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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臺 大 歷 史 學 報 第 53 期 BIBLID (2014)53p 年 6 月, 頁 收 稿, 通 過 刊 登 DOI: /ntuhistory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李 鑑 * 慧 提 要 湯 瑪 斯. 格 林 (T. H. Green, ) 是 英 國 唯 心 論 哲 學 傳 統 重 要 奠 基 者 相 對 於 格 林 之 政 治 關 切, 格 林 之 宗 教 信 念 與 神 學 思 想 相 對 較 不 受 後 代 研 究 者 重 視, 本 文 盼 能 彌 補 此 方 面 之 不 足 作 者 企 圖 透 過 回 歸 19 世 紀 宗 教 脈 絡, 重 建 宗 教 之 於 格 林 生 命 與 哲 學 中 之 重 要 地 位 第 一 部 分 首 先 考 察 格 林 所 處 時 代 及 其 信 仰 危 機 ; 第 二 部 分 追 溯 格 林 個 人 的 宗 教 養 成 ; 第 三 部 分 主 要 透 過 格 林 著 名 的 兩 篇 平 信 徒 講 道 文, 探 討 其 神 學 觀 及 其 所 仰 賴 的 唯 心 論 哲 學 我 將 指 出, 透 過 唯 心 論 哲 學, 格 林 建 立 了 一 個 超 越 證 據 憑 藉 神 聖 意 識 且 存 乎 於 實 踐 之 信 仰 觀 此 信 仰 觀 不 但 得 以 化 解 科 學 與 宗 教 之 衝 突, 重 建 道 德 實 踐 之 熱 情, 並 開 拓 一 條 超 越 教 義 教 派 乃 至 教 會 等 外 在 形 式 之 寬 廣 信 仰 道 路 關 鍵 詞 : 湯 瑪 斯. 格 林 19 世 紀 宗 教 信 仰 危 機 唯 心 論 內 在 論 * 國 立 成 功 大 學 歷 史 學 系 助 理 教 授 臺 南 市 東 區 大 學 路 1 號 ; li.chien.hui@gmail.com

2 134 李 鑑 慧 前 言 : 問 與 答 一 信 仰 年 代 與 信 仰 危 機 二 格 林 的 宗 教 養 成 三 神 之 見 證 與 信 念 結 語 前 言 : 問 與 答 湯 瑪 斯. 格 林 (T. H. Green, ) 是 英 國 唯 心 論 哲 學 奠 基 者, 也 是 繼 彌 爾 (J. S. Mill, ) 之 後, 影 響 19 世 紀 英 國 政 治 思 想 發 展 至 深 的 哲 學 家 史 家 莫 文. 瑞 契 特 (Melvin Richter) 曾 寫 道 : 自 1880 至 1914 年 間, 沒 有 一 位 思 想 家 對 英 國 思 想 及 公 共 政 策 所 發 揮 之 影 響 力 比 格 林 更 為 巨 大 1 深 受 唯 心 論 影 響 的 牛 津 哲 學 家 柯 靈 烏 (R. G. Collingwood, ) 亦 曾 謂 : 格 林 學 派 將 一 批 批 學 生 送 入 公 眾 生 活 這 些 學 生 懷 抱 深 刻 信 念, 相 信 哲 學, 尤 其 相 信 他 們 在 牛 津 所 習 得 的 哲 學 是 重 要 之 物, 而 其 人 生 職 志 便 是 將 之 徹 底 落 實 格 林 學 派 透 過 對 學 生 心 靈 所 起 之 作 用, 約 自 1880 至 1910 年 間, 滲 透 並 豐 富 了 國 家 生 活 的 每 一 部 分 2 有 別 於 歐 陸 唯 心 論 傳 統, 英 國 唯 心 論 最 大 特 色 之 一, 即 是 對 哲 學 之 現 實 效 用 有 著 強 烈 信 念 在 格 林 領 航 下, 英 國 唯 心 論 傳 統 於 19 世 紀 末 至 20 世 紀 初, 激 勵 無 數 學 子 和 社 會 大 眾 抱 持 強 烈 公 民 責 任 觀, 投 入 政 黨 政 治 社 會 運 動 慈 善 事 業 及 教 育 與 社 區 工 作 等 牽 涉 眾 人 福 祉 之 事 務 格 林 之 1 Melvin Richter, T. H. Green and His Audience: Liberalism as a Surrogate Faith, Review of Politics 18 (1956), pp , at p R. G. Collingwood, An Autobiography (Oxford, UK: Clarendon, 1978), p. 17. 引 文 中 譯 文 為 筆 者 自 譯, 下 同

3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35 典 範 對 其 身 後 世 代 之 重 要 影 響, 多 為 史 家 所 公 認, 但 其 影 響 力 究 竟 從 何 而 來? 柯 靈 烏 曾 謂, 欲 理 解 一 人 之 思 想, 若 不 識 其 提 問, 將 無 法 理 解 其 解 答 問 與 答, 構 成 知 識 建 構 之 整 體 活 動 惟 在 研 究 上, 當 哲 人 思 想 已 成 經 典, 當 其 解 答 自 成 一 家 之 言, 人 們 往 往 忽 略 哲 人 真 實 關 切, 僅 依 其 自 身 需 要 而 另 設 提 問, 而 這 也 正 是 格 林 研 究 的 一 項 普 遍 缺 失 3 格 林 研 究 者 歷 年 來 多 為 觀 念 史 家 哲 學 家 倫 理 學 家 或 政 治 理 論 學 者, 這 些 研 究 者 長 於 思 想 內 在 理 路 之 分 析, 擅 於 考 察 思 想 於 哲 學 傳 統 中 之 流 變, 尤 其 能 夠 將 之 與 當 代 理 論 和 今 日 問 題 結 合, 提 出 切 合 時 代 需 求 之 解 答 4 這 固 然 有 其 正 當 性, 但 若 欲 充 分 理 解 格 林, 並 探 知 其 思 想 何 以 廣 泛 牽 動 人 心 並 引 發 迴 響, 那 麼, 柯 靈 烏 所 建 議 的 問 答 探 詢 似 乎 仍 是 最 佳 起 點 : 格 林 所 關 切 之 問 題 究 竟 為 何? 他 是 針 對 哪 些 問 題 提 出 回 應? 對 此, 柯 靈 烏 指 出, 我 們 不 得 不 轉 向 歷 史 探 究, 藉 由 歷 史 脈 絡 之 重 建, 方 能 探 索 其 原 初 問 答, 以 避 免 扭 曲 5 此 研 究 理 路, 對 於 篤 信 思 想 與 現 實 之 密 切 關 聯 的 格 林 來 說, 尤 其 不 可 或 缺, 故 亦 為 本 文 所 採 用 者 透 過 重 建 英 國 19 世 紀 之 信 仰 脈 絡, 我 將 指 出, 宗 教 乃 是 格 林 生 命 的 核 心 關 切, 信 仰 危 機 則 是 格 林 所 希 冀 回 應 之 問 題, 而 格 林 思 想 之 所 3 Collingwood, An Autobiography, pp 此 類 型 之 著 作, 以 Isaiah Berlin 之 Four Essays on Liberty( 中 譯 本 : 以 賽. 柏 林 著, 陳 曉 林 譯, 自 由 四 論 [ 臺 北 : 聯 經 出 版 公 司,1986]) 為 代 表, 另 參 閱 David O. Brink, Perfectionism and the Common Good: Themes in the Philosophy of T. H. Green (Oxford: Clarendon, 2003); Matt Carter, T. H. Gree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Ethical Socialism (Exeter, UK: Imprint Academic, 2003); Maria Dimova-Cookson, T. H. Green s Mor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 A Phenomenological Perspective (Basingstoke, UK: Palgrave, 2001); Maria Dimova-Cookson, and W. J. Mander, eds., T. H. Green: Ethics, Metaphysics,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Michael Freeden, The New Liberalism: An Ideology of Social Reform (Oxford: Clarendon, 1978). 5 當 代 學 者 對 於 格 林 自 由 觀 之 誤 解, 部 分 即 可 歸 諸 於 此 一 以 後 代 關 注 為 主 導 之 解 讀 方 式, 參 閱 Peter P. Nicholson,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British Idealists: Selected Studi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

4 136 李 鑑 慧 以 引 發 當 代 重 大 迴 響, 正 是 在 於 他 適 切 回 應 了 此 一 時 代 問 題 牛 津 哲 學 家 格 林 文 集 編 纂 者 聶 托 胥 (R. L. Nettleship, ) 曾 指 出 宗 教 政 治 與 哲 學 三 者 於 格 林 思 想 中 不 可 分 割 的 密 切 關 聯, 並 肯 定 格 林 生 命 之 特 殊 成 就 正 在 於 他 在 哲 學 政 治 與 宗 教 之 間 所 達 致 之 融 通 (reconciliation) 6 歷 來 的 格 林 研 究 者 多 已 充 分 注 意 到 格 林 之 強 烈 政 治 關 懷, 並 指 出 其 思 想 之 重 要 性 在 於 它 回 應 了 19 世 紀 自 由 主 義 之 危 機 然 而, 相 對 於 格 林 之 政 治 關 切, 格 林 之 宗 教 信 念 與 神 學 思 想 則 相 對 比 較 不 受 後 代 研 究 者 重 視 這 一 方 面 固 然 是 因 為 格 林 在 宗 教 方 面 的 正 式 出 版 品 不 多, 另 一 方 面 也 與 今 日 宗 教 之 相 對 式 微 及 哲 學 與 神 學 之 分 道 揚 鑣 有 關 7 本 文 盼 能 彌 補 此 方 面 探 討 之 不 足, 透 過 回 歸 19 世 紀 之 宗 教 脈 絡, 重 建 宗 教 之 於 格 林 生 命 與 哲 學 中 之 重 要 地 位, 並 重 拾 格 林 哲 學 與 其 宗 教 思 維 之 間 的 深 刻 連 結 格 林 所 屬 的 牛 津 大 學 貝 里 歐 學 院 (Balliol College, Oxford) 有 一 項 傳 統, 那 就 是 在 主 日 禮 拜 的 前 一 晚, 由 學 院 中 具 有 神 職 身 分 的 教 師 為 學 生 講 道, 做 為 隔 日 聖 餐 禮 之 信 仰 準 備 格 林 並 不 具 神 職, 但 在 幾 經 思 考 後, 選 擇 以 平 信 徒 身 分 擔 任 這 項 工 作, 在 1870 年 和 1877 年, 分 別 進 行 兩 場 講 道 : 神 之 見 證 ( The Witness of God ) 和 信 念 ( Faith ) 8 6 R. L. Nettleship, Memoir, in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Miscellanies and Memoir, ed. R. L. Nettleship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1888), p. xi. 7 Turner 將 英 國 唯 心 論 於 後 世 所 受 忽 略, 部 分 歸 諸 於 當 代 宗 教 情 境 之 消 失 及 神 哲 分 家 使 然, 參 閱 Frank M. Turner, The Triumph of Idealism in Victorian Classical Studies, in Contesting Cultural Authority: Essays in Victorian Intellectual Lif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3), pp , at p 當 代 少 數 強 調 宗 教 對 於 理 解 格 林 思 想 之 重 要 著 作, 參 閱 Melvin Richter, The Politics of Conscience: T. H. Green and His Age (Bristol, UK: Thoemmes Press, 1996 [1964]; 以 下 所 引 本 書 頁 次 為 1996 年 版 頁 次 ); Denys P. Leighton, The Greenian Moment: T. H. Green, Religion, and Political Argument in Victorian Britain (Exeter, UK: Imprint Academic, 2004); Timothy Maxwell Gouldstone,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Anglican Idealism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London: Palgrave Macmillian, 2005). 8 R. L. Nettleship, Professor T. H. Green. In Memoriam, Contemporary Review 41 (May, 1882), pp , at p. 859.

