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 言 王 安 石 ( ), 字 介 甫, 號 半 山, 封 荊 國 公, 江 西 臨 川 ( 今 江 西 撫 州 ) 人, 世 稱 王 荊 公 臨 川 先 生 為 北 宋 著 名 政 治 家 文 學 家 據 現 今 研 究 可 知, 王 安 石 一 生 與 佛 禪 思 想 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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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論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與 佛 禪 之 關 係 戴 秉 泓 國 立 臺 灣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碩 士 班 三 年 級 摘 要 王 安 石 為 北 宋 著 名 政 治 家, 亦 是 家 喻 戶 曉 的 文 學 家, 其 一 生 與 佛 禪 思 想 關 係 密 切, 尤 其 明 顯 表 現 在 晚 年 隱 居 鍾 山 之 時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為 安 石 此 時 期 之 創 作, 歷 來 在 說 明 王 安 石 與 佛 教 禪 宗 的 聯 繫 時, 往 往 舉 此 二 十 首 擬 作 為 例, 然 卻 缺 乏 一 種 較 為 全 面 性 系 統 性 的 分 析 本 文 即 聚 焦 於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從 詩 歌 內 容 與 形 式 之 分 析 來 論 證 王 安 石 之 詩 作 中 的 佛 禪 思 想 與 造 詣 本 文 先 以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相 關 問 題 作 為 研 究 之 進 路, 釐 清 流 傳 版 本 及 寫 作 背 景, 得 知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是 附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詩 之 後, 目 的 是 使 長 女 耳 目 清 瑩, 從 現 世 之 紛 擾 中 能 有 所 覺 悟 而 解 脫, 不 再 為 此 煩 惱 憂 苦 次 比 較 宋 代 及 宋 代 之 前 擬 寒 山 詩 現 象, 相 較 與 其 他 文 人 如 蘇 軾 所 擬 寒 山 之 詩, 王 安 石 所 擬 之 二 十 首 較 為 特 殊, 集 中 摹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中 的 通 俗 性 與 其 語 言 策 略, 但 也 導 致 說 理 目 的 更 加 濃 厚, 因 而 喪 失 寒 山 詩 中 原 有 的 抒 情 性, 在 形 式 內 容 上 更 類 近 於 禪 偈, 充 分 顯 露 安 石 與 佛 禪 緊 密 的 關 係 此 外, 本 文 進 一 步 從 詩 旨 與 創 作 手 法 的 角 度 來 分 析 此 二 十 首 詩 之 內 容 整 體 而 言, 二 十 首 之 詩 旨 是 以 佛 性 為 主 要 認 識 對 象, 說 明 覺 悟 自 性 的 形 式 與 內 容, 契 合 第 二 節 所 論 述 的 創 作 背 景, 宛 若 一 般 禪 宗 詩 歌, 皆 是 以 明 心 見 性 為 終 極 關 懷 在 這 二 十 首 中, 王 安 石 多 化 用 佛 經 禪 典, 如 圓 覺 經 楞 嚴 經 維 摩 經 景 德 傳 燈 錄 等, 並 將 禪 理 引 入 詩 中, 反 映 宋 代 文 人 對 於 佛 經 之 閱 讀 情 形 以 及 與 佛 禪 思 想 之 間 的 交 涉 概 況 而 王 安 石 身 為 文 人, 自 然 相 當 瞭 解 語 言 文 字 本 身 的 侷 限 性, 為 傳 遞 佛 禪 之 思 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並 不 採 用 一 般 語 言 的 表 達 形 式, 而 是 如 同 禪 師, 以 佛 禪 常 用 的 語 言 方 式 遮 詮 以 及 翻 案 法, 來 繞 路 說 禪, 使 得 讀 者 更 得 接 收 作 者 欲 傳 達 之 思 想, 類 近 以 心 印 心 的 效 果, 進 而 頓 悟, 從 中 解 脫, 充 分 可 見 王 安 石 與 佛 禪 之 間 的 緊 密 關 係 關 鍵 字 : 擬 寒 山 拾 得 王 安 石 禪 宗 禪 宗 詩 歌 1

2 一 前 言 王 安 石 ( ), 字 介 甫, 號 半 山, 封 荊 國 公, 江 西 臨 川 ( 今 江 西 撫 州 ) 人, 世 稱 王 荊 公 臨 川 先 生 為 北 宋 著 名 政 治 家 文 學 家 據 現 今 研 究 可 知, 王 安 石 一 生 與 佛 禪 思 想 關 係 密 切, 不 論 是 從 文 學 哲 學 政 治 的 研 究 角 度 來 看, 皆 是 如 此 然 而, 王 安 石 一 生 經 歷 與 心 境 多 有 曲 折, 其 與 佛 禪 間 之 關 係 亦 是 多 有 變 化, 無 法 一 概 而 論 ; 若 欲 瞭 解 王 安 石 與 佛 禪 關 係, 勢 必 得 從 時 間 上 的 分 段 來 加 以 探 討, 方 能 有 所 掌 握 本 文 在 歷 來 對 王 安 石 與 佛 禪 關 係 之 研 究 基 礎 上, 試 圖 以 其 隱 居 鍾 山 時 期 所 作 之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透 過 內 容 與 形 式 之 分 析 來 論 證 其 詩 作 與 佛 禪 之 關 係 是 以 本 文 先 以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相 關 問 題 入 手, 釐 清 流 傳 版 本 及 寫 作 背 景 次 比 較 宋 代 及 宋 代 之 前 擬 寒 山 詩 現 象, 說 明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詩 之 方 式, 進 而 對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內 容 分 析 並 闡 釋 與 佛 禪 之 間 關 係 二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相 關 問 題 ( 一 ) 版 本 概 況 王 安 石 的 詩 文 集 有 兩 個 版 本 系 統, 一 是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一 是 王 文 公 文 集 1 其 詩 文 皆 非 生 前 結 集, 而 是 在 宋 徽 宗 重 和 元 年 (1118), 薛 昂 等 奉 詔 編 集 王 安 石 遺 文, 然 此 本 不 傳 於 後 由 撫 州 知 州 詹 大 和 在 以 往 閩 浙 二 本 之 基 礎 上, 在 宋 高 宗 紹 興 十 年 (1140) 重 新 刊 刻 為 臨 川 集 ; 而 紹 興 二 十 一 年 (1151), 王 安 石 曾 孫 王 珏 於 杭 州 刻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詹 本 原 刻 已 不 傳, 明 嘉 靖 二 十 五 年 (1546), 臨 川 知 縣 應 雲 鸑 據 詹 本 重 刻, 此 集 之 名 亦 作 為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應 本 內 容 與 王 珏 本 大 致 相 同, 僅 數 首 詩 編 次 略 異 除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系 統 外, 又 有 宋 龍 舒 王 文 公 文 集 版 本 王 珏 本 跋 文 云 : 比 年 臨 川 龍 舒 版 行, 尚 循 舊 本, 可 知 龍 舒 本 於 時 間 先 於 王 珏 本, 為 現 存 王 安 石 文 集 最 早 刊 行 本 龍 舒 王 文 公 文 集 與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雖 皆 同 為 百 卷, 但 編 次 迥 異, 並 互 有 缺 漏 目 錄 與 正 文 題 目 不 若 應 本 王 珏 本 整 齊 劃 一, 多 存 有 舊 題 此 外, 龍 舒 本 較 王 本 少 收 一 百 八 十 餘 篇 之 詩, 又 重 出 舛 亂 較 多, 更 有 誤 收 他 人 詩 作 之 現 象 本 文 探 討 之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在 龍 舒 本 作 擬 寒 山 拾 得 十 九 首, 缺 應 本 王 珏 本 所 收 之 其 二 十 一 首 ; 而 李 壁 王 荊 文 公 詩 箋 注 亦 收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因 此, 本 文 以 應 本 王 珏 本 之 臨 川 先 生 文 集 與 李 壁 王 荊 文 公 詩 箋 注 所 收 之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為 研 究 對 象, 而 詩 中 有 二 處 文 字 有 版 本 差 異 2, 則 以 王 珏 本 與 李 壁 箋 注 本 之 文 字 為 主 又, 本 文 其 他 所 引 用 之 王 安 石 詩, 亦 依 照 李 壁 箋 注 本 1 見 王 安 石 著, 李 壁 箋 注, 高 克 勤 點 校 王 荊 文 公 詩 集 箋 注 上 冊 前 言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10), 頁 8 2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中, 其 六 這 箇 是 什 麼 於 龍 舒 本 應 本 均 作 這 箇 是 甚 麼 ; 其 十 二 李 生 坦 蕩 蕩 於 龍 舒 本 應 本 均 作 季 生 坦 蕩 蕩 2

3 ( 二 ) 創 作 背 景 王 安 石 並 未 於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直 截 說 明 創 作 緣 由, 然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詩 云 : 伯 姬 不 見 我, 乃 今 始 七 齡 家 書 無 虛 月, 豈 異 常 歸 寧? 汝 夫 綴 卿 官, 汝 兒 亦 搢 綎 兒 已 受 師 學, 出 藍 而 更 青 女 復 知 女 功, 婉 嫕 有 典 刑 自 吾 捨 汝 東, 中 父 繼 在 廷 小 父 數 往 來, 吉 音 汝 每 聆 既 嫁 可 願 懷, 孰 知 汝 所 丁? 而 吾 與 汝 母, 湯 熨 幸 小 停 丘 園 祿 一 品, 吏 卒 給 使 令 膏 粱 以 晚 食, 安 步 而 輜 軿 山 泉 皋 壤 間, 適 志 多 所 經 汝 何 思 而 憂? 書 每 說 涕 零 吾 廬 所 封 殖, 歲 久 愈 華 菁 豈 特 茂 松 竹? 梧 楸 亦 冥 冥 芰 荷 美 花 實, 瀰 漫 爭 溝 涇 諸 孫 肯 來 游, 誰 謂 川 無 舲? 姑 示 汝 我 詩, 知 嘉 此 林 埛 末 有 擬 寒 山, 覺 汝 耳 目 熒 因 之 授 汝 季, 季 也 亦 淑 靈 3 詩 題 所 言 之 吳 氏 女 子 即 為 王 安 石 之 長 女, 因 適 吳 安 持, 故 稱 吳 氏 女 子 在 現 存 王 安 石 詩 中, 多 有 他 寫 給 吳 氏 女 子 之 詩 4, 從 中 大 略 可 推 知 長 女 時 常 擔 憂 家 中 境 況, 而 身 為 父 親 的 王 安 石 則 是 給 予 安 慰 與 開 導, 希 望 她 能 不 用 如 此 擔 心 憂 愁 此 詩 亦 是 如 此, 全 篇 以 詩 代 簡, 娓 娓 敘 談 家 常 詩 中 先 點 出 女 兒 遭 遇 的 幸 運, 以 及 作 者 兩 個 弟 弟 的 情 況, 以 證 明 女 兒 大 可 以 無 憂 再 以 大 量 筆 墨 描 述 自 己 罷 相 退 居 後, 享 盡 山 泉 皋 壤 之 樂 林 木 花 草 之 美, 恬 靜 而 安 閑, 進 一 步 證 明 女 兒 書 每 說 零 涕 的 憂 思 實 屬 多 餘, 篇 末 並 囑 孫 兒 可 來 遊 玩 5 本 文 所 探 討 之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即 是 此 詩 中 所 云 末 有 擬 寒 山, 覺 汝 耳 目 熒 附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之 後 之 詩 因 此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寫 作 時 間 應 同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或 稍 早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清 蔡 上 翔 王 荊 公 年 譜 考 略 云 : 公 自 熙 寧 九 年 歸 鍾 山 此 詩 云 乃 今 始 七 齡, 應 在 五 年 六 年 也 ; 中 父 繼 在 廷 謂 和 甫 現 爲 尙 書 左 右 丞 也 ; 季 父 數 往 來 謂 純 甫 也 ; 汝 何 思 而 憂 謂 和 淚 看 黃 花 詩 也, 擬 寒 山 詩 亦 作 於 是 時 ; 因 之 授 汝 季 則 蔡 氏 女 子 也 6 蔡 上 翔 將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視 為 寄 吳 氏 女 子 同 時 之 作, 推 論 寫 作 時 間 皆 為 元 豐 五 年 六 年 李 德 身 王 安 石 詩 文 繫 年 7 李 燕 新 王 荊 公 詩 研 究 8 亦 將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與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均 繫 年 於 元 豐 五 年 然 寄 吳 氏 女 子 雖 為 元 豐 五 年 所 作, 但 無 法 完 全 證 明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亦 為 同 時 之 作, 只 能 得 知 至 少 在 元 豐 五 年 前 二 十 首 業 已 完 成 ; 而 李 壁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詩 中 注 公 有 擬 寒 山 詩, 晚 歲 作, 深 造 3 見 王 安 石 著, 李 壁 箋 注, 高 克 勤 點 校 王 荊 文 公 詩 集 箋 注 卷 第 一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10), 頁 除 此 首 寄 吳 氏 女 子 外, 王 安 石 亦 有 寄 吳 氏 女 子 ( 夢 想 平 生 在 一 丘 ) 次 吳 氏 女 子 韻 二 首 送 和 父 至 龍 安 微 雨 因 寄 吳 氏 女 子 5 見 陳 衍 選 編, 沙 靈 娜 陳 振 寰 注 譯 宋 詩 精 華 錄 全 譯 ( 修 訂 版 ) 上 冊 ( 貴 陽 市 : 貴 州 人 民 出 版 社,2009), 頁 見 蔡 上 翔 王 荊 公 年 譜 考 略 卷 二 十 二, 收 錄 於 王 安 石 年 譜 三 種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4), 頁 見 李 德 身 王 安 石 詩 文 繫 年 ( 西 安 : 陝 西 人 民 出 版 社,1987), 頁 見 李 燕 新 王 荊 公 詩 研 究 (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1997), 頁 30 3

