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謝榛四溟詩話對歷代詩風之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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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國 立 臺 南 大 學 語 文 教 育 學 系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林 宛 瑜 東 吳 大 學 中 文 所 博 士 班 摘 要 謝 榛 是 明 代 著 名 詩 人 及 詩 論 家, 也 是 後 七 子 初 期 的 領 袖, 四 溟 詩 話 是 他 晚 年 所 創 作 的 一 部 詩 學 批 評 專 著, 記 載 著 他 與 時 人 結 社 賦 詩 討 論 詩 法 的 過 程, 並 附 錄 評 騭 或 改 寫 其 他 詩 人 的 詩 作, 此 書 可 貴 之 處 在 於 謝 榛 提 出 個 人 的 詩 學 理 論 及 作 詩 綱 領, 修 正 並 補 足 明 代 格 調 一 派 偏 頗 之 擬 古 理 論 本 文 試 圖 探 析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提 出 對 理 想 詩 作 應 具 的 風 格 及 標 準, 並 據 此 分 析 他 對 歷 代 詩 歌 所 持 的 不 同 評 價, 從 中 可 反 映 出 明 人 在 詩 學 理 論 與 實 踐 上 力 求 合 一 的 努 力 關 鍵 詞 :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後 七 子 詩 學 理 論 詩 學 批 評 141

2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壹 前 言 謝 榛, 字 茂 秦, 自 號 四 溟 山 人, 又 號 脫 屣 山 人 他 是 明 嘉 靖 隆 慶 年 間 的 著 名 詩 人 及 詩 論 家, 也 是 後 七 子 初 期 的 領 袖 1, 著 有 四 溟 山 人 全 集 二 十 四 卷, 其 中 後 四 卷 為 其 詩 論 詩 家 直 說, 清 乾 隆 後 別 名 為 四 溟 詩 話 2 這 部 共 四 百 一 十 六 條 的 詩 學 著 作, 是 作 於 謝 榛 晚 年 時 期, 他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曰 : 予 自 正 德 甲 戌, 年 甫 十 六, 學 作 樂 府 商 調, 迄 今 五 十 餘 年, 皤 然 一 叟, 惟 詩 是 樂 ( 卷 三, 頁 368) 又 自 紀 其 詩 曰 : 七 十 尚 耽 詩, 閑 來 命 酒 卮 隔 宵 增 一 歲, 耐 老 慰 群 兒 ( 卷 四, 頁 493) 由 此 推 論, 此 詩 話 當 為 謝 榛 七 十 歲 左 右 所 作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記 載 著 他 與 時 人 結 社 賦 詩 討 論 詩 法 的 過 程, 也 附 錄 了 不 少 的 詩 作 加 以 評 騭 或 改 寫, 更 重 要 的 是 他 提 出 個 人 的 詩 學 理 論 及 作 詩 綱 領, 修 正 並 補 足 明 代 格 調 一 派 偏 頗 之 擬 古 理 論 3 歷 來 對 謝 榛 詩 學 的 研 究, 已 有 博 碩 士 論 文 分 別 對 其 詩 學 作 整 體 研 究, 也 有 單 篇 論 文 泛 論 謝 榛 整 體 的 詩 學 理 論 與 批 評, 或 針 對 四 溟 詩 話 中 某 一 議 題 如 情 景 說 冥 搜 說 模 擬 論 等 加 以 論 說 本 文 擬 以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為 題, 從 四 溟 詩 話 中 體 現 謝 榛 在 詩 學 上 的 審 美 旨 趣 論 起, 探 析 他 對 理 想 詩 作 所 應 具 的 風 格 及 標 準, 而 這 個 審 美 觀 也 影 響 著 他 在 評 述 歷 代 詩 歌 時 所 持 的 立 論 依 據 藉 由 此 探 討 析 論, 除 可 得 知 身 為 後 七 子 一 員 的 謝 榛, 個 人 對 明 代 詩 學 理 論 的 貢 獻 外, 也 可 得 知 他 在 一 片 詩 學 復 古 擬 古 的 風 潮 下, 他 的 理 論 批 評 在 明 代 詩 史 中 所 占 據 的 地 位 1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丁 集 上 中 謝 山 人 榛 一 條 曰 : 榛, 字 茂 秦, 臨 清 人 嘉 靖 間, 挾 詩 卷 游 長 安, 脫 黎 陽 盧 柟 于 獄, 諸 公 皆 多 其 誼, 爭 與 交 驩 而 是 時 濟 南 李 于 鱗 吳 郡 王 元 美, 結 社 燕 市, 茂 秦 以 布 衣 執 牛 耳, 諸 人 作 五 子 詩, 咸 首 茂 秦, 而 于 鱗 次 之 已 而 于 鱗 名 益 盛, 茂 秦 與 論 文, 頗 相 鐫 責, 于 鱗 遺 書 絕 交, 元 美 諸 人 咸 右 于 鱗, 交 口 排 茂 秦, 削 其 名 於 七 子 五 子 之 列 見 錢 謙 益 :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 台 北 : 世 界 書 局,1961 年 2 月, 初 版 ), 頁 423 明 史 卷 287 列 傳 第 175 文 苑 三 謝 榛 傳 曰 : 李 攀 龍 王 世 貞 輩 結 詩 社, 榛 為 長, 攀 龍 次 之 及 攀 龍 名 大 熾, 榛 與 論 生 平, 頗 相 鐫 責, 攀 瓏 遂 貽 書 絕 交 世 貞 輩 右 攀 龍, 力 相 排 擠, 削 其 名 於 七 子 之 列 見 張 廷 玉 等 撰 : 明 史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1978 年 11 月, 初 版 ), 頁 7375 此 二 書 均 指 出 謝 榛 初 為 後 七 子 之 領 袖, 而 後 卻 因 意 見 相 左, 而 被 削 名 於 七 子 之 外 2 本 文 有 關 謝 榛 詩 論, 皆 採 用 謝 榛 著 李 慶 立 與 孫 慎 之 箋 注 : 詩 家 直 說 箋 注 (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 1987 年 5 月, 一 版 一 刷 ) 一 書 為 本, 凡 引 文 皆 標 明 卷 數 及 頁 數, 不 再 另 注 為 求 行 文 一 致, 對 於 此 詩 話 之 名, 本 文 採 用 學 術 界 通 行 之 名 四 溟 詩 話 以 稱 之 3 明 前 後 七 子 因 標 榜 摹 擬 古 人 作 品 的 格 調, 故 被 後 人 統 稱 為 格 調 派, 此 派 主 導 明 代 詩 風 的 走 向, 影 響 有 明 一 代 詩 壇 甚 深 142