5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37 在 這 兩 場 引 起 廣 大 迴 響 的 講 道 中, 格 林 以 一 種 近 乎 福 音 主 義 傳 道 者 的 熱 情, 運 用 其 哲 學 著 作 中 罕 見 的 大 量 宗 教 語 言, 完 整 動 人 地 闡 述 其 神 學 觀 與 宗 教 信 念 格 林 學 生 哲 學 家 約 翰. 穆 爾 海 德 (John Henry Muirhead, ) 曾 道, 在 這 兩 篇 講 道 文 中, 格 林 不 僅 傳 達 其 神 學 見 解, 更 精 煉 道 出 了 其 整 體 哲 學 思 想, 並 將 之 精 準 有 效 地 運 用 於 當 代 智 識 難 題 上 9 在 這 篇 文 章 中, 我 將 首 先 考 察 探 討 格 林 所 處 時 代 之 信 仰 危 機 以 及 格 林 的 宗 教 養 成 接 著, 主 要 透 過 這 兩 篇 著 名 講 道 文, 探 討 格 林 的 神 學 觀 及 其 所 仰 賴 的 唯 心 論 哲 學 ; 並 指 出, 透 過 唯 心 論 哲 學, 格 林 建 立 了 一 個 超 越 證 據 憑 藉 神 聖 意 識 且 存 乎 於 實 踐 之 信 仰 觀 此 信 仰 觀, 不 但 得 以 化 解 科 學 與 宗 教 之 衝 突, 重 建 道 德 實 踐 之 熱 情, 並 開 拓 一 條 超 越 教 義 教 派 乃 至 教 會 等 外 在 形 式 之 寬 廣 信 仰 道 路 格 林 切 合 時 代 宗 教 問 題 之 哲 學 處 方, 正 是 其 時 代 影 響 力 關 鍵 所 在 一 信 仰 年 代 與 信 仰 危 機 格 林 所 處 的 19 世 紀 英 國, 是 一 個 信 仰 高 度 支 配 人 們 生 命 與 國 家 社 會 運 作 的 年 代 史 家 克 拉 克 (G. Kitson Clark) 在 論 及 19 世 紀 時 嘗 言, 綜 觀 英 國 史, 除 了 幾 個 例 外 時 期, 宗 教 不 曾 於 國 家 生 活 中 占 有 如 此 重 要 之 角 色, 那 些 以 宗 教 之 名 言 說 者, 也 未 曾 想 望 掌 握 如 此 巨 大 權 威 10 在 那 個 年 代, 宗 教 定 義 了 一 個 人, 賦 予 生 命 意 義, 型 塑 心 靈, 並 影 響 其 道 德 信 念 行 為 模 式 與 社 會 關 係 ; 宗 教 也 同 樣 定 義 了 一 個 年 代, 決 定 社 會 性 格, 塑 造 社 會 價 值, 並 或 隱 或 現 地 影 響 了 社 會 發 展 的 每 個 層 面 9 John W. Harvey, ed., John Henry Muirhead: Reflections by a Journeyman in Philosophy (London: George Allen and Unwin, 1942), p G. Kitson Clark, The Making of Victorian England (London: Routledge, 1994), p. 20.

6 138 李 鑑 慧 然 而, 究 竟 是 什 麼 原 因 讓 宗 教 在 這 個 科 技 與 工 業 高 度 發 達 的 國 度, 依 舊 對 於 個 人 與 國 家 具 有 如 此 巨 大 之 支 配 力 量? 對 此, 我 們 必 須 回 歸 席 捲 英 國 社 會 的 一 場 宗 教 復 興 運 動 ( 一 ) 宗 教 復 興 : 福 音 主 義 運 動 18 世 紀 下 半 期 起, 福 音 主 義 (Evangelicalism) 浪 潮 興 起 於 英 國 各 基 督 教 派 在 喬 治. 懷 特 菲 得 (George Whitefield) 約 翰. 衛 斯 理 (John Wesley) 等 傳 道 者 的 推 動 下, 此 一 運 動 首 先 滋 長 於 英 國 國 教 聖 公 會 (Anglicanism) 內 部 很 快 地, 它 催 生 了 衛 理 公 會 (Methodism), 並 蔓 延 到 各 個 非 國 教 教 派 如 公 理 會 (Congregationalism ) 浸 信 會 (Baptism) 貴 格 會 (Quakerism) 及 長 老 會 (Presbyterianism) 等 由 教 會 到 社 會, 這 股 宗 教 浪 潮 對 19 世 紀 社 會 帶 來 全 面 性 影 響 眾 多 教 會 內 外 因 素, 促 成 此 一 歷 時 將 近 一 個 世 紀 的 跨 教 派 宗 教 復 興 運 動 在 外 部 因 素 方 面,18 世 紀 有 神 論 思 想 之 盛 行 法 國 大 革 命 後 激 進 政 治 思 想 對 社 會 秩 序 之 威 脅, 以 及 新 興 都 市 下 層 階 級 之 宗 教 和 道 德 式 微 等, 都 使 得 社 會 中 堅 階 層 希 冀 透 過 宗 教 之 再 興, 穩 定 社 會 道 德 與 秩 序 ; 在 教 會 內 部 方 面, 國 教 之 坐 擁 特 權 卻 喪 失 改 革 動 力 教 士 之 尸 位 素 餐 教 會 之 重 儀 式 輕 內 涵 及 信 仰 之 徒 具 虛 名 等 現 象, 亦 促 使 有 心 之 士 盼 能 再 造 真 實 信 仰 生 命 眾 多 支 持 者 所 持 目 標 儘 管 紛 雜, 但 卻 共 同 持 有 一 信 念, 那 就 是 對 於 宗 教 轉 化 力 量 之 巨 大 信 心 他 們 相 信, 透 過 宗 教 力 量 之 重 振, 危 機 重 重 之 教 會 社 會 及 個 人 道 德 生 命, 將 可 獲 得 全 面 性 轉 化 11 福 音 主 義 並 不 以 系 統 教 義 著 稱, 卻 存 在 幾 項 特 色, 如 皈 依 主 義 11 參 閱 James Obelkevich, Religion, in The Cambridge Social History of Britain , ed. F. M. L. Thomps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 , at pp 關 於 福 音 主 義, 另 參 閱 D. W. Bebbington, Evangelicalism in Modern Britain: A History from the 1730s to the 1980s (London: Routledge, 1993); John Wolffe, God and Greater Britain: Religion and National Life in Britain and Ireland (London: Routledge, 1995); John Wolffe, ed., Evangelical Faith and Public Zeal: Evangelicals and Society in Britain (London: SPCK, 1995).

7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39 (conversionism) 行 動 主 義 (activism) 聖 經 主 義 (biblicism) 以 及 對 於 基 督 獻 祭 (crucicentricism) 之 著 重 12 首 先, 不 滿 於 宗 教 之 流 於 形 式, 福 音 主 義 者 強 調 基 督 徒 必 須 透 過 虔 誠 皈 依, 徹 底 改 造 個 人 內 在 靈 性 與 外 在 行 為 他 們 雖 然 多 半 不 認 為 行 為 事 功 可 帶 來 救 贖, 但 依 然 強 調 因 信 仰 而 重 獲 新 生 的 皈 依 者, 應 藉 由 實 際 作 為 與 善 行, 證 明 救 贖 展 現 新 生, 並 藉 此 讓 更 多 人 擁 抱 福 音 此 外, 教 會 的 冰 冷 儀 式 與 教 條 教 士 之 冷 漠 及 不 當 權 威, 以 及 兩 者 所 導 致 之 疏 離 人 神 關 係, 也 讓 渴 望 聖 靈 的 福 音 主 義 者 更 加 仰 賴 聖 經 權 威 及 個 人 良 知, 希 冀 藉 由 讀 經 與 禱 告, 與 聖 靈 直 接 相 通 另 一 方 面, 在 教 義 上, 福 音 主 義 者 尤 其 偏 重 原 罪 最 後 審 判 及 地 獄 之 火 等 概 念, 這 些 概 念 所 共 同 構 築 的 灰 暗 生 前 與 死 後 世 界, 也 被 用 來 催 促 人 們 悔 罪 皈 依, 並 在 基 督 為 眾 人 獻 祭 之 恩 典 (the atoning grace of Christ) 中 尋 求 救 贖 究 其 本 質, 福 音 主 義 所 推 動 的 乃 是 一 種 高 度 個 人 化 的 心 靈 宗 教 (religion of the heart), 強 調 信 仰 之 於 個 人 生 命 之 真 實 性, 批 判 名 義 上 的 基 督 教 (nominal Christianity) 在 福 音 主 義 者 眼 中, 信 仰 必 須 是 攸 關 生 命 並 具 實 質 影 響 (vital and practical), 同 時 也 必 須 能 切 實 在 個 人 生 命 中 打 下 烙 印, 才 配 稱 為 真 實 信 仰 對 福 音 主 義 者 來 說, 生 命 是 沉 重 且 具 有 重 大 意 義 與 嚴 肅 目 的, 人 們 來 到 世 上 並 非 僅 為 了 享 樂 而 虛 度 一 生, 而 是 必 須 在 永 不 止 息 的 善 惡 對 抗 中, 持 續 不 懈 地 約 束 自 身 遠 離 罪 惡 邪 惡 與 誘 惑 ; 人 們 不 僅 應 該 對 自 身 道 德 生 命 負 責, 更 應 力 求 成 為 基 督 精 兵, 進 一 步 轉 化 社 會, 解 決 那 些 在 其 看 來 源 自 道 德 墮 落 與 個 人 邪 惡 的 種 種 社 會 問 題 這 些 特 色, 讓 福 音 主 義 在 社 會 上 掀 起 一 股 強 大 情 緒 力 量, 也 帶 動 一 股 由 內 到 外 的 心 靈 改 造 運 動 強 烈 的 原 罪 觀 及 皈 依 主 義, 讓 信 徒 以 嚴 苛 戒 律 檢 視 自 身 與 他 人 的 道 德 生 活 ; 行 動 主 義 和 基 督 奉 獻 精 神, 驅 使 他 們 以 實 際 作 為 帶 動 十 九 世 紀 蓬 勃 的 傳 教 事 業 慈 善 活 動 及 道 德 風 俗 改 革 運 動 政 治 上, 宗 教 必 須 是 攸 關 生 命 並 具 實 質 影 響 之 信 念, 也 讓 政 治 12 參 閱 Bebbington, Evangelicalism in Modern Britain, pp

8 140 李 鑑 慧 人 物 時 時 以 宗 教 為 念 ; 除 了 往 往 視 道 德 為 政 治 問 題 之 根 源, 並 將 政 治 做 為 強 化 與 落 實 宗 教 價 值 之 重 要 手 段, 這 也 造 成 19 世 紀 特 殊 之 政 治 道 德 化 (moralisation of politics) 現 象 13 福 音 主 義 所 展 現 的 種 種 信 仰 特 質, 無 形 中 也 型 塑 了 維 多 利 亞 時 代 ( ) 之 價 值 觀 與 人 格 特 質 首 先, 福 音 主 義 對 於 信 仰 之 內 在 真 實 性 與 道 德 絕 對 性 的 強 調, 讓 真 誠 (earnestness) 嚴 肅 等 人 格 特 色 成 為 此 一 世 代 人 們 的 顯 著 記 號 連 結 於 此 的 還 包 括 克 己 責 任 觀 自 我 犧 牲 強 烈 工 作 倫 理 等 精 神 ; 在 工 商 迅 速 發 展 中 產 階 級 崛 起 之 時, 這 些 價 值 迎 合 了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之 需 要, 協 助 中 產 階 級 建 立 自 我 認 同, 並 擴 張 其 文 化 和 政 治 影 響 力 這 些 切 合 新 興 階 層 之 價 值 觀, 透 過 同 化 而 為 社 會 所 普 遍 認 可, 並 在 福 音 主 義 逐 漸 消 褪 的 19 世 紀 下 半 期, 依 然 深 植 英 國 社 會 14 是 以 有 史 家 曾 經 這 麼 說 : 拿 掉 福 音 主 義, 你 也 等 於 拿 掉 了 維 多 利 亞 中 期 的 道 德 特 質 (moral ethos), 而 這 也 正 說 明 了, 不 論 是 在 人 格 特 質 或 社 會 集 體 價 值 上, 福 音 主 義 對 於 維 多 利 亞 時 代 都 有 著 莫 大 影 響 力 15 ( 二 ) 信 仰 危 機 弔 詭 的 是,19 世 紀 不 但 是 個 高 度 虔 誠 的 年 代, 同 時 也 是 基 督 教 承 受 空 前 挑 戰 與 打 擊 的 年 代 正 當 宗 教 熱 情 如 火 如 荼 地 熾 烈 蔓 延 之 際, 眾 多 智 識 發 展 也 衝 擊 著 基 督 教 信 仰 13 福 音 主 義 與 政 治 社 會 和 經 濟 思 想 之 關 聯, 參 閱 Boyd Hilton, The Age of Atonement: The Influence of Evangelicalism on Social and Economic Thought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8); J. P. Parry, Democracy and Religion: Gladstone and the Liberal Part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6). 14 參 閱 Walter E. Houghton, The Victorian Frame of Mind,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57), pp David Englander, The Word and the World: Evangelicalism in the Victorian City, in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2, Controversies, ed. Gerald Parson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8), pp , at p. 18.