4 佛 理 9, 故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為 王 安 石 晚 年 所 作, 應 無 問 題 本 文 依 據 高 克 勤 先 生 對 於 王 安 石 詩 文 之 分 期, 將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歸 類 於 隱 居 鍾 山 時 期 10 之 作, 其 創 作 時 間 最 早 不 早 於 熙 寧 十 年 (1077), 最 晚 不 晚 於 元 豐 六 年 (1083) 此 時 期 之 作, 主 要 內 容 包 括 兩 個 方 面 : 一 是 描 寫 田 園 風 景 及 隱 居 生 活 ; 二 是 宣 揚 佛 教 禪 理, 以 求 得 精 神 上 的 解 脫 11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自 是 屬 於 第 二 類, 其 創 作 目 的 據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可 知, 王 安 石 希 望 透 過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使 長 女 能 有 耳 目 清 瑩 明 心 見 性 之 效, 不 再 因 眼 前 紅 塵 而 擔 憂 煩 愁, 能 在 精 神 上 得 以 解 脫 12 然 在 現 存 王 安 石 詩 文 中, 擬 作 之 詩 並 不 多 見, 除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於 詩 題 表 明 為 擬 作 之 外, 惟 有 何 處 難 忘 酒 二 首 王 安 石 自 注 為 擬 白 樂 天 作, 未 見 其 他 明 確 標 明 為 擬 作 之 詩 為 何 王 安 石 要 以 擬 寒 山 詩 的 方 式 來 寫 作 呢? 是 否 意 味 著 寒 山 詩 之 特 色 具 有 能 達 到 作 者 創 作 動 機 之 效 果? 而 擬 寒 山 詩 在 宋 代 為 一 種 共 相, 非 只 有 王 安 石 為 之 耳, 王 安 石 之 擬 作 有 何 特 色? 又, 觀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其 內 容 與 寒 山 拾 得 之 詩 並 非 如 此 契 合 相 應, 究 竟 王 安 石 所 擬 又 為 何 者? 因 此, 下 節 先 概 說 寒 山 詩 之 擬 作 現 象, 進 而 釐 清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詩 之 方 式 三 宋 代 擬 寒 山 詩 的 情 況 寒 山 拾 得 為 唐 代 著 名 詩 僧, 其 生 卒 年 未 詳 二 人 之 詩 皆 能 充 分 利 用 偈 頌 體 詩 的 通 俗 性, 開 拓 平 易 的 通 俗 詩 風, 或 蘊 含 佛 理 禪 理, 或 吐 露 民 間 疾 苦, 或 寓 示 人 生 哲 理 13 在 寒 山 拾 得 詩 之 前 有 王 梵 志 之 詩, 其 詩 最 早 大 量 借 鑑 偈 頌 的 形 式, 大 約 是 為 了 更 好 地 向 下 層 平 民 宣 傳 佛 教 思 想, 用 偈 頌 的 通 俗 來 改 造 詩 的 表 達 方 式 14 而 寒 山 拾 得 相 較 於 王 梵 志, 是 更 有 自 覺 意 識 在 運 用 偈 頌 體 詩 的 風 格 與 特 色 15, 力 求 淺 俗 自 然, 不 避 俚 俗 粗 樸 16 拾 得 有 一 詩 云 : 我 詩 也 是 詩, 有 人 喚 作 偈 詩 偈 總 一 般, 讀 時 須 子 細 緩 緩 細 披 尋, 不 得 生 容 易 依 此 學 修 行, 大 有 可 笑 事 17 在 拾 得 眼 中, 詩 與 偈 的 分 辨 並 不 是 那 麼 重 要, 他 甚 至 有 意 混 淆 詩 與 偈 18, 顛 覆 一 般 對 9 見 王 安 石 著, 李 壁 箋 注, 高 克 勤 點 校 王 荊 文 公 詩 集 箋 注 上 冊 前 言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10), 頁 高 克 勤 將 王 安 石 詩 文 發 展 分 為 五 個 階 段 : 其 一 為 初 入 仕 途 時 期 ( 慶 曆 元 年 至 至 和 元 年 ); 其 二 為 入 京 為 官 時 期 ( 至 和 二 年 至 嘉 祐 八 年 ); 其 三 為 居 喪 講 學 時 期 ( 嘉 祐 八 年 至 治 平 四 年 ); 其 四 為 執 政 變 法 時 期 ( 治 平 四 年 至 熙 寧 九 年 ); 其 五 為 隱 居 鍾 山 時 期 ( 熙 寧 十 年 至 元 祐 元 年 ) 見 高 克 勤 王 安 石 與 北 宋 文 學 研 究 ( 上 海 : 復 旦 大 學,2006) 11 同 上 註, 頁 孫 昌 武 先 生 認 為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為 王 安 石 寫 給 外 孫 之 作, 其 所 論 證 引 用 之 詩 亦 為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 然 觀 其 文 章, 孫 先 生 以 諸 孫 肯 來 游, 誰 謂 川 無 舲? 此 句 作 為 他 推 論 之 根 據, 似 乎 對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內 文 理 解 有 誤, 導 致 有 斷 章 取 義 之 嫌 見 孫 昌 武 禪 思 與 詩 情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6), 頁 見 劉 長 久 序 言, 收 於 李 誼 注 禪 家 寒 山 詩 注 ( 臺 北 : 正 中 書 局,1992), 頁 9 14 見 周 裕 鍇 文 字 禪 與 宋 代 詩 學 ( 北 京 :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1998), 頁 同 註 13, 頁 9 16 同 註 14, 頁 見 李 誼 注 禪 家 寒 山 詩 注 附 錄 拾 得 詩 注 ( 臺 北 : 正 中 書 局,1992), 頁 566 4

5 於 詩 的 概 念, 寒 山 創 作 態 度 亦 相 類, 這 種 作 詩 方 式 是 唐 詩 中 的 一 種 異 數, 然 對 禪 僧 的 偈 頌 而 言 卻 有 深 遠 的 影 響 劉 長 久 先 生 認 為 : 自 晚 唐 以 來, 無 論 宗 門 還 是 教 下 都 很 喜 歡 寒 山 與 拾 得 的 詩, 仿 效 者 也 不 乏 其 人, 其 通 俗 性 對 宋 代 江 西 詩 派 影 響 頗 大 19 周 裕 鍇 先 生 進 一 步 指 出 : 特 別 是 晚 唐 曹 洞 宗 大 師 曹 山 本 寂 注 對 寒 山 子 詩, 流 行 寓 內, 寒 山 詩 更 幾 乎 成 為 禪 宗 的 新 經 典 到 了 宋 代, 禪 門 中 出 現 了 一 股 寒 山 子 熱 禪 師 不 僅 把 寒 山 詩 作 為 參 禪 悟 道 的 工 具, 如 天 鉢 重 元 禪 師 一 覽 寒 山 集, 即 慕 參 玄, 作 為 上 堂 示 眾 的 法 語, 如 靈 隱 惠 淳 洞 山 梵 言 禪 師 上 堂 即 引 寒 山 吾 心 似 秋 月 詩, 而 且 作 為 禪 籍 引 用 的 至 理 之 言, 如 宗 鏡 錄 碧 巖 錄 中 引 用 寒 山 詩 多 首, 闡 明 禪 理 更 引 人 注 目 的 是, 寒 山 詩 成 為 宋 代 禪 師 詩 偈 模 摹 擬 的 主 要 對 象 頌 古 的 創 制 者 汾 陽 善 昭 也 是 最 早 的 擬 寒 山 詩 的 作 者, 汾 陽 無 德 禪 師 語 錄 卷 下 收 其 擬 寒 山 詩 十 首 另 一 頌 古 作 者 雪 竇 重 顯 也 有 擬 寒 山 送 僧 詩 傳 世 其 中 最 著 名 的 要 數 慧 林 懷 深 慈 受 禪 師 所 作 擬 寒 山 詩 一 百 四 十 八 首, 不 僅 數 量 多, 而 且 質 量 高 20 由 於 宋 代 禪 師 對 於 寒 山 與 拾 得 之 詩 如 此 喜 愛, 多 加 稱 引 贊 揚 以 及 摹 擬 仿 作, 因 此 自 然 影 響 當 時 參 禪 習 禪 之 文 人, 如 黃 庭 堅 於 山 谷 集 引 用 寒 山 詩 之 次 數, 為 歷 代 詩 人 之 冠 21, 甚 至 在 書 王 孝 子 孫 寒 山 詩 後 云 : 有 性 智 者, 觀 寒 山 之 詩, 亦 不 暇 寢 飯 矣, 可 見 黃 氏 如 此 喜 愛 寒 山 詩 ; 朱 熹 晚 歲 頗 取 寒 山 子 詩 22, 朱 子 語 類 卷 一 百 四 十 云 : 先 生 偶 誦 寒 山 數 詩, 其 一 云 : 城 中 娥 眉 女, 珠 佩 何 珊 珊 鸚 鵡 花 間 弄, 琵 琶 月 下 彈 長 歌 三 日 響, 短 舞 萬 人 看 未 必 長 如 此, 芙 蓉 不 奈 寒 云 : 如 此 類, 煞 有 好 處, 詩 人 未 易 到 此, 公 曾 看 否? 壽 昌 對 : 亦 嘗 看 來, 近 日 送 浩 來 此 洒 掃 時, 亦 嘗 書 寒 山 一 詩 送 行 云 養 子 未 經 師, 不 及 都 亭 鼠 何 曾 見 好 人, 豈 聞 長 者 語? 為 染 在 薰 蕕, 應 須 擇 朋 侶 五 月 敗 鮮 魚, 勿 令 他 笑 汝 23 此 處 可 見 朱 熹 對 於 寒 山 詩 之 看 重 而 在 摹 仿 擬 作 上, 本 文 探 討 之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自 是 反 映 王 安 石 對 寒 山 與 拾 得 詩 之 愛 好 ; 同 時 期 之 蘇 軾 有 次 韻 定 慧 欽 長 老 見 寄 八 首, 亦 為 擬 寒 山 之 作 於 後 南 宋 陸 游 次 韻 范 參 政 書 懷 之 二 云 : 掩 關 未 必 渾 無 事, 擬 徧 寒 山 百 首 詩, 顯 露 陸 游 亦 有 擬 寒 山 詩 之 創 作, 只 可 惜 作 品 未 能 流 傳 於 後 以 宋 代 擬 寒 山 與 拾 得 之 詩 作 來 看, 基 本 上 所 擬 者 為 寒 山 拾 得 詩 的 風 格 特 色, 即 以 通 俗 說 理 的 方 式 來 創 作 詩 歌, 而 非 是 對 寒 山 與 拾 得 詩 作 內 容 之 摹 擬 與 承 襲 試 看 懷 深 慈 受 18 見 劉 正 忠 王 荊 公 金 陵 詩 研 究 (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1995), 頁 見 劉 長 久 序 言, 收 於 李 誼 注 禪 家 寒 山 詩 注 ( 臺 北 : 正 中 書 局,1992), 頁 9 20 見 周 裕 鍇 文 字 禪 與 宋 代 詩 學 ( 北 京 :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1998), 頁 見 葉 珠 紅 歷 代 文 人 詩 話 文 集 對 寒 山 及 其 詩 之 評 議 兼 論 黃 山 古 對 寒 山 詩 之 點 竄, 收 於 寒 山 詩 集 論 叢 ( 臺 北 : 秀 威 資 訊 科 技,2006), 頁 見 牟 巘 陵 陽 集 卷 十 四 23 見 朱 子 語 類 卷 一 百 四 十 5