3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貳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之 審 美 旨 趣 四 溟 詩 話 記 載 了 謝 榛 的 詩 學 創 作 及 鑑 賞 理 論 他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標 舉 了 不 少 作 詩 的 綱 領 與 詩 歌 應 具 的 要 素, 如 詩 有 三 解 詩 之 四 者 詩 之 三 昧 詩 之 三 要 作 詩 有 三 等 語 等, 反 覆 的 倡 導 最 佳 詩 作 應 具 的 風 貌, 他 也 不 斷 的 強 調 詩 中 情 景 安 排 的 重 要 性, 並 與 明 人 格 調 派 一 般, 有 著 對 詩 的 擇 調 審 韻 十 分 講 究 的 論 述 在 謝 榛 舉 例 加 以 讚 譽 或 指 謫 的 詩 作 中, 可 歸 結 出 他 對 於 詩 歌 的 審 美 理 想, 這 個 觀 點 不 但 影 響 他 對 個 別 詩 作 的 品 評, 更 影 響 它 他 對 各 代 詩 風 的 論 斷, 其 主 要 的 審 美 旨 趣 如 下 : 一 主 氣 格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提 出 氣 格 二 字, 據 統 計 有 十 五 次 之 多 氣 指 氣 象, 格 指 格 律 聲 調, 詩 因 守 其 特 有 的 格 調 而 產 生 的 氣 象 風 格, 謝 榛 認 為 氣 格 是 構 成 詩 文 的 主 體, 他 說 : 詩 文 以 氣 格 為 主, 繁 簡 勿 論 ( 卷 一, 頁 15), 只 要 詩 文 能 展 現 屬 於 該 體 的 特 有 氣 格, 對 於 是 用 字 簡 約 使 篇 幅 短 小, 或 是 多 用 虛 字 造 成 詩 文 字 句 繁 瑣, 而 使 篇 幅 加 長, 這 些 都 無 礙 於 作 品 的 優 良 謝 榛 認 為 各 朝 的 詩 作 都 有 其 特 有 的 氣 格, 如 他 對 於 友 人 栗 應 麟 餞 別 詩 作 盍 簪 方 宴 晤 一 詩, 也 曾 讚 賞 稱 曰 : 清 雅 不 減 劉 文 房, 氣 格 過 之 ( 卷 四, 頁 425) 又 如 他 引 朱 權 臞 仙 詩 譜 誤 以 李 白 長 安 一 片 月 為 西 晉 張 季 鷹 的 作 品, 而 說 : 然 清 響 殊 非 晉 人 氣 格 ( 卷 二, 頁 193) 一 代 有 一 代 特 有 專 屬 的 氣 格, 而 清 響 當 為 唐 人 而 非 晉 人 獨 具 的 氣 格 所 有 唐 代 的 氣 格 中, 其 中 又 以 盛 唐 特 有 的 格 高 氣 暢, 最 為 謝 榛 激 賞, 他 說 : 然 格 高 氣 暢, 自 是 盛 唐 家 數 ( 卷 一, 頁 109) 因 此, 各 代 的 詩 作 雖 囿 於 時 代 風 尚, 而 展 現 固 定 特 有 的 氣 格, 但 謝 榛 仍 以 盛 唐 高 暢 的 氣 格 為 完 美 詩 歌 的 指 標, 故 在 品 評 時, 常 不 自 主 的 與 盛 唐 詩 歌 相 較 格 指 聲 調 韻 律, 是 格 調 派 強 調 詩 歌 當 嚴 守 的 準 則, 謝 榛 追 求 的 是 如 房 中 樂 格 韻 高 嚴 的 詩 作 氣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結 合 他 字, 又 有 神 氣 氣 骨 氣 象 之 稱, 對 於 氣, 謝 榛 強 調 養 氣 的 重 要 性, 他 說 : 自 古 詩 人 養 氣, 各 有 主 焉 蘊 乎 內, 著 乎 外, 其 隱 見 異 同, 人 莫 之 辨 也 ( 卷 三, 頁 332) 謝 榛 接 著 又 指 出 初 唐 盛 唐 諸 家 詩 作 的 各 種 風 格, 認 為 此 見 諸 家 所 養 之 不 同 也 因 此, 作 家 因 個 人 存 養 之 氣 不 同, 表 現 在 作 品 上 的 風 格 也 會 有 所 不 同 又 謝 榛 的 養 氣 之 論, 並 不 同 於 孟 子 善 養 浩 然 之 氣 的 重 內 修 的 工 夫, 他 主 張 的 養 氣 是 同 於 嚴 羽 由 外 入 的 熟 讀 工 夫 4, 也 就 是 充 其 學 識, 養 其 氣 魄 ( 卷 二, 頁 229) 4 嚴 羽 論 詩 主 妙 悟 與 熟 參, 熟 參 歷 代 各 種 流 派 及 重 要 作 家 的 作 品, 可 入 悟 的 境 地 他 說 : 先 須 熟 讀 楚 辭, 朝 夕 諷 詠 以 為 之 本 ; 及 讀 古 詩 十 九 首 樂 府 四 篇, 李 陵 蘇 武 漢 魏 五 言 皆 須 熟 讀, 即 以 李 杜 二 集 枕 藉 觀 之, 如 今 人 之 治 經, 然 後 博 取 盛 唐 名 家, 醞 釀 胸 中, 久 之 自 然 悟 入 見 嚴 羽 著 郭 紹 虞 校 釋 : 滄 浪 詩 話 詩 評 ( 台 北 : 里 仁 書 局,1987 年 4 月 1 日 ), 頁 1 143

4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二 尚 自 然 謝 榛 認 為 詩 歌 以 自 然 妙 者 為 上, 他 說 : 自 然 妙 者 為 上, 精 工 者 次 之, 此 著 力 不 著 力 之 分, 學 之 者 不 必 專 一 而 逼 真 也 專 於 陶 者 失 之 淺 易, 專 於 謝 者 失 之 餖 飣 孰 能 處 於 陶 謝 之 間, 易 其 貌, 換 其 骨, 而 神 存 千 古? 子 美 云 : 安 得 思 如 陶 謝 手? 此 老 猶 以 為 難, 況 其 他 者 乎?( 卷 四, 頁 502) 任 其 自 然 以 興 而 發 的 詩 歌, 不 須 著 力, 如 陶 潛 之 詩 處 處 自 然, 但 學 之 者 易 失 之 淺 顯 簡 易 ; 重 雕 琢 精 工 的 詩 歌, 則 須 著 力 為 之, 如 謝 靈 運 之 詩 處 處 精 工, 但 學 之 者 易 失 之 堆 砌 餖 飣 之 弊 謝 榛 承 認 二 者 皆 是 詩 歌 創 作 中 所 使 用 不 同 的 手 法, 但 仍 以 自 然 為 上 謝 榛 強 調 詩 作 的 自 然, 與 他 以 興 論 詩, 有 著 密 切 關 連 他 論 詩 之 四 格, 以 興 為 首 要 條 件 5 ; 並 以 為 走 筆 成 詩, 興 也 ; 琢 句 入 神, 力 也 ( 卷 三, 頁 335); 且 興 是 作 詩 悲 歡 之 根 由, 非 興 則 造 語 弗 工 ( 卷 三, 頁 382) 因 此, 謝 榛 認 為 感 物 起 興 者 是 自 然 之 作, 若 用 力 琢 句 則 成 精 工 之 作, 以 前 者 創 作 自 然 為 佳 他 在 批 評 詩 歌 是 否 具 有 自 然 之 妙 時, 觀 察 入 微, 小 至 字 句, 大 至 通 篇 作 品 之 音 韻 與 結 構, 如 : 引 古 詩 胡 馬 依 北 風, 越 鳥 巢 南 枝 一 句, 稱 之 此 感 寓 自 然 ( 卷 四, 頁 439); 引 杜 甫 遺 意 二 首 其 一 : 一 徑 野 花 落, 孤 村 春 水 生 一 句, 稱 為 便 覺 自 然 ( 卷 二, 頁 236); 明 人 崔 後 渠 詩 歧 路 楊 朱 淚, 江 湖 李 白 杯 之 句, 其 中 楊 朱 李 白, 自 然 的 對 ( 卷 二, 頁 294); 引 陳 繹 曾 論 律, 而 言 : 律 大 要 欲 調 句 耳, 詩 至 於 化, 自 然 合 律, 何 必 庸 心 為 哉? ( 卷 二, 頁 ); 斛 律 金 不 知 書, 所 作 敕 勒 歌 出 於 性 情, 能 發 自 然 之 妙 ( 卷 二, 頁 225) 故 謝 榛 追 求 的 自 然, 是 包 含 著 創 作 時 情 感 的 自 然 流 露, 以 及 表 達 上 字 句 的 自 然 只 要 出 於 性 情, 並 以 感 興 作 詩, 詩 句 就 可 得 自 然 工 對 之 妙, 詩 歌 的 聲 律 也 就 可 以 不 必 用 心 苦 思, 即 可 達 自 然 合 律 的 渾 化 之 境 至 於 哪 個 朝 代 的 詩 歌, 最 符 合 並 達 到 謝 榛 重 自 然 的 標 準, 謝 榛 認 為 : 古 詩 十 九 首, 平 平 道 出, 且 不 用 工 字 面, 若 秀 才 對 朋 友 說 家 常 話, 略 不 作 意 及 登 甲 科, 學 說 官 話, 便 作 腔 子, 昂 然 非 復 在 家 之 時 魏 晉 詩 家 常 話 與 官 話 相 半, 迨 齊 梁, 開 口 俱 是 官 話 官 話 使 力, 家 常 話 省 力 ; 官 話 勉 然, 家 常 話 自 然 ( 卷 三, 頁 323) 5 詩 有 四 格 : 曰 興, 曰 趣, 曰 意, 曰 理 ( 卷 二, 頁 228) 144