9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世 紀 初 以 來, 生 物 學 地 質 學 及 人 種 學 等 各 學 科 的 新 發 現, 一 波 波 猛 烈 撞 擊 基 督 教 義 的 思 想 根 基 首 先 是 演 化 論 自 18 世 紀 起, 歐 洲 已 有 學 者 陸 續 提 出 物 種 於 漫 長 時 間 歷 程 中 逐 漸 演 化 而 成 的 想 法 19 世 紀, 羅 伯. 錢 伯 斯 (Robert Chambers, ) 之 受 造 物 之 自 然 史 遺 跡 (Vestiges of the Natural History of Creation, 1844) 及 達 爾 文 (Charles Darwin, ) 的 物 種 起 源 (Origins of Species, 1859) 與 人 類 起 源 (The Descent of Men, 1871) 等 著 作, 更 進 一 步 挑 戰 基 督 教 義 中 萬 物 乃 神 於 六 日 內 所 造 之 個 別 創 造 論 (special creation), 並 連 帶 挑 戰 了 創 造 論 中 所 賦 予 人 類 的 特 殊 地 位 這 對 聖 經 及 基 督 教 核 心 教 義 之 挑 戰, 產 生 骨 牌 效 應, 引 發 更 多 對 於 聖 經 之 真 實 性 教 義 之 可 靠 性 乃 至 基 督 教 道 德 正 當 性 之 質 疑 16 此 外, 地 質 學 研 究, 例 如 查 爾 斯. 萊 爾 (Charles Lyell, ) 的 地 質 學 原 理 (Principles of Geology, ), 也 陸 續 藉 由 地 層 證 據 推 論 地 表 諸 象 並 非 旦 夕 所 致, 而 是 千 百 萬 年 逐 步 生 成 之 結 果, 這 也 證 明 了 世 界 形 成 年 代 遠 比 聖 經 所 載 更 為 古 老 古 生 物 學 及 人 種 學 上 對 於 已 逝 物 種 和 世 界 其 他 地 區 種 族 的 研 究, 更 不 斷 顛 覆 聖 經 之 歷 史 記 載 與 人 類 系 譜 之 真 實 性 於 此 同 時, 源 自 德 國 的 高 等 批 判 考 證 方 法 (Higher Criticism), 也 帶 給 基 督 教 不 亞 於 演 化 論 的 衝 擊 自 18 世 紀 起, 德 意 志 學 者 如 赫 德 (J. G. Herder, ) 威 特 (W. de Wette, ) 艾 克 洪 (J. G. Eichhorn, ) 等 人, 開 始 以 歷 史 考 證 方 法 檢 驗 聖 經 歷 史 記 載 並 重 新 提 出 神 學 詮 釋 19 世 紀 中 期, 史 特 勞 斯 (D. F. Strauss, ) 的 耶 穌 生 平 (The Life of Jesus, 1846) 以 及 費 爾 巴 哈 (Ludwig Feuerbach, ) 的 基 督 教 本 質 (The Essence of Christianity, 1854) 等 著 16 參 閱 J. H. Brooke, Science and Religion: Some Historical Perspective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1), pp ; Peter Harrison,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Science and Relig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James Secord, Victorian Sensation: The Extraordinary Publication, Reception, and Secret Authorship of Vestiges of the Natural History of Creation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0).

10 142 李 鑑 慧 作 陸 續 傳 入 英 國 這 些 著 作 除 了 帶 動 本 土 聖 經 考 證 工 作, 並 引 發 激 烈 神 學 爭 議 和 靈 魂 探 索, 挑 戰 高 舉 聖 經 主 義 並 傾 向 字 面 解 的 福 音 主 義 世 代 17 倫 理 上 的 反 彈, 亦 同 樣 銷 蝕 著 基 督 教 的 道 德 權 威 及 其 道 德 正 當 性 福 音 主 義 通 常 予 人 黑 暗 沉 重 的 印 象 教 會 傳 教 士 與 宣 教 作 家 往 往 以 近 乎 威 嚇 的 方 式 宣 教, 諸 如 : 人 類 罪 行 重 大, 唯 有 仰 賴 基 督 之 救 贖 恩 典 方 可 獲 得 救 贖, 否 則 將 在 地 獄 烈 焰 中 承 受 永 世 煎 熬 18 原 罪 與 最 後 審 判 及 永 世 懲 罰 等 嚴 厲 教 義, 讓 許 多 虔 信 者 於 靈 性 探 究 過 程 中, 不 免 滋 生 懷 疑 或 心 生 反 彈 ; 眾 多 神 學 作 家 與 信 徒 不 斷 追 問 著 : 神 若 是 仁 慈 的, 為 何 要 使 人 們 活 在 因 重 大 罪 惡 感 而 產 生 的 無 價 值 感 及 無 盡 懊 惱 與 戒 慎 恐 懼 中? 神 若 是 寬 容 的, 又 何 以 忍 心 讓 尚 未 悔 罪 皈 依 者, 甚 或 早 夭 的 孩 童 於 地 獄 中 承 受 嚴 懲? 此 外, 教 會 對 於 下 階 層 貧 困 處 境 及 19 世 紀 迅 速 工 業 化 都 市 化 所 引 發 的 各 種 社 會 問 題 的 消 極 回 應, 也 不 斷 招 致 道 德 質 疑 ; 神 職 人 員 透 過 教 義, 呼 籲 下 層 受 苦 者 接 受 現 況 企 盼 來 生 的 慣 常 說 法, 更 被 認 為 僅 是 延 續 苦 難, 強 化 既 存 體 制 之 不 公 19 這 種 種 因 素, 如 同 一 個 個 引 爆 點, 自 19 世 紀 約 莫 40 年 代 起, 引 發 蔓 延 數 個 世 代 的 信 仰 危 機 (crisis of faith) 20 然 而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17 關 於 英 國 聖 經 批 判 的 發 展 與 接 收, 參 閱 Owen Chadwick, The Victorian Church, part 1, 2nd ed. (London: Adam and Charles Black, 1970), pp ; John Rogerson, Old Testament Criticism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London: SPCK, 1984); Gerald Parsons, Biblical Criticism in Victorian Britain: From Controversy to Acceptance? in Parsons,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2, Controversies, pp ; Rosemary Ashton, The German Idea: Four English Writers and the Reception of German Though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0). 18 參 閱 Rowell Geoffrey, Hell and the Victorians: A Study of the Nineteenth-Century Theological Controversies Concerning Eternal Punishment and the Future Life (Oxford: Clarendon, 1974). 19 對 基 督 教 的 道 德 批 判, 參 閱 Michael Bartholomew, The Moral Critique of Christian Orthodoxy, in Parsons,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2, Controversies, pp 關 於 維 多 利 亞 年 代 的 信 仰 懷 疑, 參 閱 Owen Chadwick, The Victorian Church, part 2, 2nd ed. (London: Adam & Charles Black, 1970), pp ; Anthony Symondson, ed., The

11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43 此 一 信 仰 危 機 所 代 表 的, 卻 未 必 是 宗 教 對 於 時 代 影 響 力 之 消 退 及 世 俗 化 (secularisation) 歷 程 之 起 點, 反 倒 是 真 摯 宗 教 信 念 與 福 音 主 義 特 色 的 展 現, 一 種 嚴 肅 看 待 信 仰 與 真 理 之 表 現 21 如 田 尼 生 (Alfred Tennyson, ) 在 描 繪 信 仰 懷 疑 之 長 詩 悼 念 集 (In Memoriam) 中 所 言 : 誠 實 的 懷 疑, 比 諸 不 完 全 的 信 仰, 有 著 更 多 的 信 心 22 如 果 19 世 紀 社 會 未 經 福 音 主 義 的 洗 禮, 如 果 信 仰 不 曾 具 有 如 此 巨 大 的 支 配 力 量, 一 切 對 於 基 督 教 的 智 識 與 道 德 挑 戰, 也 不 至 於 構 成 如 此 重 大 之 時 代 與 個 人 危 機 但 19 世 紀 恰 恰 是 宗 教 提 供 給 人 們 一 切 生 存 意 義 與 國 家 社 稷 道 德 基 礎 的 篤 信 年 代, 當 人 們 將 宗 教 視 為 生 命 一 切 意 義 的 來 源, 將 聖 經 視 為 道 德 與 真 理 的 化 身, 一 切 對 於 信 仰 的 挑 戰, 正 足 以 摧 毀 其 存 在 價 值 並 帶 來 天 翻 地 覆 的 轉 變 此 一 年 代 故 弔 詭 地 既 是 信 仰 的 年 代, 同 時 也 是 懷 疑 的 年 代 人 們 並 未 因 看 重 宗 教 而 獲 信 仰 保 證, 反 倒 因 之 而 飽 受 探 尋 與 懷 疑 之 苦 ; 此 一 懷 疑 力 道 深 切 困 擾 著 那 些 曾 因 信 仰 而 再 生 但 也 因 懷 疑 而 喪 失 生 命 的 人 們 ; 生 存 世 界 之 崩 裂, 也 正 是 人 們 對 於 此 一 信 仰 危 機 所 經 常 使 用 的 強 烈 譬 喻 23 有 論 者 曾 謂, 對 於 20 世 紀 而 言, 信 仰 歧 見 乃 是 一 場 輕 薄 喜 劇, 但 對 於 19 世 紀 的 人 們 來 說, 卻 是 一 齣 必 須 嚴 肅 以 對 的 悲 劇 24 這 一 喜 一 悲 所 反 映 的, 正 是 人 們 所 賦 予 宗 教 的 不 同 重 量 在 那 個 將 信 仰 當 Victorian Crisis of Faith (London: SPCK, 1970); Richard J. Helmstadter, and Bernard Lightman, eds., Victorian Faith in Crisis: Essays on Continuity and Change in Nineteenth-Century Religious Belief (London: MacMillan, 1990). 21 參 閱 Timothy Larson, Crisis of Doubt: Honest Faith in Nineteenth-Century Engl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Gerald Parsons, On Speaking Plainly: Honest Doubt and the Ethics of Beliefs, in Parsons,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2, Controversies, pp Susan Shatto, and Marian Shaw, eds., Tennyson: In Memoria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2), 96, p 參 閱 Houghton, The Victorian Frame of Mind, , p Stephen Paget, ed., Henry Scott Holland: Memoir and Letters (London: John Murray, 1921), pp. vi-vii.