6 禪 師 擬 寒 山 詩 其 中 三 首 : 我 口 常 喫 菜, 你 腹 常 飽 肉 看 你 肥 如 瓠, 笑 我 瘦 如 竹 我 瘦 且 無 冤, 汝 肥 恐 非 福 斯 言 雖 逆 耳, 請 君 徐 徐 讀 日 食 半 斤 肉, 十 年 一 百 秤 且 限 六 十 年, 不 知 幾 箇 命 肉 塊 高 如 山, 業 坑 深 似 井 前 路 黑 漫 漫, 勸 君 宜 猛 省 今 生 你 殺 羊, 後 世 羊 殺 你 兩 角 還 兩 角, 一 尾 償 一 尾 假 使 百 千 劫, 影 響 無 差 理 見 你 氣 崢 嶸, 無 人 敢 啟 齒 24 懷 深 慈 受 禪 師 所 擬 者 即 是 寒 山 與 拾 得 詩 中 以 樸 質 俚 俗 的 文 字, 並 用 一 種 舒 緩 鬆 散 而 無 明 顯 修 飾 的 口 吻, 直 陳 佛 禪 思 想 的 創 作 方 式 而 蘇 軾 次 韻 定 慧 欽 長 老 見 寄 八 首 則 稍 具 有 文 人 味 25, 以 下 亦 試 舉 三 首 : 左 角 看 破 楚, 南 柯 聞 長 滕 鉤 簾 歸 乳 燕, 穴 紙 出 癡 蠅 為 鼠 常 留 飯, 憐 蛾 不 點 燈 崎 嶇 真 可 笑, 我 是 小 乘 僧 鐵 橋 本 無 柱, 石 樓 豈 有 門? 舞 空 五 色 羽, 吠 雲 千 歲 根 松 花 釀 仙 酒, 木 客 饋 山 飧 我 醉 君 且 去, 陶 雲 吾 亦 雲 幽 人 白 骨 觀, 大 士 甘 露 滅 根 塵 各 清 凈, 心 境 兩 奇 絕 真 源 未 純 熟, 習 氣 餘 陋 劣 譬 如 已 放 鷹, 中 夜 時 掣 紲 26 蘇 軾 次 韻 之 詩 雖 沿 襲 寒 山 詩 之 淺 白 質 樸 的 語 言 文 字, 亦 多 有 散 文 句 法, 如 崎 嶇 真 可 笑, 我 是 小 乘 僧 鐵 橋 本 無 柱, 石 樓 豈 有 門 ; 然 與 懷 深 慈 受 禪 師 所 擬 寒 山 詩 相 較, 其 詩 則 明 顯 具 有 鍛 鍊 修 飾, 不 那 麼 俚 俗, 且 其 中 所 表 達 的 佛 禪 思 想 亦 非 如 此 直 接 道 出, 而 是 經 過 作 者 情 懷 的 融 釋 27 因 此, 整 體 觀 來, 蘇 軾 之 作 較 偏 於 詩, 而 不 類 禪 師 所 擬 之 作 較 偏 於 偈 如 此 再 來 觀 看 本 文 所 探 討 之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在 形 式 內 容 上, 其 風 格 較 似 於 懷 深 慈 受 禪 師 擬 寒 山 之 詩 作, 用 字 遣 詞 不 避 俚 俗, 直 陳 禪 理, 比 起 蘇 軾 之 作, 更 近 於 偈 因 此,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如 同 當 時 擬 寒 山 詩 的 風 氣, 所 擬 者 寒 山 拾 得 詩 中 的 寫 詩 手 法 以 及 佛 禪 思 想, 而 非 是 直 接 對 於 寒 山 詩 中 內 容 上 的 承 襲 此 外, 從 李 壁 之 注 中 可 知,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多 運 用 各 種 典 故, 與 他 自 己 之 寫 作 風 格 相 呼 應 下 節 將 進 一 步 探 討 並 分 析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內 容 創 作 方 式 以 及 其 中 與 佛 禪 思 想 之 關 係 24 見 葉 珠 紅 寒 山 詩 集 類 編 参 擬 和 資 料 ( 臺 北 : 秀 威 資 訊 科 技,2006), 頁 見 夏 帥 波 從 王 安 石 蘇 軾 的 擬 寒 山 詩 看 宋 詩 的 佛 教 底 色 及 演 進, 收 於 文 教 資 料 ( 南 京 師 範 大 學, 2011), 頁 見 蘇 軾 蘇 軾 詩 集 卷 二 十 三 27 同 註 26 6

7 四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與 佛 禪 的 關 係 ( 一 ) 詩 歌 主 旨 在 第 二 節, 對 於 王 安 石 創 作 此 二 十 首 詩 的 背 景 已 有 說 明 從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可 知,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是 附 於 寄 吳 氏 女 子 之 末, 目 的 是 要 使 長 女 明 心 見 性 而 無 所 煩 憂, 是 以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詩 旨 必 與 此 目 的 緊 密 相 關 而 綜 觀 這 二 十 首, 如 同 劉 正 忠 先 生 所 言 : 這 組 詩 正 如 一 般 佛 禪 偈 語, 是 以 佛 性 為 主 要 認 識 對 象 主 要 意 旨 在 說 明 悟 自 性 的 形 式 與 內 容 佛 性 的 性 質, 既 主 觀 亦 客 觀, 既 非 主 觀 亦 非 客 觀 單 憑 一 般 的 語 言 系 統, 實 難 精 確 加 以 描 述, 故 詩 人 禪 客 每 透 過 種 種 活 潑 的 思 維 來 處 理, 而 出 之 以 自 由 隨 機 的 語 言 形 式 28 這 也 說 明 了 為 何 王 安 石 是 以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的 方 式 來 創 作 在 第 三 節 中 提 到, 寒 山 與 拾 得 是 有 意 識 地 運 用 偈 頌 體 詩 的 風 格 與 特 色 在 創 作, 王 安 石 自 然 亦 意 識 到 這 個 現 象, 因 此 在 他 的 二 十 首 擬 寒 山 拾 得 與 其 視 為 詩, 不 如 說 更 偏 向 偈, 即 如 同 拾 得 所 言 : 我 詩 也 是 詩, 有 人 喚 作 偈 詩 偈 總 一 般, 讀 時 須 仔 細, 王 安 石 亦 是 有 意 不 去 辨 別 此 處 詩 與 偈 的 分 別, 這 種 刻 意 追 摹 佛 典 禪 偈 顛 覆 語 言 的 寫 作 方 式, 把 詩 逼 向 文 體 的 邊 緣, 反 而 能 激 發 出 始 料 未 及 的 意 境 29 此 外, 現 存 寒 山 詩 中, 其 實 仍 有 一 些 較 為 雅 化 的 作 品, 如 : 浩 浩 黃 河 水, 東 流 長 不 息 悠 悠 不 見 清, 人 人 壽 有 極 苟 欲 乘 白 雲, 曷 由 生 羽 翼 唯 當 鬒 髮 時, 行 住 須 努 力 30 寒 山 多 幽 奇, 登 者 皆 恆 懾 月 照 水 澄 澄, 風 吹 草 獵 獵 凋 梅 雪 作 花, 杌 木 雲 充 葉 觸 雨 轉 鮮 靈, 非 晴 不 可 涉 31 王 安 石 這 二 十 首 乃 摹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用 語 較 為 俗 易 的 一 面, 多 採 用 口 語 ; 然 因 說 理 成 分 高, 對 禪 宗 思 想 的 表 述 應 當 說 比 寒 山 詩 更 為 清 晰 細 膩 32, 卻 因 而 喪 失 原 先 寒 山 詩 中 獨 特 的 抒 情 性, 說 理 成 為 這 二 十 首 詩 的 主 要 目 的 故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如 同 一 般 禪 宗 詩 歌, 成 為 佛 禪 思 想 的 載 體, 因 此 其 詩 歌 的 終 極 目 的 是 要 明 心 見 性, 也 就 是 要 見 到 我 們 每 個 人 及 一 切 法 的 本 來 面 目 33 若 細 分 這 二 十 首 每 首 之 詩 旨, 如 下 表 所 示 : 28 見 劉 正 忠 王 荊 公 金 陵 詩 研 究 (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研 究 所 碩 士 論 文, 張 子 良 先 生 指 導,1995), 頁 同 上 註, 頁 見 李 誼 注 禪 家 寒 山 詩 注 ( 臺 北 : 正 中 書 局,1992), 頁 同 上 註, 頁 見 謝 思 煒 禪 宗 與 中 國 文 學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93), 頁 見 吳 言 生 禪 宗 詩 歌 境 界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1), 頁 1 7

8 詩 篇 次 序 內 容 詩 旨 牛 若 不 穿 鼻, 豈 肯 推 人 磨? 馬 若 不 絡 頭, 隨 宜 而 起 臥 其 一 乾 地 終 不 涴, 平 地 終 不 墮 擾 擾 受 輪 迴, 秖 緣 疑 這 箇 我 曾 為 牛 馬, 見 草 豆 歡 喜 又 曾 為 女 人, 歡 喜 見 男 子 其 二 我 若 真 是 我, 秖 合 長 如 此 若 好 惡 不 定, 應 知 為 物 使 堂 堂 大 丈 夫, 莫 認 物 為 己 凡 夫 當 夢 時, 眼 見 種 種 色 此 非 作 故 有, 亦 非 求 故 獲 其 三 不 知 今 是 夢, 道 我 能 蓄 積 貪 求 復 守 護, 嘗 怕 水 火 賊 既 覺 方 自 悟, 本 空 無 所 得 死 生 如 覺 夢, 此 理 甚 明 白 風 吹 瓦 墮 屋, 正 打 破 我 頭 瓦 亦 自 破 碎, 豈 但 我 血 流? 我 終 不 嗔 渠, 此 瓦 不 自 由 眾 生 造 眾 惡, 亦 有 一 機 抽 其 四 渠 不 知 此 機, 故 自 認 愆 尤 此 但 可 哀 憐, 勸 令 真 正 脩 豈 可 自 迷 悶, 與 渠 作 冤 讎? 若 言 夢 是 空, 覺 後 應 無 記 若 言 夢 非 空, 應 有 真 實 事 其 五 燔 燒 陽 自 招, 沈 溺 陰 自 致 令 汝 嘗 驚 魘, 豈 知 安 穩 睡? 人 人 有 這 箇, 這 箇 沒 量 大 坐 也 坐 不 定, 走 也 跳 不 過 其 六 鋸 也 解 不 斷, 鎚 也 打 不 破 作 馬 便 搭 鞍, 作 牛 便 推 磨 若 問 無 眼 人, 這 箇 是 甚 麽? 便 遭 伊 纏 繞, 鬼 窟 裏 忍 餓 我 讀 萬 卷 書, 識 盡 天 下 理 智 者 渠 自 知, 愚 者 誰 信 爾? 其 七 奇 哉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裏 獨 悟 自 根 本, 不 從 他 處 起 幸 身 無 事 時, 種 種 妄 思 量 張 三 袴 口 窄, 李 四 帽 簷 長 其 八 失 腳 落 地 獄, 將 身 投 鑊 湯 誰 知 受 熱 惱, 却 不 解 思 涼 有 一 即 有 二, 有 三 即 有 四 一 二 三 四 五, 有 亦 何 妨 事? 其 九 如 火 能 燒 手, 要 須 方 便 智 若 未 解 傳 薪, 何 須 學 鑽 燧? 昨 日 見 張 三, 嫌 他 不 守 己 歸 來 自 悔 責, 分 別 亦 非 理 其 十 今 日 見 張 三, 分 別 心 復 起 若 除 此 惡 習, 佛 法 無 多 子 牛 馬 之 所 以 為 此, 乃 因 不 識 自 性 而 受 輪 迴 紛 擾 所 苦 諸 法 萬 物 乃 虛 空 不 實, 若 迷 己 逐 物 乃 因 不 識 真 我 ( 佛 性 我 ) 以 夢 來 說 明 萬 法 皆 空, 現 世 一 切 利 益 何 需 執 著 守 護? 若 覺 悟 自 性, 可 知 死 生 如 夢, 一 切 本 空 以 瓦 來 說 明 施 惡 者 亦 非 自 由, 須 瞭 解 一 切 乃 因 緣 所 致 毋 須 冤 冤 相 報, 而 是 兩 者 皆 應 修 行 來 悟 得 自 性 以 解 脫 輪 迴 之 苦 再 次 以 夢 來 說 明 諸 法 皆 空, 但 又 空 而 非 空, 須 擺 脫 空 與 非 空 的 相 立 面, 方 能 真 正 體 悟 說 明 萬 物 自 身 皆 有 佛 性, 以 這 箇 代 指, 表 示 須 自 身 體 會, 無 法 直 接 言 說 佛 教 經 典 雖 能 傳 承 佛 法 道 理, 然 一 切 悟 皆 從 自 性 開 始, 非 由 外 在 他 處 起, 最 終 仍 是 要 跳 脫 文 字 語 言 眾 生 因 不 識 自 性, 起 分 別 心 導 致 遭 受 輪 迴 之 苦, 更 不 去 思 索 此 苦 之 根 源 為 何, 反 倒 是 繼 續 執 著 眼 前 現 象 有 為 之 法 本 身 非 過, 如 同 火 雖 可 能 燒 手, 但 又 有 諸 多 善 的 功 用 除 擁 有 根 本 智 外, 亦 須 有 方 便 智 須 除 分 別 心, 不 生 妄 念 8