5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兩 漢 詩 風 最 自 然, 是 家 常 話 ; 到 了 魏 晉 則 是 平 仄 妥 貼, 聲 調 鏗 鏘, 誦 之 不 免 腔 子 出 焉 6, 是 家 常 話 與 官 話 參 半 ; 到 了 齊 梁, 則 是 盛 行 工 字 面 作 腔 子 的 官 話 謝 榛 在 此 以 為, 愈 古 的 詩 作 是 最 得 不 加 工 飾 的 自 然 之 妙, 故 此 論 有 貴 古, 並 以 古 為 尚 的 傾 向 三 重 渾 化 謝 榛 論 詩 之 最 高 境 地, 當 以 渾 化 為 宗 與 此 相 近 的 字 詞, 四 溟 詩 話 中 尚 有 : 渾 成 渾 厚 渾 然 渾 雄 雄 渾 等 語 謝 榛 認 為 詩 以 自 然 為 上, 精 工 次 之, 二 者 雖 有 高 下 之 別, 但 最 終 所 追 求 的 皆 是 渾 化 的 境 地 他 在 論 詩 中 用 虛 活 字 時 說 : 當 主 乎 可 否 之 間, 信 口 道 出, 必 有 奇 字, 偶 然 渾 成, 而 無 齟 齬 之 患 ( 卷 四, 頁 459) 這 種 不 假 思 索 信 口 道 出 的 自 然 之 作, 不 經 意 即 可 達 渾 成 之 效, 而 無 字 句 抝 口 之 患 謝 榛 之 友 栗 應 麟 就 曾 援 筆 立 就, 一 氣 渾 成, 寫 出 清 雅 不 減 劉 文 房, 氣 格 過 之 的 作 品 ( 卷 四, 頁 425) 雖 然 謝 榛 欣 賞 自 然 妙 者 的 詩 歌, 但 要 達 到 渾 而 無 跡 最 高 的 藝 術 境 界, 謝 榛 認 為 還 是 免 不 了 以 工 求 之, 他 說 : 妙 則 天 然, 工 則 渾 然, 二 體 之 法, 至 矣 盡 矣 ( 卷 三, 頁 379) 夫 才 有 遲 速, 作 有 難 易, 非 謂 能 與 不 能 爾 含 毫 改 削 而 工, 走 筆 天 成 而 妙 ; 其 速 也 多 暗 合 古 人, 其 遲 也 每 創 出 新 意 ; 遲 則 苦 其 心, 速 則 縱 其 筆 若 能 處 於 遲 速 之 間, 有 時 妙 而 純, 工 而 渾, 則 無 適 不 可 ( 卷 三, 頁 388) 這 裡 指 出 經 由 苦 思, 並 精 工 字 句, 雖 然 無 法 如 速 才 者 有 天 然 妙 純 之 句, 但 由 於 致 力 於 字 斟 句 酌 以 求 新 意, 在 鍛 鍊 字 句 中, 也 可 得 渾 然 的 藝 術 效 果 此 外, 謝 榛 以 取 魚 棄 筌 之 法, 鼓 勵 作 詩 者 多 看 多 寫 他 認 為 筌 是 庸 句, 魚 是 佳 句, 筌 者, 意 在 得 魚 也 然 佳 句 多 從 庸 句 來, 勤 加 創 作, 必 能 辭 意 兩 美, 久 則 渾 成, 造 名 家 不 難 矣 ( 卷 四, 頁 450) 因 此, 要 達 到 詩 作 渾 化 之 地, 謝 榛 以 為 遲 才 者, 只 要 靠 後 天 勤 寫 勤 鍊, 久 而 久 之 亦 可 如 名 家 般 有 著 渾 成 的 詩 風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也 常 用 嚴 羽 詩 主 妙 悟 的 觀 點 論 詩, 他 說 : 非 悟 無 以 入 其 妙 7, 但 不 論 所 悟 之 物 是 大 或 小, 都 以 渾 化 為 終 他 說 : 詩 固 有 定 體, 人 各 有 悟 性 夫 有 一 字 之 悟, 一 篇 之 悟, 或 由 小 以 擴 乎 大, 因 著 以 入 乎 微, 雖 小 大 不 同, 至 於 6 謝 榛 引 曹 植 詩 之 評 語, 見 卷 三, 頁 四 溟 詩 話 卷 一 : 餘 師 錄 曰 : 文 不 可 無 者 有 四 : 曰 體, 曰 志, 曰 氣, 曰 韻 作 詩 亦 然 體 貴 正 大, 志 貴 高 遠, 氣 貴 雄 渾, 韻 貴 雋 永 四 者 之 本, 非 養 無 以 發 其 真, 非 悟 無 以 入 其 妙 ( 頁 44) 145

6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渾 化 則 一 也 ( 卷 四, 頁 479) 作 者 用 心 體 悟 並 錘 鍊 詩 句, 使 其 達 到 渾 化 的 境 地, 即 便 是 小 至 個 別 字 句, 或 大 至 整 體 的 篇 章, 都 是 值 得 一 唱 三 嘆 的 好 作 品 四 崇 全 味 自 鍾 嶸 提 出 以 味 來 說 詩 歌 應 具 滋 味 之 說 起, 這 個 字 詞 就 常 被 批 評 家 用 作 鑑 賞 詩 歌 的 美 學 用 語, 唐 司 空 圖 倡 導 味 在 酸 鹹 之 外 的 詩 味 說, 更 是 後 來 詩 主 神 韻 一 派, 對 其 詩 論 上 溯 並 徵 引 的 對 象 謝 榛 在 承 襲 古 人 舊 說 下, 批 評 詩 歌 時 也 常 以 味 說 詩, 如 他 評 唐 陳 陶 隴 西 行 可 憐 無 定 河 邊 骨, 猶 是 春 閨 夢 裡 人 之 句, 曰 : 此 語 悽 婉 味 長 ( 卷 二, 頁 232), 並 藉 以 反 對 嚴 羽 認 為 陳 陶 之 詩, 在 晚 唐 人 中, 最 無 可 觀 8 之 論 又 如 他 評 友 人 張 良 玉 閒 居 手 香 丸 藥 後, 心 靜 理 琴 時 之 句, 說 是 : 此 聯 閒 雅 有 味, 並 以 為 此 聯 是 出 自 唐 庚 雜 詩 其 五 手 香 橙 熟 後, 髮 脫 草 枯 時, 但 此 作 者 不 及 述 者 ( 卷 三, 頁 325) 由 此 二 例 可 知, 謝 榛 皆 以 詩 歌 內 含 深 遠 的 詩 味, 來 作 為 讚 許 或 反 駁 舊 說 以 及 前 作 的 依 據 此 外,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也 常 以 多 種 以 味 有 關 的 譬 喻 來 說 詩 法, 如 : 野 蔬 借 味 酒 釀 醇 味 蜂 採 蜜 味 剝 皮 得 味 等, 這 些 借 用 食 物 的 佳 味, 來 說 明 詩 歌 應 具 讓 人 回 味 再 三 的 特 別 風 韻, 是 謝 榛 用 形 象 化 的 比 擬, 來 說 詩 歌 無 法 實 指 的 特 有 風 格 之 巧 思 這 些 紛 雜 的 眾 味, 簡 而 言 之, 是 謝 榛 追 求 全 味 之 喻, 他 在 論 述 初 盛 唐 時 各 種 詩 風 後 曰 : 學 者 能 集 眾 長, 合 而 為 一, 若 易 牙 以 五 味 調 和, 則 為 全 味 矣 ( 卷 三, 頁 332) 謝 榛 的 全 味 之 說, 說 明 了 他 對 初 盛 唐 時 所 出 現 的 詩 風, 是 採 不 偏 執 兼 容 並 蓄 的 態 度, 以 此 為 本 再 集 結 眾 長, 並 去 蕪 存 菁 以 得 全 味, 正 代 表 謝 榛 在 詩 主 氣 格 自 然 渾 化 等 論 外, 另 一 個 更 深 層 的 審 美 追 求 與 要 求 8 同 注 4, 頁 謝 榛 曰 : 譬 諸 富 家 廚 中, 或 得 野 蔬, 以 五 味 調 和, 而 味 自 別, 大 異 貧 家 矣 ( 卷 三, 頁 ) 10 謝 榛 曰 : 作 詩 譬 如 江 南 諸 郡 造 酒, 皆 以 麯 米 為 料, 釀 成 則 醇 味 如 一 ( 卷 三, 頁 ) 11 謝 榛 曰 : 及 乎 成 家, 如 蜂 采 百 花 為 蜜, 其 味 自 別, 使 人 莫 之 辨 也 ( 卷 三, 頁 346) 謝 榛 曰 : 若 蜜 蜂 歷 采 百 花, 自 成 一 種 佳 味 與 芳 馨, 殊 不 相 同, 使 人 莫 之 所 蘊 作 詩 有 學 釀 蜜 法 者, 要 在 想 頭 別 爾 ( 卷 三, 頁 ) 12 謝 榛 曰 : 或 有 作, 讀 之 悶 悶 然, 尚 隔 一 間, 如 摘 胡 桃 并 栗, 須 三 剝 其 皮, 乃 得 佳 味 ( 卷 三, 頁 ) 146

