黄 种 国 民 应 有 恨 5 张 九 世 复 仇 主 义, 作 十 年 血 战 之 期 6 念 华 夷 界 限, 必 代 春 秋 呼 冤, 展 腥 膻 历 史, 誓 为 种 族 流 血 7 这 种 族 的 感 情, 是 从 胎 里 带 来 的 对 于 自 己 种 族 的 人, 一 定 是 相 亲 相 爱 ; 对 于 以 外 种 族 的 人, 一 定 是 相 残 相 杀, 8 等 等, 诸 如 此 类 的 复 仇 论 调 讲 反 满, 通 常 落 在 辛 亥 前 十 年 的 思 想 和 舆 论, 9 革 命 过 程 中 的 复 仇 动 员 与 反 满 行 动, 涉 及 不 多 事 实 上, 辛 亥 革 命 期 间 的 反 满 以 及 由 此 渲 染 出 的 恐 慌, 与 共 和 底 定, 有 着 显 而 易 见 的 关 联 与 汉 人 高 涨 的 复 仇 主 义 相 对 应 的, 是 满 人 在 革 命 风 潮 中 的 种 种 张 皇 和 恐 惧 在 吉 林, 学 生 之 旗 籍 者 纷 纷 冠 以 汉 姓, 世 家 之 有 协 领 等 匾 额 者, 急 为 卸 下 ; 妇 女 改 装 男 子 改 姓 者, 更 是 不 一 而 足 瑏 瑠 在 成 都, 四 川 军 政 府 成 立 和 西 安 荆 州 杭 州 满 营 被 屠 的 消 息 传 来, 居 住 在 满 城 ( 少 城 ) 的 旗 人 震 惊 不 已, 以 为 灭 亡 之 祸, 已 迫 眉 睫, 每 个 人 都 怕 没 有 生 存 的 希 望 而 且 谣 言 四 起, 说 汉 人 马 上 要 打 进 少 城, 见 人 一 个 不 留, 又 传 说 要 把 满 人 砍 成 肉 酱, 再 不 就 是 杀 来 祭 天 李 稢 人 的 纪 实 小 说 大 波 中, 亦 称 成 都 谣 言 满 天 飞 革 命 党 打 到 京 城, 摄 政 王 逃 回 老 家 人 心 惶 惶, 什 么 谣 言 都 有! 瑏 瑡 实 业 街 的 三 英 小 学, 成 了 旗 人 们 聚 议 的 地 方, 白 天 晚 上 都 有 很 多 人 在 这 里 讨 论 怎 样 应 付 这 一 巨 变 赵 尔 丰 被 杀 后, 旗 营 方 面 更 是 惶 恐 不 安, 旗 丁 不 断 在 东 城 根 街 八 宝 街 和 南 校 场 一 带 巡 视, 三 营 士 兵 分 别 守 备 城 门, 两 方 居 民, 惊 惶 万 分 同 时 军 政 府 的 军 队 也 防 守 在 西 御 街 的 川 东 公 所 南 校 场 城 墙 上 及 君 平 街 小 北 街 等 处, 大 有 一 触 即 发 之 势 瑏 瑢 当 时 有 英 国 人 记 录 : 满 汉 双 方 的 举 动, 都 是 惩 戒 性 的, 赵 尔 丰 的 斩 首, 让 人 们 抱 着 严 重 的 忧 虑, 担 心 满 族 将 军 玉? 及 其 追 随 者 将 是 下 一 批 被 处 死 刑 的 人 瑏 瑣 南 京 旗 城 里 的 一 般 满 族 人 也 都 很 恐 1 骚 心 : 对 满 人 之 人 道 主 义, 民 立 报 1911 年 10 月 30 日 2 朱 执 信 : 论 满 洲 虽 欲 立 宪 而 不 能, 辛 亥 革 命 前 十 年 间 时 论 集 ( 二 ) 上 册,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79 年, 第 115 页 3 章 太 炎 全 集 ( 四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85 年, 第 271 页 4 山 东 省 政 协 文 史 资 料 委 员 会 : 山 东 文 史 资 料 选 辑, 济 南 : 山 东 人 民 出 版 社,1991 年, 第 6 页 5 冯 自 由 : 革 命 逸 史 ( 中 ), 北 京 : 新 星 出 版 社,2009 年, 第 582 页 6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一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57 年, 第 349 页 7 罗 家 伦 : 中 华 民 国 史 料 丛 编, 湖 北 学 生 界 ( 汉 声 ), 台 北 : 中 国 国 民 党 中 央 委 员 会 党 史 史 料 编 纂 委 员 会,1968 年, 第 590 页 8 刘 晴 波 彭 国 兴 编 : 陈 天 华 集, 长 沙 : 湖 南 人 民 出 版 社,2008 年, 第 73 页 9 参 见 杨 国 强 : 论 清 末 知 识 人 的 反 满 意 识, 见 氏 著 : 晚 清 的 士 人 与 世 相, 北 京 : 三 联 书 店,2008 年, 第 页 瑏 瑠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六 ), 第 页 瑏 瑡 李 稢 人 : 大 波 ( 三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2009 年, 第 页 瑏 瑢 刘 显 之 : 辛 亥 革 命 和 平 解 决 满 城 的 回 忆, 四 川 文 史 资 料 选 辑 第 10 辑, 第 页 赵 锡 懋 : 辛 亥 秋 成 都 满 汉 和 谈 经 过, 金 牛 文 史 资 料 选 辑 第 5 辑, 第 页 瑏 瑣 成 都 至 1911 年 12 月 31 日 为 止 的 季 度 情 报 报 告, 英 国 蓝 皮 书 有 关 辛 亥 革 命 资 料 选 译, 胡 滨 译,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84 年, 第 373 页 42

3 沈 洁 : 家 国 与 满 汉 慌, 传 说 革 命 军 一 到, 就 要 把 满 族 人 杀 尽, 以 报 清 兵 入 关 时 屠 杀 汉 人 之 仇 满 族 人 天 天 全 家 哭 泣, 尤 其 是 妇 女, 因 为 既 没 有 缠 足, 服 装 又 和 汉 人 不 同, 更 加 发 愁, 纷 纷 向 估 衣 铺 购 买 汉 人 妇 女 衣 服, 打 扮 成 汉 人, 还 硬 给 十 岁 左 右 的 女 孩 子 缠 足 男 子 也 都 改 名 换 姓, 充 作 汉 人 许 多 旗 人 的 家 门 口 都 标 着 欢 迎 大 汉 同 胞 的 字 条, 就 是 因 为 担 心 歧 视 和 屠 戮 而 放 的 烟 幕 弹 1 广 州 也 是 人 心 彷 徨 早 在 4 月 初 发 生 革 命 党 暴 动 之 后, 广 州 城 的 满 人 大 员 就 已 如 惊 弓 之 鸟, 吓 得 好 几 个 星 期 不 敢 离 开 衙 门 半 步 凤 山 被 炸, 大 街 上 的 旗 人 走 路 都 低 声 下 气, 不 敢 抬 头 2 武 昌 起 义 爆 发 后, 广 州 的 旗 人 更 是 胆 战 心 惊, 大 量 迁 逃 出 城, 情 状 狼 狈, 颜 色 惨 淡 许 地 山 的 小 说 女 儿 心 中, 同 样 记 述 了 广 州 城 里 屠 杀 满 洲 人 的 谣 言 到 处 都 可 以 听 得 见, 驻 防 旗 人 个 个 心 惊 胆 战, 秩 序 大 乱, 逃 的 逃, 躲 的 躲, 抢 的 抢, 该 死 的 死 3 而 在 杭 州 城, 一 半 以 上 的 居 民 都 因 为 荒 诞 的 谣 言 和 警 报 而 遗 弃 家 园, 去 其 他 地 方 寻 求 安 全 恽 毓 鼎 日 记 中, 亦 有 满 人 惧 为 革 命 汉 人 所 杀, 汉 人 复 惧 为 报 仇 满 人 所 杀, 讹 言 满 城, 朝 不 保 夕 4 等 语 莫 理 循 则 记 录 了 北 京 惊 慌 失 措 的 局 面 : 皇 室 因 惊 慌 而 瘫 痪, 政 府 束 手 无 策 ; 城 中 充 满 了 荒 诞 的 谣 传, 汉 人 和 满 人 都 惶 恐 不 安, 每 个 人 都 害 怕 别 的 人 满 族 妇 女 放 弃 了 原 来 引 以 为 豪 的 发 式, 以 免 招 惹 危 险 5 梁 启 超 也 在 给 女 儿 的 信 中 描 绘 : 资 政 院 议 员 遁 逃 过 半, 不 能 开 会, 亲 贵 互 相 阋, 宫 廷 或 尚 有 他 变, 日 日 预 备 蒙 尘, 天 之 所 废, 谁 能 兴 之, 真 不 知 所 届 也 6 由 战 争 起 的 谣 言 与 惊 怯, 已 成 为 辛 壬 之 际 中 国 人 最 直 接 的 感 受 用 郭 沫 若 