9 其 十 一 其 十 二 其 十 三 其 十 四 其 十 五 其 十 六 其 十 七 其 十 八 其 十 九 其 二 十 傀 儡 秖 一 機, 種 種 沒 根 栽 被 我 入 棚 中, 昨 日 親 看 來 方 知 棚 外 人, 擾 擾 一 場 獃 終 日 受 伊 謾, 更 被 索 錢 財 李 生 坦 蕩 蕩, 所 見 實 奇 哉 問 渠 前 世 事, 答 我 燒 炭 來 炭 成 能 然 火, 火 過 卻 成 灰 灰 成 即 是 土, 隨 意 立 根 栽 眾 生 若 有 我, 我 何 能 度 脫? 眾 生 若 無 我, 已 死 應 不 活 眾 生 不 了 此, 便 聽 佛 與 奪 我 無 我 不 二, 四 天 王 獻 鉢 莫 嫌 張 三 惡, 莫 愛 李 四 好 既 往 念 即 晚, 未 來 思 又 早 見 之 亦 何 有, 欻 然 如 電 掃 惡 既 是 磨 滅, 好 亦 難 長 保 若 令 好 與 惡, 可 積 如 財 寶 自 始 而 至 今, 有 幾 許 煩 惱 失 志 難 作 福, 得 勢 易 造 罪 苦 即 念 快 樂, 樂 即 生 貪 愛 無 苦 亦 無 樂, 無 明 亦 無 昧 不 屬 三 界 中, 亦 非 三 界 外 打 賊 賊 恐 怖, 看 客 客 喜 歡 亦 有 客 是 賊, 切 莫 受 伊 謾 樂 哉 貧 兒 家, 無 事 役 心 肝 既 無 賊 可 打, 豈 有 客 須 看? 有 一 種 貧 兒, 不 能 自 營 生 若 不 作 客 走, 即 須 隨 賊 行 復 有 一 種 貧, 常 時 腹 彭 亨 若 有 亦 不 畜, 若 無 亦 不 營 汝 無 名 高 者, 以 見 利 貪 叨 汝 無 行 實 者, 以 取 著 名 高 行 實 尚 非 實, 利 名 豈 堅 牢? 一 朝 投 土 窟, 魂 魄 散 逃 逃 勇 有 孟 施 捨, 能 無 懼 而 已 若 人 學 佛 法, 勇 亦 當 如 此 休 來 講 下 坐, 莫 入 禪 門 裏 但 能 一 切 捨, 管 取 佛 歡 喜 利 瞋 汝 刀 山, 濁 愛 汝 灰 河 汝 癡 分 別 心, 即 汝 琰 魔 羅 圓 成 但 一 性, 一 切 法 依 他 遍 了 一 切 法, 不 如 且 頭 陁 須 知 緣 起 性 空, 一 切 法 皆 無 自 性 34, 勿 被 有 為 法 所 迷 騙 毋 須 執 著 於 生 死, 生 命 循 環 如 同 幻 化 一 般, 知 道 此 理 即 能 從 生 死 觀 念 中 解 脫 出 來 執 著 有 我 或 無 我, 無 法 得 實 相 須 破 除 對 立 的 兩 面, 知 曉 我 無 我 不 二 除 去 分 別 心 方 能 見 真 性, 脫 離 煩 惱 有 情 皆 苦, 惟 有 從 對 立 面 跳 脫 出 來, 無 苦 無 樂, 不 屬 三 界 但 亦 不 離 三 界 恐 佈 與 喜 歡 皆 為 分 別 心 之 作 用, 皆 對 心 為 賊 害 ; 若 心 中 無 事 如 貧 兒 家, 並 不 起 分 別, 則 無 所 謂 打 賊 看 客 也 補 充 前 首 之 貧, 指 出 兩 種 貧, 一 者 是 貧 於 道, 無 主 見, 隨 物 而 轉 ; 另 一 者 貧 於 欲, 無 念 無 求, 雖 貧 於 財, 腹 常 充 滿, 知 足 不 乏, 少 欲 自 安 一 切 本 空, 諸 法 無 常 現 世 之 假 有 不 能 長 久 惟 有 識 得 本 來 面 目, 方 能 解 脫 學 佛 法 亦 須 要 勇, 勇 於 面 對 經 典 權 威, 一 切 皆 能 捨, 不 作 分 別, 方 能 明 心 見 性 分 別 妄 想 之 念 一 生, 則 入 心 中 地 獄 而 佛 家 有 三 性 說, 然 遍 了 一 切 法 不 如 直 接 實 修, 去 除 煩 惱 前 述 已 提 到, 這 二 十 首 是 以 認 識 佛 性, 也 就 是 本 來 面 目 為 主 題, 進 而 從 多 方 角 度 來 敘 述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須 以 一 個 整 體 系 統 來 看, 其 中 傳 達 的 佛 禪 思 想 是 34 此 處 言 一 切 法 無 自 性 並 不 與 他 處 言 眾 生 須 識 得 自 性 相 互 衝 突 兩 者 自 性 所 指 涵 義 與 邏 輯 層 次 不 同 前 者 言 無 自 性 是 指 現 象 上 一 切 法 由 因 緣 而 生, 緣 起 性 空 後 者 所 言 自 性 係 指 眾 生 萬 物 之 本 體, 即 佛 性 我 真 我 9

10 相 當 緊 密 的 他 以 四 種 命 題 來 達 到 他 欲 表 達 之 核 心 : 其 一, 論 述 自 性 本 心 ; 其 二, 透 過 現 象 萬 法 之 本 空 來 說 明 須 體 認 佛 性 ; 其 三, 性 是 空 而 非 空, 非 有 非 無, 不 能 在 現 象 之 分 判 有 所 執 著 分 別 ; 其 四, 指 出 以 一 切 捨 去 除 分 別 等 功 夫 破 除 我 與 無 我 在 現 象 界 上 判 斷 的 執 著, 方 能 真 正 覺 悟 二 十 首 詩 各 自 表 達 此 四 種 命 題, 且 部 分 首 詩 兼 有 多 種 命 題, 不 能 簡 易 劃 分 在 第 一 個 命 題 論 述 自 性 本 心 時, 王 安 石 使 用 兩 種 手 法 來 呈 現, 一 是 以 不 識 自 性 的 結 果 與 下 場 來 使 讀 者 知 曉 識 得 自 性 之 必 須, 如 其 一 牛 馬 即 不 識 自 性 因 而 飽 受 輪 迴 紛 擾 ; 或 是 如 其 八 因 不 識 自 性, 起 分 別 心 而 落 入 地 獄 受 苦 另 一 種 是 以 遮 詮 的 方 式, 不 直 說 自 性 為 何, 而 是 以 否 定 之 否 定 來 證 成 自 性 應 當 如 何, 如 其 二 透 過 隨 物 轉 知 這 我 好 惡 不 定, 絕 非 真 我, 反 面 說 明 真 我 的 性 質 為 何 ; 或 是 如 其 六 一 開 始 雖 直 言 人 人 有 這 箇, 但 又 不 明 說 這 箇 是 如 何, 而 是 通 過 坐 也 坐 不 定, 走 也 跳 不 過 鋸 也 解 不 斷, 鎚 也 打 不 破 的 說 明 來 界 定 這 箇 就 是 為 何 在 第 二 個 命 題 透 過 現 象 萬 法 之 本 空 來 說 明 須 體 認 佛 性 時, 王 安 石 多 使 用 生 活 事 物 來 說 明 此 道 理, 如 其 三 以 夢 來 比 喻 人 生 如 夢, 一 切 其 實 本 空, 若 悟 得 自 性 則 不 會 執 著 於 眼 前 ; 或 如 其 四 以 瓦 被 風 吹 墜 落 而 打 到 頭, 說 明 現 象 其 實 是 因 緣 所 致, 即 使 是 加 害 者, 亦 非 出 於 自 由, 若 不 知 緣 起 性 空, 則 會 冤 冤 相 報, 不 得 解 脫 ; 或 如 其 十 一 以 傀 儡 戲 來 比 喻 一 切 有 為 法 其 實 本 空, 勿 受 眼 前 之 象 所 迷 惑 蒙 騙 這 兩 個 命 題 一 者 由 自 身 出 發, 須 知 道 自 性 ( 佛 性 我 ) 為 何, 另 一 者 從 有 為 法 談 起, 說 明 須 知 現 象 之 有 為 假 有, 一 切 皆 是 緣 起 性 空 然 而, 不 論 是 自 性 或 是 緣 起 性 空, 人 仍 是 容 易 在 現 象 上 作 出 分 別, 產 生 我 無 我 與 假 有 真 空 不 二 卻 又 對 立 的 矛 盾 概 念 因 此, 第 三 個 命 題 就 是 要 說 明 不 該 執 著 於 現 象 上 的 對 立 主 體 與 客 體 之 間 的 差 別, 須 脫 離 兩 邊 方 能 覺 悟, 如 其 五 再 度 以 夢 作 為 題 材, 說 明 夢 這 種 空 而 不 空 的 矛 盾 其 九 火 能 燒 手 卻 又 有 諸 多 益 處 的 矛 盾 其 十 三 有 我 與 無 我 之 間 的 矛 盾 等 等 而 要 從 這 種 矛 盾 解 脫 須 要 不 起 分 別 之 工 夫, 也 就 是 第 四 命 題 所 言, 能 一 切 捨 除 去 分 別 之 心, 破 除 現 象 之 矛 盾, 離 開 對 立 的 兩 面 而 有 所 覺 悟, 如 其 十 其 十 四 其 十 六 其 二 十 皆 是 言 去 除 分 別 之 心 以 化 解 現 象 對 立 的 矛 盾, 即 不 作 邏 輯 道 德 是 非 的 判 斷, 去 除 精 神 與 物 質 主 體 與 客 體 我 與 非 我 之 間 的 界 限, 才 能 獲 得 覺 悟 35, 而 這 種 覺 悟 是 超 脫 於 現 象 之 對 立, 即 如 其 十 五 無 苦 亦 無 樂, 無 明 亦 無 昧 不 屬 三 界 中, 亦 非 三 界 外 其 十 六 樂 哉 貧 兒 家, 無 事 役 心 肝 既 無 賊 可 打, 豈 有 客 須 看, 並 且, 此 種 覺 悟 是 依 據 自 身 根 本 之 性, 而 非 從 外 在 條 件 而 來, 如 同 其 七 所 言 : 奇 哉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裏 獨 悟 自 根 本, 不 從 他 處 起, 即 使 面 對 佛 教 經 典 權 威, 亦 要 有 勇 能 捨 盡 一 切, 如 其 十 九 云 : 休 來 講 下 坐, 莫 入 禪 門 裏 但 能 一 切 捨, 管 取 佛 歡 喜, 即 同 於 禪 宗 思 想 中 所 謂 直 指 人 心, 見 性 成 佛 王 安 石 在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所 呈 現 這 四 個 命 題 是 環 環 相 扣 著, 皆 是 用 來 要 闡 明 佛 性, 識 得 一 切 法 之 本 來 面 目 為 何, 此 種 思 維 即 是 禪 悟 思 維 若 以 禪 宗 青 原 惟 信 禪 師 見 山 見 水 三 階 段 來 說 明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的 思 維, 似 乎 更 能 看 出 此 二 十 首 與 佛 禪 之 關 係 吳 言 生 先 生 在 禪 宗 詩 歌 境 界 中, 將 見 山 三 階 段 與 金 剛 經 三 句 華 嚴 四 法 界 臨 濟 四 料 簡 等 的 對 應 關 係 作 為 下 表 : 35 見 謝 思 煒 禪 宗 與 中 國 文 學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93), 頁

