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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 N E U M A C O L L E G I U M 牛 马 第 五 期 二 六 年 九 月 版 权 声 明 封 二 编 者 手 记 讨 论 班 讲 稿 两 个 贾 宝 玉 李 广 良 明 末 清 初 青 楼 文 化 随 谈 ( 一 ) 王 欢 4 翻 译 作 品 前 近 代 科 学 史 比 较 研 究 的 潜 力 郑 方 磊 郑 诚 9 文 学 原 创 诗 二 首 悟 空 24 散 文 随 笔 两 个 平 行 世 界 的 交 汇 吴 燕 25 只 有 一 先 令 侯 艳 29 牛 马 简 介 3 历 次 讨 论 班 32 上 海 交 通 大 学 人 文 学 院 牛 马 读 书 社

2 版 权 声 明 本 刊 文 章 除 作 者 特 别 声 明 外, 均 采 用 创 作 共 用 (Creative Commons) 署 名 禁 止 派 生 非 商 业 用 途.0 协 议 署 名 禁 止 派 生 非 商 业 用 途.0 你 可 以 免 费 : 拷 贝 分 发 呈 现 和 表 演 当 前 作 品 但 是 必 须 基 于 以 下 条 款 : 署 名 你 必 须 明 确 标 明 作 者 的 名 字. 非 商 业 用 途 你 不 可 将 当 前 作 品 用 于 商 业 目 的 禁 止 派 生 你 不 可 更 改 转 变 或 者 基 于 此 作 品 重 新 构 造 为 新 作 品 对 于 任 何 二 次 使 用 或 分 发, 你 必 须 让 其 他 人 明 确 当 前 作 品 的 授 权 条 款 在 得 到 作 者 的 明 确 允 许 下, 这 里 的 某 些 条 款 可 以 放 弃 详 细 的 法 律 文 本 ( 完 整 的 协 议 ) 请 访 问 : 第 2 页

3 编 者 手 记 编 这 期 杂 志 的 时 候 正 值 多 事, 但 pinr 和 广 良 兄 的 厚 托 终 究 不 能 亏 负, 幸 得 前 面 已 有 范 本, 编 起 来 倒 也 还 容 易, 唯 有 些 细 枝 末 节 的 小 问 题 令 人 头 疼 一 本 杂 志 最 要 紧 的 是 文 章 精 彩, 编 辑 正 如 一 个 插 花 者, 我 拿 着 如 许 的 牡 丹 芍 药, 丁 香 山 矾, 想 要 扎 出 一 个 花 篮 子, 然 而 我 似 乎 并 无 宝 钗 丫 环 黄 金 莺 那 样 的 妙 手, 希 望 这 个 篮 子 大 家 喜 欢 吧, 毕 竟 里 头 的 花 有 着 别 样 的 好 讨 论 班 讲 稿 两 个 贾 宝 玉 李 广 良 哲 学 系 研 一 诸 位 好, 今 天 广 良 不 揣 浅 陋, 在 这 里 跟 大 家 一 起 谈 谈 红 楼 梦 在 确 定 题 目 的 时 候, 我 还 多 少 有 些 信 心, 因 为 毕 竟 几 年 来 对 红 楼 梦 和 红 学 研 究 一 直 保 持 着 相 当 的 关 注 度 可 是 这 几 个 礼 拜 重 读 了 红 楼 梦 和 一 些 红 学 著 作, 深 感 红 楼 梦 太 过 隐 晦 ; 关 于 红 楼 梦 的 纷 争, 不 少 也 难 断 是 非, 而 我 是 愿 意 说 一 些 清 晰 确 定 的 话 的 当 然, 一 个 客 观 原 因 是 红 楼 梦 的 研 究 文 献 卷 帙 浩 繁, 在 中 国 古 代 文 学 研 究 中 或 许 无 出 其 右 者, 以 致 最 辛 勤 的 专 业 研 究 者 都 未 必 能 通 读 过 来 比 如 992 年 在 北 京 西 郊 发 现 了 一 块 所 谓 的 曹 雪 芹 墓 石, 关 于 这 个 问 题 的 争 论, 就 出 版 了 一 册 曹 雪 芹 墓 石 论 争 集 而 在 我 看 这 墓 石 是 伪 造 无 疑 的 ; 今 年 一 月 这 块 墓 石 在 通 州 博 物 馆 首 次 对 公 众 展 出, 网 上 已 经 传 出 了 照 片, 简 直 粗 糙 得 要 命 再 比 如, 探 讨 曹 雪 芹 的 卒 年 的 文 章, 如 果 结 集 篇 幅 甚 至 将 大 于 红 楼 梦 本 身 当 然, 这 不 