12 144 李 鑑 慧 真 並 嚴 肅 以 對 的 世 代, 愈 是 執 著 宗 教 之 真 實 價 值 與 實 質 影 響 者, 愈 不 會 輕 易 在 智 識 道 德 與 靈 性 問 題 上 含 混 敷 衍, 而 願 以 畢 生 之 力 尋 求 最 終 真 理 格 林 一 生 的 思 想 言 行 也 正 是 此 一 年 代 虔 誠 信 仰 者 的 深 刻 寫 照 二 格 林 的 宗 教 養 成 格 林 出 生 於 英 格 蘭 北 方 約 克 郡, 成 長 於 一 個 宗 教 虔 誠 卻 不 落 保 守 的 開 明 環 境 格 林 父 親 是 位 深 受 福 音 主 義 影 響 的 虔 誠 聖 公 會 牧 師, 但 有 別 於 國 教 派 牧 師 所 予 人 之 刻 板 印 象, 格 林 父 親 相 信 宗 教 寬 容 並 厭 惡 教 條, 同 時 也 對 非 國 教 派 和 下 層 民 眾 懷 有 強 烈 認 同 格 林 一 歲 喪 母, 自 幼 由 父 親 啟 蒙 教 導 經 過 多 年 家 庭 教 育 後,14 歲 的 格 林 進 入 以 開 明 宗 教 思 想 著 稱 的 私 校 魯 格 比 (Rugby School) 魯 格 比 於 19 世 紀 因 為 湯 瑪 斯. 阿 諾 德 (Thomas Arnold, ) 之 辦 學 而 馳 名 25 在 此 之 前, 英 國 權 貴 子 弟 所 就 讀 之 私 立 中 學, 普 遍 因 其 道 德 鬆 弛 霸 凌 暴 力 及 僵 化 教 學 等 問 題 而 聲 名 狼 藉 阿 諾 德 除 了 提 倡 新 式 學 科 改 良 教 學 法 及 改 革 教 師 聘 任 制 等 變 革, 尤 其 將 基 督 教 精 神 之 提 升 與 人 格 培 育 視 為 教 育 之 最 高 目 標 他 反 對 拘 泥 教 條, 著 重 發 自 內 在 之 真 實 信 仰 與 道 德 生 活 在 民 主 化 年 代, 阿 諾 德 並 特 別 強 調 社 群 生 活 的 重 要 性, 並 期 待 基 督 徒 能 善 盡 公 民 職 責, 肩 負 起 社 會 改 造 的 工 作 在 阿 諾 德 的 帶 領 下, 魯 格 比 很 快 地 成 為 私 立 中 學 的 改 革 典 範 ; 它 所 培 育 出 的 優 秀 學 生 多 具 嚴 肅 克 己 熱 衷 公 眾 事 務 等 特 質, 素 來 享 有 基 督 教 紳 士 之 美 稱, 並 成 為 快 速 變 遷 之 19 世 紀 社 會 的 中 堅 領 導 階 層 關 於 阿 諾 德, 參 閱 David Newsome, Godliness and Good Learning: Four Studies on a Victorian Ideal (London: Murray, 1961); Lytton Strachey, Eminent Victorians (London: Chatto & Windus, 1918), pp ; Sue Zemka, Spiritual Authority and the Life of Thomas Arnold, Victorian Studies 38, no. 3 (1995), pp 關 於 英 國 私 校 風 氣 與 阿 諾 德 之 改 革, 可 參 閱 當 代 經 典 小 說 Thomas Hugh, Tom Brown s

13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45 中 學 時 期 的 格 林, 對 於 學 校 課 業 要 求 並 不 特 別 在 意, 但 他 思 想 早 熟, 特 別 喜 愛 閱 讀, 最 偏 愛 的 作 家 除 了 浪 漫 主 義 詩 人 渥 茲 華 茲 (William Wordsworth, ) 之 外, 還 包 括 兼 備 宗 教 情 感 和 社 會 批 判 意 識 的 莫 里 斯 (F. D. Maurice, ) 查 爾 斯. 金 斯 利 (Charles Kingsley, ) 27 及 湯 馬 斯. 卡 萊 爾 (Thomas Carlyle, ) 等 人 被 視 為 聖 公 會 異 端 之 莫 里 斯 的 神 學 論 文 集 (Theological Essays, 1853) 尤 其 深 獲 格 林 認 同 ; 年 少 時 期 即 感 嘆 這 本 挑 戰 正 統 神 學 之 著 作 的 種 種 優 點, 與 其 所 受 之 批 判 強 度 恰 成 正 比 28 格 林 對 於 自 身 所 關 切 的 問 題 總 是 抱 持 著 窮 究 到 底 的 執 著, 慣 有 之 道 德 嚴 肅 態 度 使 其 深 獲 同 儕 敬 重 29 他 的 中 學 同 學 回 憶 說, 當 大 夥 聚 在 一 塊, 若 有 格 林 在 場, 大 家 自 然 就 會 避 開 低 俗 故 事 或 不 佳 字 眼 30 格 林 的 大 學 同 學 亦 回 憶 道, 格 林 的 榜 樣 往 往 可 以 提 升 人 們 的 道 德 品 質 31 格 林 學 生 提 到, 每 次 見 到 格 林, 總 不 禁 讓 人 自 慚 形 穢 ; 32 尚 有 人 如 此 生 動 描 繪 : 在 牛 津, Schooldays (New York: Dutton, 1952 [1857]). 27 莫 里 斯 與 金 斯 利 為 基 督 教 社 會 主 義 (Christian Socialism) 的 代 表 人 物 基 督 教 社 會 主 義 興 起 於 1848 年 歐 陸 革 命 浪 潮 與 英 國 憲 章 運 動 之 背 景 下, 其 成 員 主 要 來 自 聖 公 會, 活 躍 於 1848 至 1854 年 間 他 們 關 懷 工 業 社 會 與 資 本 主 義 下 的 民 眾 困 苦 批 判 自 由 放 任 經 濟 以 及 個 體 主 義, 並 推 廣 生 產 配 送 與 消 費 各 端 的 合 作 運 動 (co-operative movement) 針 對 教 會, 他 們 期 待 做 為 國 家 教 會 的 聖 公 會 能 夠 擔 負 起 社 會 職 責 投 入 社 會 改 革, 並 發 展 適 切 教 義, 以 回 應 變 遷 中 的 工 業 化 社 會 基 督 教 社 會 主 義 者 因 其 不 合 主 流 之 思 想, 經 常 被 指 控 為 教 會 中 之 異 端 莫 里 斯 於 1853 年 即 因 神 學 論 文 集 中 對 於 永 世 懲 罰 之 教 義 的 道 德 質 疑, 也 因 其 社 會 主 義 思 想 而 被 倫 敦 大 學 國 王 學 院 (King s College London) 開 除 教 授 職 務 關 於 基 督 教 社 會 主 義 運 動, 參 閱 Stewart J. Brown, Providence and Empire (Harlow, UK: Pearson Education Limited, 2008), pp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xiv. 29 參 閱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xiii-xv; Robert S. Rait, Memorials of Albert Venn Dicey (London: MacMillan, 1925), p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xv. 31 Rait, Memorials of Albert Venn Dicey, p Evelyn Abbott, and Lewis Campbell, eds., The Life and Letters of Benjamin Jowett, vol. 2 (London: John Murray, 1897), p. 192.

14 146 李 鑑 慧 無 論 面 對 真 實 或 想 像 中 的 偉 大 人 物, 我 會 脫 帽 致 敬, 但 面 對 格 林, 我 不 僅 想 脫 帽, 甚 至 連 頭 都 想 摘 下 來 33 此 一 特 殊 人 格 魅 力, 史 家 彼 得. 克 拉 克 認 為 來 自 格 林 性 格 中 獨 特 之 真 誠 的 力 量, 而 這 份 真 誠, 正 是 福 音 主 義 文 化 的 重 要 產 物 34 經 過 五 年 的 中 學 教 育, 格 林 於 1855 年 入 學 牛 津 大 學 貝 里 歐 學 院 就 讀 貝 里 歐 原 本 是 個 無 足 輕 重 的 小 學 院, 但 自 19 世 紀 中 期 起, 因 歷 任 院 長 與 院 士 的 自 由 派 改 革 作 風, 特 別 是 班 傑 明. 喬 威 特 (Benjamin Jowett, ) 之 帶 領, 漸 以 實 才 主 義 (meritocracy) 行 政 效 率 開 放 政 策 及 革 新 課 程 等 特 色, 建 立 起 卓 越 聲 譽 與 學 術 成 就 此 外, 在 民 主 化 浪 潮 下, 貝 里 歐 也 逐 漸 揚 棄 學 院 乃 國 教 教 產 與 神 職 培 育 所 之 狹 隘 定 位, 轉 而 力 圖 開 創 全 國 性 格 局, 強 調 信 仰 與 學 術 和 日 漸 多 元 之 大 社 會 之 間 的 連 結, 致 力 於 培 育 當 代 社 會 所 需 之 專 業 領 導 階 層 35 格 林 入 學 時, 適 逢 此 波 大 學 與 學 院 改 革 浪 潮, 特 別 是 受 其 導 師 喬 威 33 John H. Muirhead, The Service of the State (London: John Murray, 1908), p Clarke 將 真 誠 之 人 定 義 為 秉 持 良 知 追 尋 世 界 意 義 嚴 肅 看 待 信 仰 之 絕 對 重 要 性, 並 視 信 仰 為 社 會 理 想 境 界 之 根 源 者, 參 閱 Peter Clarke, Liberals and Social Democrat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8), pp 關 於 貝 里 歐 的 改 革, 參 閱 W. G. Addison, Academic Reform at Balliol, : T. H. Green and Benjamin Jowett, The Church Quarterly Review 153 (1952), pp ; Peter Hinchliff, Benjamin Jowett and the Church of England: or Why Really Great Men are Never Clergymen, in Balliol Studies, ed. John Prest (London: Leopard s Head Press, 1982), pp ; John Prest, Balliol, For Example, in The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of Oxford, vol. 7, Nineteenth-Century Oxford, part 2, ed. M. G. Brock and M. C. Curthoys (Oxford: Clarendon, 2000), pp 關 於 牛 津 大 學 自 19 世 紀 中 期 以 降 之 自 由 化 改 革, 參 閱 Christopher Harvie, The Lights of Liberalism: University Liberals and the Challenge of Democracy (London: Allen Lane, 1976); T. W. Heyck,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llectual Life in Victorian England (New York: St. Martin s Press, 1982), pp ; Christopher Harvie, Reform and Expansion, , in The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of Oxford, vol. 6, Nineteenth-Century Oxford, part 1, ed. M. G. Brock and M. C. Curthoys (Oxford: Clarendon, 1997), pp

15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47 特 的 引 導 36 喬 威 特 是 著 名 的 柏 拉 圖 學 者, 也 是 牛 津 大 學 中 最 早 引 進 德 國 唯 心 論 哲 學 的 教 授, 早 年 對 於 德 國 唯 心 論 哲 學 神 學 及 高 等 批 判 考 證 皆 懷 有 高 度 興 趣 在 批 判 考 證 仍 被 教 會 視 為 洪 水 猛 獸 的 年 代, 喬 威 特 已 運 用 其 方 法 並 結 合 唯 心 論 觀 點, 進 行 保 羅 書 簡 的 聖 經 研 究 37 在 教 學 上, 喬 威 特 也 一 改 傳 統 對 於 亞 里 斯 多 德 哲 學 之 過 度 偏 重, 轉 而 提 倡 柏 拉 圖 研 究 ; 他 一 方 面 積 極 建 立 古 典 哲 學 與 當 代 政 治 和 倫 理 問 題 之 關 聯, 另 一 方 面 則 讓 披 上 唯 心 論 新 衣 的 柏 拉 圖, 成 為 他 批 判 效 益 主 義 (Utilitarianism) 與 挽 救 當 代 道 德 與 信 仰 危 機 的 最 有 力 工 具 38 在 宗 教 問 題 上, 貝 里 歐 更 是 聖 公 會 的 開 明 改 革 派 勢 力 廣 教 會 派 (Broad Church party) 的 重 要 代 表 19 世 紀 聖 公 會 依 其 成 員 對 於 聖 經 教 義 與 教 會 體 制 看 法, 大 概 可 分 為 三 大 陣 營 高 教 會 派 (High Church party) 基 本 上 代 表 教 會 高 層 之 立 場, 堅 持 由 聖 公 會 三 十 九 信 條 所 代 表 的 正 統 教 義, 強 調 聖 經 與 教 士 之 權 威 及 教 會 儀 禮 之 重 要 性 低 教 會 派 (Low Church party) 主 要 則 由 福 音 主 義 者 代 表, 他 們 相 對 來 說 較 不 看 重 教 會 與 教 士 權 威, 但 同 樣 將 聖 經 視 為 聖 靈 灌 注 之 產 物 絕 無 謬 誤 的 神 之 話 語 面 對 當 代 新 知 識 之 挑 戰, 這 兩 派 多 採 抗 拒 之 姿, 堅 持 聖 經 之 絕 對 權 威 和 字 面 真 理 喬 威 特 於 1870 年 和 1882 年 分 別 出 任 貝 里 歐 學 院 院 長 及 牛 津 大 學 校 長, 其 主 要 傳 記 參 閱 Abbott and Campbell, The Life and Letters of Benjamin Jowett. 2 vols.; Geoffrey Faber, Jowett: A Portrait with Background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8). 37 參 閱 Benjamin Jowett, The Epistles of St. Paul to the Thessalonians, Galatians, Romans (London: J. Murray, 1855); Peter Hinchliff, Benjamin Jowett and the Christian Religion (Oxford: Clarendon, 1987), pp 此 一 著 作 也 使 得 喬 威 特 招 來 異 端 罪 名, 被 校 方 要 求 重 新 宣 告 信 奉 國 教 派 之 三 十 九 信 條, 參 閱 Melvin Richter, The Politics of Conscience, p 喬 威 特 的 柏 拉 圖 研 究, 參 閱 Frank M. Turner, The Victorian Platonic Revival, in The Greek Heritage in Victorian Britain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1), pp , at pp ; Turner, The Triumph of Idealism in Victorian Classical Studies, in Contesting Cultural Authority, pp 這 是 最 為 概 括 性 之 說 法 史 家 已 注 意 到 部 分 福 音 主 義 者 對 於 科 學 新 進 展, 包 括 演 化 論, 並 不 全 然 拒 斥, 甚 且 積 極 投 入 研 究, 參 閱 David N. Livingstone, D. G. Hart, and Mark A.