11 見 山 三 階 段 金 剛 三 句 華 嚴 四 法 界 臨 濟 四 料 簡 四 我 四 悟 見 山 是 山 A 原 我 原 悟 所 謂 山 事 法 界 奪 人 或 奪 境 見 山 是 山 B 自 我 執 迷 見 山 不 是 山 即 非 山 理 法 界 人 境 俱 奪 無 我 初 悟 見 山 只 是 山 是 名 山 事 事 無 礙 法 界 人 境 俱 不 奪 真 我 徹 悟 他 認 為 : 從 這 組 對 應 關 係 中 可 以 看 出, 見 山 三 階 段 幾 乎 涵 蓋 了 全 部 禪 悟 生 發 模 式, 三 階 四 層 的 禪 悟 生 發 機 制 實 際 上 觸 及 到 了 禪 宗 本 心 論 迷 失 論 開 悟 論 境 界 論 的 根 本 問 題 : (1) 本 心 論 : 真 如 不 變, 素 樸 之 心 見 山 是 山 (2) 迷 失 論 : 真 如 隨 緣 起 忍, 熏 染 之 心 見 山 是 山 (3) 開 悟 論 : 蕩 除 我 法, 一 切 皆 空 (4) 境 界 論 : 各 住 自 位, 圓 融 互 攝 36 若 回 首 觀 視 擬 寒 山 詩 二 十 首, 其 中 詩 句 亦 涵 蓋 了 禪 宗 本 心 論 迷 失 論 開 悟 論 境 界 論 的 根 本 問 題, 以 下 作 成 表 格 以 顯 示 其 關 係 : 見 山 三 階 段 禪 宗 基 本 問 題 詩 句 第 一 階 段 : 見 山 是 山 A 本 心 論 人 人 有 這 箇, 這 箇 沒 量 大 ( 其 六 ) 第 一 階 段 : 見 山 是 山 B 迷 失 論 牛 若 不 穿 鼻, 豈 肯 推 人 磨? 馬 若 不 絡 頭, 隨 宜 而 起 臥 ( 其 一 ) 我 曾 為 牛 馬, 見 草 豆 歡 喜 又 曾 為 女 人, 歡 喜 見 男 子 我 若 真 是 我, 秖 合 長 如 此 ( 其 二 ) 凡 夫 當 夢 時, 眼 見 種 種 色 此 非 作 故 有, 亦 非 求 故 獲 不 知 今 是 夢, 道 我 能 蓄 積 貪 求 復 守 護, 嘗 怕 水 火 賊 ( 其 三 ) 作 馬 便 搭 鞍, 作 牛 便 推 磨 若 問 無 眼 人, 這 箇 是 甚 麽? 便 遭 伊 纏 繞, 鬼 窟 裏 忍 餓 ( 其 六 ) 我 讀 萬 卷 書, 識 盡 天 下 理 智 者 渠 自 知, 愚 者 誰 信 爾?( 其 七 ) 幸 身 無 事 時, 種 種 妄 思 量 張 三 袴 口 窄, 李 四 帽 簷 長 失 腳 落 地 獄, 將 身 投 鑊 湯 誰 知 受 熱 惱, 却 不 解 思 涼 ( 其 八 ) 昨 日 見 張 三, 嫌 他 不 守 己 歸 來 自 悔 責, 分 別 亦 非 理 今 日 見 張 三, 分 別 心 復 起 ( 其 十 ) 傀 儡 秖 一 機, 種 種 沒 根 栽 終 日 受 伊 謾, 更 被 索 錢 財 ( 其 十 一 ) 打 賊 賊 恐 怖, 看 客 客 喜 歡 亦 有 客 是 賊, 切 莫 受 伊 謾 ( 其 十 六 ) 有 一 種 貧 兒, 不 能 自 營 生 若 不 作 客 走, 即 須 隨 賊 行 ( 其 十 七 ) 36 見 吳 言 生 禪 宗 詩 歌 境 界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1), 頁 30 11

12 第 二 階 段 : 見 山 不 是 山 第 三 階 段 : 見 山 只 是 山 開 悟 論 境 界 論 利 瞋 汝 刀 山, 濁 愛 汝 灰 河 汝 癡 分 別 心, 即 汝 琰 魔 羅 ( 其 二 十 ) 既 覺 方 自 悟, 本 空 無 所 得 死 生 如 覺 夢, 此 理 甚 明 白 ( 其 三 ) 風 吹 瓦 墮 屋, 正 打 破 我 頭 瓦 亦 自 破 碎, 豈 但 我 血 流? 我 終 不 嗔 渠, 此 瓦 不 自 由 眾 生 造 眾 惡, 亦 有 一 機 抽 渠 不 知 此 機, 故 自 認 愆 尤 此 但 可 哀 憐, 勸 令 真 正 脩 豈 可 自 迷 悶, 與 渠 作 冤 讎?( 其 四 ) 若 言 夢 是 空, 覺 後 應 無 記 若 言 夢 非 空, 應 有 真 實 事 燔 燒 陽 自 招, 沈 溺 陰 自 致 令 汝 嘗 驚 魘, 豈 知 安 穩 睡?( 其 五 ) 被 我 入 棚 中, 昨 日 親 看 來 方 知 棚 外 人, 擾 擾 一 場 獃 ( 其 十 一 ) 眾 生 若 有 我, 我 何 能 度 脫? 眾 生 若 無 我, 已 死 應 不 活 ( 其 十 三 ) 行 實 尚 非 實, 利 名 豈 堅 牢? 一 朝 投 土 窟, 魂 魄 散 逃 逃 ( 其 十 八 ) 休 來 講 下 坐, 莫 入 禪 門 裏 ( 其 十 九 ) 奇 哉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裏 獨 悟 自 根 本, 不 從 他 處 起 ( 其 七 ) 有 一 即 有 二, 有 三 即 有 四 一 二 三 四 五, 有 亦 何 妨 事? 如 火 能 燒 手, 要 須 方 便 智 若 未 解 傳 薪, 何 須 學 鑽 燧?( 其 九 ) 問 渠 前 世 事, 答 我 燒 炭 來 炭 成 能 然 火, 火 過 卻 成 灰 灰 成 即 是 土, 隨 意 立 根 栽 ( 其 十 二 ) 我 無 我 不 二, 四 天 王 獻 鉢 ( 其 十 三 ) 無 苦 亦 無 樂, 無 明 亦 無 昧 不 屬 三 界 中, 亦 非 三 界 外 ( 其 十 五 ) 樂 哉 貧 兒 家, 無 事 役 心 肝 既 無 賊 可 打, 豈 有 客 須 看?( 其 十 六 ) 在 第 一 階 段 : 見 山 是 山 A, 也 就 是 本 心 論 部 分, 王 安 石 少 有 直 接 呈 現 之 詩 句, 大 多 是 透 過 第 一 階 段 : 見 山 是 山 B, 在 迷 失 論 上 反 面 說 明 要 識 得 本 來 面 目 此 部 分 與 前 述 之 第 一 與 第 二 命 題 多 相 重 合 而 第 二 階 段 是 見 山 不 是 山, 從 執 迷 解 脫 出 來 而 開 始 覺 悟, 瞭 解 無 我 法 性 本 空, 與 有 我 非 空 之 間 有 所 分 別, 此 部 分 即 是 第 三 命 題 所 言 從 第 二 階 段 至 第 三 階 段 之 間, 即 從 無 我 至 真 我, 從 初 悟 到 徹 悟 的 過 程, 須 有 除 去 分 別 捨 下 一 切 之 工 夫, 方 能 從 現 象 之 對 立 中 超 脫 出 來, 此 類 即 是 第 四 命 題 所 言 而 消 除 了 意 識 上 的 主 客 我 無 我 的 分 別 後, 即 能 達 到 第 三 階 段 : 見 山 只 是 山, 這 階 段 其 實 就 是 等 同 回 歸 第 一 階 段 : 見 山 是 山 A, 也 就 是 經 過 漸 修 覺 悟 之 工 夫 後, 能 明 心 見 性, 回 復 本 然 面 目, 不 再 為 現 象 12

13 界 之 我 無 我 與 空 非 空 之 對 立 而 感 到 困 惑 煩 惱, 飽 受 輪 迴 之 苦, 而 是 能 從 中 超 脫 出 來, 可 轉 物 而 非 迷 己 逐 物 也 由 是 觀 之,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詩 旨 確 實 深 受 禪 宗 思 想 影 響, 並 因 詩 旨 為 呈 現 佛 禪 思 想, 其 語 言 策 略 之 使 用 亦 與 禪 宗 言 說 方 式 息 息 相 關 以 下 則 進 一 步 分 析 此 二 十 首 之 創 作 手 法, 以 顯 示 此 二 十 首 詩 與 佛 禪 之 間 的 聯 繫 ( 二 ) 創 作 手 法 1. 引 佛 禪 典 故 入 詩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中, 王 安 石 明 引 暗 用 諸 多 典 故 入 詩, 若 以 李 壁 注 為 計 算 基 礎, 其 中 源 自 於 道 家 約 7 處, 儒 家 約 6 處, 佛 禪 約 30 處, 其 他 約 14 處, 明 顯 可 見 王 安 石 多 以 佛 禪 典 故 來 入 詩, 此 種 寫 詩 方 式 亦 與 擬 寒 山 詩 有 關, 王 安 石 雖 未 在 內 容 上 直 接 沿 襲 寒 山 與 拾 得 之 詩, 而 是 在 佛 禪 典 故 的 引 用 上 加 以 摹 擬 本 文 重 新 對 這 二 十 首 所 引 用 之 佛 禪 典 故 加 以 舉 列, 如 下 表 所 示, 以 明 與 佛 禪 之 間 的 關 聯 : 詩 篇 次 序 詩 句 來 源 其 一 乾 地 終 不 涴, 平 地 終 不 墮 李 壁 注 : 心 經 疏 云 : 本 圓 自 性, 體 同 大 虛, 垢 本 何 依? 淨 從 何 立? 其 二 李 壁 注 : 楞 嚴 經 : 若 能 轉 物, 即 同 如 若 好 惡 不 定, 應 知 為 物 使 來 圓 覺 經 : 譬 如 有 人, 認 賊 為 子, 堂 堂 大 丈 夫, 莫 認 物 為 己 其 家 財 寶, 終 不 成 就 李 壁 注 : 圓 覺 經 : 善 男 子, 此 無 明 者, 既 覺 方 自 悟, 本 空 無 所 得 非 實 有 體, 如 夢 中 人, 夢 時 非 無, 及 至 於 醒, 其 三 了 無 所 得 李 壁 注 : 圓 覺 經 : 生 死 涅 槃, 猶 如 昨 夢 死 生 如 覺 夢, 此 理 甚 明 白 善 男 子 如 昨 夢 故, 當 知 生 死 及 涅 槃, 無 起 無 滅 藥 師 琉 璃 光 七 佛 本 願 功 德 經 : 願 我 來 世 眾 生 造 眾 惡 得 菩 提 時, 若 有 眾 生 造 眾 惡 業, 種 植 耕 耘 損 諸 生 命,. 其 四 李 壁 注 : 楞 嚴 經 : 如 世 巧 幻 師 幻 作 諸 男 亦 有 一 機 抽 女, 雖 見 諸 根 動, 要 以 一 機 抽 渠 不 知 此 機 李 壁 注 : 楞 嚴 經 : 一 處 成 休 復, 六 用 皆 不 成 李 壁 注 : 忠 國 師 心 經 注 : 恒 沙 妙 教, 只 故 自 認 愆 尤 為 攀 緣 一 念 不 生, 諸 緣 頓 息 無 邊 病 本, 其 四 隨 念 消 除 歷 劫 罪 山, 一 時 摧 倒 此 但 可 哀 憐, 勸 令 真 正 脩 李 壁 注 : 寶 積 經 : 煩 惱 性 是 佛 境 界, 觀 煩 惱 性 空 是 正 脩 行 其 五 令 汝 嘗 驚 魘, 豈 知 安 穩 睡? 李 壁 注 : 遺 教 經 云 : 黑 蛇 藏 汝 室 睡, 當 13