略 微 夸 张 的 笔 调 来 讲, 中 国 人 惯 会 造 谣 的 伟 大 的 本 事 在 革 命 的 运 动 上 真 是 发 挥 尽 了 它 的 伟 大 的 潜 能 7 革 命 初 起 后, 由 于 滥 杀 满 人 的 现 象 严 重, 亦 有 党 人 急 呼 革 命 宗 旨, 在 光 复 不 在 报 复 8 而 后 的 杀 戮 虽 受 控 制, 但 有 关 危 局 剿 洗 的 恐 惧 却 在 无 边 漫 延 宫 门 外, 是 满 世 界 的 杀 戮 传 言 和 惊 魂 未 定 ; 宫 墙 内, 隆 裕 太 后 居 于 深 宫, 信 息 有 限, 所 闻 所 虑 很 大 程 度 也 来 自 传 言 退 位 正 是 发 生 在 这 样 的 情 境 底 下 1 月 16 日, 袁 世 凯 与 内 阁 大 臣 联 衔 密 奏, 要 求 太 后 顺 应 民 心, 宣 布 共 和 他 提 醒 隆 裕 : 读 法 兰 西 之 史, 如 能 早 顺 舆 情, 何 至 路 易 之 子 孙, 靡 有 孑 遗 也 9 这 可 以 理 解 为 某 种 形 式 的 恐 吓 袁 世 凯 用 路 易 皇 室 被 断 头 的 故 事 提 醒 太 后, 想 要 保 住 性 命, 退, 是 唯 一 的 出 路 隆 裕 太 后 连 连 召 集 御 前 会 议, 商 讨 对 策 会 上, 她 抱 着 溥 仪 大 哭 说 : 我 后 悔 不 随 先 帝 早 死, 免 遭 这 般 惨 局 10 1 月 26 日, 段 祺 瑞 等 人 致 内 阁 电, 说 的 也 是 深 恐 丧 师 之 后 宗 社 随 倾 彼 时 皇 室 尊 荣, 宗 藩 生 计, 必 均 难 求 满 志, 即 拟 南 北 分 立, 勉 强 支 持 而 以 人 心 论, 则 西 北 骚 动, 形 既 内 溃 以 地 理 论, 则 江 海 尽 失, 势 成 坐 亡 瑏 瑡 1 月 29 日, 宗 社 党 首 领 良 弼 被 炸 死 以 后, 隆 裕 早 朝 时 对 着 梁 士 诒 赵 秉 钧 胡 惟 德 三 位 国 务 大 臣 掩 面 而 泣 : 我 母 子 二 人 性 命, 都 在 你 三 人 手 中, 你 们 回 去 好 好 对 袁 世 凯 说, 务 要 保 全 我 们 母 子 二 人 性 命 瑏 瑢 2 月 1 日, 隆 裕 在 御 前 会 议 上 向 反 对 共 和 的 皇 亲 们 说 : 我 何 尝 要 共 和, 都 是 奕 同 袁 世 凯 说, 革 命 党 太 利 害, 我 们 没 枪 炮, 没 军 饷, 万 不 能 打 仗 瑏 瑣 对 隆 裕 来 说, 无 所 谓 袁 世 凯 张 謇 孙 文 们 诉 求 的 共 和 大 义, 是 民 心 所 向 瓜 分 惨 祸, 还 是 禅 让 美 德, 远 比 不 上 保 全 性 命 更 切 要 共 和 对 于 末 路 之 下 的 孤 儿 寡 母, 不 在 其 他, 而 只 意 味 着 安 全, 当 然 也 包 括 袁 世 凯 段 祺 瑞 口 中 的 尊 荣 袁 世 凯 任 内 阁 总 理 大 臣 后, 摄 政 王 退 位, 申 报 上 刊 载 了 一 篇 改 1 钱 化 佛 述 郑 逸 梅 记 : 攻 宁 记,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七 ), 第 84 页 2 朱 尔 典 爵 士 1911 年 9 月 16 日 第 363 号 函 附 录 (1911 年 第 二 季 度 新 闻 摘 要 ), 辛 亥 革 命 史 资 料 新 编 ( 八 ), 武 汉 : 湖 北 人 民 出 版 社,2006 年, 第 页 3 许 地 山 : 女 儿 心, 许 地 山 作 品 精 选, 武 汉 : 长 江 文 艺 出 版 社,2003 年, 第 页 4 恽 毓 鼎 : 恽 毓 鼎 澄 斋 日 记 第 2 册,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2004 年, 第 557 页 5 骆 惠 敏 编 : 清 末 民 初 政 情 内 幕 泰 晤 士 报 驻 北 京 记 者 袁 世 凯 政 治 顾 问 乔 厄 莫 理 循 书 信 集 上 册, 北 京 : 知 识 出 版 社, 1986 年, 第 页 6 丁 文 江 赵 丰 田 编 : 梁 启 超 年 谱 长 编,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83 年, 第 560 页 7 郭 沫 若 : 反 正 前 后, 上 海 : 现 代 书 局,1929 年, 第 页 8 胡 石 庵 : 湖 北 革 命 实 见 记, 辛 亥 革 命 史 资 料 新 编 ( 一 ), 第 页 9 瑏 瑡 严 昌 洪 : 辛 亥 革 命 史 事 长 编 第 9 册, 武 汉 : 武 汉 出 版 社,2011 年, 第 69 页 ; 第 107 页 10 秦 国 经 : 逊 清 皇 室 轶 事, 北 京 : 紫 禁 城 出 版 社,1985 年, 第 4 页 瑏 瑢 凤 冈 及 门 弟 子 编 : 三 水 梁 燕 孙 先 生 年 谱 上, 上 海 : 上 海 书 店 出 版 社,1990 年, 第 111 页 瑏 瑣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八 ), 第 112 页 43

4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良 京 调 摄 政 逊 位 的 游 戏 文 章 : 听 说 一 声 要 送 行, 好 一 似 洋 枪 穿 胸 舍 不 得 摄 政 大 大 权 柄, 舍 不 得 进 款 多 少 金 银 辞 别 了 世 凯 就 要 起 程, 但 愿 你 清 廷 保 得 稳, 但 愿 你 在 此 乐 太 平, 但 愿 你 个 个 把 钱 送 进, 但 愿 你 积 些 银 钱 与 你 儿 孙 有 碍 你 的 都 逐 去, 莫 留 那 分 权 分 利 人 吾 舍 此 职 已 怨 恨, 望 世 凯 开 恩, 勿 弑 吾 的 好 宣 统 1 虽 为 报 人 戏 谑 之 言, 但 道 理 明 白 不 过 载 沣 退 位, 一 则 迫 于 袁 世 凯 威 势, 二 则 也 是 希 望 用 自 己 的 委 屈 换 取 袁 氏 协 助, 保 全 宣 统 保 全 皇 族 协 议 五 族 共 和 由 这 样 一 种 很 不 共 和 性 命 攸 关 的 局 势 所 造 就 共 和 陈 义 之 所 以 能 在 辛 亥 年 底 促 成 和 谈 与 退 位, 更 重 要 的 原 因 在 于, 排 满 仍 然 作 为 前 提 存 在, 只 有 共 和 了 才 能 停 止 被 杀 戮 的 恐 惧 袁 世 凯 逼 宫, 已 为 定 见 但 也 应 当 看 到, 恐 吓 清 室 退 位 的, 不 仅 仅 是 袁 世 凯, 更 是 革 命 所 制 造 的 满 人 已 经 无 处 容 身 的 时 与 势 在 面 临 被 革 命 的 那 一 群 类 中, 宗 社 隳 覆, 朝 臣 封 疆 和 读 书 人 尚 可 选 择 在 新 朝 做 遗 民 ; 立 宪 派 从 君 主 立 宪 转 向 共 和 立 宪 并 不 困 难 ; 只 有 皇 室, 不 妥 协, 就 是 灭 顶 之 灾 杨 度 在 1915 年 说 过, 辛 亥 之 役, 必 欲 逼 成 共 和 2 逼 字, 很 贴 切 辛 亥 之 役, 清 帝 退 位 是 一 种 忧 惧 之 下 的 被 迫 和 无 奈 共 和 以 驱 除 作 为 前 提, 以 威 逼 和 妥 协 揭 幕, 以 五 族 之 一 的 满 人 从 中 国 退 场 为 代 价, 个 中 复 杂 也 在 妥 协 达 成 之 日 便 铺 垫 了 日 后 中 国 政 治 的 种 种 混 乱 与 矛 盾 二 溃 退 : 亲 贵 与 朝 臣 退 位 诏 书 签 署 时, 清 廷 一 方 的 惨 淡, 也 是 由 于 中 枢 无 人 摄 政 王 载 沣 在 袁 世 凯 的 强 势 权 谋 之 下, 一 无 用 处 有 这 样 一 个 细 节 袁 世 凯 在 武 昌 事 起 后 入 主 中 枢, 命 为 内 阁 总 理, 削 除 了 摄 政 王 号, 朝 旨 下 来, 载 沣 退 朝 一 路 大 哭 出 东 华 门, 一 小 京 官 途 遇, 在 车 上 犹 闻 其 哭 声 更 有 传 言, 载 沣 回 邸, 复 又 放 声 大 哭 约 历 40 分 钟 之 久, 经 人 力 劝, 方 才 止 住 也 难 怪 有 人 慨 叹 监 国 如 此, 清 祚 其 能 久 乎! 3 监 国 如 此, 远 近 不 一 的 天 潢 贵 胄 又 如 何? 