能 成 为 我 的 报 告 的 粗 疏 的 借 口 红 学 概 观 我 想 首 先 简 单 地 谈 一 下 红 楼 梦 研 究 的 历 史 与 现 状, 给 大 家 一 个 整 体 的 印 象, 也 为 我 后 来 的 专 题 提 供 一 个 存 于 其 中 的 背 景 红 楼 梦 研 究, 可 以 分 为 三 大 板 块 : 作 者 版 本 与 鉴 赏 ; 尽 管 三 者 盘 根 错 节, 这 一 分 野 自 新 红 学 兴 起 以 来 显 得 尤 为 清 晰 截 止 到 今 天, 说 红 楼 梦 的 作 者 是 曹 雪 芹, 仍 然 不 能 打 百 分 之 百 的 包 票 我 这 里 称 作 者 为 雪 芹, 只 是 拿 这 两 个 字 做 一 个 符 号 而 已 作 者 是 不 是 曹 雪 芹, 关 于 这 个 问 题, 山 西 人 民 出 版 社 985 年 出 版 了 一 部 红 楼 梦 著 作 权 论 争 集, 有 兴 趣 的 同 学 可 以 翻 看 翻 看 作 者 研 究 还 包 括 曹 雪 芹 的 家 世 问 题, 现 在 已 经 发 掘 出 了 曹 雪 芹 的 爷 爷 的 爷 爷 的 爸 爸 的 材 料, 可 是 曹 雪 芹 的 爸 爸 到 底 是 谁, 还 没 有 一 个 ( 哪 怕 是 ) 比 较 令 我 们 信 服 的 结 论 关 于 曹 雪 芹 的 祖 籍 问 题, 一 直 有 人 在 故 意 或 者 非 故 意 地 制 造 迷 团, 我 们 可 以 归 之 于 家 世 问 题 而 不 去 碰 它 总 的 来 说, 虽 然 纷 争 甚 夥, 但 关 于 作 者 的 研 究 最 终 是 有 助 于 我 们 对 红 楼 梦 的 解 读 的 第 二 个 板 块 是 版 本 可 以 说,927 年 胡 适 先 生 发 现 脂 砚 斋 重 评 石 头 记 抄 本 并 利 用 它 进 行 研 究, 是 红 学 史 上 最 令 人 振 奋 的 大 事 件 我 们 这 些 普 通 的 读 者 第 一 次 了 解 到 : 除 了 刻 本, 还 有 抄 本 的 存 在 循 着 胡 适 这 条 路, 迄 今 发 现 的 脂 本 系 统 的 抄 本 已 经 超 过 十 种 抄 本 的 重 要 意 义 在 于, 我 们 如 此 幸 运, 看 到 了 与 刻 本 文 化 艺 术 出 版 社 994 年 出 版 第 页

4 不 同 的 大 量 异 文, 而 且 不 同 抄 本 上 的 异 文 也 很 可 观, 一 定 程 度 上 使 我 们 接 近 了 红 楼 梦 的 原 始 面 貌 及 其 成 书 与 流 传 过 程 抄 本 上 的 脂 砚 斋 和 其 它 一 些 与 作 者 关 系 密 切 的 人 的 批 语, 让 我 们 了 解 到 作 者 的 家 世 与 作 品 的 整 体 结 构 等 重 要 内 容 正 因 为 这 一 点, 脂 批 比 金 圣 叹 批 水 浒, 比 大 某 山 民 等 批 红 楼 梦, 意 义 重 大 得 多 脂 批 现 存 3000 余 条, 并 非 脂 砚 一 人 所 批, 只 是 统 称 脂 批 畸 笏 叟 是 另 一 位 比 较 关 键 的 批 者 但 是 脂 砚 畸 笏 是 一 是 二, 以 及 脂 砚 畸 笏 到 底 是 谁, 就 众 说 纷 纭 了 有 的 说 是 雪 芹 的 堂 兄 ; 有 的 说 是 雪 芹 的 叔 父 ; 有 的 说 是 史 湘 云, 周 汝 昌 先 生 持 此 说 甚 坚, 可 是 研 究 者 大 多 不 认 同 众 说 纷 纭 的 原 因 是, 批 者 的 身 份 又 牵 涉 到 作 者 的 身 份 作 者 的 家 世, 甚 至 对 红 楼 梦 的 理 解 可 以 说 无 论 提 出 什 么 的 样 的 假 设, 即 使 是 完 全 相 反 的, 都 可 以 找 到 相 当 数 量 的 证 据, 因 为 红 楼 梦 太 扑 朔 迷 离 了 这 不 但 是 脂 砚 畸 笏 这 一 个 问 题 搞 不 清 楚 的 原 因, 也 是 整 部 红 楼 梦, 包 括 鉴 赏, 无 法 形 成 普 遍 认 可 的 结 论 的 原 因 刻 本 数 量 更 为 众 多, 但 均 衍 生 自 程 甲 本 和 程 乙 本 可 以 说, 已 经 没 有 红 楼 梦 这 么 一 部 书 了, 而 是 有 很 多 部 红 楼 梦 ( 还 包 括 石 头 记 等 ) 那 么 我 们 应 该 读 哪 个 版 本 呢? 