14 以 持 戒 之 鉤 早 併 除 之, 即 可 安 眠 李 壁 注 : 馬 祖 語 亮 坐 主 曰 : 從 生 從 死, 只 人 人 有 這 箇, 這 箇 沒 量 大 是 這 箇 南 泉 語 黃 蘗 運 曰 : 長 老 身 才 沒 量 大, 笠 子 大 小 生 其 六 李 壁 注 : 僧 問 南 泉 : 只 如 亡 僧 遷 化, 向 甚 麼 處 去? 答 云 : 東 家 作 牛, 西 家 作 馬 作 馬 便 搭 鞍, 作 牛 便 推 磨 又 問 : 意 旨 如 何? 答 云 : 遇 騎 即 騎, 遇 下 即 下 李 壁 注 : 禪 宗 論 雲 門 有 三 種 語 : 其 一 為 隨 波 逐 浪 句, 謂 隨 物 應 機, 不 主 故 常 ; 其 二 奇 哉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裏 為 截 斷 眾 流 句, 謂 超 出 言 外, 非 情 識 所 其 七 到 ; 其 三 為 函 蓋 乾 坤 句, 謂 泯 然 皆 契, 無 間 可 伺 其 深 淺 以 是 為 序 37 獨 悟 自 根 本, 不 從 他 處 起 李 壁 注 : 華 嚴 經 云 : 不 由 他 悟 失 腳 落 地 獄, 將 身 投 鑊 湯 高 僧 傳 卷 十 一 云 : 地 獄 不 燒 智 人, 鑊 其 八 誰 知 受 熱 惱, 却 不 解 思 涼 湯 不 煮 般 若 李 壁 注 : 白 雲 禪 師 云 : 一 二 三 四 五, 剩 得 有 一 即 有 二, 有 三 即 有 四 太 多 ; 六 七 八 九 十, 却 少 些 子, 作 磨 生 向 定 其 九 一 二 三 四 五, 有 亦 何 妨 事? 盤 星 上 秤 得 恰 好 去 大 眾, 到 頭 霜 夜 月, 任 運 落 前 溪 其 十 若 除 此 惡 習, 佛 法 無 多 子 景 德 傳 燈 錄 卷 十 二 : 佛 法 也 無 多 子 李 壁 注 : 楞 嚴 經 : 如 世 巧 幻 師 幻 作 諸 男 傀 儡 秖 一 機 女,, 息 機 歸 寂 然, 諸 幻 成 無 性 其 十 一 李 壁 注 : 臨 濟 師 曰 : 看 取 棚 頭 弄 傀 儡, 抽 方 知 棚 外 人, 擾 擾 一 場 獃 牽 全 藉 裏 邊 人 ( 筆 者 案 : 見 於 景 德 傳 燈 錄 ) 李 壁 注 : 圓 覺 經 : 譬 如 鑽 火, 兩 木 相 因, 炭 成 能 然 火, 火 過 卻 成 灰 火 出 木 盡, 灰 飛 煙 滅 以 幻 修 幻, 亦 復 如 其 十 二 灰 成 即 是 土, 隨 意 立 根 栽 是 偈 云 : 如 木 中 生 火, 木 盡 火 還 滅 覺 即 無 漸 次, 方 便 亦 如 是 李 壁 注 : 維 摩 經 : 加 旃 延 問 疾, 維 摩 云 : 於 我 無 我 不 二, 是 無 我 義 注 : 小 乘 我 與 我 不 二 以 封 我 為 累, 故 尊 於 無 我, 無 我 既 尊, 則 於 其 十 三 我 為 二 大 乘 是 非 齊 旨, 二 者 不 殊, 為 無 我 義 也 四 天 王 獻 鉢 李 壁 注 : 諸 經 要 集 云 : 佛 將 成 道, 無 食 37 筆 者 認 為 此 處 王 安 石 云 跳 出 三 句 裏 之 三 句, 不 一 定 是 專 指 雲 門 三 句, 此 三 句 可 能 泛 指 佛 禪 之 教 語, 因 佛 教 義 理, 強 調 圓 融 無 礙, 故 教 語 往 往 三 句 蟬 聯 這 一 點 在 禪 宗, 非 但 不 能 例 外, 而 且 還 很 突 出 請 見 張 伯 偉 禪 與 詩 學 ( 增 訂 版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2008), 頁

15 失 志 難 作 福, 得 勢 易 造 罪 其 十 五 不 屬 三 界 中, 亦 非 三 界 外 亦 有 客 是 賊, 切 莫 受 伊 謾 其 十 六 樂 哉 貧 兒 家 其 十 七 復 有 一 種 貧, 常 時 腹 彭 亨 若 人 學 佛 法, 勇 亦 當 如 此 其 十 九 但 能 一 切 捨, 管 取 佛 歡 喜 利 瞋 汝 刀 山, 濁 愛 汝 灰 河 汝 癡 分 別 心, 即 汝 琰 魔 羅 其 二 十 圓 成 但 一 性, 一 切 法 依 他 遍 了 一 切 法, 器, 四 天 王 各 獻 一 鉢, 即 石 鉢 佛 總 受 之, 以 表 平 等 佛 以 四 鉢 按 之 為 一, 四 鉢 仍 現 比 丘 不 許 用 此, 恐 與 佛 等 石 鉢, 帝 青 寳 鉢 也 又, 央 掘 經 云 : 四 天 王 以 無 上 妙 鉢 施 央 掘, 央 掘 不 受, 謂 天 王 曰 : 汝 小 蚊 蚋 耳, 令 我 受 鉢, 我 自 有 瓦 鉢 央 掘, 魔 王 也 李 壁 注 : 佛 書 言 : 世 間 凡 富 貴 人, 及 諸 天 龍 鬼 神, 具 大 威 力 者, 脩 無 上 道 難, 造 種 種 業 易, 所 發 菩 提 心, 旋 發 旋 忘, 如 飽 滿 人 厭 棄 飲 食, 所 作 福 業, 舉 意 便 成 如 一 滴 水, 流 入 世 間, 即 為 江 河 是 故 佛 說 此 等, 深 可 畏 佈 李 壁 注 : 志 公 歌 : 任 縱 橫, 沒 忌 諱, 長 在 人 間 不 居 世 運 用 不 離 聲 色 中, 歷 劫 何 曾 暫 拋 棄 38 李 壁 注 : 瑞 巖 常 自 呼 : 主 人 翁, 惺 惺 著, 莫 受 人 謾 李 壁 注 : 賊 不 打 貧 兒 家, 祇 林 和 尚 語 ( 筆 者 案 : 亦 見 於 景 德 傳 燈 錄 ) 李 壁 注 : 漳 州 羅 漢 和 尚 歌 : 袒 膞 當 胷 打 一 拳, 直 至 如 今 常 快 活 只 聞 肚 裏 飽 彭 亨, 更 不 東 西 去 持 鉢 李 壁 注 : 馬 祖 問 龐 縕 : 來 此 擬 須 何 事? 曰 : 來 求 佛 法 祖 曰 : 自 家 寶 藏 不 顧, 拋 家 散 走 作 什 麼? 我 遮 裏 一 物 也 無, 求 什 麼 佛 法? 李 壁 注 : 圓 覺 經 : 一 切 衆 生, 能 捨 諸 欲 及 除 憎 愛, 永 斷 輪 迴, 勤 求 如 來 圎 覺 境 界, 於 清 浄 心, 便 得 開 悟 尊 宿 云 : 佛 大 醫 王 對 病 設 藥, 惟 有 一 捨, 更 無 餘 法 李 壁 注 : 心 不 離 癡, 即 是 魔 境 琰 魔, 即 閻 羅 之 類 也 見 地 藏 十 輪 經 李 壁 注 : 佛 經 : 三 性, 圓 成 實 性, 依 他 起 性, 徧 計 性 從 上 表 可 知 王 安 石 深 諳 佛 禪 典 故, 近 乎 二 十 首 皆 明 引 或 暗 用, 與 他 本 身 詩 作 之 風 格 特 色 38 此 處 志 公 歌 即 景 德 傳 燈 錄 中 寶 誌 和 尚 十 二 時 頌 : 日 昳 未 心 地 何 曾 安 了 義? 他 家 文 字 沒 親 疏, 莫 起 工 夫 求 的 意 任 縱 橫, 絕 忌 諱, 長 在 人 間 不 居 止 運 用 不 離 聲 色 中, 歷 劫 何 曾 暫 抛 棄 15

16 頗 為 一 致 在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中, 王 安 石 所 引 用 者 圓 覺 經 佔 最 多 數, 其 次 為 楞 嚴 經 維 摩 經 華 嚴 經 等 其 他 佛 經 ; 又, 王 安 石 熟 稔 禪 門 公 案, 對 於 燈 錄 類 語 錄 類 僧 傳 類 之 著 作, 亦 多 有 化 用, 如 景 德 傳 燈 錄 高 僧 傳 等 而 不 論 明 引 或 是 化 用 佛 禪 典 故, 自 然 將 禪 理 引 入 詩 中, 如 楞 嚴 經 之 轉 物 思 想 華 嚴 經 之 萬 法 平 等 圓 覺 經 之 般 若 空 觀 等 等 此 現 象 同 時 反 映 了 宋 代 文 人 對 於 佛 經 之 閱 讀 情 形 以 及 與 佛 禪 思 想 之 間 的 交 涉 2. 遮 詮 的 表 達 方 式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中, 王 安 石 多 使 用 遮 詮 的 方 式 來 表 達 思 想 所 謂 遮 詮, 即 為 即 從 反 面 作 否 定 之 表 述, 排 除 對 象 不 具 有 之 屬 性, 以 詮 釋 事 物 之 義 者 39 在 宗 密 禪 源 諸 詮 集 都 序 卷 下 之 一 云 : 如 說 鹽, 云 不 淡 是 遮, 云 鹹 是 表 ; 說 水, 云 不 乾 是 遮, 云 濕 是 表 諸 教 每 云 絕 百 非 者, 皆 是 遮 詞 ; 直 顯 一 真, 方 為 表 語 延 壽 宗 鏡 錄 卷 三 十 四 亦 云 : 遮 謂 遣 其 所 非, 表 謂 顯 其 所 是 又 遮 者 揀 卻 諸 餘, 表 者 直 示 當 體 如 諸 經 所 說 真 如 妙 性, 每 云 不 生 不 滅, 不 垢 不 淨, 無 因 無 果, 無 相 無 為, 非 凡 非 聖, 非 性 非 相 等, 皆 是 遮 詮 ; 遣 非 蕩 跡, 絕 想 袪 情, 若 云 知 見 覺 照, 靈 鑒 光 明, 朗 朗 昭 昭, 堂 堂 寂 寂 等, 皆 是 表 詮 前 述 已 提 到,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要 表 達 佛 禪 思 想, 欲 能 明 心 見 性 而 這 性 無 法 用 一 般 語 言 系 統 來 敘 說, 即 表 詮 的 方 式 因 為 性 是 形 而 上, 若 用 形 而 下 的 語 言 文 字 系 統, 自 是 無 法 直 接 說 明 定 義 性 等 形 而 上 的 概 念 是 什 麼, 畢 竟 語 言 有 其 侷 限 性 存 在, 是 一 種 既 澄 明 又 遮 蔽 的 東 西, 一 方 面, 語 言 總 是 把 一 切 東 西 都 固 定 下 來, 規 定 清 楚, 但 事 實 上, 語 言 只 能 表 達 邏 輯 的 東 西, 無 法 表 達 邏 輯 背 後 的 東 西 40 而 這 不 只 佛 禪 瞭 解, 其 實 中 國 從 老 莊 以 來, 早 已 充 分 理 解 語 言 的 侷 限 性, 並 且 在 魏 晉 時 更 有 言 不 盡 意 之 辯 論 因 此, 王 安 石 自 然 吸 收 道 家 與 佛 禪 使 用 語 言 的 方 式, 也 就 是 使 用 遮 詮 方 式 來 論 說, 對 於 這 些 概 念 的 反 面 加 以 否 定, 即 可 以 成 為 是 對 正 面 的 肯 定 如 擬 寒 山 拾 得 其 六 云 : 人 人 有 這 箇, 這 箇 沒 量 大 坐 也 坐 不 定, 走 也 跳 不 過 鋸 也 解 不 斷, 鎚 也 打 不 破 王 安 石 此 處 不 直 接 言 這 箇 是 什 麼, 而 是 透 過 坐 也 坐 不 定, 走 也 跳 不 過 鋸 也 解 不 斷, 鎚 也 打 不 破, 用 否 定 的 詩 句 來 界 定 這 箇 的 邊 界 應 是 為 何, 進 而 使 這 箇 的 本 體 呼 之 欲 出 這 在 第 十 五 首 中 亦 是 如 此, 對 於 禪 悟 境 界 的 描 述, 王 安 石 無 法 用 語 言 文 字 直 接 說 明, 因 為 一 旦 正 面 描 述 隨 即 落 入 現 象 界 的 分 別 之 中, 所 以 他 再 度 以 遮 詮 的 否 定 語 : 無 苦 亦 無 樂 無 明 亦 無 昧 不 屬 三 界 中 亦 非 三 界 外 來 發 揮 蕩 相 遣 執 的 效 果 又, 此 處 同 時 蘊 含 了 二 道 相 因 的 思 維, 所 謂 二 道 相 因, 即 是 一 種 邏 輯 形 式 上 39 見 佛 光 大 辭 典 第 三 版 ( 高 雄 : 佛 光 山 文 教 基 金 會 出 版 ), 名 相 釋 文 遮 詮 表 詮 一 詞 解 釋 40 見 周 裕 鍇 中 國 禪 宗 與 詩 歌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2000), 頁