7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參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四 溟 詩 話 中 所 談 論 的 詩 學 範 疇 甚 廣, 除 了 提 出 重 要 的 詩 學 理 論 外, 也 包 含 著 實 際 創 作 時 可 具 體 實 踐 的 方 式, 與 此 二 者 相 關 的, 則 是 謝 榛 對 歷 代 詩 風 的 批 評 謝 榛 提 倡 文 隨 世 變 ( 卷 一, 頁 1) ( 卷 四, 頁 491), 主 張 唐 人 改 之, 自 是 唐 語, 宋 人 改 之, 自 是 宋 語, 格 詞 不 同 故 爾 ( 卷 二, 頁 203), 各 代 都 有 其 專 屬 的 文 風, 由 他 對 歷 代 詩 歌 的 批 評 褒 貶 中, 除 可 看 出 他 詩 學 的 審 美 觀, 也 可 看 出 他 對 待 今 古 詩 的 一 個 持 論 準 則 一 對 先 秦 漢 魏 詩 歌 的 評 論 明 前 後 七 子 主 張 文 必 秦 漢, 詩 必 盛 唐 之 論, 其 中 詩 必 盛 唐 意 指 律 詩 必 崇 盛 唐, 至 於 古 詩, 前 後 七 子 則 是 力 主 法 漢 魏 如 同 歷 代 文 人 對 詩 經 高 度 的 評 價, 謝 榛 認 為 直 抒 性 情 的 詩 經 是 漢 人 所 不 及, 他 說 : 三 百 篇 直 寫 性 情, 靡 不 高 古, 雖 其 逸 詩, 漢 人 尚 不 可 及 ( 卷 一, 頁 1) 至 於 漢 代 樂 府, 謝 榛 以 為 其 作 含 有 詩 經 餘 韻, 亦 是 可 取, 唯 五 言 詩 一 出, 詩 體 就 有 所 改 變, 不 復 高 古 之 風, 他 說 : 唐 山 夫 人 房 中 樂 十 七 章, 格 韻 高 嚴, 規 模 簡 古, 駸 駸 乎 商 周 之 頌 迨 蘇 李 五 言 一 出, 詩 體 變 矣, 無 復 為 漢 初 樂 章, 以 繼 風 雅, 惜 哉! ( 卷 一, 頁 5) 又 說 : 越 裳 操 止 三 句, 不 言 白 雉 而 意 自 見, 所 謂 大 樂 必 易 是 也 及 班 固 白 雉 詩, 加 以 形 容, 古 體 變 矣 ( 卷 一, 頁 12-13) 在 漢 代, 除 了 五 言 詩 出 現, 使 得 詩 體 為 之 一 變 外, 文 人 創 作 技 巧 的 改 變, 也 是 直 接 影 響 詩 歌 不 具 高 古 的 重 要 因 素 這 種 開 始 著 墨 於 刻 畫 形 容 以 表 現 文 學 技 巧, 使 作 品 失 去 了 以 自 然 妙 者 為 上, 謝 榛 以 此 之 因, 將 古 體 詩 畫 分 為 二 : 漢 樂 府 具 詩 經 直 寫 性 情 的 高 古 風 韻 ; 漢 五 言 詩 的 出 現, 除 改 變 詩 體 外, 還 下 啟 六 朝 巧 構 形 似 之 風 對 於 漢 代 五 言 詩 之 作, 謝 榛 並 非 一 味 斥 責 其 失, 他 對 古 詩 十 九 首 因 具 格 調 高 古 的 特 色, 故 評 價 甚 高, 他 說 : 詩 自 蘇 李 五 言 暨 十 九 首, 格 古 調 高, 句 平 意 遠, 不 尚 難 字, 而 自 然 過 人 矣 ( 卷 四, 頁 426) 這 裡 對 五 言 詩 成 熟 期 之 作 古 詩 十 九 首 的 推 崇, 不 離 他 對 自 然 之 作 的 肯 定 整 體 而 言, 謝 榛 對 漢 魏 的 詩 歌 還 是 頗 予 以 讚 揚, 並 以 為 : 詩 以 漢 魏 並 言, 魏 不 逮 漢 也 ( 卷 一, 頁 9) 漢 魏 詩 純 正, 然 未 有 六 朝 唐 宋 諸 體 縈 心 故 147

8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爾 ( 卷 四, 頁 479) 謝 榛 對 漢 魏 及 其 以 前 詩 歌 的 讚 賞, 也 可 代 表 他 對 直 接 由 性 情 而 發 重 內 容 而 不 講 究 形 式 的 詩 作 的 肯 定 二 對 六 朝 詩 歌 的 評 論 謝 榛 對 六 朝 詩 歌 風 格 概 括 性 的 描 述, 可 見 於 他 對 謝 靈 運 登 池 上 樓 詩 中 池 塘 生 春 草 一 句 的 評 論, 他 說 : 謝 靈 運 池 塘 生 春 草, 造 語 天 然, 清 景 可 畫, 有 聲 有 色, 乃 是 六 朝 家 數, 與 夫 青 青 河 畔 草 不 同 ( 卷 二, 頁 235) 謝 榛 認 為 所 謂 的 六 朝 家 數, 就 是 造 語 天 然 清 景 可 畫 有 聲 有 色 大 抵 來 說, 魏 晉 以 來 由 於 山 水 詩 的 出 現, 帶 領 文 人 走 向 巧 構 形 似 之 言 的 詩 風, 他 們 注 重 詩 歌 形 式 上 的 安 排, 甚 於 對 內 容 的 要 求, 故 有 重 文 不 重 質 之 弊 雖 然 謝 榛 評 論 謝 靈 運 池 塘 生 春 草 是 造 語 天 然 的 六 朝 家 數, 但 僅 是 就 此 句 而 論 作 者 是 自 然 感 興 而 發 之 語, 並 不 能 代 表 所 謂 的 六 朝 家 數, 因 為 大 部 分 六 朝 詩 人 或 謝 靈 運 其 他 詩 作, 還 是 以 講 究 工 致 為 主, 謝 榛 就 曾 說 : 陳 思 王 白 馬 篇 : 俯 身 散 馬 蹄 此 能 盡 馳 馬 之 狀 鬬 雞 詩 : 觜 落 輕 毛 散 善 形 容 鬬 雞 之 勢 俯 落 二 字 有 力, 一 散 字 相 應 然 造 語 太 工, 六 朝 之 漸 ( 卷 四, 頁 428) 謝 榛 論 詩 雖 然 不 廢 講 求 工 致 之 作, 而 六 朝 詩 歌 就 是 以 工 致 著 稱, 且 又 講 求 辭 藻 華 麗 及 對 偶 工 整 如 他 賞 析 劉 禹 錫 東 邊 日 出 西 邊 雨, 道 是 無 情 還 有 情 之 詩 句 時, 就 說 是 措 詞 流 麗, 酷 似 六 朝 ( 卷 二, 頁 269); 在 評 論 西 晉 束 皙 的 補 亡 詩, 說 是 : 對 偶 精 切, 辭 語 流 麗, 不 脫 六 朝 習 氣 ( 卷 一, 頁 81) 此 外, 謝 榛 對 六 朝 詩 風 亦 有 所 不 滿, 認 為 這 個 流 弊 影 響 後 代 詩 歌 創 作 十 分 深 遠 對 於 當 時 所 出 現 的 各 種 雜 體 詩, 如 回 文 體 姓 名 體 等, 他 說 : 魏 晉 以 降, 多 務 纖 巧, 此 變 之 變 也 ( 卷 二, 頁 264) 對 於 詩 用 難 字 險 韻 之 偏 失, 認 為 是 起 自 六 朝, 他 說 : 詩 用 難 韻, 起 自 六 朝, 若 庾 開 府 長 代 手 中 浛, 沈 東 陽 願 言 反 魚 蓚, 從 此 流 於 艱 澁 拘 於 險 韻, 無 乃 庾 沈 啟 之 邪? ( 卷 四, 頁 426) 用 難 字 險 韻 的 缺 失 是 堆 垛 聯 綿 意 思 重 疊 誇 多 鬬 靡 或 不 可 解, 如 此 眼 生 者, 便 非 諸 賢 氣 象 這 些 詩 歌 上 不 可 取 之 弊, 都 是 源 於 六 朝 且 六 朝 詩 歌 又 有 蹈 襲 古 人 詩 作 之 習 氣, 他 舉 三 國 典 略 中 提 到 148