自 胡 适 先 生 考 证 出 高 鹗 是 今 本 后 四 十 回 的 续 者 以 来, 大 多 数 研 究 者 受 到 启 发, 从 情 节 与 文 字 等 方 面, 对 程 高 本 贬 词 颇 多 认 可 续 书 价 值 的 人, 比 较 著 名 的, 有 周 绍 良 等 先 生 特 别 需 要 提 到 的 是, 俞 平 伯 先 生 晚 年 曾 说 : 胡 适 俞 平 伯 是 腰 斩 红 楼 梦 的, 有 罪 ; 程 伟 元 高 鹗 是 保 全 红 楼 梦 的, 有 功 大 是 大 非! 这 是 一 个 彻 底 的 转 变 俞 先 生 早 年 追 随 胡 先 生 不 遗 余 力 地 揭 发 高 鹗, 在 红 楼 梦 研 究 一 书 里 他 曾 说 过 一 句 很 有 见 地 的 话 : 我 总 觉 得 后 四 十 回 只 是 一 本 帐 簿 即 使 处 处 有 依 据, 也 至 多 不 过 是 很 精 细 的 帐 簿 而 已 2 红 楼 梦 研 究 950 年 初 版, 是 对 二 十 年 代 的 红 楼 梦 辨 的 修 正 与 深 化, 红 楼 梦 辨 3 此 段 文 字 基 本 相 同, 可 见 俞 先 生 早 在 二 十 年 代 就 持 这 样 的 观 点 了 958 年 俞 先 生 编 印 了 八 十 回 校 本, 以 有 正 本 ( 就 是 戚 序 本, 毁 于 火,70 年 代 发 现 前 四 十 回 原 本 ) 为 底 本, 共 四 册, 前 两 册 为 正 文 八 十 回, 第 三 册 为 校 字 记, 第 四 册 则 将 后 四 十 回 作 为 附 录 但 是 不 少 人 都 很 难 割 舍 对 程 高 本 的 喜 爱, 因 为 他 们 打 小 读 的 就 是 这 个 本 子, 这 方 面 比 较 著 名 的 人 物 是 吴 宓 先 生 ( 一 会 儿 我 们 还 会 再 谈 到 他 ) 吴 先 生 以 固 执 而 可 爱 闻 名, 他 说 百 二 十 回 本 天 衣 无 缝, 全 体 融 合 4 高 本 汉 说 除 非 曹 雪 芹 与 高 鹗 来 自 中 国 同 一 地 区, 否 则 不 可 思 议, 说 驾 御 这 种 口 语 得 拿 出 闻 所 未 闻 的 机 灵 劲 儿 Arthur Waley 说 这 是 因 为 他 们 都 是 汉 军 包 衣, 用 的 都 是 纯 净 高 雅 的 北 京 话 5 红 楼 梦 辨 中 还 可 以 看 到 新 红 学 的 一 位 很 重 要 但 无 相 关 著 作 的 顾 颉 刚 先 生 与 俞 平 伯 先 生 的 通 信, 他 也 比 较 认 可 程 高 本 ; 但 如 果 在 抄 本 大 量 被 发 掘 的 今 天, 我 想 顾 先 生 大 概 不 会 说 这 样 的 话 了 至 于 普 通 读 者 ( 舒 芜 自 称 ) 6 今 人 舒 芜 等, 倚 老 卖 老, 油 盐 不 进, 就 像 瞳 孔, 真 理 的 光 越 照 耀 它, 它 越 缩 小, 固 无 足 论 也 七 八 十 年 代 之 交 还 发 生 过 一 场 闹 剧, 就 是 关 于 大 脚 小 脚 问 题, 历 史 学 家 唐 德 刚 擅 闯 红 学 界, 以 百 二 十 回 本 研 究 红 楼 梦, 而 且 还 跳 出 来 说 三 道 四, 被 台 港 方 家 传 为 笑 谈 我 认 为 是 红 楼 梦 研 究 的 最 高 峰 的 宋 淇 先 生 说 : 读 者 关 于 这 个 问 题, 周 先 生 经 历 了 从 一 到 二 的 转 变, 引 起 他 的 这 一 转 变 的 基 本 材 料 是 靖 本 批 语 但 是 否 真 的 有 靖 本 这 么 一 个 抄 本, 学 界 争 论 很 多 我 个 人 认 为 所 谓 靖 本 很 可 疑, 故 宁 信 其 无, 不 信 其 有 2 俞 平 伯 红 楼 梦 研 究,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2005 年 版, 页 25 按, 我 等 于 50 年 后 看 来, 续 书 实 在 称 不 上 处 处 有 依 据 3 俞 平 伯 俞 平 伯 说 