晚 清 立 宪 以 来, 亲 贵 借 机 集 权 的 现 象 已 经 引 发 了 诸 多 矛 盾 和 忧 虑 比 如 张 之 洞 就 对 满 汉 大 臣 不 和 倾 轧 之 事 颇 为 焦 虑 : 先 是, 载 沣 为 摄 政, 专 用 亲 贵 满 洲 人 初 疑 汉 人 排 满, 至 是, 不 排 于 汉 而 见 排 于 亲 贵, 率 多 解 体 洵 贝 勒 既 长 陆 军, 涛 贝 勒 又 长 海 军 又 将 以 某 市 侩 为 京 卿 张 之 洞 力 争, 以 为 不 可, 为 载 沣 所 斥 归 寓,? 胸 呕 血 曰 : 今 始 知 军 机 大 臣 之 不 可 为 也 遂 寝 疾 不 起 4 对 于 载 沣 设 立 军 谘 处 四 下 安 插 满 人 亲 贵 的 做 法, 张 之 洞 曾 多 次 固 争, 但 他 的 意 见 并 没 有 获 得 尊 重 而 眼 见 亲 贵 纷 纷 攘 夺 政 柄 国 事 越 发 不 可 闻 问 的 时 局, 他 常 对 鄂 中 门 生 在 幕 下 者 叹, 清 室 之 将 亡, 亲 贵 掌 权, 违 背 祖 训, 迁 流 所 及, 人 民 涂 炭, 并 且 绝 望 于 国 运 尽 矣 5 清 史 稿 则 称 : 唯 之 洞 一 时 称 贤, 而 监 国 摄 政, 亲 贵 用 事, 欲 挽 救 而 未 能, 遂 以 忧 死 人 之 云 亡, 邦 国 殄 瘁, 尚 何 言 哉? 6 恽 毓 鼎 崇 陵 传 信 录 中 说, 光 绪 中 叶 以 后, 近 支 王 公 年 十 五 六, 即 令 备 拱 卫 扈 从 之 役, 轻 裘 翠 羽, 日 趋 跄 于 乾 清 景 运 间 暇 则 臂 鹰 驰 马 以 为 乐, 一 旦 加 诸 百 僚 上, 与 谋 天 下 事, 祖 制 尽 亡, 中 外 侧 目, 于 是 革 命 排 满 之 说 兴 矣 一 众 亲 贵, 奕 耄 而 贪, 载 泽 愚 而 愎, 载 洵 载 涛 童 鎚 喜 事, 溥 伦 毓 朗 庸 鄙 无 能, 个 个 遍 列 要 津, 借 中 央 集 权 之 名, 为 网 利 营 私 之 计, 纪 纲 昏 浊, 贿 赂 公 行 7 奕 之 贪 名, 最 著 他 公 开 接 受 内 外 官 员 的 贿 赂, 行 贿 者 只 要 用 红 纸 封 装 上 银 票, 当 面 呈 交 给 他, 并 说 : 请 王 爷 备 赏, 奕 接 阅 后 则 说 : 您 还 要 费 心 说 毕 塞 进 坐 垫 下, 一 场 交 易 就 算 成 功 不 少 御 史 曾 屡 屡 参 劾, 但 慈 禧 很 信 任 他, 不 但 不 予 惩 处, 反 而 升 官 封 赏, 权 势 越 来 越 大 8 据 恽 氏 回 忆, 侍 郎 徐 致 祥 曾 对 他 说, 页 年, 第 页 申 报 1911 年 12 月 24 日 刘 晴 波 : 杨 度 集 第 2 册, 长 沙 : 湖 南 人 民 出 版 社,2008 年, 第 563 页 申 报 1911 年 12 月 17 日 汪 曾 武 : 劫 余 私 志, 孟 荣 源 章 伯 锋 主 编 : 近 代 稗 海 第 3 辑, 成 都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1985 年, 第 庄 练 : 中 国 近 代 史 上 的 关 键 人 物 上 册,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88 年, 第 180 页 刘 禺 生 撰 钱 实 甫 点 校 : 世 载 堂 杂 忆,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60 年, 第 144 页 许 同 莘 : 张 文 襄 公 年 谱 卷 十, 上 海 : 商 务 印 书 馆, 赵 尔 巽 等 撰 : 清 史 稿 卷 四 三 七, 长 春 : 吉 林 人 民 出 版 社,1998 年, 第 9494 页 恽 毓 鼎 : 恽 毓 鼎 澄 斋 日 记 第 2 册, 第 页 秦 国 经 : 逊 清 皇 室 轶 事, 第 54 页

5 沈 洁 : 家 国 与 满 汉 吾 立 朝 近 四 十 年, 识 近 属 亲 贵 殆 遍, 异 日 御 区 宇 握 大 权 者, 皆 出 其 中 察 其 器 识, 无 一 足 当 军 国 之 重 者, 吾 是 以 知 皇 灵 之 不 永 也 1 不 幸 言 中, 清 国 的 命 运 果 然 已 到 终 世 即 便 在 武 昌 事 起, 革 命 风 暴 席 卷 天 下 之 时, 如 奕 辈, 首 要 考 虑 的 从 来 不 是 如 何 保 全 朝 廷, 却 还 在 兢 兢 于 人 事 权 争 武 昌 失 陷 后 内 阁 集 议, 当 时 颇 有 人 主 张 从 河 南 京 畿 附 近 调 派 国 防 军 应 变, 总 比 滦 州 调 派 开 拔 要 近 一 些 快 一 些 但 奕 对 载 涛 久 存 戒 心, 惟 恐 载 涛 趁 武 昌 起 义 调 拨 军 队 之 机 利 用 禁 卫 军 对 付 自 己 为 了 确 保 安 全, 奕 首 先 把 姜 桂 题 的 武 卫 军 调 到 城 里, 分 驻 在 九 门 要 冲 和 庆 王 府 周 围, 作 了 切 实 防 范 武 昌 爆 发 起 义, 锡 良 请 缨 率 兵 督 陕, 而 庆 亲 王 竟 然 向 他 索 贿 八 万 金, 值 此 日 此 势, 当 轴 犹 忍 索 金, 真 全 无 心 肝 者 矣 2 派 荫 昌 赴 湖 北 督 师, 却 不 给 他 一 马 一 卒, 这 位 前 敌 元 帅 大 叹 我 倒 是 去 用 拳 打 呀, 还 是 用 脚 踢 呀? 3 亲 贵 视 战 争 如 儿 戏 的 轻 率 以 家 国 命 途 为 索 贿 工 具, 一 目 了 然 而 掌 管 陆 军 的 载 涛 在 被 问 及 手 下 陆 军 的 兵 力 情 况 时, 竟 然 回 答 : 奴 才 没 有 打 过 仗, 不 知 道 4 京 城 的 逃 官 中, 满 人 亲 贵 首 当 其 冲 报 载, 京 奉 快 车 之 头 等 车 厢 内, 亲 贵 夫 人 占 其 大 半 5 徐 兆 玮 棣 秋 馆 日 记 中 载, 京 师 之 慌, 以 亲 贵 为 罪 魁 : 庆 王 托 妻 寄 子 焉, 刻 已 挈 之 至 哈 尔 滨 矣, 金 叶 数 十 万 亦 庆 所 收 革 命 一 起, 人 心 本 已 动 摇, 京 城 的 金 融 恐 慌, 全 因 谣 传 庆 王 府 以 现 银 二 十 万 易 金, 导 致 金 价 骤 贵 ; 京 官 又 纷 纷 以 银 易 洋 元, 导 致 洋 元 亦 贵 至 七 钱 八 分, 商 民 惶 恐 愈 甚 6 奕 贪 渎 致 京 城 大 乱, 各 方 都 有 记 载, 比 如, 莫 理 循 说 过 庆 亲 王 从 大 清 银 行 提 款 二 十 五 万 两 白 银, 直 接 导 致 了 一 场 金 融 危 机 武 汉 革 命 始 末 记 中 也 说, 银 行 钱 铺 挤 取 现 银, 兵 警 保 护 不 暇, 皆 因 某 亲 贵 收 买 金 块 二 十 万 元, 又 调 取 现 洋 存 之 于 外 国 银 行, 自 鄂 事 起 后, 京 朝 官 无 忧 国 之 色, 各 王 公 贵 人, 但 纷 纷 买 金 取 银, 以 为 自 卫 之 计, 一 班 京 官 纷 纷 议 南 徙 之 策, 故 市 面 益 形 扰 乱 7 朱 尔 典 致 坎 贝 尔 信 中 说 : 庆 亲 王 忙 着 将 他 的 珍 物 兑 换 成 金 条, 以 便 逃 亡 时 携 带 摄 政 王 两 兄 弟 已 将 妻 子 送 到 山 中 的 隐 蔽 处 北 平 开 往 天 津 的 每 班 火 车 都 载 满 了 人, 有 的 带 着 全 家 老 小 以 及 祭 祀 祖 宗 的 牌 位, 纷 纷 逃 离 北 平 8 所 以, 说 皇 室 亲 贵 内 部 的 这 种 相 互 疑 忌 庸 碌 和 自 私 最 终 葬 送 了 清 王 朝, 也 并 不 为 过 成 都 将 军 玉? 闻 逊 位 已 成 定 局, 亦 痛 谓 : 乃 最 病 恨 者, 诸 贵 胄 家, 何 面 目 对 列 祖 列 宗 乎! 