9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邢 邵 與 魏 收 二 人 相 互 指 責 對 方 作 品 是 剽 竊 任 昉 或 沈 約 之 作, 而 言 : 蓋 六 朝 氣 習 如 此, 並 以 當 代 摹 擬 剽 竊 何 李 者, 說 是 : 其 二 子 之 類 歟? ( 卷 二, 頁 182) 他 與 殷 正 夫 秉 燭 獨 酌 談 論 詩 學 時 13, 對 於 殷 氏 六 朝 蹈 襲 以 成 風 之 論, 表 示 : 聞 此 確 論, 知 其 無 妒 也 ( 卷 三, 頁 406) 雖 然 謝 榛 對 六 朝 詩 歌 多 是 貶 斥 之 論, 但 對 異 於 六 朝 家 數 的 作 品, 卻 是 大 加 讚 賞, 他 評 謝 朓 夜 發 新 林 詩 : 大 江 流 日 夜, 客 心 悲 未 央 陰 鏗 曉 發 新 亭 詩 : 大 江 一 浩 蕩, 悲 離 足 幾 重 等 二 詩, 認 為 : 二 作 突 然 而 起, 造 語 雄 深, 六 朝 亦 不 多 見 ( 卷 二, 頁 336) 這 種 具 雄 深 的 造 語 方 式, 是 盛 唐 詩 歌 構 成 的 重 要 元 素 之 一, 也 可 說 是 唐 人 多 好 謝 朓 詩 的 原 因 之 一, 謝 榛 就 曾 說 : 詩 至 三 謝, 迺 有 唐 調 ( 卷 一, 頁 29) 三 謝 除 了 謝 靈 運 謝 惠 連 外, 就 是 謝 朓 三 對 唐 代 詩 歌 的 評 論 謝 榛 對 唐 代 的 詩 歌, 以 唐 調 唐 聲 泛 稱 之, 他 認 為 唐 調 是 清 麗 有 味 ( 卷 二, 頁 175), 並 評 論 明 人 遜 軒 子 擬 閬 仙 一 絕 是 不 下 唐 調 ( 卷 四, 頁 484), 評 論 明 懶 雲 上 人 之 詩 是 體 格 勻 淨, 頗 振 唐 聲 ( 卷 四, 頁 458) 他 認 為 唐 詩 佳 處, 是 因 唐 去 漢 魏 樂 府 為 近, 故 歌 詩 尚 論 律 呂 ( 卷 二, 頁 280), 謝 榛 推 崇 漢 魏 樂 府 多 由 性 情 而 發, 他 在 此 處 以 唐 代 詩 歌 與 漢 魏 樂 府 相 近 之 因, 是 其 亦 講 究 聲 調 音 律 而 論 之 此 外, 唐 人 得 渾 化 的 詩 味, 以 及 重 興 發 而 成 的 自 然 之 詩, 符 合 他 的 詩 論, 他 說 : 詩 有 辭 前 意 辭 後 意, 唐 人 兼 之, 婉 而 有 味, 渾 而 無 迹 ( 卷 一, 頁 114) 又 說 : 唐 人 或 漫 然 成 詩, 自 有 含 蓄 託 諷 ( 卷 一, 頁 117) 而 且 唐 人 罕 用 狹 而 險 之 韻 ( 卷 四, 頁 434), 使 得 詩 作 不 至 流 於 窒 澀 他 論 詩 法 有 三 : 曰 事 曰 情 曰 景, 並 云 : 若 得 緊 要 一 句, 則 全 篇 立 成 熟 味 唐 詩, 其 樞 機 自 見 矣 ( 卷 四, 頁 435) 熟 讀 唐 詩 可 說 是 謝 榛 學 詩 之 門 徑, 因 悟 唐 詩 是 包 含 眾 體 之 所 長, 由 此 正 道 而 入, 自 然 不 會 岔 出 歧 路, 而 莫 之 所 衷 謝 榛 將 唐 詩 分 為 初 盛 中 晚 唐 四 期, 對 於 各 期 的 特 色, 其 述 如 下 : ( 一 ) 初 唐 謝 榛 對 於 初 唐 詩 歌 的 特 色 描 述 不 多, 多 是 與 盛 唐 詩 歌 相 提 並 論 他 以 初 盛 唐 為 詩 13 謝 榛 云 : 予 初 秋 遊 都 下 韋 園, 暮 歸 值 雨, 遂 留 殷 太 史 正 夫 書 齋, 秉 燭 獨 酌 正 夫 曰 ( 卷 三, 頁 406) 149