红 楼 梦,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998 年 版, 页 26 此 书 是 红 楼 梦 辨 的 重 印 本 4 吴 宓 石 头 记 评 赞, 载 于 942 年 2 月 桂 林 旅 行 杂 志 第 十 六 卷 第 十 一 期, 引 自 吕 启 祥 林 东 海 主 编 红 楼 梦 研 究 稀 见 资 料 汇 编,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200 年 8 月, 页 高 氏 与 Waley 之 意, 俱 见 Waley 为 吴 世 昌 红 楼 梦 探 源 所 作 之 序 言, 见 北 京 出 版 社 2000 年 版, 页 I 6 舒 芜 学 鲁 迅, 读 红 楼, 载 读 书 2004 年 第 4 期 第 2 页

5 不 妨 细 读 余 英 时 赵 冈 张 爱 玲 俞 平 伯 周 汝 昌 吴 世 昌 等 红 学 家 的 著 作, 看 看 他 们 还 用 不 用 20 回 程 高 本 来 研 究 红 楼 梦 宋 先 生 还 说 : 严 肃 的 红 楼 梦 研 究 者 大 多 数 只 读 到 80 回 为 止, 而 且 只 读 手 抄 本 和 脂 评 辑 校 张 爱 玲 晚 年 花 十 年 工 夫 作 了 一 部 红 楼 梦 魇, 她 自 己 说 是 豪 举, 因 为 当 时 已 是 去 日 苦 多 了 在 这 部 书 的 开 篇, 张 爱 玲 就 说 : 小 时 候 看 红 楼 梦 看 到 八 十 回 后, 一 个 个 人 物 都 语 言 无 味, 我 只 抱 怨 怎 么 后 来 不 好 看 了? 很 久 以 后 才 听 说 后 四 十 回 是 有 一 个 高 鹗 续 的 怪 不 得! 2 我 想, 比 之 吴 宓 周 绍 良 高 本 汉 等 先 生, 我 宁 愿 相 信 张 爱 玲 的 鉴 赏 力 至 于 我 自 己, 在 接 触 红 楼 梦 之 前, 就 知 道 后 四 十 回 是 另 续 的 ( 但 究 竟 是 谁 所 续, 我 至 今 不 敢 下 断 言, 只 能 说 大 概 不 是 高 鹗 ), 到 了 念 大 学 的 时 候, 已 经 能 够 读 出 后 四 十 回 的 语 言 人 物 的 无 味 了, 这 也 是 颇 可 告 慰 自 己 的 一 件 事 一 个 很 现 实 的 问 题 是 : 我 们 应 当 读 哪 个 版 本? 我 们, 作 为 普 通 读 者 ( 舒 芜 亵 渎 了 这 个 词 ), 我 认 为 读 俞 平 伯 先 生 的 校 本 就 可 以 接 受 了 我 说 这 话 是 从 其 据 以 校 订 的 底 本 与 俞 先 生 的 文 字 水 平 出 发 的 这 个 本 子 是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出 版 的 当 然 还 有 其 它 校 本, 比 较 有 名 的 有 冯 其 庸 主 持 的, 不 过 我 没 有 看 到 过, 是 以 不 敢 推 荐 ; 即 使 看 到, 如 果 没 有 足 够 的 理 由, 我 想 也 不 会 放 弃 俞 先 生 的 校 本 第 三 个 板 块 是 鉴 赏 鉴 赏 是 根 本 也 就 是 作 者 所 谓 满 纸 荒 唐 言, 一 把 辛 酸 泪 都 云 作 者 痴, 谁 解 其 中 味 3 刚 才 谈 到 了, 我 个 人 认 为, 在 鉴 赏 方 面, 也 可 以 说 在 红 楼 梦 研 究 方 面, 宋 淇 先 生 是 最 高 峰 应 该 说, 自 红 楼 梦 问 世 传 奇 以 来, 二 百 多 年 过 去 了, 如 果 不 考 虑 脂 砚 斋 等 人 的 特 殊 便 利 的 话, 我 们 对 红 楼 梦 的 理 解, 应 该 说 是 进 步 多 了 最 初 是 评 点 派, 以 零 星 的 感 悟 为 主 要 形 式, 满 足 于 谈 言 微 中, 而 且 充 斥 了 不 少 道 德 评 判 著 名 的 讥 失 教 说 的 窠 臼, 我 们 甚 至 根 本 不 必 跳 出 来 : 因 为 肯 定 不 可 能 进 入 那 样 的 价 值 评 判 了 清 朝 人 还 在 为 拥 林 拥 薛 而 几 挥 老 拳, 俞 平 