16 148 李 鑑 慧 年 代 後, 聖 公 會 中 的 開 明 勢 力 逐 漸 抬 頭, 此 即 俗 謂 廣 教 會 派 相 對 於 前 兩 大 陣 營, 廣 教 會 派 較 難 定 義, 成 員 思 想 紛 雜 且 未 必 一 致, 許 多 人 甚 至 不 認 同 此 一 派 別 劃 分, 但 基 本 上, 廣 教 會 派 崇 尚 宗 教 寬 容 與 思 想 自 由, 並 積 極 尋 求 基 督 教 與 現 代 社 會 之 結 合 有 別 於 高 教 會 派 對 新 知 識 之 抗 拒 以 及 對 僵 化 教 條 之 嚴 格 遵 守, 廣 教 會 派 相 信 當 探 索 被 阻 擋 於 大 門 之 外, 懷 疑 將 轉 由 窗 口 進 入 40 他 們 也 因 此 更 加 願 意 正 視 當 代 科 學 之 挑 戰, 希 望 透 過 理 性 與 新 學 科 之 引 導, 重 新 詮 釋 聖 經 與 教 義, 使 基 督 教 得 以 屹 立 於 智 識 快 速 變 遷 的 年 代 依 此 粗 略 劃 分, 廣 教 會 派 可 以 上 溯 至 魯 格 比 的 阿 諾 德 及 基 督 教 社 會 主 義 者 莫 里 斯, 而 喬 威 特 則 因 其 自 由 派 改 革 傾 向 及 聖 經 考 證 工 作, 再 加 上 他 在 論 文 與 評 論 (Essays and Reviews) 之 神 學 爭 議 中 所 扮 演 之 重 要 角 色, 被 視 為 19 世 紀 中 期 廣 教 會 派 的 最 重 要 代 表 人 物 41 當 然, 貝 里 歐 學 院 在 他 的 帶 領 和 影 響 下, 自 然 也 就 被 視 為 Noll, eds., Evangelicals and Science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40 B. Jowett, B. Jowett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Scripture, 1860, in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3, Sources, ed. James R. Moore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8), pp , at. p Frederick Temple et al., Essays and Reviews (London: J. W. Parker, 1860). 論 文 與 評 論 是 由 7 名 國 教 派 人 士 所 寫 論 文 構 成, 全 書 對 於 當 代 基 督 教 最 具 爭 議 處, 包 括 創 造 論 聖 經 無 謬 論 神 蹟 救 贖 概 念 與 永 世 懲 罰 三 十 九 信 條 及 教 會 之 社 會 性 角 色 等, 提 出 非 正 統 看 法 喬 威 特 除 了 執 筆 前 言, 也 在 末 篇 論 文 中 替 聖 經 考 證 提 出 冗 長 辯 護, 留 下 詮 釋 聖 經 應 與 詮 釋 他 書 無 異 (Interpret the Scripture like any other book) 之 名 言 儘 管 目 的 不 在 否 定 或 攻 擊 基 督 教, 而 是 呼 籲 教 會 修 正 不 合 時 宜 之 教 條 並 正 面 回 應 歷 史 考 證 與 科 學 思 想, 論 文 與 評 論 一 出 版, 旋 即 引 發 軒 然 大 波, 招 來 高 低 兩 派 的 圍 剿 最 後, 這 7 位 被 冠 上 異 端 與 反 基 督 罪 名 之 作 者 中, 有 兩 位 被 送 交 聖 公 會 法 庭 審 判, 喬 威 特 則 被 移 送 大 學 懲 戒 單 位 在 這 樁 19 世 紀 最 為 重 大 之 宗 教 爭 議 中, 自 由 派 人 士 雖 藉 機 鼓 吹 思 想 變 革, 終 究 難 敵 教 會 主 流 與 社 會 輿 論 最 大 的 贏 家, 一 般 多 認 為 是 展 現 高 度 團 結 的 聖 公 會 保 守 勢 力 ; 廣 教 會 派 則 被 認 為 出 師 過 急 以 致 潰 不 成 軍, 其 所 欲 鼓 吹 的 聖 經 批 判, 則 還 要 再 等 上 一 個 世 代, 方 才 被 教 會 主 流 接 受 至 於 達 爾 文 的 演 化 思 想, 也 直 到 20 世 紀 初 方 才 為 神 學 界 接 納 關 於 此 一 神 學 思 想 爭 議, 參 閱 Ieuan Ellis, Seven against Christ: A Study of Essays and Reviews (Leiden: E. J. Brill, 1980); Gerald Parsons, Reform, Revival and Realignment: The Experience of Victorian Anglicanism, in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17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49 廣 教 會 派 大 本 營 格 林 進 入 貝 里 歐 學 院 之 際, 適 逢 喬 威 特 思 想 最 為 活 躍 之 時, 在 牛 津 大 學 密 切 的 師 徒 關 係 下, 格 林 開 始 閱 讀 康 德 黑 格 爾 及 杜 賓 根 學 派 (Tübingen School) 神 學 家 包 爾 (F. C. Baur, ) 等 人 著 作 此 時 格 林 的 主 要 關 切 乃 是 社 會 的 政 治 的 與 宗 教 的, 其 哲 學 上 的 智 識 探 索 總 是 脫 離 不 了 現 實 關 懷 ; 42 神 學 態 度 上, 格 林 十 分 明 確 認 同 廣 教 會 之 改 革 立 場 比 如 說, 在 延 燒 多 年 的 論 文 與 評 論 爭 議 之 中, 格 林 始 終 支 持 喬 威 特 所 代 表 之 開 明 勢 力, 並 與 牛 津 教 授 史 坦 利 (A. P. Stanley) 合 編 了 一 本 喬 威 特 文 集, 替 喬 威 特 辯 護 年, 當 牛 津 主 教 山 謬. 威 伯 佛 斯 (Samuel Wilberforce, ) 與 赫 胥 黎 (T. H. Huxley, ) 於 牛 津 大 學 針 對 演 化 論 展 開 那 場 膾 炙 人 口 的 唇 槍 舌 戰 時, 格 林 不 但 在 場 聆 聽, 並 率 眾 為 赫 胥 黎 喝 采 44 在 聖 經 考 證 與 科 學 演 化 思 想 接 連 引 發 強 烈 爭 端 之 時, 身 處 牛 津 大 學 的 格 林 正 處 風 暴 核 心, 其 基 督 教 vol. 1, Traditions, ed. Gerald Parson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8), pp , at pp ; Josef L. Altholz, The Mind of Victorian Orthodoxy: Anglican Responses to Essays and Reviews, , in Religion in Victorian Britain, vol. 4, Interpretations, ed. Gerald Parson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88), pp Colin Tyler, ed., Recollections Regarding Thomas Hill Green, Collingwood and British Idealism Studies 14, no. 2 (2008), pp. 5-78, at p Statements of Christian Doctrine and Practice, Extracted from the Published Writings of the Rev. Benjamin Jowett (Oxford: J. H. and Jas Parker, 1861), pp 此 書 並 無 掛 名 編 者, 但 主 要 編 輯 工 作 乃 由 格 林 與 史 坦 利 所 為, 參 閱 Herbert M. Schueller, and Robert L. Peters, eds., The Letters of John Addington Symonds, vol. 1,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67), p 參 閱 Christopher Hollis, The Oxford Union (London: Evans Brothers, 1965), p 威 伯 佛 斯 乃 是 論 文 與 評 論 爭 議 中 保 守 派 勢 力 的 主 要 領 導 人 物 這 場 辯 論 中, 有 一 段 對 話 最 為 人 所 津 津 樂 道 : 威 伯 佛 斯 語 帶 調 侃 地 質 問 赫 胥 黎, 究 竟 是 他 祖 父 或 祖 母 那 方 是 猴 子? 赫 胥 黎 反 諷 道, 他 寧 願 做 為 猴 子 的 後 代, 也 不 願 與 一 個 在 嚴 肅 議 題 上 耍 嘴 皮 的 人 有 所 關 聯 關 於 此 場 辯 論, 參 閱 Ian Hesketh, Of Apes and Ancestors: Evolution, Christianity, and the Oxford Debate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09); Robert Fox, The University Museum and Oxford Science, , in Brock and Curthoys, The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of Oxford, vol. 6, part 1, pp

18 150 李 鑑 慧 信 仰 雖 未 因 之 動 搖, 但 如 同 廣 教 會 派 人 士 一 般, 他 毋 寧 期 盼 教 會 能 在 思 想 與 作 為 上 積 極 回 應 當 代 知 識 發 展 與 社 會 變 遷 ; 惟 有 如 此, 方 能 進 一 步 鞏 固 宗 教 信 念, 而 這 也 正 是 格 林 建 構 其 哲 學 思 維 的 基 本 期 許 格 林 大 學 畢 業 前 後 面 臨 職 業 抉 擇, 他 猶 豫 是 否 該 成 為 一 名 國 教 派 牧 師 或 另 尋 出 路 1861 年, 格 林 寫 信 告 訴 父 親 : 我 想 我 不 太 可 能 領 受 神 職 45 讓 格 林 猶 豫 的, 並 非 對 於 宗 教 信 仰 的 懷 疑 終 其 一 生, 格 林 似 乎 未 曾 經 歷 宗 教 懷 疑 者 所 慣 有 之 靈 性 焦 慮, 反 倒 充 滿 對 於 信 仰 與 神 之 篤 定 格 林 自 幼 上 教 會, 做 禮 拜, 讀 經, 祈 禱, 這 些 習 慣 延 續 一 生 格 林 友 人 曾 說 道 : 他 的 宗 教 信 念 堅 實 而 完 全, 就 我 所 知, 他 甚 少 因 懷 疑 而 來 的 苦 惱 46 格 林 的 內 在 精 神 傾 向 或 可 以 堅 定 平 和 描 述 之 在 他 寫 給 未 婚 妻 的 信 中, 格 林 如 此 傾 訴 : 我 從 未 懷 疑 過 神 的 愛 ; 47 我 的 日 子 充 滿 著 自 然 而 發 之 虔 誠 (natural piety), 這 也 讓 我 的 生 命 雖 無 積 極 享 樂, 尚 且 必 須 面 對 各 種 重 大 外 在 試 煉, 但 整 體 而 言 卻 十 分 平 和 48 然 而, 儘 管 虔 信 之 心 無 庸 置 疑, 聖 公 會 的 階 層 體 制 僵 化 信 條 及 政 治 保 守 思 想 卻 非 格 林 所 能 認 同 格 林 曾 考 慮 是 否 轉 而 成 為 非 國 教 派 牧 師, 但 教 會 組 織 事 務 顯 然 亦 非 其 熱 情 所 在, 他 曾 如 此 寫 道 : 拯 救 靈 魂 是 一 回 事, 但 是 將 體 制 和 教 條 看 得 煞 有 介 事, 又 是 另 一 回 事 49 最 後, 格 林 在 考 慮 到 自 身 對 於 思 考 之 偏 好 及 易 感 疲 憊 緊 張 的 體 質 下, 終 究 沒 有 成 為 神 職 人 員, 而 是 踏 上 教 學 與 著 述 的 學 院 生 涯 45 Nettleship, Notes for T. H. Green s Memoir, in T. H. Green Papers, Balliol College Archive, Oxford, quoted in Geoffrey Thomas, The Moral Philosophy of T. H. Green (Oxford: Clarendon, 1987), p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xxxvi. 47 Letter from Green to Charlotte Symonds, 25 June 1871, in Collected Works of T. H. Green, vol. 5, Additional Writings, ed. Peter Nicholson (Bristol, UK: Thoemmes Press, 1997), pp Letter from Green to Charlotte Symonds, 7 January 1871, in Nicholson, Collected Works of T. H. Green, vol. 5, p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xxxvi.