贪 生 怕 死 惜 财 爱 命 之 辈, 芳 流 千 古, 闻 者 无 不 痛 息 9 而 所 谓 亲 贵 专 横, 暴 政 虐 民 10 清 之 亡, 实 亡 于 满 人 亲 贵, 汉 人 不 过 因 利 乘 便, 造 成 时 势 之 英 雄 而 已 瑏 瑡 的 说 法 也 成 为 清 末 民 初 讲 述 革 命 故 事 的 习 见 之 语 赵 秉 钧 转 述 逊 位 前 隆 裕 太 后 的 话 : 予 三 年 中 深 居 宫 中, 不 预 外 事, 一 般 亲 贵, 无 一 事 不 卖, 无 一 缺 不 卖, 卖 来 卖 去, 以 致 卖 却 祖 宗 江 山 言 至 此, 失 声 痛 哭 少 停 又 言, 亲 贵 至 今 日, 不 出 一 谋, 事 后 却 说 现 成 话, 甚 至 纷 纷 躲 避 只 知 性 命 财 产, 置 我 寡 妇 孤 儿 于 不 顾 即 朝 臣 亦 纷 纷 告 退 瑏 瑢 这 感 叹, 正 是 清 亡 之 际 的 政 坛 实 录, 也 是 刘 体 仁 所 说 的, 王 公 与 部 员 上 下 其 手, 潜 施 毒 计 以 覆 其 宗, 革 命 之 事, 仍 诸 王 公 之 自 革 而 已 瑏 瑣 亲 贵 以 外, 大 大 小 小 的 朝 臣 又 如 何? 莫 理 循 记 : 皇 室 因 惊 慌 而 瘫 痪 朱 尔 典 爵 士 昨 天 见 了 那 桐 他 只 有 用 瘫 痪 这 个 字 眼 才 能 描 述 那 桐 的 状 况 那 桐 不 知 道 会 发 生 什 么 事 情, 他 几 乎 要 落 泪 了 瑏 瑤 美 国 人 汤 姆 森 则 更 为 细 致 地 记 述 了 京 津 王 公 朝 官 的 仓 皇 之 相 : 1 瑏 瑢 恽 毓 鼎 : 恽 毓 鼎 澄 斋 日 记 第 2 册, 第 791 页 ; 第 577 页 2 金 梁 : 光 宣 小 记, 孟 荣 源 章 伯 锋 : 近 代 稗 海 第 11 辑, 成 都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1988 年, 第 325 页 3 冯 耿 光 : 荫 昌 督 师 南 下 与 南 北 议 和, 辛 亥 革 命 回 忆 录 ( 六 ), 北 京 : 文 史 资 料 出 版 社,1981 年, 第 页 4 溥 伟 : 让 国 御 前 会 议 日 记,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八 ), 第 页 5 大 公 报 1911 年 11 月 3 日 6 徐 兆 玮 : 棣 秋 馆 日 记, 扬 州 师 范 学 院 历 史 系 编 : 辛 亥 革 命 江 苏 地 区 史 料, 香 港 : 大 东 图 书 公 司,1980 年, 第 72 页 7 剑 农 : 武 汉 革 命 始 末 记,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五 ), 第 180 页 8 朱 尔 典 爵 士 致 坎 贝 尔 爵 士 电 ( 谈 武 昌 起 义 时 中 国 的 局 势 ) 1911 年 10 月 23 日, 见 辛 亥 革 命 史 资 料 新 编 ( 八 ), 第 页 9 玉?: 蓉 城 家 书, 辛 亥 革 命 史 丛 刊 编 辑 组 编 : 辛 亥 革 命 史 丛 刊 第 1 辑,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80 年, 第 215 页 10 辛 亥 革 命 史 丛 刊 编 辑 组 编 : 辛 亥 革 命 史 丛 刊 第 1 辑, 第 221 页 瑏 瑡 曹 汝 霖 : 曹 汝 霖 一 生 之 回 忆, 北 京 : 中 国 大 百 科 全 书 出 版 社,2009 年, 第 99 页 瑏 瑣 刘 体 仁 : 异 辞 录, 民 国 笔 记 小 说 大 观 第 2 辑, 太 原 : 山 西 古 籍 出 版 社,1996 年, 第 222 页 瑏 瑤 骆 惠 敏 编 : 清 末 民 初 政 情 内 幕 泰 晤 士 报 驻 北 京 记 者 袁 世 凯 政 治 顾 问 乔 厄 莫 理 循 书 信 集 上 册, 刘 桂 梁 译, 第 775 页 45

6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朝 廷 非 常 恐 慌, 北 京 的 火 车 站 堆 满 了 满 清 贵 族 的 家 财, 一 趟 又 一 趟 的 火 车 载 着 他 们 逃 往 天 津 北 京 的 街 道 上 挤 满 了 马 车, 绅 商 都 赶 着 把 金 条 和 银 子 存 到 公 使 馆 区 的 外 国 银 行 没 有 知 道 这 些 拿 着 俸 禄 并 享 受 特 权 的 满 人 暗 地 里 藏 了 多 少 财 宝, 骄 傲 的 满 清 亲 王 贵 族 们 甚 至 不 得 不 甘 愿 站 在 运 煤 敞 车 上 逃 到 天 津 去 在 北 方, 外 国 人 公 使 馆 铁 路 和 银 行 从 未 受 到 过 这 样 的 欢 迎, 它 们 都 成 了 灾 难 发 生 时 的 临 时 避 难 所 北 京 的 客 栈 和 旅 馆 都 人 满 为 患, 难 民 冲 进 了 地 窖 马 厩 和 深 壕 里 商 人 获 得 特 权 在 天 津 准 备 了 蒸 汽 车, 拟 为 那 些 吓 破 了 胆 的 清 廷 亲 王 贵 族 和 颜 面 扫 地 的 盛 宣 怀 等 汉 官 提 供 避 难 所 1 被 革 命 驱 赶 出 来 的 满 人 和 被 恐 慌 推 搡 出 来 的 汉 人 一 起 逃 离 北 京, 又 因 为 逃 离 而 放 弃 了 朝 廷 短 短 数 日, 达 官 和 显 贵 满 人 和 汉 人, 以 这 种 逃 离 与 放 弃 汇 集 为 共 和 革 命 的 成 功 此 时 此 刻 的 满 汉 合 流 与 彼 时 彼 刻 的 反 满 思 想, 竟 然 合 为 同 一 种 力 量 比 之 革 命 党 立 宪 派 的 共 谋, 亲 贵 朝 臣 的 溃 退 对 飘 摇 恐 慌 中 的 清 王 朝 而 言, 是 更 加 致 命 的 一 击 京 津 之 外, 疆 臣 亦 是 一 溃 到 底 王 锡 彤 抑 斋 自 述 中 说, 武 汉 一 呼, 各 督 抚 贤 者 抱 头 鼠 窜, 不 肖 者 甘 心 作 新 朝 之 都 督 矣 国 不 自 亡, 谁 能 亡 之! 2 内 阁 法 制 参 议 吴 廷 燮 在 给 朝 廷 的 上 奏 中 说, 今 武 昌 之 陷, 奔 逃 迭 报, 殉 节 罕 闻 此 我 国 之 大 耻 也 3 湖 广 总 督 瑞 贗 罪 在 魁 首 1911 年 10 月 9 日 上 午, 共 进 会 领 导 人 孙 武 在 汉 口 租 界 宝 善 里 二 十 二 号 秘 密 机 关 里 检 查 炸 弹, 失 事 爆 炸, 之 后 蒋 翊 武 彭 楚 藩 杨 洪 胜 等 人 被 捕 革 命 已 在 一 触 即 发 的 时 刻, 张 梅 生 等 人 主 张 立 即 调 兵 遣 将, 根 据 搜 查 到 的 名 单, 把 各 营 新 军 中 的 革 命 党 头 头 一 网 打 尽 而 陈 树 屏 则 建 议 杀 了 三 人, 把 搜 查 到 的 名 册 一 把 火 烧 掉, 以 安 军 心, 使 局 势 缓 和 下 来, 徐 图 后 策 面 对 这 两 种 意 见, 瑞 贗 犹 豫 不 决, 名 册 既 不 肯 烧, 调 兵 遣 将 又 太 慢, 结 果 使 革 命 党 人 赢 得 了 一 天 宝 贵 时 间 10 月 10 日 晚 上 7 时, 工 程 八 营 熊 乘 坤 等 首 先 发 难, 占 领 了 楚 望 台 军 械 局, 各 营 革 命 党 人 闻 风 而 起 即 使 到 了 这 个 时 候, 大 权 在 握 的 瑞 贗 如 果 组 织 力 量, 坚 决 镇 压, 局 势 还 可 能 朝 另 一 个 方 向 发 展, 偏 偏 在 这 个 紧 要 关 头, 这 位 制 台 大 人 却 听 从 夫 人 廖 克 玉 革 命 党 人 安 插 在 他 身 边 的 暗 探 的 建 议, 掘 墙 逃 走, 以 致 清 朝 军 队 群 龙 元 首, 迅 速 崩 溃 4 督 抚 溃 逃, 奉 命 前 往 武 昌 前 线 平 定 暴 乱 的 新 任 陆 军 大 臣 同 样 不 堪 用 荫 昌 既 奉 令 守 护 京 汉 线 队 伍 开 到 湖 北 刘 家 庙, 荫 昌 留 在 火 车 上 办 公 某 日 凌 晨 进 来 一 个 卫 兵 报 告 : 司 令 不 好 了, 您 看 那 边 革 命 党 三 四 百 人, 直 奔 火 车 而 来 荫 昌 听 了, 命 令 立 刻 开 车 北 逃 当 时 有 一 位 第 六 镇 卸 任 协 统 名 周 符 麟, 原 系 绿 林 出 身, 有 些 胆 量, 