伯 先 生 提 出 双 峰 对 峙 的 观 点, 当 时 感 觉 很 新 颖, 而 我 们 今 天 已 经 能 够 把 这 作 为 默 认 的 理 解 红 楼 梦 的 基 础 了 而 且 我 认 为 我 将 在 后 文 展 开 的 对 黛 玉 和 宝 钗 的 解 释, 更 前 进 了 一 步 我 们 有 幸 晚 生 了 几 十 年, 又 可 以 不 受 意 识 形 态 的 束 缚, 根 本 不 必 处 理 李 希 凡 他 们 所 处 理 的 问 题, 我 们 可 以 毫 不 费 力 地 只 当 他 们 不 存 在 我 解 读 红 楼 梦 的 方 法 可 以 概 括 为 : 以 抄 本 为 基 本 材 料, 以 原 文 为 内 证, 以 脂 批 为 外 证, 以 宋 淇 先 生 为 典 范, 以 鉴 赏 为 进 路, 爬 梳 各 家 学 说, 独 自 面 对 红 楼 梦 风 月 宝 鉴 先 来 谈 谈 王 熙 凤 毒 设 相 思 局 我 越 读 红 楼 梦, 越 觉 得 曹 雪 芹 无 一 处 闲 笔 4 贾 瑞 这 个 人, 表 面 看 来 跟 宝 玉 等 主 要 人 物, 没 有 任 何 关 系, 跟 宝 玉 也 没 什 么 相 似 5 之 处 ; 如 果 说 只 是 为 了 刻 画 凤 姐 而 带 出 了 他, 明 眼 人 都 知 道 是 站 不 住 脚 的 ; 说 宋 淇 红 楼 梦 识 要 宋 淇 红 学 论 集 之 未 见 识 其 小, 焉 能 说 大?, 中 国 书 店 2000 年 版, 页 张 爱 玲 红 楼 梦 魇, 大 连 出 版 社 996 年 版, 页 6 3 红 楼 梦, 俞 平 伯 校,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2000 年 版, 页 5 本 文 所 引 红 楼 梦 原 文, 如 无 特 别 说 明, 皆 引 自 此 本 后 文 引 原 文, 不 另 加 注 4 也 有 相 反 的 看 法, 如 吴 世 昌 先 生 认 为 : 相 思 局 与 全 书 无 甚 关 系 吴 世 昌 全 集, 河 北 教 育 出 版 社, 第 九 卷 红 楼 碎 墨, 页 34 5 相 反 的 看 法, 如 吴 世 昌 先 生 认 为 : 相 思 局 只 为 写 凤 姐 之 狠 毒 风 月 宝 鉴 ( 参 见 抱 朴 子 古 镜 记 ), 贾 瑞 镜 中 见 凤 姐, 但 为 证 明 凤 姐 乃 一 妖 精 尔 持 此 论 殊 坚 又 认 为 : 使 作 者 不 早 死, 继 续 改 作, 可 能 尽 删 迷 信 部 分, 更 成 完 璧 也 吴 世 昌 全 集, 河 北 教 育 出 版 社, 第 九 卷 红 楼 碎 墨, 页 34,95 然 而, 对 照 己 卯 本 夹 批 曰 : 但 凤 姐 之 毒 何 如 是 耶? 终 是 瑞 之 自 失 也 庚 辰 本 眉 批 曰 : 此 刻 还 不 回 头, 真 自 寻 死 第 3 页

6 是 为 了 揭 露 封 建 社 会 没 落 贵 族 阶 级 不 肖 子 孙 的 荒 淫 生 活, 更 是 离 题 万 里 ; 是 以 此 案 颇 可 考 索 蒙 府 本 脂 批 说 : 这 是 作 书 者 之 立 意 要 写 情 种, 故 于 此 试 一 深 写 之, 的 为 识 红 之 论 写 贾 瑞, 是 为 了 预 示 宝 玉 我 们 从 红 楼 梦 原 著 来 寻 找 内 证, 来 考 察 风 月 宝 鉴 与 太 虚 幻 境 的 关 系 : 第 一, 宝 玉 来 到 太 虚 幻 境, 见 两 边 有 一 幅 对 联, 点 出 了 风 月 二 字, 写 的 是 : 厚 地 高 天, 堪 叹 古 今 情 不 尽 痴 男 怨 女, 可 怜 风 月 债 难 偿 ( 第 五 回 ) 2 第 二, 跛 足 道 人 明 白 地 说, 风 月 宝 鉴 出 自 太 虚 幻 境 空 灵 殿 上, 警 幻 仙 子 所 制, 专 治 邪 思 妄 动 之 症, 有 济 世 保 生 之 功 ; 所 以 带 他 到 世 上, 单 与 那 些 聪 明 俊 杰, 风 雅 王 孙 等 看 照 千 万 不 可 照 正 面, 只 照 他 的 背 面, 要 紧, 要 紧! ( 第 十 二 回 另 按 : 贾 瑞 已 是 旁 支, 也 算 不 得 