10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之 正 宗, 而 說 : 予 以 奇 古 為 骨, 平 和 為 體, 兼 以 初 唐 盛 唐 諸 家, 合 而 為 一, 高 其 格 調, 充 其 氣 魄, 則 不 失 為 正 宗 矣 ( 卷 四, 頁 472) 在 論 養 氣 時, 提 出 初 盛 唐 諸 家 之 作 有 : 雄 渾 秀 拔 壯 麗 古 雅 老 健 清 逸 明 淨 高 遠 芳 潤 奇 絕 等 十 種 風 格, 這 些 因 各 家 所 養 之 不 同 而 形 成 的 風 格, 當 集 結 眾 長 以 得 全 味 ( 卷 三, 頁 332) 四 溟 詩 話 中 也 記 載 他 與 李 攀 龍 王 世 貞 等 人 結 社 賦 詩 時, 談 及 初 盛 唐 十 二 家 詩 集 及 李 杜 二 家, 何 者 可 為 楷 範? 謝 榛 曰 : 歷 觀 十 四 家 所 作, 咸 可 為 法 當 選 其 諸 集 中 之 最 佳 者, 錄 成 一 帙, 熟 讀 之 以 奪 神 氣, 歌 詠 之 以 求 聲 調, 玩 味 之 以 裒 精 華 得 此 三 要, 則 造 乎 渾 淪, 不 必 塑 謫 仙 而 畫 少 陵 也 ( 卷 三, 頁 370) 這 裡 是 指 謝 榛 不 主 以 一 家 為 法, 當 選 出 各 家 佳 作 以 熟 讀 歌 詠 並 玩 味, 最 後 必 能 達 到 渾 化 之 境 地, 如 此 也 不 必 處 處 以 李 杜 為 仿 擬 對 象, 恍 若 李 杜 二 人 之 分 身 錢 謙 益 曾 於 節 錄 此 文 後 曰 : 諸 人 心 師 其 言, 厥 後 雖 爭 擯 茂 秦, 具 稱 詩 之 指 要, 實 自 茂 秦 發 之 14 足 見 謝 榛 此 詩 論, 對 後 七 子 有 導 夫 先 路 之 功 ( 二 ) 盛 唐 謝 榛 論 詩 主 崇 盛 唐, 他 認 為 格 高 氣 暢, 自 是 盛 唐 家 數 ( 卷 一, 頁 109), 而 盛 唐 詩 歌 的 特 色, 也 囊 括 了 他 所 有 詩 學 的 審 美 旨 趣, 他 以 七 言 絕 句 為 例, 曰 : 七 言 絕 句, 盛 唐 諸 公 用 韻 最 嚴, 大 歷 以 下, 稍 有 旁 出 者 作 者 當 以 盛 唐 為 法 盛 唐 人 突 然 而 起, 意 到 辭 工, 不 假 雕 飾 ; 或 命 意 得 句, 以 韻 發 端, 渾 成 無 迹, 此 所 以 為 盛 唐 也 ( 卷 一, 頁 62) 以 偶 然 興 發 作 詩, 又 能 辭 意 兼 工, 以 成 渾 化 無 迹 的 最 高 境 界, 這 是 盛 唐 詩 歌 的 主 要 特 色, 也 是 學 詩 者 當 以 此 為 法 之 由 又 盛 唐 詩 的 格 律 是 嚴 而 不 刻, 順 而 不 直 ( 卷 四, 頁 494), 對 於 以 格 調 論 詩 的 謝 榛 來 說, 盛 唐 詩 是 包 羅 詩 歌 所 應 具 備 的 各 種 條 件, 又 能 兼 顧 詩 歌 應 有 的 韻 味 及 雄 渾 氣 象, 他 在 批 評 詩 作 時, 也 好 將 作 品 與 盛 唐 相 較, 若 類 於 盛 唐 者, 則 表 示 他 對 該 作 品 是 採 高 度 的 激 賞 與 肯 定, 如 : 氣 骨 不 減 盛 唐 ( 卷 一, 頁 150); 氣 象 雄 渾, 大 類 盛 唐 ( 卷 二, 頁 188); 明 人 栗 道 甫 諸 作 是 含 英 咀 華, 風 調 敻 別, 其 盛 唐 之 流 歟? ( 卷 四, 頁 456) 等 盛 唐 諸 家 中, 又 以 李 白 杜 甫 二 人 的 詩 作 最 是 公 認 的 佳 作, 此 二 人 也 是 最 得 謝 榛 詩 14 同 注 1, 頁 424 明 史 亦 有 類 似 之 記 載, 同 注 1, 頁

11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歌 美 學 之 眾 長 他 說 : 其 工 於 聲 調, 盛 唐 以 來, 李 杜 二 公 而 已 ( 卷 三, 頁 360) 詩 歌 中 所 蘊 含 的 聲 調, 是 明 格 調 派 認 為 詩 歌 組 成 最 重 要 的 要 件, 謝 榛 從 主 唐 調, 再 主 盛 唐 詩, 最 後 又 以 李 杜 為 核 心, 認 為 僅 此 二 人 工 於 聲 調, 因 此, 謝 榛 對 李 杜 二 人 的 推 崇, 認 為 他 們 在 詩 史 上 地 位 甚 高, 是 歷 代 詩 人 皆 所 不 及 他 在 論 氣 格 時, 提 到 太 白 深 得 此 法 ( 卷 一, 頁 15) 子 美 雖 為 詩 史, 氣 格 自 高 ( 卷 一, 頁 32); 論 以 自 然 妙 者 為 上 時, 以 杜 詩 說 其 句 法 自 然 ( 卷 二, 頁 298); 論 渾 化 時, 說 李 白 絕 句 是 氣 象 雄 渾 ( 卷 二, 頁 285) 其 他 如 : 大 篇 決 流, 短 章 斂 芒 ( 卷 二, 頁 175) 格 高 韻 勝 ( 卷 二, 頁 176) 奇 正 參 伍 ( 卷 二, 頁 274) 行 皆 大 步 ( 卷 三, 頁 346) 無 處 無 時 而 非 興 也 ( 卷 三, 頁 382) 等, 這 些 都 是 李 杜 二 人 皆 能 得 之 的 特 點 即 使 是 謝 榛 強 調 情 景 的 安 排 虛 字 實 字 的 使 用 等 有 偏 重 之 失, 或 用 事 之 弊 如 堆 垛 古 人 等, 身 為 大 家 的 李 杜 並 不 以 此 為 病, 而 能 各 盡 其 妙, 這 也 是 博 得 謝 榛 崇 敬, 並 上 推 至 詩 史 上 最 高 位 的 主 要 原 因 ( 三 ) 中 唐 謝 榛 對 中 唐 詩 論 述 不 多, 主 要 是 因 中 唐 詩 已 失 盛 唐 雄 渾 之 氣 格, 並 下 開 晚 唐 宋 詩 格 卑 之 端 他 以 中 唐 白 居 易 等 人 淺 近 的 詩 風, 說 是 宋 調 之 源, 他 說 : 香 山 九 老, 迺 有 宋 調 ( 卷 一, 頁 29) 又 說 : 詩 中 比 興 固 多, 情 景 各 有 難 易 靡 不 慨 然 言 情, 近 於 議 論, 把 握 住 則 不 失 唐 體, 否 則 流 於 宋 調, 此 寫 情 難 於 景 也 中 唐 人 漸 有 之 ( 卷 二, 頁 316) 中 唐 詩 是 夾 雜 於 守 住 即 得 盛 唐 氣 象 之 唐 體, 失 之 則 流 於 格 調 卑 下 的 宋 調 之 間 謝 榛 對 中 唐 詩 人 之 作, 評 價 並 不 高, 他 評 韓 柳 五 言, 認 為 他 們 以 奇 險 筆 法 寫 作 的 詩 歌, 是 殆 不 可 讀 之 艱 深 奇 澀 詞 語, 而 後 學 當 以 為 誡 ( 卷 二, 頁 271) 謝 榛 對 初 盛 唐 所 存 在 的 各 種 詩 風, 都 以 恢 宏 的 氣 度 博 觀 約 取, 但 對 盛 唐 以 後 的 創 作 詩 歌 的 方 式, 不 但 不 採 納 外, 還 提 醒 後 學 者 當 引 以 為 誡, 可 見 中 唐 詩 歌 並 不 為 謝 榛 所 好 ( 四 ) 晚 唐 謝 榛 對 晚 唐 詩 的 批 評, 可 說 是 他 對 唐 代 各 期 詩 歌 中 評 價 最 低 的 一 期, 其 原 因 在 於 晚 唐 詩 盡 失 盛 唐 渾 厚 之 氣, 他 在 評 論 晚 唐 詩 人 許 渾 詩 年 長 每 勞 推 甲 子, 夜 寒 初 共 守 庚 申 時, 就 直 言 : 實 對 干 支, 殊 欠 渾 厚, 無 乃 晚 唐 本 色 歟? ( 卷 四, 頁 421) 他 也 說 : 晚 151