请 荫 昌 且 慢 传 令, 待 先 看 清 实 在 情 形, 再 作 定 夺 随 后 回 来 报 告 : 有 百 十 人 都 是 农 民 父 老 下 地 来 摘 棉 花, 并 不 是 什 么 革 命 党, 荫 昌 这 才 安 定 下 来 5 这 则 小 故 事 更 是 极 为 传 神 地 呈 现 了 帝 国 溃 退 之 际 的 种 种 荒 诞 无 稽 作 为 名 义 上 的 最 高 军 事 统 帅, 无 才 干 无 谋 略 也 罢 了, 竟 然 胆 小 可 哀 至 此 也 难 怪 恽 毓 鼎 辈 痛 引 韩 昌 黎 所 谓 其 绝 必 有 处 语, 即 无 革 命 军, 亦 必 有 绝 之 者 矣! 6 而 继 孙 宝 琦 程 德 全 辈 相 继 揭 起 共 和 大 旗 之 后,1 月 10 日, 已 经 逃 往 上 海 的 岑 春 煊, 在 各 大 报 纸 发 表 致 内 阁 总 理 袁 世 凯 的 公 开 信, 明 确 地 站 在 了 革 命 阵 营 一 边 7 19 日, 他 又 发 出 致 清 贵 族 公 电, 要 清 廷 径 降 明 谕, 宣 示 中 外, 令 国 民 组 织 共 和 政 治, 否 则, 现 在 人 心 已 去, 北 方 虽 有 军 队, 恐 亦 无 把 握 8 岑 春 煊 的 公 开 出 场, 又 是 一 剂 猛 药, 加 之 南 北 和 议 已 经 达 成, 清 室 的 退 位 确 然 成 了 定 局 更 多 的 人 则 选 择 了 静 待 观 望, 直 至 议 和 达 成, 或 默 认 或 响 应 ; 而 不 抵 抗, 实 则 也 推 助 了 退 位 的 发 生 在 响 应 起 义 宣 布 独 立 的 各 省 中, 稍 作 抵 抗 或 未 作 抵 抗 就 弃 职 而 逃 的 总 督 和 巡 抚 有 湖 南 巡 抚 余 诚 格 护 理 陕 西 巡 抚 钱 能 训 江 西 巡 抚 冯 汝 骥 云 贵 总 督 李 经 羲 浙 江 巡 抚 增 韫 投 向 革 命 或 有 此 打 算 的 总 督 和 巡 抚 有 江 [ 美 ] 约 翰 斯 图 亚 特 汤 姆 森 : 北 洋 之 始, 朱 艳 辉 叶 桂 红 译, 济 南 : 山 东 画 报 出 版 社,2008 年, 第 25 页 王 锡 彤 : 抑 斋 自 述, 开 封 : 河 南 大 学 出 版 社,2001 年, 第 143 页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五 ), 第 428 页 许 寅 王 铿 : 廖 克 玉 谈 辛 亥 见 闻, 辛 亥 革 命 回 忆 录 ( 八 ), 北 京 : 文 史 资 料 出 版 社,1982 年, 第 476 页 陈 之 骥 : 北 地 见 闻 散 记, 辛 亥 革 命 回 忆 录 ( 五 ), 北 京 : 文 史 资 料 出 版 社,1981 年, 第 页 恽 毓 鼎 : 恽 毓 鼎 澄 斋 日 记 第 2 册, 第 577 页 岑 春 煊 致 袁 世 凯 电, 何 平 李 露 点 注 : 岑 春 煊 文 集, 南 宁 : 广 西 人 民 出 版 社,1995 年, 第 454 页 上 海 社 会 科 学 院 历 史 研 究 所 编 : 辛 亥 革 命 在 上 海 史 料 选 辑,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1966 年, 第 1043 页

7 沈 洁 : 家 国 与 满 汉 苏 巡 抚 程 德 全 贵 州 巡 抚 沈 瑜 庆 广 西 巡 抚 沈 秉 坤 安 徽 巡 抚 朱 家 宝 两 广 总 督 张 鸣 岐 四 川 总 督 赵 尔 丰 1 督 抚 一 级, 仅 闽 浙 总 督 松 寿 山 西 巡 抚 陆 钟 琦 江 西 巡 抚 冯 汝 三 人 殉 难, 几 乎 算 是 全 线 崩 坍 2 请 辞 开 缺 则 是 失 望 情 绪 的 另 一 种 表 达 在 北 京 城, 上 至 内 阁 大 臣 下 至 小 京 官, 每 天 都 有 连 篇 累 牍 的 开 缺 摺 子, 称 病 请 假 逃 亡 者, 比 比 皆 是 莫 理 循 这 样 描 述 : 这 里 的 形 势 处 于 危 机 有 一 种 普 遍 的 不 信 任 感 满 人 不 信 任 袁 世 凯, 革 命 党 人 不 信 任 满 人, 袁 世 凯 不 信 任 日 本 人, 而 纽 约 先 驱 坛 报 正 尽 其 所 能 煽 动 对 英 国 人 的 不 信 任 你 从 来 没 见 过 象 目 前 北 京 这 样 的 状 况 3 京 城 以 外, 更 是 一 片 逃 散 湖 北 是 辛 亥 首 义 之 区, 官 员 的 逃 散 是 最 先 发 生, 也 是 最 多 被 记 录 的 张 彪 逃 了, 瑞 贗 挈 其 家 众 从 督 署 后 墙 洞 钻 出, 被 讥 为 三 百 年 来 弃 城 逃 走 之 速, 瑞 贗 首 屈 一 指 矣 又 以 其 为 琦 善 之 孙, 谑 为 失 地 辱 国 之 世 家 也 4 后 来, 上 海 的 申 报 还 登 出 游 戏 文 章 前 清 小 皇 帝 赐 祭 瑞 贗 文, 大 肆 嘲 弄 这 位 辜 负 皇 恩 的 总 督 5 时 人 记 载, 武 汉 官 兵 纷 纷 逃 散, 自 瑞 贗 而 下, 不 叛 者, 只 数 人 而 己, 其 状 如 剧 场 之 散 客 然 6 朱 春 驹 武 昌 起 义 杂 忆 中, 提 到 他 的 亲 戚 都 是 清 朝 五 六 品 小 官, 武 昌 起 事 后, 这 些 官 员 都 非 常 恐 慌, 收 拾 细 软, 领 着 家 眷 逃 难 在 枪 声 时 断 时 续 的 子 夜, 他 们 杂 在 一 堆 逃 难 妇 女 中 挨 出 城 门, 投 入 客 栈, 准 备 搭 轮 船 逃 往 上 海 不 料 却 被 城 外 的 地 痞 同 胞 们 实 行 了 光 复, 财 物 丧 失 殆 尽 7 郭 孝 成 鄂 省 各 属 之 光 复 文 中 记 : 武 汉 自 辖 于 民 军, 凡 武 汉 二 府 之 属 县, 大 都 闻 风 归 顺, 故 由 长 江 上 游 沔 阳 三 新 堤 螺 山, 由 长 江 下 游 武 昌 县 以 达 黄 州, 均 白 旗 招 展 8 袁 庙 祝 辑 辛 亥 革 命 徵 信 录 中 有 关 于 逃 难 官 员 的 描 述 : 官 员 逃 难 之 状, 亦 极 可 怜, 虽 其 平 昔 威 福 自 恣, 今 日 固 宜 受 此 报, 然 以 人 道 之 眼 光 视 之, 亦 殊 可 为 酸 楚 大 都 官 员 于 逃 难 时, 恒 不 敢 自 承 为 官 其 衣 服 必 故 为? 敝 之 状, 杂 入 民 众, 冀 人 不 能 辨 识 有 某 候 补 道, 逃 至 汉 镇, 即 惫 不 能 起, 有 过 而 问 者, 某 即 指 天 自 誓 曰 : 吾 宁 饿 死 不 复 做 官, 今 之 官 真 狗 彘 不 值 也, 其 言 亦 良 悲 矣 尤 可 笑 者, 传 闻 岑 西 林 从 武 昌 逃 走 时, 竟? 去 须 髯, 混 杂 入 众 中 而 出, 今 其 颔 下 已 濯 濯 矣 此 虽 未 尝 目 睹, 然 以 彼 时 仓 皇 之 情 状 测 之, 是 说 诚 或 非 无 因 也 9 居 正 辛 亥 札 记 中 马 臬 司 殉 节 不 果 一 则, 讥 讽 了 湖 北 按 察 史 马 吉 彰 的 殉 难 故 事, 亦 可 一 哂 武 昌 城 失 守, 马 臬 司 念 城 亡 与 亡 之 义, 初 欲 殉 节, 戒 家 人 勿 走, 自 服 朝 衣 朝 冠 坐 于 臬 署 大 堂 上, 云 待 革 命 军 至, 当 引 颈 就 戮 可 惜 堂 中 员 役 一 个 都 不 肯 随 他 殉 节, 逃 散 一 空, 一 众 姬 妾 见 臬 司 大 人 独 坐 堂 上, 牵 着 他 的 衣 服 就 入 了 后 堂 这 位 大 人 也 就 乘 势 下 了 台, 笑 曰 : 革 命 军 不 来, 我 去 也 乃 从 容 更 衣, 遁 出 衙 门 10 清 实 录 宣 统 政 纪 载 : 两 江 总 督 张 人 骏 等 奏, 江 宁 省 城, 自 九 月 十 七 日 等 日 匪 徒 扰 乱, 新 军 叛 变, 事 起 仓 促, 司 道 府 县 各 官 及 署 局 所 供 差 人 员, 均 仓 皇 出 走 事 后 差 访, 仅 有 署 江 宁 县 知 县 陈 光 槐 尚 未 离 城 瑏 瑡 奔 逃 也 罢, 故 作 殉 节 也 罢, 写 照 的, 全 是 大 厦 将 倾 之 时 的 可 怜 可 笑 之 状 面 对 大 