17 A 而 非 A ( 或 非 A 而 非 非 A ) 的 思 維 形 態 41, 慧 能 曾 言 : 吾 今 教 汝 說 法, 不 失 本 宗 先 須 舉 三 科 法 門, 動 用 三 十 六 對, 出 沒 即 離 兩 邊 說 一 切 法, 莫 離 自 性 忽 有 人 問 汝 法, 出 語 盡 雙, 皆 取 動 法, 來 去 相 因 究 竟 二 法 盡 除, 更 無 去 處 若 有 人 問 汝 義, 問 有 將 無 對, 問 無 將 有 對, 問 凡 以 聖 對, 問 聖 以 凡 對, 二 道 相 因, 生 中 道 義 42 此 種 二 道 相 因 的 思 維 法, 其 實 就 是 源 於 佛 學 中 非 A 而 非 非 A 的 雙 遣 法 雙 遣 法 本 非 禪 宗 所 獨 有, 它 是 佛 教 基 於 其 緣 起 性 空 的 前 提 下 所 發 展 出 一 套 建 構 學 說 的 方 法 43 這 種 雙 遣 法 看 似 違 反 語 言 系 統 中 的 邏 輯 排 中 律, 譬 如 前 述 無 苦 亦 無 樂 既 說 無 苦, 又 說 無 樂, 在 語 言 邏 輯 上 自 是 矛 盾 而 難 以 成 立 然 而, 若 瞭 解 這 是 基 於 緣 起 性 空 的 思 想 下 所 用 來 遣 執 蕩 相 的 方 式, 透 過 雙 重 否 定 的 兩 難 式, 既 不 吸 納 正 題, 也 不 吸 納 反 題, 而 是 雙 雙 化 解, 在 雙 重 否 定 之 後 翻 上 一 非 正 題 亦 非 反 題 的 實 相 層, 以 化 消 一 切 執 定 的 知 識 44 而 除 上 述 所 舉 之 詩 外, 在 其 五 若 言 夢 是 空, 覺 後 應 無 記 若 言 夢 非 空, 應 有 真 實 事 其 十 三 眾 生 若 有 我, 我 何 能 度 脫? 眾 生 若 無 我, 已 死 應 不 活, 王 安 石 亦 皆 使 用 雙 遣 的 遮 詮 方 式, 分 別 述 說 空 而 非 空 與 我 與 無 我 來 破 除 現 象 層 面 上 的 法 執 與 我 執 王 安 石 於 此 處, 並 沒 有 要 從 對 立 的 兩 邊 試 圖 找 出 符 合 二 者 之 第 三 邊, 而 是 破 除 對 兩 邊 之 執 著 進 而 從 現 象 層 上 超 然 脫 出, 一 如 禪 宗 使 用 語 言 與 思 考 的 方 式, 與 儒 家 美 學 中 和 之 說 並 不 相 同, 正 如 林 湘 華 先 生 所 言 : 二 道 相 因 並 沒 有 平 兩 以 參 這 種 折 衷 的 意 思, 因 為 二 道 相 因 並 不 是 要 得 出 一 個 兩 邊 認 可 的 第 三 者, 其 實 這 其 中 並 沒 有 平 行 的 可 為 仲 裁 的 第 三 者, 有 的 話 就 是 全 體 整 體 的 實 相 和 正 反 題 的 超 越 涵 蓋 的 關 係 45 王 安 石 使 用 雙 遣 的 遮 詮 方 式, 其 詩 於 邏 輯 上 看 似 矛 盾 而 難 以 成 立, 實 則 以 語 言 文 字 背 後 之 意 旨 加 以 思 索, 卻 又 是 合 情 合 理 這 種 迂 迴 矛 盾 而 體 悟 的 方 式, 頗 有 反 常 合 道 之 趣 3. 翻 案 法 所 謂 翻 案 法, 即 作 者 用 故 事 或 前 人 舊 詩 意 舊 語 詞, 有 時 欲 自 拓 思 路, 矯 出 新 意, 往 往 反 其 意 而 用 之, 謂 之 翻 案 法 46 而 翻 案 法 與 六 祖 慧 能 的 公 案 有 所 淵 源 錢 鍾 書 談 藝 錄 言 : 蓋 禪 宗 破 壁 斬 關, 宜 其 善 翻 案 47 方 回 桐 江 集 名 僧 詩 話 序 亦 載 : 41 見 林 湘 華 禪 宗 與 宋 代 詩 學 理 論 (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2002), 頁 見 六 祖 大 師 法 寶 壇 經 付 囑 品 第 十 43 同 註 41, 頁 同 上 註, 頁 同 上 註, 頁 見 李 燕 新 王 荊 公 詩 研 究 (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1997), 頁 見 錢 鍾 書 談 藝 錄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7), 頁

18 北 宗 以 樹 以 鏡 譬 心, 而 曰 時 時 勤 拂 拭, 不 使 惹 塵 埃 ; 南 宗 謂 本 來 無 一 物, 自 不 惹 塵 埃, 高 矣! 後 之 善 為 詩 者, 皆 祖 此 意, 謂 之 翻 案 法 48 是 以 翻 案 法 源 自 禪 宗, 而 宋 代 文 人 作 詩 多 用 翻 案 法, 與 當 時 參 禪 習 禪 和 禪 僧 交 遊 風 氣 相 關, 王 安 石 自 是 善 用 翻 案 法 之 詩 人 代 表, 在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中, 可 見 其 翻 案 法 之 運 用 此 創 作 方 式 與 前 述 之 使 用 遮 詮 方 式 之 原 因 息 息 相 關, 筆 者 在 論 述 遮 詮 時 曾 提 到, 語 言 文 字 本 身 具 有 侷 限 性, 是 以 須 採 取 非 常 態 的 語 言 策 略 來 說 明 作 者 欲 表 達 之 思 想 翻 案 法 即 是 這 種 思 維 之 下 的 創 作 方 式, 因 翻 案 詩 的 本 質 為 反 其 意, 在 詩 中 呈 現 反 方 立 意 時, 實 則 也 喚 醒 讀 者 對 另 一 立 場 典 故 或 詩 歌 的 印 象, 在 一 正 一 反 之 間, 兩 層 意 義 互 相 激 盪, 雖 為 衝 突, 卻 也 使 得 詩 歌 在 無 形 中 產 生 豐 富 而 活 潑 的 多 層 次 性, 讀 者 在 此 對 比 之 下, 也 將 獲 得 更 為 強 烈 的 閱 讀 感 受 49 因 此, 在 擬 寒 山 拾 得 其 十 六 云 : 打 賊 賊 恐 怖, 看 客 客 喜 歡 亦 有 客 是 賊, 切 莫 受 伊 謾 樂 哉 貧 兒 家, 無 事 役 心 肝 既 無 賊 可 打, 豈 有 客 須 看? 此 處 第 三 四 句 為 對 第 一 二 句 之 翻 案, 最 末 四 句 又 為 對 前 四 句 整 體 義 之 翻 案 王 安 石 於 首 句 化 用 了 古 宿 語 : 客 來 則 接, 賊 來 則 打, 客 與 賊 是 一 種 比 喻, 將 外 在 事 物 以 利 害 關 係 分 成 客 與 賊, 而 或 接 或 打 則 是 心 中 對 應 出 的 喜 惡 情 緒 此 兩 句 所 言 乃 一 般 常 談 之 理, 而 第 三 四 句 則 對 前 兩 句 之 否 定, 說 明 是 客 是 賊, 有 時 是 難 以 從 外 在 就 能 簡 單 分 辨, 可 能 所 迎 接 之 客 其 實 亦 是 賊, 只 是 我 們 被 蒙 蔽 而 無 法 分 辨, 這 是 第 一 層 的 翻 案 然 而, 即 使 知 曉 要 去 分 辨 是 客 是 賊, 對 王 安 石 而 言, 這 仍 是 在 現 象 界 中 打 滾, 畢 竟 要 去 分 辨 則 須 具 有 知 識, 有 知 識 則 有 被 知 識 遮 蔽 的 障 礙 現 象, 進 而 產 生 煩 惱 是 以 後 四 句 表 示 不 如 作 為 貧 兒 家, 心 中 無 事 一 身 空, 從 恐 佈 與 喜 歡 的 對 立 情 緒 中 跳 脫 出 來, 破 除 在 現 象 界 中 的 執 著, 則 無 或 看 或 打 之 煩 惱, 這 是 第 二 層 的 翻 案 這 種 翻 案 法 之 運 用, 在 第 七 首 亦 見, 其 詩 云 : 我 讀 萬 卷 書, 識 盡 天 下 理 智 者 渠 自 知, 愚 者 誰 信 爾? 奇 哉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裏 獨 悟 自 根 本, 不 從 他 處 起 此 首 有 兩 處 作 了 否 定 翻 案, 一 為 後 四 句 為 對 前 四 句 的 翻 案 ; 二 為 閑 道 人 跳 出 三 句 作 為 對 三 句 教 的 翻 案 第 二 處 的 翻 案 意 義 其 實 與 第 一 處 的 翻 案 相 同 王 安 石 首 句 說 明 自 己 學 富 五 車, 識 得 書 中 所 言 之 道 理, 而 這 道 理 智 者 自 己 知 道, 愚 者 則 不 信, 所 以 即 使 識 盡 天 下 理, 天 下 人 仍 不 理 會 自 己, 是 孤 獨 的 然 而 到 後 四 句, 即 對 前 四 句 作 了 翻 案, 王 安 石 以 閑 道 人 能 跳 出 三 句 之 奇, 否 定 了 前 四 句 所 言 的 依 靠 經 典 文 字 所 得 來 的 知 識, 這 種 知 識 並 非 真 知, 會 形 成 一 種 知 識 上 的 障 礙 ; 同 時 亦 否 定 了 三 句 李 壁 注 三 句 為 雲 門 三 句, 即 隨 波 逐 浪 句 截 斷 眾 流 句 函 蓋 乾 坤 句 筆 者 認 為 此 三 句 可 以 以 宏 觀 的 角 度 來 詮 釋, 在 註 37 中, 筆 者 引 張 伯 偉 先 生 之 語 : 因 佛 教 義 理, 強 調 圓 融 無 礙, 故 教 語 往 往 三 句 蟬 聯 這 一 點 在 禪 宗, 非 但 不 能 例 外, 而 且 還 很 突 出 即 三 句 可 以 是 泛 指 當 時 佛 禪 之 教 語 而 不 論 三 句 之 詮 釋 為 何, 王 安 石 此 處 是 要 表 明 即 使 是 教 語, 仍 然 屬 於 語 言 文 字, 而 語 言 文 字 本 身 有 其 限 制, 故 得 其 所 指 之 後 要 能 從 文 字 的 束 縛 中 跳 脫 出 來, 能 覺 悟 的 主 體 還 是 要 靠 自 己 的 本 心, 而 非 是 外 在 事 物, 因 此 雖 然 是 三 句 教 48 見 方 回 桐 江 集 卷 一 名 僧 詩 話 序 49 見 李 麗 玲 王 安 石 翻 案 詩 研 究 ( 國 立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中 國 語 文 學 系 碩 士 論 文, 黃 惠 菁 先 生 指 導,2011), 頁