12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唐 人 多 用 虛 字 ( 卷 三, 頁 399) 虛 字 泛 指 一 切 非 名 詞 的 詞 語, 謝 榛 認 為 詩 作 中 虛 字 太 多, 則 易 使 詩 的 體 格 卑 弱, 相 反 的, 若 多 用 實 字 ( 名 詞 ), 則 會 使 句 意 凝 鍊, 進 而 奇 崛 有 骨, 接 近 盛 唐 詩 風 15 謝 榛 說 : 晚 唐 格 卑, 聲 調 猶 在 ( 卷 一, 頁 96) 雖 然 晚 唐 詩 是 氣 弱 格 卑, 但 詩 歌 還 存 有 聲 調, 這 仍 是 可 取 之 處 總 括 來 說, 謝 榛 對 唐 詩 的 評 論, 當 以 盛 唐 詩 評 價 高, 其 次 為 初 唐 詩, 再 下 者 為 中 唐 詩, 殿 居 於 後 者 則 為 晚 唐 詩 由 於 謝 榛 對 唐 詩 各 期 之 作, 仍 存 有 差 異 甚 遠 的 評 價, 故 他 泛 指 的 唐 調, 其 實 當 僅 指 盛 唐 詩 唐 代 詩 人 中, 又 以 盛 唐 的 李 杜, 最 被 謝 榛 推 舉 為 大 家, 其 詩 作 可 說 是 謝 榛 詩 學 理 論 的 具 體 實 踐 四 對 宋 代 詩 歌 的 評 論 謝 榛 在 四 溟 詩 話 中 引 用 了 不 少 嚴 羽 滄 浪 詩 話 的 論 述, 如 以 悟 論 詩 以 禪 喻 詩 等, 對 嚴 羽 的 論 點 也 常 是 讚 譽 有 加, 尤 其 是 嚴 羽 不 滿 宋 詩, 尊 盛 唐 李 杜 詩 之 論, 更 是 謝 榛 援 引 為 其 詩 學 主 幹 他 論 詩 有 三 等 語, 曰 : 作 詩 有 三 等 語 : 堂 上 語 堂 下 語, 階 下 語 知 此 三 者, 可 以 言 詩 矣 其 中 堂 上 語 以 李 白 詩 為 例, 是 凡 上 官 臨 下 官, 動 有 昂 然 氣 象, 開 口 自 別 ; 堂 下 語 以 劉 禹 錫 詩 為 例, 是 凡 下 官 見 上 官, 所 言 殊 有 條 理, 不 免 局 促 之 狀 ; 階 下 語 以 王 安 石 詩 為 例, 是 凡 訟 者 說 得 顛 末 詳 盡, 猶 恐 不 能 勝 人 最 後 總 評 是 有 學 晚 唐 者, 再 變 可 躋 上 乘 學 宋 者, 則 墮 下 乘 而 變 之 難 矣 ( 卷 四, 頁 441) 謝 榛 以 為 晚 唐 詩 格 卑, 但 學 之 仍 可 能 有 機 會 一 變 而 得 盛 唐 氣 象 之 上 乘 之 境, 學 宋 調 則 除 落 入 下 乘 歧 途 外, 再 無 回 復 盛 唐 正 道 的 機 會 這 個 分 法 直 承 嚴 羽 而 來, 滄 浪 詩 話 詩 評 曰 : 大 歷 以 前 分 明 別 是 一 副 言 語, 晚 唐 分 明 別 是 一 副 言 語, 本 朝 諸 公 分 明 別 是 一 副 言 語 16 但 嚴 羽 認 為 : 學 其 上, 僅 得 其 中 ; 學 其 中, 斯 為 下 矣 17 謝 榛 卻 認 為 學 其 下 者, 就 無 法 再 改 變 其 處 下 之 境, 學 宋 調 正 是 自 絕 於 上 處 之 於 下 他 對 宋 人 作 詩 之 法, 批 評 頗 多, 如 : 宋 人 專 重 轉 合, 刻 意 精 鍊, 或 難 於 起 句, 借 用 傍 韻, 牽 強 成 章, 此 所 以 為 宋 也 ( 卷 一, 頁 62) 宋 人 必 先 命 意, 涉 於 理 路, 殊 無 思 致 ( 卷 一, 頁 115) 見 卷 四, 頁 433 同 注 4, 頁 139 同 上 注, 頁 1 152

13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宋 人 謂 作 詩 貴 先 立 意 李 白 斗 酒 百 篇, 豈 先 立 許 多 意 思 而 後 措 詞 哉? 蓋 意 隨 筆 生, 不 假 布 置 ( 卷 一, 頁 116) 詩 不 可 太 切, 太 切 則 流 於 宋 矣 ( 卷 三, 頁 297) 宋 詩 具 有 講 詩 法 重 哲 理 以 文 為 詩 口 語 入 詩 等 特 色, 這 與 謝 榛 主 張 意 隨 字 生 自 然 為 上 的 創 作 方 式, 是 截 然 不 同 的 因 此, 當 他 論 及 宋 詩 或 舉 他 人 作 品 具 有 宋 調 時, 其 貶 抑 之 意 可 想 而 知, 這 個 觀 點 雖 是 承 襲 嚴 羽 之 論, 但 除 謝 榛 外, 明 前 後 七 子 亦 多 持 貶 斥 宋 詩 的 相 同 見 解, 直 到 公 安 三 袁 詩 主 性 靈 之 說 起, 宋 詩 才 得 以 獲 得 重 視 五 對 元 明 詩 歌 的 評 論 謝 榛 對 元 詩 除 評 述 不 多 外, 評 價 亦 不 高, 如 他 評 元 曲 時 說 ; 詩 中 難 者, 莫 過 於 情 詩, 然 樂 府 尤 盛 於 元, 千 萬 人 口 中 咀 嚼, 外 無 遺 景, 內 無 遺 情, 雖 有 作 者, 罕 得 新 意 ( 卷 三, 頁 412) 口 語 為 之 的 元 曲, 雖 然 情 景 刻 畫 詳 盡, 但 由 於 作 者 未 能 悟 詩, 故 使 作 品 缺 少 創 新, 這 也 是 元 代 文 學 之 弊 對 於 明 代 詩 壇 流 行 復 古 擬 古 之 風, 謝 榛 提 出 不 少 批 判, 他 說 : 今 之 學 子 美 者, 處 富 有 而 言 窮 愁, 遇 承 平 而 言 干 戈, 不 老 曰 老, 無 病 曰 病, 此 摹 擬 太 甚, 殊 非 性 情 之 真 也 ( 卷 二, 頁 243) 本 朝 有 學 子 美 者, 則 未 免 蹈 襲 ; 亦 有 不 喜 子 美 者, 則 專 避 其 故 迹 ( 卷 三, 頁 346) 今 之 作 者, 譬 諸 宮 女, 雖 善 學 古 粧, 亦 不 免 微 有 時 態 ( 卷 四, 頁 479) 時 人 摹 擬 前 人 之 作, 多 無 病 呻 吟, 只 求 形 似, 而 不 在 意 是 否 發 自 內 心, 流 露 真 性 情, 這 種 蹈 襲 之 技, 即 使 摹 擬 再 逼 真, 也 是 會 存 有 當 代 難 掩 的 習 氣 謝 榛 主 張 文 隨 世 變, 強 調 文 學 的 發 展 與 時 代 變 遷 有 著 密 切 關 連, 他 說 : 今 學 之 者, 務 去 聲 律, 以 為 高 古 殊 不 知 文 隨 世 變, 且 有 六 朝 唐 宋 影 子, 有 意 於 古, 而 終 非 古 也 ( 卷 一, 頁 1) 雪 夜 過 恕 庵 主 人, 諸 子 列 坐, 因 評 錢 劉 七 言 近 體 兩 聯 多 用 虛 字, 聲 口 雖 好, 而 格 調 漸 下, 此 文 隨 世 變 故 爾 ( 卷 四, 頁 491) 這 裡 他 直 接 批 評 當 代 詩 人 致 力 於 聲 律 上 的 揣 摩, 使 作 品 逼 似 古 人, 但 終 非 古 人 之 作, 因 為 隨 著 時 代 的 改 變, 文 體 風 格 也 隨 之 而 變, 故 有 所 謂 的 唐 調 宋 調, 甚 至 明 調 的 產 生 153