量 的 溃 逃, 清 廷 专 此 下 诏 : 现 在 时 事 多 艰, 朝 廷 宵 旰 忧 勤 孜 孜 求 治, 凡 在 臣 工 应 如 何 夙 夜 在 公 勤 供 职 守, 乃 近 来 京 外 大 臣 动 辄 托 词 请 假, 几 于 无 日 无 之, 甚 有 一 再 续 请 者, 殊 属 不 成 事 体 嗣 后, 内 外 诸 臣 务 当 共 体 时 艰 力 图 振 作 除 实 在 患 病 准 其 请 假 外, 倘 再 有 托 故 请 假 借 图 安 逸 者, 一 经 查 出, 定 即 严 行 惩 处 瑏 瑢 上 谕 的 发 布 不 仅 没 能 禁 止 各 色 奔 逃, 却 反 向 证 明 了 朝 政 与 人 心 的 溃 散 无 论 是 告 假 还 是 观 望, 实 则 都 是 一 1 参 见 房 德 龄 : 封 疆 大 吏 的 沉 浮, 北 京 : 中 国 青 年 出 版 社,1999 年, 第 237 页 另 外, 李 细 珠 : 辛 亥 鼎 革 之 际 地 方 督 抚 的 出 处 抉 择 兼 论 清 末 内 外 皆 轻 权 力 格 局 的 影 响 ( 近 代 史 研 究 2013 年 第 3 期 ) 一 文, 也 详 细 讨 论 了 地 方 督 抚 的 出 处 进 退 2 罗 正 钧 : 辛 亥 殉 节 录 卷 一, 台 北 : 明 文 书 局 影 印 本,1985 年, 第 235 页 3 骆 惠 敏 编 : 清 末 民 初 政 情 内 幕 泰 晤 士 报 驻 北 京 记 者 袁 世 凯 政 治 顾 问 乔 厄 莫 理 循 书 信 集 上 册, 第 786 页 4 恽 毓 鼎 : 恽 毓 鼎 澄 斋 日 记 第 2 册, 第 552 页 5 申 报 1912 年 7 月 26 日 69 袁 庙 祝 辑 : 辛 亥 革 命 徵 信 录,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五 ), 第 页 ; 第 186 页 7 邱 权 政 杜 春 和 选 编 : 辛 亥 革 命 史 料 选 辑 续 编, 长 沙 : 湖 南 人 民 出 版 社,1983 年, 第 175 页 8 郭 孝 成 : 鄂 省 各 属 之 光 复,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五 ), 第 242 页 10 居 正 : 居 正 文 集 辛 亥 札 记, 武 汉 : 华 中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1989 年, 第 47 页 瑏 瑡 清 实 录 宣 统 政 纪,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87 年, 第 页 瑏 瑢 上 海 商 务 印 书 馆 编 译 所 编 纂 : 大 清 新 法 令 ( ) 点 校 本 第 11 卷, 北 京 : 商 务 印 书 馆,2010 年, 第 2 页 47

8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种 冷 漠, 大 概 也 表 达 了 一 种 绝 望 直 到 袁 世 凯 出 山, 并 在 前 方 争 战 正 酣 之 际, 上 了 为 奉 职 无 状 请 准 辞 职 一 摺, 1 无 力 请 辞 是 假, 推 卸 是 真 袁 氏 此 摺 一 上, 溃 决 成 定 势 在 革 命 排 满 与 袁 世 凯 的 夹 击 下, 逊 位 实 则 已 是 呼 之 欲 出 只 不 过, 在 辛 亥 年, 各 方 还 在 存 疑 揣 度 : 国 内 的 各 报 刊 迟 至 2 月 上 旬 还 在 纷 纷 猜 测 是 否 逊 位, 揣 度 满 族 亲 贵 蒙 古 王 公 是 否 一 意 力 阻, 等 等 有 意 思 的 是, 申 报 在 前 一 年 的 12 月 日 连 续 登 载 的 两 篇 游 戏 文 章, 倒 是 透 露 了 端 倪 两 篇 文 章, 分 别 题 为 冥 王 逊 位 诏 和 目 莲 僧 在 阴 界 革 命 要 求 冥 王 逊 位 之 条 款, 照 录 如 下 : 冥 王 逊 位 诏 朕 自 酆 都 即 位 以 来, 无 日 不 以 超 拔 幽 冥 为 念 祗 以 用 鬼 不 慎, 牛 头 马 面 悉 握 大 权, 实 属 有 背 阴 律 ; 判 官 诸 臣, 蒙 蔽 君 听, 不 恤 鬼 情 ; 无 常 诸 臣, 各 怀 私 见, 徒 耗 冥 镪, 毫 无 实 际, 以 致 鬼 怨 沸 腾, 朕 犹 未 知 目 莲 僧 举 革 命 之 旗, 全 冥 鼎 沸, 朕 不 忍 以 一 人 之 身 而 贻 全 冥 无 穷 之 惨 祸 今 自 愿 逊 位, 先 行 贬 去 酆 都 大 帝 之 名 号, 而 列 于 共 和 平 鬼 之 列, 并 将 无 常 判 官 牛 头 马 面 诸 皇 族 悉 令 解 职, 听 命 于 共 和 总 统 阎 罗 包 老 国 旗 之 下 凡 此 自 贬 自 损, 朕 无 非 息 事 宁 鬼, 俾 免 枉 死 城 中 流 血 成 渠 之 至 意 将 此 通 谕 全 冥 知 之 钦 此 2 目 莲 僧 在 阴 界 革 命 要 求 冥 王 逊 位 之 条 款 一 推 倒 黑 暗 恶 劣 之 冥 政 府 二 革 去 酆 都 大 帝 之 名 号 三 圈 出 鬼 门 关 外 恶 狗 村 一 地 为 废 冥 帝 养 老 之 所 四 每 年 优 给 废 冥 帝 锡 箔 四 百 万 五 无 常 判 官 牛 头 马 面 鬼 卒 夜 叉 等 旧 皇 族 皆 给 赡 养 金, 惟 不 令 办 事 附 整 顿 条 款 一 血 污 油 锅 刀 山 剑 树 炮 烙 柱 等 极 刑 永 远 捐 除 不 用 二 释 放 十 八 重 黑 暗 地 狱 之 冤 魂 三 枉 死 城 中 之 鬼 民 皆 令 自 由 投 生 人 世 并 给 川 资 护 照 四 公 举 阎 罗 包 老 为 临 时 大 总 统 五 仿 阳 世 共 和 国 制 度 以 治 鬼 民 3 对 比 1912 年 2 月 12 日 清 廷 正 式 颁 布 的 逊 位 诏 书 和 优 待 条 件, 与 上 引 两 则 游 戏 文 字 几 乎 如 出 一 辙 但, 后 者 的 发 表 竟 在 隆 裕 太 后 正 式 宣 布 逊 位 一 半 月 之 前! 翻 阅 此 间 报 章, 关 于 逊 位 问 题, 是 一 片 云 苫 雾 障 莫 衷 一 是 的 景 象, 议 题 中 心 多 数 集 中 在 满 蒙 亲 贵 的 阻 力 上 但 这 两 则 游 戏 文 章 的 发 表, 则 说 明, 尽 管 仍 然 传 言 纷 纷, 逊 位 一 事 其 实 早 已 酝 酿 议 成, 只 不 过 还 有 满 蒙 等 亲 贵 反 对 的 阻 力, 未 正 式 签 署 而 已 三 共 和 : 和 解 如 何 可 能 及 政 治 文 化 的 转 型 清 帝 逊 位 的 条 件, 可 以 从 许 多 不 同 角 度 去 论 述, 比 如 传 统 价 值 观 念 式 微, 排 满 与 共 和 时 论 嚣 嚣, 一 般 亲 贵 威 严 尽 失, 何 以 立 国? 乱 事 之 起, 靡 有 涯 已, 4 袁 世 凯 与 朝 廷 的 异 志, 凡 此 等 等, 皆 成 理 据 满 人 中 枢 所 无 力 对 抗 的 时 局, 是 多 重 因 素 的 叠 加 而 在 辛 亥 年 底, 最 终 把 这 些 矛 盾 归 拢 到 一 起, 促 成 清 室 与 各 方 势 力 大 妥 协 的, 则 不 能 不 提 到 南 北 议 和 过 程 中 诞 生 的 清 室 优 待 条 件 早 在 和 谈 开 始 之 前, 南 军 讨 论 的 议 和 纲 要 中 就 包 括 礼 遇 旧 皇 室 等 内 容 据 南 北 代 表 会 议 问 答 速 记 录 第 二 次 会 议 录 (1911 年 12 月 20 日 ), 南 方 代 表 伍 廷 芳 首 先 提 出 : 君 主 逊 位, 其 他 满 洲 人 皆 可 优 待, 皇 位 尤 然, 并 说 皇 室 之 待 遇, 旗 兵 之 安 置, 自 有 善 法 前 此 汤 程 张 各 都 督, 与 我 已 有 电 致 摄 政 王, 只 1 内 阁 总 理 大 臣 袁 世 凯 等 为 奉 职 无 状 请 准 辞 职 事 奏 折, 宣 统 三 年 十 一 月 十 四 日, 宣 统 三 年 清 皇 室 退 位 档 案, 历 史 档 案 2011 年 第 3 期, 第 34 页 23 游 戏 文 章, 申 报 1911 年 12 月 25 日 ;1911 年 12 月 24 日 4 王 锡 彤 : 辛 亥 记 事, 辛 亥 革 命 资 料, 北 京 : 中 华 书 局,1961 年, 第 518 页 48