19 語, 但 亦 屬 外 在 他 處 同 理, 在 第 二 十 首 云 利 瞋 汝 刀 山, 濁 愛 汝 灰 河 汝 癡 分 別 心, 即 汝 琰 魔 羅 圓 成 但 一 性, 一 切 法 依 他 遍 了 一 切 法, 不 如 且 頭 陁 亦 是 如 此 此 首 亦 有 兩 處 使 用 了 翻 案 法, 第 一 處 為 對 死 後 因 生 前 為 惡 下 地 獄 的 刻 板 觀 念 加 以 翻 案 在 佛 教 來 說, 貪 嗔 癡 乃 三 毒, 王 安 石 認 為, 只 要 心 中 存 有 其 一, 貪 嗔 癡 則 為 琰 魔 羅, 即 閻 羅 之 意, 而 心 就 處 在 刀 山 灰 河 的 地 獄 之 中, 不 一 定 要 待 至 死 後 才 入 地 獄, 活 著 時 若 存 惡 念, 就 已 在 地 獄 之 中 第 二 處 在 對 三 性 說 的 翻 案 王 安 石 於 此 處 化 用 三 性 說 於 詩 句 中, 但 最 末 又 言 不 如 且 頭 陁, 是 對 化 用 三 性 說 的 詩 句 的 否 定 三 性 說 是 大 乘 唯 識 瑜 伽 行 派 的 重 要 核 心 思 想, 王 安 石 之 所 以 對 此 加 以 翻 案, 其 理 類 近 於 前 述 第 七 首 中 對 於 佛 經 教 語 的 反 思, 即 使 談 經 說 教 徧 了 一 切 法, 仍 可 能 還 是 在 知 識 上 打 轉, 不 如 頭 陁 實 際 修 行 來 得 實 在 王 安 石 使 用 此 種 翻 案 法, 目 的 就 是 要 讓 讀 者 去 重 新 思 考, 把 既 定 的 概 念 重 新 翻 滾, 使 思 考 得 以 活 絡, 才 不 會 受 到 既 定 的 語 言 文 字 影 響 而 僵 化 固 定, 如 同 禪 宗 起 初 以 心 傳 心, 勇 於 質 疑 權 威, 為 不 立 文 字, 教 外 別 傳 的 微 妙 法 門 此 外, 王 安 石 使 用 翻 案 法, 除 受 禪 宗 影 響 而 採 用 此 種 語 言 策 略 外, 在 文 學 創 作 上 使 用 此 方 法, 則 亦 能 使 詩 歌 形 成 一 種 新 奇 之 趣, 具 有 一 股 陌 異 感, 吸 引 讀 者 繼 續 閱 讀 之 興 趣, 這 與 中 國 傳 統 詩 學 以 及 美 學 理 論 多 有 互 通 之 處 本 文 限 於 篇 幅, 恕 不 以 此 角 度 繼 續 探 討 五 結 論 本 文 欲 論 述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與 佛 禪 之 關 係, 首 先 從 現 存 擬 寒 山 拾 得 之 版 本 文 獻 入 手, 初 步 確 認 所 探 討 之 詩 為 二 十 首 而 非 十 九 首 次 接 著 對 王 安 石 創 作 此 二 十 首 詩 的 背 景 與 動 機 加 以 研 究, 從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可 知,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是 附 於 此 詩 之 後, 用 以 使 長 女 耳 目 清 瑩, 從 現 世 之 紛 擾 中 能 有 所 覺 悟 而 解 脫, 不 再 為 此 煩 惱 憂 苦 ; 同 時, 亦 確 認 了 此 二 十 首 詩 之 創 作 時 間 最 早 不 早 於 熙 寧 十 年 (1077), 最 晚 不 晚 於 元 豐 六 年 (1083) 此 時 期 依 據 高 克 勤 先 生 對 王 安 石 詩 文 創 作 的 分 期, 為 隱 居 鍾 山 時 期 因 此,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之 創 作 現 象 與 意 義, 可 與 此 時 期 之 其 他 詩 文 相 互 對 照 與 映 證 釐 清 此 二 十 首 之 相 關 問 題 後, 本 文 接 續 探 討 王 安 石 擬 詩 之 狀 況 王 安 石 之 所 以 摹 擬 寒 山 與 拾 得 之 詩, 一 為 當 時 寒 山 拾 得 之 詩 十 分 流 行, 不 論 是 在 禪 門, 或 是 於 文 人 之 間, 皆 有 引 用 擬 作 等 現 象 二 為 寒 山 與 拾 得 詩 本 身 充 分 利 用 偈 頌 體 詩 的 通 俗 性 與 語 言 策 略, 相 較 一 般 文 字 使 用 系 統, 更 能 傳 達 佛 禪 之 思 想, 進 而 使 讀 者 明 心 見 性, 此 點 符 合 王 安 石 之 創 作 背 景 而 綜 觀 宋 代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的 方 式, 基 本 上 是 摹 擬 其 通 俗 性 與 說 理 性, 以 類 似 禪 偈 的 形 式 來 表 達 思 想, 在 內 容 上 無 明 顯 直 接 承 襲 之 情 形 相 較 與 其 他 文 人 如 蘇 軾 所 擬 寒 山 之 詩, 王 安 石 所 擬 之 二 十 首 更 是 集 中 摹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中 的 通 俗 性 與 其 語 言 策 略, 用 字 遣 詞 不 避 俚 俗, 但 也 導 致 說 理 目 的 更 加 濃 厚, 因 而 喪 失 寒 山 詩 中 原 有 的 抒 情 性 因 此, 在 形 式 內 容 上 更 偏 於 禪 偈, 不 像 蘇 軾 之 擬 作 較 為 雅 化 除 擬 寒 山 拾 得 詩 本 身 反 映 了 與 佛 禪 之 聯 繫 外, 本 文 對 此 二 十 首 詩 之 內 容 作 進 一 步 分 析, 其 一 為 以 二 十 首 詩 旨 來 探 討, 其 二 從 創 作 手 法 的 角 度 來 說 明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19

20 之 詩 旨, 總 體 來 說, 是 以 佛 性 為 主 要 認 識 對 象, 說 明 覺 悟 自 性 的 形 式 與 內 容 50, 此 與 寄 吳 氏 女 子 一 首 所 言 相 當 契 合, 而 且 這 種 詩 旨 與 一 般 禪 宗 詩 歌 相 同, 皆 是 以 明 心 見 性 為 終 極 關 懷 若 細 究 每 一 首 詩 之 詩 旨, 則 其 中 涵 有 四 種 命 題 : 其 一, 論 述 自 性 本 心 ; 其 二, 透 過 現 象 萬 法 之 本 空 來 說 明 須 體 認 佛 性 ; 其 三, 性 是 空 而 非 空, 非 有 非 無, 不 能 在 現 象 之 分 判 有 所 執 著 分 別 ; 其 四, 指 出 以 一 切 捨 去 除 分 別 等 功 夫 破 除 我 與 無 我 在 現 象 界 上 判 斷 的 執 著, 方 能 真 正 覺 悟 這 四 種 命 題 與 禪 宗 青 原 惟 信 禪 師 見 山 三 階 段 多 能 呼 應 配 合, 說 明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其 實 涵 蓋 了 禪 宗 基 本 問 題 之 本 心 論 迷 失 論 開 悟 論 與 境 界 論, 與 佛 禪 思 想 關 係 匪 淺 而 從 創 作 手 法 上 去 分 析, 此 二 十 首 中, 王 安 石 多 化 用 佛 經 禪 典, 其 中 圓 覺 經 佔 最 多 數, 其 次 為 楞 嚴 經 維 摩 經 景 德 傳 燈 錄 等 而 不 論 明 引 或 是 化 用 佛 禪 典 故, 自 然 將 禪 理 引 入 詩 中, 反 映 了 宋 代 文 人 對 於 佛 經 之 閱 讀 情 形 以 及 與 佛 禪 思 想 之 間 的 交 涉 狀 況 並 且, 身 為 文 人, 王 安 石 自 能 瞭 解 語 言 文 字 本 身 的 侷 限 性, 為 了 傳 遞 佛 禪 之 思 想, 他 不 採 用 一 般 語 言 的 表 達 形 式, 而 是 如 同 禪 師, 以 佛 禪 常 用 的 語 言 方 式 遮 詮 以 及 翻 案 法, 來 繞 路 說 禪, 使 得 讀 者 更 得 接 收 作 者 欲 傳 達 之 思 想, 類 近 以 心 印 心 的 效 果, 進 而 頓 悟, 從 中 解 脫 由 是 觀 之, 王 安 石 擬 寒 山 拾 得 二 十 首 與 佛 禪 思 想 關 係 極 為 緊 密, 宛 若 一 般 禪 僧 所 寫 之 禪 偈, 是 以 此 二 十 首 詩 本 身 藝 術 成 就 與 評 價 並 不 高, 然 卻 真 實 地 反 映 王 安 石 晚 年 與 佛 禪 之 間 關 係, 以 及 北 宋 時 期 禪 宗 思 想 與 中 國 詩 學 進 行 交 涉 有 所 疊 合 之 樣 貌 六 參 考 文 獻 ( 一 ) 原 典 文 獻 寒 山 撰 ; 李 誼 注 : 禪 家 寒 山 詩 注, 臺 北 : 正 中 書 局,1992 蔡 上 翔 : 王 荊 公 年 譜 考 略, 收 錄 於 王 安 石 年 譜 三 種,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4 王 安 石 著, 李 壁 箋 注, 高 克 勤 點 校 : 王 荊 文 公 詩 集 箋 注,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10 漢 籍 電 子 文 獻 資 料 庫, 臺 北 : 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2000 中 國 基 本 古 籍 庫 電 子 版, 北 京 : 愛 如 生 數 字 化 技 術 研 究 中 心,2006 佛 光 山 電 子 大 藏 經 佛 光 大 辭 典 第 三 版, 高 雄 : 佛 光 山 文 教 基 金 會 出 版 ( 二 ) 近 人 論 著 專 書 杜 松 柏 禪 學 與 唐 宋 詩 學, 臺 北 : 黎 明 出 版 社,1976 李 德 身 王 安 石 詩 文 繫 年, 西 安 : 陝 西 人 民 出 版 社,1987 謝 思 煒 禪 宗 與 中 國 文 學,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1993 李 燕 新 王 荊 公 詩 研 究,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1997 周 裕 鍇 文 字 禪 與 宋 代 詩 學, 北 京 : 高 等 教 育 出 版 社,1998 周 裕 鍇 中 國 禪 宗 與 詩 歌,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2000 吳 言 生 禪 宗 詩 歌 境 界,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同 註 28 20

21 徐 文 明 出 入 自 在 : 王 安 石 與 佛 禪, 鄭 州 市 : 河 南 人 民 出 版 社,2001 林 湘 華 禪 宗 與 宋 代 詩 學 理 論, 臺 北 : 文 津 出 版 社,2002 孫 昌 武 禪 思 與 詩 情 ( 修 訂 版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2006 高 克 勤 王 安 石 與 北 宋 文 學 研 究, 上 海 : 復 旦 大 學,2006 葉 珠 紅 寒 山 詩 集 論 叢, 臺 北 : 秀 威 資 訊 科 技,2006 葉 珠 紅 寒 山 詩 集 類 編, 臺 北 : 秀 威 資 訊 科 技,2006 王 晉 光 王 安 石 八 論, 臺 北 : 大 安 出 版 社,2006 錢 鍾 書 談 藝 錄,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7 張 伯 偉 禪 與 詩 學 ( 增 訂 版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2008 陳 衍 選 編, 沙 靈 娜 陳 振 寰 注 譯 宋 詩 精 華 錄 全 譯 ( 修 訂 版 ), 貴 陽 市 : 貴 州 人 民 出 版 社,2009 ( 三 ) 學 位 期 刊 論 文 劉 正 忠 王 荊 公 金 陵 詩 研 究, 國 立 高 雄 師 範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研 究 所 碩 士 論 文, 張 子 良 先 生 指 導,1995 洪 雅 文 王 安 石 禪 詩 初 探, 華 梵 大 學 東 方 人 文 思 想 研 究 所, 何 廣 棪 先 生 指 導,2001 李 麗 玲 王 安 石 翻 案 詩 研 究, 國 立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中 國 語 文 學 系 碩 士 論 文, 黃 惠 菁 先 生 指 導,2011 夏 帥 波 從 王 安 石 蘇 軾 的 擬 寒 山 詩 看 宋 詩 的 佛 教 底 色 及 演 進, 收 於 文 教 資 料, 南 京 師 範 大 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