聪 明 俊 杰, 风 雅 王 孙 ) 第 三,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出 自 太 虚 幻 境 空 灵 殿 上, 警 幻 仙 子 所 制 处, 庚 辰 本 有 眉 批 说 与 红 楼 梦 呼 应 红 楼 梦, 当 然 不 是 指 这 部 小 说 红 楼 梦, 而 是 宝 玉 到 太 虚 幻 境 时, 警 幻 仙 子 命 人 所 演 的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曲 ( 第 五 回 : 饮 酒 之 间, 又 有 十 二 个 舞 女 上 来, 请 问 演 何 词 曲 警 幻 道 : 就 将 新 制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演 上 来 )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曲 出 自 太 虚 幻 境, 因 此 与 红 楼 梦 呼 应 也 就 是 与 太 虚 幻 境 呼 应 与 红 楼 梦 呼 应 还 可 以 从 刚 才 我 们 看 到 的 甲 戌 本 独 有 的 第 一 回 之 前 的 凡 例 体 现 出 来 其 红 楼 梦 旨 意, 曰 : 是 书 题 名 极, 红 楼 梦 是 总 其 全 部 之 名 也 又 曰 风 月 宝 鉴, 是 戒 妄 动 风 月 之 情 又 曰 石 头 记, 是 自 譬 石 头 所 记 之 事 也 此 三 名 皆 书 中 曾 已 点 睛 矣 如 宝 玉 做 梦, 梦 中 有 曲 名 曰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此 则 红 楼 梦 之 点 睛 又 如 贾 瑞 病, 跛 道 人 持 一 镜 来, 上 面 即 錾 风 月 宝 鉴 四 字, 此 则 风 月 宝 鉴 之 点 睛 又 如 道 人 亲 眼 见 石 上 大 书 一 篇 故 事, 则 系 石 头 所 记 之 往 来, 此 则 石 头 记 之 点 睛 处 然 此 书 又 名 曰 金 陵 十 二 钗, 审 其 名 则 必 系 金 陵 十 二 女 子 也 然 通 部 细 搜 检 去, 上 中 下 女 子 岂 止 十 二 人 哉? 若 云 其 中 自 有 十 二 个, 则 又 未 尝 指 明 白 系 某 某, 及 至 红 楼 梦 一 回 中 亦 曾 翻 出 金 陵 十 二 钗 之 簿 籍, 又 有 十 二 支 曲 可 考 3 这 里 把 风 月 宝 鉴 与 流 传 如 此 之 广 如 此 重 要 的 红 楼 梦 石 头 记 以 及 金 陵 十 二 钗 相 提 并 论, 也 可 见 作 者 对 风 月 宝 鉴 的 重 视, 因 此 我 们 不 但 绝 不 可 轻 忽 了 它, 而 且 要 细 思 其 意 义 从 这 段 重 要 的 文 字 可 以 看 出, 即 使 作 为 书 名 的 红 楼 梦, 也 是 在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曲 处 坐 实 的 与 红 楼 梦 呼 应, 是 脂 砚 斋 明 确 提 出 了 贾 瑞 照 风 月 宝 鉴 的 经 历, 与 宝 玉 梦 入 太 虚 幻 境 的 经 历 的 同 构 性 此 同 构 性 就 是 指 二 者 有 其 正 反 两 面 把 视 野 放 得 更 广, 其 实 宝 玉 一 生 的 经 历, 甚 至 整 部 红 楼 梦, 也 存 在 同 样 的 结 构, 也 有 其 正 反 两 面 风 月 宝 鉴 的 正 反 两 面 很 明 白, 正 面 是 美 色, 反 面 是 骷 髅, 而 且 跛 足 道 人 明 确 警 告 说 : 千 万 不 可 照 正 面, 只 照 他 的 背 面, 要 紧, 要 紧! 太 虚 幻 境 路 矣 这 两 条 脂 批, 足 可 以 推 倒 吴 先 生 的 看 法 毒 设 相 思 局 的 笔 墨 比 弄 权 铁 槛 寺 重 要 得 多 ; 说 后 者 是 为 塑 造 凤 姐 或 许 还 可 以 接 受 又, 有 趣 的 是, 吴 世 昌 认 为 风 月 宝 鉴 是 照 妖 镜, 而 贾 瑞 死 后 代 儒 夫 妇 哭 的 死 去 活 来, 大 骂 道 士 : 是 何 妖 镜! 