9 沈 洁 : 家 国 与 满 汉 请 逊 位, 其 余 一 切 优 待 总 之, 君 既 赞 成 共 和, 则 我 等 所 求 者 息 事 后 之 和 平 办 法 而 已 盖 承 认 共 和, 则 一 切 办 法 皆 可 商 量 在 这 次 会 议 上, 唐 绍 仪 向 伍 廷 芳 询 问 了 十 八 省 尽 逐 满 人 的 传 言, 并 问 满 洲 如 此 矣, 对 于 蒙 回 藏 如 何? 伍 廷 芳 还 向 其 保 证, 决 不 会 尽 逐 满 人 9 天 后 的 第 三 次 和 谈 会 议, 伍 廷 芳 进 一 步 提 出 宜 先 定 条 款, 以 安 人 之 心 会 议 初 步 确 立 了 清 皇 室 和 满 蒙 回 藏 优 待 条 件, 共 10 款 1 30 日, 隆 裕 太 后 召 见 奕 载 沣, 两 人 皆 曰 官 军 既 无 斗 志, 不 若 逊 位 全 终, 犹 得 优 遇 年 12 月 31 日 第 五 次 和 谈 会 议, 确 定 了 汪 精 卫 拟 定 的 优 待 王 室 条 件 及 关 于 满 蒙 回 藏 之 待 遇,1912 年 2 月 9 日 南 京 临 时 政 府 正 式 向 清 内 阁 致 送 有 关 清 帝 退 位 优 待 条 件 的 修 正 案 有 关 优 待 条 件 以 往 讨 论 较 多 的, 是 它 的 妥 协 性 为 日 后 复 辟 预 留 隐 患, 以 及 袁 世 凯 居 心 叵 测 逼 迫 孤 儿 寡 母 就 犯 ; 法 史 学 界 则 侧 重 它 在 革 命 之 后 的 法 理 意 义 这 里 要 补 充 讨 论 的 是, 除 去 上 述 负 面 的 和 文 本 的 两 个 层 面, 优 待 条 件 对 于 共 和 革 命 的 底 定, 究 竟 产 生 了 怎 样 的 影 响 联 系 辛 壬 鼎 革 前 后 的 史 迹, 不 难 发 现 优 待 条 件 绝 非 无 关 宏 旨, 可 有 可 无 事 实 上, 京 畿 地 区, 禁 卫 军 和 旗 军 当 年 之 所 以 未 作 拼 命 反 抗, 即 与 优 待 条 件 有 关 武 昌 起 义 后, 清 廷 统 治 虽 已 呈 分 崩 离 析 之 势, 但 近 畿 禁 卫 军 和 各 地 驻 防 八 旗 的 兵 力, 仍 不 可 小 觑 这 股 力 量, 不 单 对 革 命 一 方 是 一 种 压 力, 甚 至 性 命 攸 关 ; 对 袁 世 凯, 实 际 上 也 构 成 掣 肘 当 时 袁 世 凯 身 居 京 城, 北 洋 的 军 队 都 派 遣 在 外 近 畿 禁 卫 军 和 原 有 的 旗 军 虽 然 巳 归 冯 国 璋 统 领, 但 绝 大 部 分 都 是 旗 人, 他 很 不 放 心 就 兵 力 对 比 而 言, 袁 世 凯 在 天 津 保 定 一 带 的 军 队, 并 不 多 于 禁 卫 军 人 数 当 时 禁 卫 军 的 编 制, 除 步 队 第 三 标 是 直 隶 河 南 山 东 人 外, 其 他 步 队 三 标 马 队 三 营 ( 内 一 营 为 蒙 古 军 队 ) 炮 标 及 工 程 辎 重 两 营, 全 系 旗 人, 军 官 则 协 统 良 弼 ( 冯 国 璋 接 统 后 调 为 军 谘 使 ) 姚 宝 来, 标 统 忠 和 扎 拉 芬 崇 林 等, 亦 皆 满 族, 队 官 排 长, 也 以 满 人 占 多 数 一 旦 京 师 禁 卫 军 抵 死 反 抗, 袁 氏 无 法 保 证 全 身 而 退 这 是 袁 世 凯 在 南 北 和 谈 中 力 保 皇 室 安 全 和 优 待 条 件 的 一 个 重 要 因 素 再 就 旗 军 本 身 论, 他 们 与 朝 廷 更 是 一 荣 俱 荣 一 损 俱 损 的 关 系 南 北 谈 判 过 程 中, 禁 卫 军 官 兵 以 为 皇 室 灭 亡, 满 族 也 要 归 于 消 灭, 故 无 不 激 昂 反 对 所 以, 皇 族 虽 然 已 经 甘 愿 退 让, 但 此 万 余 人, 如 不 妥 善 安 置, 则 京 师 仍 免 不 了 一 战, 袁 世 凯 在 革 命 党 面 前 也 无 以 维 持 北 方 之 威 信 正 是 基 于 这 样 的 危 险, 冯 国 璋 向 京 师 禁 卫 军 官 兵 宣 布 变 更 国 体 问 题, 首 先 强 调 的, 也 是 皇 太 后 皇 上 的 尊 号 和 满 族 蒙 族 的 待 遇, 以 及 禁 卫 军 的 一 切, 一 概 不 动 旗 人 代 表 质 问 冯 国 璋 的 也 主 要 是 以 下 两 点 : 第 一, 皇 太 后 皇 上 的 安 全, 总 统 能 够 担 保 吗? 第 二, 我 们 禁 卫 军 将 来 归 陆 军 部 编 制, 是 不 是 会 取 消? 总 统 对 于 这 一 点 是 不 是 可 以 担 负 完 全 责 任? 冯 国 璋 当 场 以 身 家 性 命 相 担 保, 保 全 两 宫 和 全 体 禁 卫 军 俸 饷, 并 声 明 自 己 决 不 与 革 命 党 往 来, 许 诺 如 发 现 有 言 行 相 违 之 事, 准 许 本 军 之 人 随 时 枪 杀, 不 许 家 属 报 复 一 场 风 波, 才 得 以 平 安 渡 过 3 另 据 禁 卫 军 第 二 协 协 统 姚 宝 来 的 回 忆, 京 畿 地 区 关 于 清 帝 逊 位 的 传 说 愈 布 愈 广, 这 对 旗 人, 关 涉 生 死 存 亡 因 此, 禁 卫 军 全 镇 官 兵, 除 了 步 队 第 四 标 以 外, 军 心 很 不 稳 定 4 南 方 政 府 此 时 率 先 提 出 优 待 条 件, 意 义 不 仅 及 于 皇 室, 对 普 通 八 旗 兵 丁 更 是 一 针 安 慰 剂 这 也 是 为 什 么 成 都 杭 州 等 地 满 城 和 平 光 复 过 程 中, 最 多 被 提 到 的 即 为 旗 营 兵 民 性 命 财 产 及 共 和 以 后 的 生 计 保 证 京 畿 旗 军 之 外, 优 待 条 件 的 另 一 意 义 在 于 稳 住 了 蒙 古 王 公 的 敌 对 5 实 际 上, 在 退 位 问 题 上, 反 对 最 烈 的 不 是 满 洲 贵 族, 而 是 蒙 古 王 公 御 前 会 议 讨 论 退 位 条 件 时, 那 彦 图 贡 桑 诺 布 尔 等 人 态 度 坚 决, 强 烈 反 对 共 和, 力 阻 清 帝 退 位 1911 年 12 月 26 日, 那 彦 图 贡 桑 诺 尔 布 领 衔 内 外 蒙 古 各 部 盟 24 位 王 公 世 爵, 以 蒙 古 全 体 代 表 名 义 向 袁 世 凯 进 言, 自 束 发 总 角, 虽 各 地 其 地, 各 子 其 民, 亦 惟 是 率 其 土 地 人 民 以 受 统 一 于 大 皇 帝, 不 知 其 他 也, 坚 决 抵 制 共 和, 倘 从 共 和 之 请, 代 表 等 恐 蹈 库 伦 之 续, 以 效 仿 外 蒙 古 库 伦 独 立 相 威 胁 呼 伦 贝 尔 旗 人 亦 称, 世 受 国 恩, 决 不 承 认 共 和, 亦 不 受 汉 官 管 制 年 1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八 ), 第 页 2 参 见 李 剑 农 : 中 国 近 百 年 政 治 史, 上 海 : 复 旦 大 学 出 版 社,2002 年, 第 305 页 3 恽 宝 惠 : 辛 亥 冯 国 璋 接 统 禁 卫 军 后 的 活 动, 文 史 资 料 选 辑 合 订 本 第 3 卷, 第 9 12 辑, 北 京 : 中 国 文 史 出 版 社,2000 年, 第 页 4 恽 宝 惠 : 我 所 知 道 的 冯 国 璋, 文 史 资 料 存 稿 选 编 第 1 辑, 晚 清 北 洋 上, 北 京 : 中 国 文 史 出 版 社,2002 年, 第 页 5 参 见 华 国 梁 戴 峰 : 民 国 初 年 蒙 古 王 公 对 五 族 共 和 政 策 的 民 族 认 同, 徐 州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03 年 第 2 期 ; 苏 俊 华 : 浅 析 蒙 古 王 公 在 清 帝 退 位 前 后 的 态 度 变 化, 才 智 2009 年 第 1 期 6 故 宫 档 案 馆 藏 蒙 古 起 义 清 方 档 案, 中 国 史 学 会 编 : 辛 亥 革 命 ( 七 ), 第 页 49