19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51 若 在 更 早 年 代, 放 棄 神 職 無 異 等 於 放 棄 學 院 院 士 資 格, 但 正 處 變 革 的 牛 津 大 學, 此 時 初 廢 除 院 士 必 須 具 有 國 教 派 牧 師 身 分 之 規 定, 是 以 格 林 儘 管 沒 有 擔 任 神 職, 依 舊 能 留 院 任 教 透 過 喬 威 特 的 安 排, 格 林 於 1860 年 先 是 擔 任 貝 里 歐 學 院 古 代 與 近 代 史 講 師, 隔 年 獲 選 為 院 士, 成 為 牛 津 大 學 第 一 批 無 神 職 院 士 (lay fellows) 年, 格 林 先 後 成 為 學 院 導 師 (tutor) 與 資 深 學 監 (senior dean),1878 年 獲 選 為 懷 特 道 德 哲 學 講 座 教 授 (Whyte s Professor of Moral Philosophy) 直 至 其 1882 年 辭 世, 終 其 一 生, 格 林 奉 獻 於 學 術, 但 這 條 哲 學 之 路 並 不 意 味 著 格 林 自 此 與 信 仰 之 路 分 道 揚 鑣, 更 不 意 味 著 當 代 宗 教 問 題 已 自 心 中 抹 去 我 將 指 出, 宗 教 始 終 是 格 林 生 命 中 深 沉 的 關 懷, 哲 學 之 路 對 於 格 林 而 言, 正 是 一 條 信 仰 之 路, 藉 其 唯 心 論 哲 學, 格 林 依 舊 扮 演 著 牧 師 般 的 角 色, 引 領 同 時 代 無 數 人 擺 脫 懷 疑, 同 行 於 信 仰 道 路 上 三 神 之 見 證 與 信 念 ( 一 ) 哲 學 與 宗 教 之 連 結 唯 心 論 哲 學 家 穆 爾 海 德 嘗 言 道 : 英 國 唯 心 論 於 本 質 上 始 終 就 是 一 種 宗 教 哲 學 51 哲 學 家 昆 頓 (A. M. Quinton, ) 亦 曾 指 出, 唯 心 論 哲 學 之 所 以 能 在 英 國 生 根 茁 壯, 除 了 時 代 政 治 需 求 之 外, 正 因 其 回 應 了 緊 扣 當 代 人 心 的 信 仰 問 題 52 英 國 主 要 的 唯 心 論 哲 學 家, 例 如 約 翰. 凱 德 (John Caird, ) 愛 德 華. 凱 德 (Edward Caird, ) 以 及 布 萊 德 利 (F. H. Bradley, ) 等, 無 不 或 隱 或 顯 地 在 其 作 品 50 Nettleship, Memoir,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lxi. 51 John H. Muirhead, The Platonic Tradition in Anglo-Saxon Philosophy (London: George Allen & Unwin, 1931), p A. M. Quinton, Absolute Idealism, 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Academy Vol. LVII (1971), pp , at p. 305.

20 152 李 鑑 慧 中 灌 注 深 刻 宗 教 情 感, 直 接 或 間 接 地 探 究 信 仰 問 題 53 在 格 林 所 處 的 牛 津, 瑞 契 特 說 道, 宗 教 是 那 盤 踞 人 心 凌 駕 一 切 的 議 題 54 或 許 非 僅 在 牛 津, 在 這 個 格 林 所 謂 每 一 個 自 稱 基 督 徒 並 具 有 思 想 的 人, 都 在 質 問 其 信 仰 起 源 與 權 威 的 年 代, 55 任 何 關 注 時 代 脈 動 與 嚴 肅 看 待 宗 教 的 知 識 分 子, 都 很 難 漠 視 科 學 聖 經 批 判 理 性 精 神 及 各 類 無 神 論 思 想 對 於 基 督 信 仰 所 產 生 的 威 脅, 格 林 自 然 也 不 例 外 格 林 曾 於 多 處 自 剖 其 哲 學 追 尋 始 終 脫 離 不 了 宗 教 在 格 林 眼 中, 哲 學 與 宗 教 因 屬 不 同 範 疇 並 不 彼 此 競 爭 56 宗 教 是 人 心 之 真 實 經 驗, 是 靈 性 生 命 得 以 完 整 實 現 其 自 身 的 最 佳 方 式 ; 哲 學 則 是 認 識 自 我 靈 性 生 命 的 思 考 嘗 試, 無 法 脫 離 真 實 經 驗 而 獨 存 哲 學 之 於 宗 教 的 關 係, 猶 如 花 朵 之 連 結 於 葉, 哲 學 為 花 宗 教 為 葉, 兩 者 並 共 同 連 結 於 靈 性 生 命, 前 者 為 靈 性 生 命 之 直 接 體 現 ; 後 者 則 是 對 於 靈 性 生 命 之 自 覺 與 傳 達 57 在 寫 給 學 生 亨 利. 荷 蘭 德 (Henry Scott Holland, ) 的 信 中, 格 林 也 曾 吐 露 : 我 從 無 意 以 哲 學 取 代 宗 教 我 個 人 對 哲 學 的 興 趣, 我 相 信, 是 完 全 出 自 於 宗 教 的 ; 哲 學 對 我 而 言, 並 非 一 般 所 謂 宗 教 的 婢 女, 而 是 對 於 接 近 神 之 嘗 試 的 一 種 理 性 的 智 識 的 表 達 如 果 我 只 是 栽 培 出 宗 教 異 端, 我 將 懷 疑 我 的 哲 學 如 果 我 的 哲 學 是 穩 當 的, 那 它 須 能 提 供 宗 教 生 活 應 有 的 智 識 要 素 這 也 讓 部 分 英 國 唯 心 論 哲 學 家 傾 向 於 將 黑 格 爾 解 讀 為 宗 教 擁 護 者, 參 閱 W. J. Mander, British Idealism: A Histor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 , Richter, The Politics of Conscience, p T. H. Green, On Christian Dogma,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 at. p Letter from Green to Henry Scott Holland, 6 October 1872, in Nicholson, Collected Works of T. H. Green, vol. 5, p T. H. Green, Popular Philosophy in Its Relation to Life,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 at p Letter from Green to Holland, p. 442.

21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53 哲 學 與 宗 教 在 格 林 心 中 始 終 緊 密 連 結, 後 者 乃 前 者 之 目 的, 前 者 則 是 後 者 獲 取 自 覺 之 憑 藉 ; 釐 清 兩 者 關 聯, 正 是 掌 握 格 林 思 想 言 行 及 其 時 代 宗 教 意 義 的 重 要 起 始 以 著 作 而 言, 格 林 的 神 學 著 作 相 對 於 哲 學 作 品, 為 數 較 少, 但 格 林 原 本 就 是 一 位 少 產 作 家 反 觀 格 林 早 期 的 講 課 與 寫 作, 則 以 神 學 性 質 者 居 多, 主 要 計 有 發 表 於 牛 津 大 學 討 論 性 社 團 人 類 命 運 社 (Mortality Club) 的 論 基 督 教 條 評 論 新 約 保 羅 書 簡 和 約 翰 福 音 的 近 十 篇 課 堂 講 義 和 手 稿, 此 外 即 是 格 林 分 別 發 表 於 1870 年 及 1877 年 的 兩 篇 平 信 徒 講 道 文 神 之 見 證 和 信 念 59 這 些 神 學 作 品, 格 林 從 未 於 生 前 正 式 出 版, 唯 曾 應 師 生 友 人 要 求, 私 下 印 行 兩 篇 講 道 文, 獲 得 極 大 迴 響 在 格 林 臨 終 前, 他 特 別 叮 囑 此 二 講 道 文 之 出 版 事 宜, 將 之 交 付 學 生 阿 諾 德. 湯 恩 比 (Arnold Toynbee, ) 處 理 60 換 言 之, 這 兩 篇 講 道 文 是 格 林 生 前 唯 一 授 權 出 版 的 神 學 作 品, 其 重 要 性 可 見 一 斑 在 接 下 來 的 部 分, 我 將 以 格 林 這 兩 篇 講 道 文 為 主, 其 他 神 學 與 哲 學 著 作 為 輔, 探 討 格 林 的 神 學 觀, 建 立 其 神 學 與 哲 學 思 想 之 關 聯, 並 進 一 步 理 解 兩 者 之 共 同 時 代 作 用 ( 二 ) 超 越 教 條 : 保 羅 的 靈 性 式 理 解 如 前 所 述, 在 高 等 批 判 自 然 科 學 及 理 性 精 神 的 衝 擊 下, 基 督 教 諸 多 教 義, 包 括 六 日 造 物 創 造 論 及 新 舊 約 中 的 神 蹟 與 歷 史 敘 事 似 乎 已 不 再 禁 得 起 檢 驗 但 是 教 條 真 能 捨 棄 嗎? 捨 棄 教 條 後, 基 督 教 又 何 以 為 立? 59 本 文 採 用 的 兩 篇 講 道 文 版 本 為 Arnold Toynbee, ed.,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Two Lay Sermons by the Late T. H. Green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1885). 這 些 手 稿 亦 收 錄 於 R. L. Nettleship, ed.,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以 及 Colin Tyler, ed., Unpublished Manuscripts in British Idealism: Political Philosophy, Theology and Social Thought (Exeter, UK: Thoemmes Continuum, 2005). 60 Arnold Toynbee 是 一 位 致 力 於 工 人 生 活 改 革 的 經 濟 史 家, 也 是 史 家 Arnold J. Toynbee 的 叔 叔

22 154 李 鑑 慧 道 德 又 何 以 為 繫? 在 凡 事 講 究 理 性 與 科 學 的 年 代, 宗 教 與 靈 性 生 命 是 否 仍 有 存 在 空 間? 其 本 質 為 何? 又 是 如 何 展 現? 對 於 這 些 問 題, 格 林 一 一 在 他 的 神 學 作 品 和 講 義 中 提 出 解 答 就 其 基 本 態 度 而 言, 格 林 並 不 為 教 條 或 神 蹟 辯 護, 但 也 不 摧 毀 之, 而 是 企 圖 轉 變 人 們 對 於 教 條 乃 至 神 和 信 仰 的 理 解 方 式 相 對 於 卡 萊 爾 在 衣 裳 哲 學 (Sartor Resartus, 1836) 中 對 其 熾 烈 的 宗 教 信 念 之 單 純 宣 告, 61 格 林 在 兩 篇 講 道 文 中 則 具 體 地 以 保 羅 書 簡 中 的 神 學 思 維 為 依 據, 以 唯 心 論 之 知 識 理 論 為 基 礎, 提 出 相 關 思 想 論 證 關 於 對 教 條 和 信 仰 的 理 解 方 式, 格 林 在 其 大 學 論 文 論 基 督 教 條 中 已 有 論 及, 格 林 呼 應 廣 教 會 派 對 於 教 條 之 批 判, 指 出 基 督 教 之 最 大 不 幸 莫 過 於 將 新 約 聖 經 中 的 各 項 命 題 或 曰 教 條 (dogma) 與 信 條 (creed), 等 同 於 基 督 教 62 這 瀰 漫 於 神 學 界 與 信 眾 間 的 態 度, 格 林 認 為, 使 得 基 督 教 面 臨 如 下 困 境 : 首 先, 當 基 督 教 教 條, 尤 其 是 聖 經 中 的 超 自 然 (supernatural) 成 分, 一 旦 與 聖 經 考 證 科 學 發 現 或 理 性 思 維 有 違, 宗 教 所 賴 以 為 立 的 根 基 彷 彿 亦 連 同 銷 毀 ; 其 次, 教 條 之 訂 定 與 維 繫, 多 半 仰 賴 教 會 或 教 士 等 外 在 權 威, 而 非 人 心 內 在 呼 喚, 是 以 吾 人 若 將 教 條 等 同 於 信 仰, 終 將 損 及 內 在 真 實 靈 性 生 命 藉 由 對 於 教 會 史 的 回 顧, 格 林 指 出, 信 條 之 建 立 固 然 有 其 歷 史 必 要 性, 因 為 基 督 教 會 在 建 立 成 為 一 普 世 宗 教 之 過 程 中, 必 然 得 不 斷 回 應 並 消 弭 異 端 之 挑 戰, 而 且 人 性 之 軟 弱 也 往 往 使 外 在 信 條 之 規 範 成 為 必 需 然 而, 人 們 若 以 為 那 些 信 條 一 61 湯 恩 比 之 說 法, 參 閱 其 為 兩 篇 講 道 文 所 寫 但 未 收 錄 出 版 的 前 言 : (I.d.6) CBG s MS copy of Arnold Toynbee s preface to the Two Sermons, in T. H. Green Papers, Balliol College Archive, Oxford. 衣 裳 哲 學 是 一 部 反 映 維 多 利 亞 時 代 信 仰 問 題 的 虛 構 文 學 作 品, 一 般 亦 被 視 為 卡 萊 爾 個 人 的 靈 性 表 白 之 作 Thomas Carlyle, Sartor Resartus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1836]). 62 Green, On Christian Dogma,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在 論 文 與 評 論 及 其 後 續 爭 議 中, 聖 公 會 三 十 九 信 條 之 解 讀 方 式 及 其 於 信 仰 中 所 應 扮 演 之 角 色, 乃 一 主 要 爭 議 焦 點 此 一 爭 議, 促 成 了 1865 年 之 Clerical Subscription Act, 放 寬 神 職 人 員 於 就 任 與 擢 昇 時 對 於 三 十 九 信 條 的 宣 誓 文 字