两 者 正 相 反 朱 一 玄 编 红 楼 梦 资 料 汇 编, 南 开 大 学 出 版 社 200 年 版, 页 23 本 文 所 引 脂 批, 如 无 特 别 说 明, 皆 引 自 此 书 后 文 引 此 书 脂 批, 不 另 加 注 2 幻 境 字 俞 校 本 本 作 玄 境, 本 文 后 遇 此 字 依 此 改 之 按 抄 本 中 幻 境 常 误 作 玄 境, 参 见 余 英 时 红 楼 梦 的 两 个 世 界, 上 海 社 会 科 学 院 出 版 社, 页 38 3 脂 砚 斋 重 评 石 头 记, 即 甲 戌 本,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975 年 影 印 版 第 4 页

7 而 太 虚 幻 境, 被 历 来 的 论 者 视 作 理 想 世 界, 也 就 是 只 有 正 面, 没 有 反 面 姑 举 两 例 : 余 英 时 之 红 楼 梦 的 两 个 世 界 : 余 开 篇 即 言 : 曹 雪 芹 在 红 楼 梦 里 创 造 了 两 个 鲜 明 而 对 比 的 世 界 这 两 个 世 界, 我 想 分 别 叫 它 们 作 乌 托 邦 的 世 界 和 现 实 的 世 界 这 两 个 世 界, 落 实 到 红 楼 梦 这 部 书 中, 便 是 大 观 园 的 世 界 和 大 观 园 以 外 的 世 界 作 者 曾 用 各 种 不 同 的 象 征, 告 诉 我 们 这 两 个 世 界 的 分 别 何 在 譬 如 说, 清 与 浊, 情 与 淫, 假 与 真, 以 及 风 月 宝 鉴 的 反 面 与 正 面 我 们 可 以 说, 这 两 个 世 界 是 贯 穿 全 书 的 一 条 最 主 要 的 线 索 把 握 到 这 条 线 索, 我 们 就 等 于 抓 住 了 作 者 在 创 作 企 图 方 面 的 中 心 意 义 但 在 一 开 始 他 就 注 意 到 了 一 个 困 境 : 说 大 观 园 是 曹 雪 芹 虚 构 的 一 个 理 想 世 界, 会 无 可 避 免 地 引 起 读 者 一 个 重 要 的 疑 问 : 如 果 大 观 园 是 一 个 未 许 凡 人 到 此 来 的 仙 境, 那 么 作 者 在 全 书 总 纲 的 第 五 回 里 所 创 造 的 太 虚 幻 境 在 红 楼 梦 全 书 中 究 竟 应 该 占 据 一 个 什 么 位 置 呢? 我 们 当 然 可 以 说 太 虚 幻 境 是 梦 中 之 梦, 幻 中 之 幻 但 这 样 一 来, 我 们 岂 不 是 说 红 楼 梦 里 一 共 有 三 个 世 界 了 吗? 紧 接 着 余 提 出 了 解 释 : 庚 辰 脂 批 有 这 样 一 条 : 大 观 园 系 玉 兄 与 十 二 钗 之 太 虚 玄 境, 岂 可 草 率? 这 里 玄 境 的 玄 字 其 实 就 是 幻 字, 一 定 是 抄 者 的 笔 误, 因 为 这 一 条 里 还 有 好 几 个 字 写 错 了 所 以 根 据 脂 砚 斋 的 看 法, 大 观 园 便 是 太 虚 幻 境 的 人 间 投 影 这 两 个 世 界 本 来 是 叠 合 的 也 就 是, 余 英 时 先 生 把 人 间 世 界 2 分 为 大 观 园 的 世 界 与 大 观 园 以 外 的 世 界, 后 者 是 现 实 的, 前 者 是 理 想 的 而 太 虚 幻 境 则 是 非 人 间 的, 在 仙 界, 人 间 世 界 中 与 之 对 应 的 便 是 大 观 园 以 余 先 生 的 观 点 而 论, 即 使 不 说 太 虚 幻 境 是 理 想 之 理 想, 至 少 也 是 理 想 吴 宓 的 三 个 世 界 论 其 实 视 太 虚 幻 境 为 理 想 世 界 的 渊 源 还 更 久 远 942 年, 吴 宓 先 生 在 石 头 记 评 赞 3 中 提 出 了 三 个 世 界 论 吴 先 生 在 文 中 说 : 按 西 洋 论 文 学 创 造, 尤 其 论 著 作 小 说 者, 恒 须 经 过 三 层 步 骤 :() 曰 经 验 的 考 察,(2) 曰 哲 理 的 了 解,(3) 曰 艺 术 的 创 造 于 此, 遂 有 三 世 界 第 一 步, 经 验 的 观 察, 世 俗 之 人 皆 能, 