10 华 东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 2014 年 第 3 期 1 月 15 日, 一 部 分 蒙 古 王 公 组 织 蒙 旗 骑 兵 勤 王 队 入 京, 分 驻 各 处, 并 通 电 : 如 朝 廷 允 认 共 和, 即 行 宣 告 独 立, 与 中 国 断 绝 关 系, 以 为 君 主 立 宪 之 援 助 1 各 蒙 盟 旗 只 知 有 君 主, 不 知 何 所 谓 共 和, 更 深 惧 诸 君 子 少 数 专 制 之 共 和,2 月 8 日, 蒙 古 各 王 公 致 函 袁 内 阁, 声 称 发 电 各 蒙 盟 旗, 联 络 君 主 党 势 力, 号 召 在 京 蒙 古 王 公 等 自 即 日 起 分 日 回 藩, 再 筹 勤 王 政 策 : 如 诸 君 子 固 持 己 见, 骛 虚 名 速 实 祸, 以 促 全 国 之 亡, 则 我 蒙 古 最 后 之 主 张 未 便 为 诸 君 子 宣 布 2 有 极 严 峻 的 分 裂 危 险 这 意 味 着, 革 命 所 瓦 解 的, 将 不 仅 仅 是 专 制 与 皇 权, 还 包 括 清 代 二 百 余 年 满 蒙 一 体 的 领 土 与 边 疆 秩 序 这 一 点, 无 论 是 革 命 党 一 方, 还 是 袁 世 凯 所 部 北 洋 都 很 清 楚, 因 此 在 议 定 优 待 条 件 时, 满 洲 贵 族 之 外, 蒙 回 藏 族 的 权 益 均 一 体 保 障, 消 解 了 敌 对 及 其 对 革 命 后 身 家 性 命 的 顾 虑 优 待 条 件 对 大 妥 协 的 确 立 非 常 重 要 它 促 成 了 蒙 古 王 公 达 成 赞 成 共 和 政 体 的 共 识, 谓 今 日 大 势 所 趋, 实 非 宣 布 共 和 以 弭 乱 而 组 织 共 和 政 体, 实 非 联 五 大 民 族 合 而 为 一, 不 足 以 免 亡 国 之 祸 后 复 公 同 商 议, 联 电 南 京, 表 示 并 无 反 对 共 和 之 意 3 从 这 一 层 面 看, 五 族 共 和 的 提 出 与 满 蒙 回 藏 优 待 条 件 的 议 定, 意 义 重 大 伍 廷 芳 后 来 谈 及 优 待 条 件 也 说 : 满 蒙 王 公 所 注 目 者, 不 仅 在 本 族 之 位 置 尤 在 清 帝 辞 位 后 待 遇 之 厚 薄 果 使 清 帝 辞 位, 得 蒙 优 待, 则 皆 以 为 清 帝 且 如 此, 满 蒙 诸 族, 更 无 可 虑 设 其 不 然, 则 皆 以 为 清 帝 犹 不 免 如 此, 满 蒙 诸 族, 更 无 待 言 4 蒙 古 王 公 接 受 共 和, 惟 今 日 全 国 人 心 既 皆 坚 持 共 和, 且 各 亲 贵 亦 多 赞 成 此 事, 我 辈 又 何 所 用 其 反 对 今 惟 全 听 御 前 会 议 如 何 解 决, 如 决 定 共 和, 我 蒙 古 自 无 不 加 入 大 共 和 国 家 5 这 几 乎 就 是 优 待 条 件 所 底 定 的 6 它 使 得 民 国 政 府 将 清 朝 大 一 统 的 帝 国 秩 序 继 承 下 来, 将 北 方 诸 省 内 外 蒙 古 察 哈 尔 乌 梁 海 哈 萨 克 部 落 诸 藩 吸 纳 进 新 的 共 和 国 家, 成 为 民 国 之 一 部 7 在 革 命 的 意 义 上, 妥 协 通 常 意 谓 退 却 不 彻 底 但 在 1912 年 的 中 国 情 境 中, 妥 协 却 引 导 了 一 种 平 衡 皇 亲 贵 族 袁 世 凯, 皆 成 为 无 负 和 平 齐 赴 共 和 的 成 员 革 命, 因 种 族 之 辨 聚 拢 而 成, 却 又 在 形 成 风 暴 之 日 迅 速 摆 脱 超 拔 出 这 种 单 一 的 动 员 策 略 ; 进 而, 家 国 与 满 汉 在 这 一 平 衡 中 达 成 了 和 解 所 以, 当 日 以 驱 除 鞑 虏 为 旨 归 的 那 一 群 人, 可 以 在 此 日 转 向 和 谈, 转 向 以 五 族 共 和 为 旨 归 从 反 满 到 共 和, 撼 动 的 不 仅 是 帝 制, 还 有 随 同 帝 制 一 起 日 渐 消 亡 的 政 治 与 历 史 用 赵 凤 昌 的 话 说, 就 是 清 帝 以 让 德 留 思 念 于 民 国, 国 民 以 优 待 竭 酬 报 于 清 廷, 两 俱 仁 至 义 尽 8 在 这 里, 我 们 应 当 注 意 到 语 义 改 换 所 带 来 的 现 实 的 历 史 变 迁 : 在 1912 年, 辞 与 让 才 是 真 正 意 义 上 的 仁 义 所 在 由 此, 辛 亥 年 的 这 场 大 妥 协 在 中 国 历 史 的 变 迁 中, 引 导 了 一 次 根 本 性 的 转 向 这 不 仅 在 于 完 成 从 帝 制 到 共 和 的 转 折, 还 在 于, 这 场 妥 协 在 某 种 程 度 上 更 新 了 传 统 意 义 上 的 改 朝 换 代 在 中 国 历 来 的 政 治 文 化 当 中, 鼎 革 是 惨 烈 的, 君 死 社 稷, 臣 死 封 疆, 士 死 制 死, 构 成 了 一 种 政 治 规 约 而 在 辛 亥 年, 他 们 选 择 了 妥 协 : 皇 帝 没 有 为 社 稷 而 死, 却 自 愿 将 家 国 拱 手 于 民 ; 封 疆 与 士 夫 则 更 勿 须 为 君 而 死, 走 向 以 共 和 为 新 制 的 大 义 在 家 国 与 种 族 的 种 种 缠 结 当 中, 坚 守 丧 失 了 合 法 性 以 及 价 值 支 撑, 而 妥 协 则 成 为 奉 天 时 循 尊 养 的 正 当 表 达 西 方 世 界 的 革 命 与 现 代 转 型 大 多 循 契 约 而 成, 这 种 由 契 约 精 神 引 领 的 妥 协 在 中 国 传 统 政 治 中 是 鲜 见 的 中 国 的 君 主 和 士 人 都 宁 愿 遵 奉 宁 为 玉 碎 不 为 瓦 全 因 此, 如 果 我 们 将 妥 协 视 为 议 会 宪 政 的 一 种 基 本 原 则, 那 么, 辛 亥 年 底 的 这 场 大 妥 协 即 具 备 了 更 为 特 殊 的 意 义, 至 少 在 形 式 上 终 结 了 帝 制 时 代 的 政 治 文 化, 诠 释 并 启 航 了 中 国 政 治 的 现 代 转 型 ( 责 任 编 辑 孔 令 琴 ) 1 蒙 藩 反 对 共 和 之 举 动, 大 公 报 1912 年 1 月 22 日 25 蒙 古 王 公 致 伍 廷 芳 函, 今 日 之 御 前 会 议, 渤 海 寿 臣 : 辛 亥 革 命 始 末 记, 近 代 中 国 史 料 丛 刊 第 42 辑, 台 北 : 文 海 出 版 社, 1969 年, 第 904 页 ; 第 907 页 3 蒙 古 王 公 与 虚 君 共 和, 大 公 报 1912 年 2 月 8 日 4 伍 代 表 解 释 优 待 清 帝 条 件, 东 方 杂 志 1911 年 8 卷 10 号 年, 有 贺 长 雄 在 论 及 革 命 时 统 治 权 移 转 之 本 末 时, 也 明 确 表 达 过 能 将 不 参 与 革 命 不 赞 成 共 和 之 地 方 暨 诸 外 藩 仍 包 于 民 国 领 土 内, 使 其 为 民 国 之 一 部, 非 武 力 征 服 之 功, 实 系 清 帝 让 与 统 治 权 而 成 ( 李 贵 连 : 民 国 北 京 政 府 制 宪 史 料 二 编 第 6 册, 北 京 : 线 装 书 局,2008 年, 第 420 页 ) 有 贺 氏 的 论 点, 虽 有 替 袁 政 府 张 目 之 嫌, 但 对 辛 壬 局 势 的 判 断, 亦 有 洞 见 7 民 国 元 年 8 月 19 日, 东 蒙 王 公 长 春 会 议 上, 即 有 此 自 陈 : 中 华 民 国 乃 汉 满 蒙 回 藏 五 大 民 族 共 同 组 织 之 国 家 举 凡 从 前 专 制 时 代 阶 级 之 分, 种 族 之 见, 一 概 删 除 蒙 古 即 属 民 国 之 一 部, 实 为 内 地 之 藩 屏 见 东 蒙 王 公 长 春 会 议 事 略, 潘 景 隆 张 漩 如 : 吉 林 旗 务, 天 津 : 天 津 古 籍 出 版 社,1990 年, 第 287 页 8 赵 凤 昌 致 冯 国 璋 函, 辛 亥 革 命 史 资 料 新 编 ( 二 ), 第 98 页 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