23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55 旦 變 動, 基 督 教 也 將 隨 之 瓦 解, 這 就 犯 了 一 種 理 解 上 的 錯 誤, 誤 以 為 基 督 信 條 即 為 其 宗 教 之 實 質 (substance), 其 實 它 只 不 過 是 傳 達 理 念 的 一 種 形 式 (form) 63 因 此, 格 林 提 出, 我 們 應 轉 換 看 待 宗 教 的 方 式, 放 棄 歷 史 性 字 面 性 以 及 受 物 質 證 據 牽 絆 的 理 解 方 式, 轉 而 以 靈 性 式 隱 喻 式 的 方 法, 理 解 聖 經 話 語 64 在 兩 篇 講 道 文 中, 格 林 即 不 斷 對 比 這 兩 種 理 解 模 式 所 帶 來 的 不 同 信 仰 觀 : 前 者 相 較 之 下 力 量 薄 弱 於 本 質 上 不 值 得 維 繫, 且 就 長 遠 而 言, 在 理 性 的 要 求 下, 無 法 維 繫 其 自 身 的 信 仰, 65 後 者 則 相 對 堅 實 有 力, 不 但 可 以 抵 抗 理 性 之 考 驗, 並 能 釋 放 靈 性 力 量, 帶 動 道 德 實 踐 之 信 仰 觀 格 林 指 出 : 前 者 以 言 語 (in word) 展 現, 仰 賴 的 乃 是 眼 見 為 憑 (sight), 後 者 則 以 權 能 (in power) 展 現 其 自 身, 憑 藉 的 是 信 心 (faith) 66 這 兩 者 的 對 立, 格 林 指 出, 才 是 新 約 中 最 重 大 的 對 立 命 題, 而 非 一 般 所 謂 的 信 仰 與 理 性 的 對 立 67 格 林 大 量 引 述 保 羅 書 簡 如 羅 馬 書 哥 林 多 前 書 哥 林 多 63 Green, On Christian Dogma,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 格 林 結 合 歷 史 研 究 對 於 教 義 發 展 所 提 出 之 分 析 與 批 判, 呼 應 包 爾 所 提 倡 之 歷 史 神 學 (historical theology) 研 究 ; 關 於 包 爾 及 其 學 生 D. F. Strauss 等 人 所 建 立 之 歷 史 神 學 研 究 路 線 及 其 對 英 國 神 學 之 影 響, 參 閱 Claude Welch, Protestant Thought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Volume 1: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2), pp 在 這 一 點 上, 格 林 延 續 了 自 由 派 神 學 家, 諸 如 山 謬. 柯 立 芝 (Samuel Coleridge) 湯 瑪 斯. 厄 斯 今 (Thomas Erskine) 莫 里 斯 喬 威 特 等 人, 對 於 聖 經 字 義 外 的 永 恆 道 德 與 靈 性 意 涵 之 強 調, 但 格 林 特 殊 之 處 在 於 他 對 保 羅 書 簡 所 做 之 唯 心 論 詮 釋 關 於 19 世 紀 主 要 神 學 思 維 發 展, 參 閱 Bernard M. G. Reardon, Religious Thought in the Victorian Age: A Survey from Coleridge to Gore (London: Longman, 1980); Welch, Protestant Thought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 Volume 1: T. H.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Faith, both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1-50, at p. 14; pp , at pp 格 林 對 power 一 詞 之 使 用, 可 溯 至 哥 林 多 前 書 4: 20 及 保 羅 書 簡 其 他 多 處 ; 此 處 參 考 中 文 和 合 本 聖 經, 譯 為 權 能 67 Green, Faith,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52.

24 156 李 鑑 慧 後 書 加 拉 太 書 等, 以 呼 應 其 主 要 觀 點 68 在 格 林 詮 釋 下, 保 羅 神 學 的 最 大 意 義 即 在 於 對 於 屬 靈 式 理 解 之 肯 定, 揚 棄 字 面 解 在 神 之 見 證 這 篇 講 道 文 中, 格 林 首 先 以 保 羅 對 基 督 獻 祭 與 復 活 的 理 解, 說 明 憑 藉 言 語 與 權 能 之 信 仰 觀 的 差 異 相 對 於 保 羅, 對 於 對 觀 福 音 書 中 的 十 二 門 徒 而 言, 耶 穌 之 存 在, 乃 是 一 個 經 由 感 官 建 立 的 歷 史 經 驗, 他 們 的 信 仰, 是 因 見 證 了 耶 穌 事 蹟 與 異 能 及 其 死 後 復 生, 其 所 憑 藉 乃 是 歷 史 事 件 與 物 質 性 的 感 官 基 礎 ; 耶 穌 對 他 們 的 意 義 因 之 也 侷 限 於 特 定 歷 史 時 空 69 但 保 羅 雖 未 曾 眼 見 基 督, 他 的 生 命 與 基 督 卻 有 著 更 為 真 實 之 結 合, 其 中 關 鍵 正 在 於 保 羅 對 於 基 督 採 取 了 一 種 純 粹 靈 性 式 的 理 解 70 保 羅 所 見, 已 非 那 受 限 於 時 空 與 物 質 範 疇 的 外 在 形 式, 而 是 基 督 之 死 的 實 質 內 涵, 或 謂 其 精 神 上 的 永 恆 意 義 對 於 保 羅 而 言, 基 督 之 死 而 復 生 是 超 越 時 空 的 永 恆 作 為 (eternal act), 是 存 在 於 人 之 意 識 的 一 種 意 念, 並 可 藉 由 所 有 人 之 實 踐 而 重 現 不 絕 (perpetually 68 在 格 林 所 有 的 神 學 文 字 中, 保 羅 神 學 (Pauline theology) 佔 了 核 心 地 位 ; 此 一 偏 重, 部 分 受 到 喬 威 特 及 唯 心 論 神 學 家 包 爾 之 影 響 關 於 包 爾 神 學 思 想, 參 閱 Robert Morgan, Ferdinand Christian Baur, in Nineteenth Century Religious Thought in the West, vol. 1, ed. Ninian Smart et al.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pp 關 於 喬 威 特 與 格 林 的 神 學 思 想 關 聯, 參 閱 Hinchliff, Benjamin Jowett and the Christian Religion, pp ; Ellis, Seven Against Christ, pp 對 觀 福 音 書 (Synoptic Gospels) 乃 指 新 約 中 馬 太 福 音 馬 可 福 音 及 路 加 福 音 這 三 個 在 內 容 與 敘 事 安 排 及 語 言 結 構 上 具 多 重 雷 同 性 質 之 福 音 書 此 二 信 仰 觀 之 對 比, 另 參 閱 Green, On Christian Dogma,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格 林 對 於 保 羅 信 仰 觀 之 詮 釋, 參 閱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6-12; Green, The Conversion of Paul (Extracts from Lectures on the Epistle to the Galatians,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 Green, Notes of Lectures on the Epistle to the Romans (remaining text), Notes on the Epistle to the Galatians, both in Tyler, Unpublished Manuscripts in British Idealism, pp ,

25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57 re-enacted) 71 基 督 之 殉 身, 乃 是 為 了 眾 人 利 益 而 對 自 我 肉 體 之 完 全 棄 絕, 代 表 的 是 感 官 肉 慾 罪 惡 及 世 俗 智 慧 之 遠 離 ; 基 督 之 復 活 所 代 表 的, 則 是 靈 性 與 道 德 之 源 頭 及 神 聖 生 命 之 開 端 72 兩 者 共 同 指 向 了 藉 由 愛 慈 善 與 自 我 犧 牲 等 正 面 德 性 而 展 開 之 道 德 新 生, 而 不 再 是 傳 統 福 音 主 義 神 學 所 著 眼 的 人 之 罪 性 與 神 之 憤 怒 73 於 此 屬 靈 理 解 下, 是 否 眼 見 基 督 肉 身 作 為 並 不 重 要, 唯 有 能 理 解 其 真 實 道 德 意 涵 並 更 新 自 身 意 念 才 是 關 鍵 經 由 冥 思 基 督 永 恆 作 為 之 實 質 意 涵, 人 們 更 新 了 意 念 並 超 脫 肉 體 慾 望 與 罪 惡, 成 為 新 人, 如 哥 林 多 後 書 5:17 道 : 若 有 人 在 基 督 裡, 他 就 是 新 造 的 人, 舊 事 已 過, 都 變 成 新 的 了 74 依 此 理 解, 基 督 並 非 為 我 們 而 死 (for us), 而 是 在 我 們 之 中 死 去 (in us); 我 們 隨 著 基 督 之 復 活 而 展 開 道 德 新 生, 一 如 保 羅 生 命 之 與 基 督 同 生 共 死 75 由 此 可 見, 在 保 羅 信 仰 中, 基 督 已 然 轉 化 為 人 心 中 之 意 識, 而 這 意 識 也 正 是 信 仰 自 身 如 同 保 羅 說, 主 就 是 那 靈 ( 哥 林 多 後 書 3:17), 71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基 督 為 眾 人 獻 祭 之 恩 典 (the atoning grace of Christ), 在 19 世 紀 上 半 期 往 往 被 用 來 強 調 人 類 力 量 之 微 渺 與 罪 性 之 深 重, 惟 有 仰 賴 基 督 救 贖 之 恩 典, 才 有 可 能 獲 得 救 贖 此 一 替 代 性 救 贖 (precarious atonement) 概 念 所 展 現 之 晦 暗 道 德 意 涵, 多 為 人 所 批 判 喬 威 特 亦 曾 運 用 聖 經 考 證, 主 張 應 回 歸 聖 經 原 始 意 義, 還 原 基 督 受 難 之 正 面 道 德 意 涵 喬 威 特 於 1850 年 代 末 發 表 其 見 解 時, 廣 遭 神 學 界 批 判, 但 此 類 對 於 基 督 典 範 之 正 面 道 德 意 涵 的 強 調, 直 至 19 世 紀 下 半 期, 隨 著 社 會 整 體 氛 圍 之 轉 變, 漸 為 神 學 界 與 社 會 大 眾 所 接 受 參 閱 Benjamin Jowett, Essay on Atonement and Satisfaction, in The Epistles of St. Paul to the Thessalonians, Galatians, Romans: With Critical Notes and Dissertations, 2nd ed. (London: John Murray, 1859), pp ; Reardon, Religious Thought in the Victorian Age, pp ; Hilton, The Age of Atonement. 74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10. 文 中 聖 經 中 譯 皆 採 用 和 合 本 中 文 聖 經, 除 非 另 有 註 明 75 Green, Justification by Faith (Extracts from Lectures on the Epistle to the Romans,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3, pp , at p. 194;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26 158 李 鑑 慧 主 做 為 那 驅 動 一 切 作 為 之 靈, 是 一 切 權 能 的 賦 予 者 同 樣 地, 基 督 做 為 神 之 智 慧, 以 及 做 為 神 所 賜 予 人 類 之 聖 靈 (Spirit), 與 神 同 為 那 靈, 並 同 為 那 權 能 76 而 當 吾 人 將 神 或 基 督 做 聖 靈 或 意 念 (idea) 解 後, 基 督 是 否 具 歷 史 性, 是 否 曾 顯 神 蹟, 已 非 重 點 ; 種 種 教 條 宣 示 和 宗 教 儀 式 亦 不 再 具 有 根 本 重 要 性, 一 如 哥 林 多 前 書 4:20 道 : 神 的 國 不 在 乎 言 語, 乃 在 乎 權 能 77 重 要 的 是, 人 們 是 否 讓 自 身 成 為 聖 靈 的 殿 ( 哥 林 多 前 書 6:19), 讓 那 意 念 進 入 心 中, 實 踐 基 督 之 死 所 代 表 的 極 致 自 我 犧 牲 與 至 高 之 愛 78 就 如 格 林 的 呼 喚 : 我 們 的 心 靈 必 須 成 為 基 督 的 心 靈, 如 同 基 督 之 心 靈 乃 神 之 心 靈 我 們 的 自 我 意 識, 與 祂 同 上 十 字 架, 不 再 屬 於 我 們 79 如 此, 神 與 基 督 之 聖 靈 也 才 能 真 正 內 化 於 人 心 並 落 實 於 生 命 在 格 林 看 來, 屬 靈 式 的 理 解 才 真 正 掌 握 基 督 教 精 義 但 除 了 格 林 在 那 兩 篇 講 道 文 中 所 大 量 援 用 闡 釋 的 保 羅 話 語 之 外, 我 們 如 何 得 以 確 認 神 乃 是 聖 靈 意 念 而 非 其 他 形 式 之 存 有? 而 此 一 聖 靈 若 存 在 於 人 心, 人 神 關 係 又 該 如 何 界 定? 這 又 將 如 何 影 響 人 之 作 為 與 道 德 實 踐? 對 此, 我 們 必 須 回 歸 格 林 援 以 支 撐 其 神 學 觀 的 唯 心 論 哲 學 ( 三 ) 格 林 的 唯 心 論 神 學 觀 格 林 的 唯 心 論 思 維, 起 始 於 本 體 論 與 知 識 論 的 探 討 人 與 世 界 之 關 係 為 何? 人 類 有 無 可 能 理 解 世 界? 人 類 知 識 之 本 質 與 侷 限 是 甚 麼? 這 些 本 體 論 與 知 識 論 的 探 究, 既 是 唯 心 論 哲 學 的 關 切 重 點, 同 時 也 是 格 林 神 學 與 哲 學 所 仰 賴 的 理 性 基 礎 在 實 證 主 義 與 自 然 主 義 傳 統 中, 人 類 知 識 單 純 地 被 理 解 為 建 構 於 感 官 基 礎 而 無 涉 心 靈 作 用, 唯 心 論 反 對 此 一 簡 化 76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13. 另 參 閱 Green, Notes on the Epistle to the Galatians, in Tyler, Unpublished Manuscripts in British Idealism, pp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11.