14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謝 榛 雖 然 力 主 反 蹈 襲, 但 若 能 點 鐵 成 金, 作 品 能 超 越 前 人 之 作, 他 也 是 予 以 肯 定 的, 他 說 : 作 詩 最 忌 蹈 襲, 若 語 工 字 簡, 勝 於 古 人, 所 謂 化 陳 腐 為 新 奇 是 也 ( 卷 二, 頁 299) 凡 襲 古 人 句, 不 能 翻 意 新 奇, 造 語 簡 妙, 乃 有 愧 古 人 矣 ( 卷 三, 頁 328) 謝 榛 提 出 以 語 工 簡 妙 翻 意 新 奇 的 方 式, 來 襲 擬 古 人 之 作, 如 此 才 能 勝 於 古 人, 而 這 種 蹈 襲 才 算 是 文 學 上 有 價 值 的 再 創 造 反 觀 當 時 步 學 前 後 七 子 後 塵 的 明 人, 只 知 以 盛 唐 為 法, 只 求 詩 之 奇 氣, 而 忽 略 應 從 學 習 詩 之 正 入 門, 將 使 自 己 的 創 作 侷 限 於 小 格 局, 無 法 再 拓 新 的 境 地, 他 說 : 今 之 工 於 近 體 者, 惟 恐 官 話 不 專, 腔 子 不 大, 此 所 以 泥 乎 盛 唐, 卒 不 能 超 越 魏 晉 而 追 兩 漢 也 ( 卷 三, 頁 323) 嘉 靖 間, 有 初 學 詩 者, 開 口 便 多 奇 氣 此 雖 天 賦 美 質, 其 成 之 敗 之, 則 又 在 乎 人 矣 專 尚 奇 者, 乃 盛 唐 之 端, 晚 唐 之 漸 也 譬 游 五 嶽, 出 門 有 伴 引 之, 循 乎 大 道 而 不 失 其 正 ; 否 則 歧 路 之 間, 又 分 歧 路, 愈 失 愈 遠, 而 流 蕩 莫 之 返 矣 ( 卷 三, 頁 379) 謝 榛 雖 是 後 七 子 之 一, 在 當 代 擬 古 復 古 的 風 潮 下, 他 並 未 追 循 時 人 仿 擬 古 人, 而 是 有 見 其 失, 並 提 出 解 決 之 道, 這 也 是 謝 榛 詩 論 是 具 務 實 可 行 的 一 個 特 點 肆 結 語 謝 榛 的 四 溟 詩 話 在 歷 來 眾 多 的 詩 話 中, 可 說 是 十 分 周 全 完 備 的 一 個 詩 論, 他 提 出 鮮 明 的 詩 學 理 論, 並 提 出 具 體 可 行 的 創 作 及 鑑 賞 方 式, 少 有 空 泛 抽 象 之 論, 是 一 部 難 得 的 詩 學 批 評 著 作 雖 然 其 中 不 乏 有 前 後 矛 盾 之 述, 如 論 和 詩 說 : 晚 唐 多 效 之, 迨 宋 人 尤 甚 ( 卷 二, 頁 184) 又 說 : 和 古 人 詩, 起 自 蘇 子 瞻 ( 卷 三, 頁 380) 究 竟 和 詩 起 於 何 時, 前 後 論 述 不 一 又 如 他 賞 析 楊 慎 詩 選 集 五 言 律 祖 中 所 選 錄 唐 上 官 婉 兒 彩 毫 怨 一 詩, 不 辨 楊 氏 誤 植 作 者 為 六 朝 的 沈 氏, 而 云 : 獨 此 一 篇 平 妥 勻 淨, 頗 異 六 朝 氣 格 ( 卷 四, 頁 443) 謝 榛 雖 未 能 明 察 其 誤, 但 能 慧 眼 獨 具, 視 此 詩 與 六 朝 氣 格 是 有 所 不 同 的, 此 點 也 說 明 謝 榛 的 確 是 懂 詩 的 內 行 人 綜 合 前 述 可 知, 謝 榛 的 詩 歌 審 美 旨 趣 是 主 氣 格 尚 自 然 重 渾 化 崇 全 味, 由 此 標 準 衍 生 出 他 對 歷 代 詩 歌 有 著 不 同 的 評 價 他 對 唐 代 詩 歌 評 價 最 高, 是 學 詩 的 最 佳 典 範, 154

15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其 次 是 先 秦 漢 魏, 再 者 為 六 朝, 評 價 最 低 的 是 宋 詩 至 於 明 詩, 他 提 出 明 詩 好 擬 古 之 弊, 因 此, 他 對 當 代 的 作 品 評 價 也 是 不 高 的 又 他 雖 然 崇 尚 唐 調, 但 其 間 又 有 區 別, 以 氣 象 雄 渾 的 盛 唐 詩 最 佳, 初 唐 詩 次 之, 中 唐 詩 再 次 之, 晚 唐 詩 有 流 於 宋 調 之 跡, 故 評 價 最 低 以 個 別 詩 人 言 之, 則 是 盛 唐 兼 具 各 家 所 長 的 大 家 李 杜 二 人, 其 詩 作 完 全 具 備 謝 榛 所 提 出 的 詩 歌 美 學 條 件 因 此, 謝 榛 雖 如 當 代 詩 壇 主 流 所 主 張 詩 必 盛 唐, 但 對 於 非 盛 唐 的 優 良 詩 作 亦 不 偏 廢, 即 使 如 李 杜 大 家 的 作 品, 有 時 也 會 有 不 如 其 他 詩 作 的 缺 點, 這 也 反 映 出 謝 榛 是 以 持 平 公 允 的 態 度 來 論 詩, 只 論 詩 好 壞 與 否, 但 由 於 時 代 氣 運 所 形 成 的 調, 影 響 詩 人 甚 深, 故 各 代 詩 歌 就 不 免 有 或 高 或 低 的 評 價, 而 文 隨 世 變 代 表 謝 榛 論 詩 時, 看 待 歷 代 詩 歌 演 變 所 持 的 一 個 觀 點 參 考 書 目 專 書 丁 福 保 編 訂 : 續 歷 代 詩 話 台 北 : 木 鐸 出 版 社,1983 張 廷 玉 等 撰 : 明 史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1978 陳 良 運 著 : 中 國 詩 學 批 評 史 南 昌 : 江 西 人 民 出 版 社,2001 謝 榛 著 宛 平 校 點 : 四 溟 詩 話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1998 謝 榛 著 李 慶 立 與 孫 慎 之 箋 注 : 詩 家 直 說 箋 注 濟 南 : 齊 魯 書 社,1987 謝 榛 原 著 李 慶 立 校 箋 : 謝 榛 全 集 校 箋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 2003 錢 博 基 : 明 代 文 學 台 北 : 臺 灣 商 務 印 書 館,1999 錢 謙 益 :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台 北 : 世 界 書 局,1961 嚴 羽 著 郭 紹 虞 校 釋 : 滄 浪 詩 話 台 北 : 里 仁 書 局,1987 期 刊 論 文 范 建 明 : 謝 榛 及 其 詩 論, 蘇 州 大 學 學 報,1983,1, 頁 陳 靜 瑩 :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創 作 方 法 論 評 析, 輔 大 中 研 所 學 刊,2000,10 (10), 頁

16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于 科 明 翁 鴻 濤 : 謝 榛 詩 學 批 評 的 系 統 架 構, 蘭 州 教 育 學 院 學 報,2002,3, 頁 鄭 成 益 : 四 溟 詩 話 研 究 -- 以 古 體 源 流 與 近 體 創 作 為 論, 輔 大 中 研 所 學 刊, 2002,10(12), 頁 劉 衛 林 :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冥 搜 說 探 析, 人 文 中 國 學 報, 2002,12(9), 頁 林 偉 淑 : 論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中 的 模 擬, 輔 大 中 研 所 學 刊,2003,9(13), 頁 段 宗 社 : 論 謝 榛 詩 論 的 矛 盾 性, 四 川 大 學 學 報,2004,2(131), 頁

17 謝 榛 四 溟 詩 話 對 歷 代 詩 歌 之 評 論 A Commentary on Poetry in the Past Dynasties from Si Ming Poetry by Shai Jien Lin, Wan-Yu Department of Chinese Soochow University Post-Graduate Abstract Shai Jien, a well-known poet and critic, was also a leader of the early Hou Chi Tzu. In the latter years of his life, he created a specialized book about poetry criticism called Si Ming poetry which recorded the process of his founding a poetry club with his contemporaries as well as the revision and discussion of poetry. It also enclosed his criticism and rewriting of other poets works. This book, held in high esteem, expressed Shai Jien s personal poetry theory and the main headings of writing poetry. It revised and corrected the extreme theory of poetry imitation in the Ming dynasty. The essay is to study the style and standards of the ideal poetry brought up from Si Ming poetry by Shai Jien and to analyze his various evaluation toward poetry in the past dynasties with an aim to reflect the effort of Ming authors seeking the union of poetry theory and practical application. Key words:shai Jien, Si Ming poetry, Hou Chi Tzu, Poetry Theory, Poetry Criticism 157

18 南 師 語 教 學 報 第 三 期 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