27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59 觀 點, 並 進 一 步 凸 顯 主 體 意 識 在 知 識 建 構 中 所 應 扮 演 的 關 鍵 性 角 色 在 格 林 知 識 論 中, 一 切 經 驗 與 知 識 皆 因 自 我 意 識 (self-consciousness) 而 生, 一 切 經 驗 與 知 識 亦 預 設 了 自 我 (the self) 之 作 用 經 驗 無 法 獨 立 存 在 於 自 我 之 外, 因 為 一 切 經 驗 皆 需 透 過 先 存 自 我 意 識 中 諸 如 主 客 體 因 果 時 間 與 空 間 等 概 念 所 架 構 之 關 係, 才 能 被 理 解 與 認 知 所 有 經 驗 知 識 與 世 界 也 因 此 是 關 係 性 的 (relational) 易 言 之, 所 有 知 識 皆 預 設 了 一 個 自 覺 主 體 (self-conscious subject), 透 過 此 一 先 於 經 驗 具 有 統 合 能 力 的 主 體 之 心 靈 運 作, 世 界 才 得 以 被 理 解 自 我 這 自 覺 主 體 也 因 此 在 格 林 的 知 識 理 論 中 扮 演 了 關 鍵 的 角 色 自 我 是 唯 一 真 實 唯 一 不 具 時 空 相 對 性 的 永 恆 存 在, 具 有 統 合 萬 相 和 自 我 實 現 之 作 用 80 透 過 自 我 意 識, 我 們 得 以 在 原 本 孤 立 不 相 連 結 的 萬 物 之 間 建 立 關 係, 使 之 成 為 一 整 體 ; 藉 此 過 程, 我 們 也 得 以 建 立 起 知 識 體 系, 進 而 建 構 出 整 個 世 界 知 識 之 建 構, 因 此 是 個 自 我 擴 張 並 涵 括 連 結 更 廣 大 世 界 的 過 程 此 一 過 程, 格 林 稱 之 為 自 我 實 現 (self-realisation) 的 歷 程 81 然 而, 格 林 雖 然 接 受 理 解 創 造 自 然 (understanding makes nature) 的 康 德 先 驗 論 基 本 論 點, 但 與 康 德 不 同 之 處 在 於, 格 林 並 不 區 別 表 象 與 物 自 身 (thing-in-itself) 之 對 立, 而 是 以 神 聖 意 識 (divine consciousness) 或 永 恆 意 識 (eternal consciousness) 這 兩 個 他 常 互 換 使 用 的 詞 彙 亦 即 格 林 心 中 神 之 概 念, 來 消 弭 此 一 對 立 對 於 格 林 來 說, 理 解 並 不 僅 僅 是 自 然 秩 序 之 起 源, 同 時 也 是 自 然 建 構 過 程 中 所 須 仰 賴 的 關 係 之 來 源, 故 在 個 人 理 解 體 系 之 外, 並 不 存 在 所 謂 自 在 之 物 但 是 由 於 每 個 人 都 透 過 關 係 建 立, 各 自 創 造 了 自 然, 這 無 數 個 別 之 存 在, 正 預 設 了 一 個 在 這 些 相 互 影 響 的 個 別 自 然 體 系 之 外, 尚 存 一 足 以 涵 括 一 切 關 係 體 系 與 自 然 之 存 在 此 一 存 在 即 是 永 恆 意 識, 與 自 我 意 識 同 屬 靈 性 或 精 神 世 界, 同 為 一 關 係 體 系 (an 80 T. H.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ed. David O. Brink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36, 77, 174.

28 160 李 鑑 慧 order of relations), 但 相 對 於 自 我 意 識 之 有 限, 永 恆 意 識 卻 指 涉 了 自 然 之 無 限 性 與 整 體 性, 並 包 容 涵 蓋 了 一 切 82 此 一 永 恆 意 識, 格 林 並 不 避 諱 將 之 等 同 於 神 易 言 之, 自 我 意 識 與 永 恆 意 識 關 係 之 界 定, 也 正 是 神 學 首 重 之 人 神 關 係 83 人 類 理 解 自 身 及 建 構 知 識 的 過 程, 不 僅 僅 是 自 我 意 識 擴 張 並 與 永 恆 意 識 連 結 之 過 程, 更 是 個 人 追 尋 永 恆 意 識 進 而 與 神 合 一 的 過 程 84 依 此 唯 心 論 觀 點, 在 人 神 與 世 界 之 關 係 這 重 大 神 學 問 題 上, 格 林 已 揚 棄 了 超 越 論 (Transcendentalism) 之 基 督 教 正 統 觀 念, 代 之 以 內 在 論 (Immanentism) 85 在 這 知 識 理 論 下, 神 並 非 先 存 且 自 外 於 其 所 創 造 之 世 界 相 反 地, 神 乃 內 化 遍 存 於 宇 宙, 存 在 於 每 個 自 我 之 中, 因 其 乃 是 型 塑 宇 宙 所 須 仰 賴 之 關 係 的 統 合 原 則 在 此 理 解 下, 神 乃 是 一 種 理 性 (reason) 或 智 識 意 識 (intellectual consciousness), 其 一 切 傳 達 (communication) 一 切 啟 示 (revelation), 皆 為 理 性, 存 在 於 人 的 意 識 之 中 一 如 格 林 在 信 仰 中 所 言, 不 應 在 自 然 之 初 始 或 終 結 之 中 尋 找 神 的 存 在, 而 應 往 人 的 自 身 內 在 去 追 尋 86 或 如 格 林 在 82 Green, Faith,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26-37, 69. 關 於 永 恆 意 識, 參 閱 Peter Nicholson, Green s Eternal Consciousness, in Dimova-Cookson and Mander, T. H. Green: Ethics, Metaphysics,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 pp 格 林 在 許 多 地 方 清 楚 地 將 神 等 同 於 永 恆 意 識, 參 閱 T. H. Green, Introductions to Hume s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1, Philosophical Works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1885), 152;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參 閱 Green, Introductions to Hume s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1, 152;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Green, Introductions to Hume s Treatise of Human Nature, in Nettleship, Works of Thomas Hill Green, vol. 1, 152;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內 在 論 做 為 一 化 解 信 仰 危 機 之 重 要 出 路, 參 閱 Mark Bevir, The Making of British Socialism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 Bevir 甚 至 將 19 世 紀 文 化 視 為 一 由 救 贖 年 代 (age of atonement) 轉 化 為 內 在 論 年 代 (age of immanentism) 之 歷 程, 而 格 林 則 為 其 中 重 要 思 想 代 表 86 Green, Faith,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78.

29 由 兩 篇 講 道 文 論 湯 瑪 斯. 格 林 哲 學 之 當 代 宗 教 意 涵 161 倫 理 學 原 理 (Prolegomena to Ethics) 中 所 指 出, 神 不 僅 僅 是 那 創 造 我 們 的 存 有 祂 同 時 也 是 我 們 所 賴 以 存 在 的 存 有 ; 我 們 與 祂 同 為 一 體 ; 祂 的 精 神 亦 恆 等 於 人 類 精 神, 因 祂 正 是 人 類 所 可 能 成 為 的 存 有 87 保 羅 信 仰 在 格 林 看 來, 也 正 呼 應 了 這 建 構 在 唯 心 認 識 論 上 的 內 在 論 觀 點 : 豈 不 知 你 們 的 身 子 就 是 聖 靈 的 殿 嗎? 這 聖 靈 是 從 神 而 來, 住 在 你 們 裡 頭 的 ( 哥 林 多 前 書 6:19); 神 藉 著 聖 靈 向 我 們 顯 明 了, 因 為 聖 靈 參 透 外 事, 就 是 神 深 奧 的 事 也 參 透 了 ( 哥 林 多 前 書 2:10) 88 格 林 的 唯 心 論 觀 點 不 僅 轉 變 了 人 們 對 神 之 理 解, 並 連 帶 轉 變 了 人 們 對 於 宗 教 之 理 解 於 此 觀 點 下, 基 督 教 乃 是 一 套 切 實 意 念 的 系 統 (the system of practical ideas), 展 現 意 念 之 生 命 (life resting on ideas) 89 它 無 法 等 同 於 教 條, 更 不 等 同 於 任 何 外 在 體 制, 例 如 教 會 與 宗 教 儀 式 人 類 起 源 有 多 古 老, 此 一 宗 教 根 源 就 有 多 悠 長, 因 為 真 正 的 基 督 教 精 神 乃 是 涵 蓋 一 切 不 限 於 一 時 一 地 的 意 念 系 統 具 體 歷 史 事 件 僅 為 意 念 或 意 念 系 統 萬 般 可 能 的 展 現 形 式 之 一, 僅 能 傳 達 其 實 質 於 萬 一, 卻 非 那 關 鍵 意 念 自 身, 正 如 保 羅 所 曾 清 楚 區 別 : [ 信 仰 ] 不 是 用 墨 的, 乃 是 用 永 生 神 的 靈 寫 的 ; 不 是 寫 在 石 版 上, 乃 是 寫 在 心 版 上 不 是 憑 著 字 句, 乃 是 憑 著 精 義 ( 哥 林 多 後 書 3:3) 90 那 墨 所 寫 成 之 字 句, 終 究 無 法 與 其 所 欲 傳 達 之 真 實 意 念 等 量 齊 觀 回 到 此 一 信 仰 觀 底 下 的 人 神 關 係, 儘 管 人 神 因 共 享 精 神 本 質 而 同 一 (identical), 兩 者 之 間 依 然 有 著 因 時 間 面 向 而 來 之 差 異 人 之 相 對 於 神, 一 如 自 我 意 識 之 於 其 所 預 設 之 永 恆 意 識, 存 在 著 部 分 與 統 合 之 關 係 做 為 統 合 一 切 的 概 念, 神 是 完 美 的 存 有 (perfect Being), 完 整 的 實 現, 也 是 最 高 可 能 想 見 之 道 德 換 句 話 說, 若 說 神 聖 意 識 是 整 體, 則 人 之 自 我 意 識 只 是 整 體 的 一 部 分 ; 神 是 完 美 的, 人 則 存 缺 陷 ; 神 是 終 87 Green, Prolegomena to Ethics,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13,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p Green, The Witness of God, in Toynbee, The Witness of God and Faith, p.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