在 (I) 实 际 经 验 世 界 中 行 之 第 二 步, 哲 学 的 了 解, 乃 由 此 观 察, 以 取 得 宇 宙 人 生 之 普 遍 的 原 理, 一 切 事 物 间 正 常 的 关 系, 遂 造 成 (II) 第 二 世 界, 即 理 想 世 界, 此 惟 哲 学 家 能 之 艺 术 家 亦 必 能 到 此 世 界 第 三 步, 更 借 用 诸 多 虚 幻 ( 随 意 造 作 ) 之 事 境 人 物, 以 具 体 之 方 法, 表 现 第 二 世 界 之 原 理 及 通 则 因 其 事 境 人 物 皆 随 意 造 作, 故 更 能 表 达 如 意 此 所 创 造 或 虚 构 者, 乃 第 三 世 界, 即 (III) 艺 术 所 创 造 之 世 界 凡 艺 术 家 ( 小 说 家 ), 必 由 (I) 经 过 (II) 而 达 到 (III) 必 须 经 历 此 三 世 界, 始 能 作 出 上 好 之 文 艺 作 品 之 后 吴 先 生 将 此 理 论 应 用 于 红 楼 梦, 并 作 图 以 示 之 ( 下 页 图 ) 余 英 时 先 生 对 世 界 是 从 空 间 上 来 划 分 的, 而 吴 宓 先 生 着 重 在 从 时 间 上, 也 就 是 从 创 作 过 程 来 划 分, 但 是 二 人 之 目 太 虚 幻 境 为 理 想 世 界, 是 相 同 的 在 我 看 来, 二 人 共 同 之 失, 在 于 认 为 太 虚 幻 境 只 是 正 面, 而 未 见 其 反 面 在 跛 足 道 人 警 告 贾 2 页 36~58 我 使 用 的 这 个 术 语 未 必 妥 当, 未 必 合 余 先 生 的 本 意 3 红 楼 梦 研 究 稀 见 资 料 汇 编, 页 846~859 第 5 页

8 瑞 说 风 月 宝 鉴 只 能 看 反 面 不 能 看 正 面 处, 脂 批 说 : 谁 人 识 得 此 句! 观 者 记 之, 不 要 看 这 书 正 面, 方 是 会 看 ( 皆 出 庚 辰 本 ) 我 想, 贾 瑞 因 为 不 听 警 告, 只 看 了 风 月 宝 鉴 的 正 面 才 一 命 呜 呼 ; 而 太 虚 幻 境, 我 们 如 果 只 看 正 面, 也 难 免 为 其 所 误, 如 吴 余 两 位 我 所 仰 慕 的 先 生 风 月 宝 鉴 本 出 自 太 虚 幻 境 空 (II) 太 虚 幻 境 灵 殿 上, 我 们 时 时 不 能 忽 略 风 ( 警 幻 仙 姑 正 副 册 红 楼 梦 曲 ) 月 宝 鉴 之 于 太 虚 幻 境, 如 同 人 的 一 个 细 胞 之 于 人 本 身, 包 含 着 人 (III) 贾 府, 大 观 园 (I) 曹 雪 芹 之 一 生 的 全 部 遗 传 基 因 ( 诸 姊 妹 丫 头 众 人 之 ( 中 国 清 朝 十 以 下 请 试 言 太 虚 幻 境 之 正 反 事 迹 生 活 遭 际 离 八 事 迹 北 京 南 面 正 面 似 乎 不 必 说 了, 因 为 历 合 悲 欢 等 ) 京 等 ) 来 说 的 太 多 了 当 下 秦 氏 引 了 一 簇 人 来 至 上 房 内 图 间, 宝 玉 抬 头, 先 看 见 一 幅 画 贴 在 上 面, 画 的 人 物 甚 好, 其 故 事 乃 是 燃 藜 图, 也 不 看 系 何 人 所 画, 心 中 便 有 些 不 快 又 有 一 副 对 联, 写 的 是 : 世 事 洞 明 皆 学 问 人 情 练 达 即 文 章 及 看 了 这 两 句, 纵 然 室 宇 精 美, 铺 陈 华 丽, 亦 断 断 不 肯 在 这 里 了, 忙 说 道 : 出 去! 出 去! 秦 氏 听 了 笑 道 : 这 里 还 不 好, 可 往 那 里 去 呢? 不 然 往 我 屋 里 去 吧 宝 玉 点 头 微 笑 说 着, 大 家 来 至 秦 氏 房 中 刚 至 房 门, 便 有 一 股 细 细 的 甜 香 袭 人 宝 玉 觉 得 眼 饧 骨 软, 连 说 好 香 宝 玉 含 笑, 连 说 这 里 好 ( 第 五 回 ) 从 宝 玉 的 好 恶, 也 能 看 出 太 虚 幻 境 的 正 面 了 其 它 尚 有 见 朱 栏 白 石, 绿 树 清 溪, 真 是 人 迹 希 逢, 飞 尘 不 到 之 类 宝 玉 在 梦 中 欢 喜, 想 道 : 这 个 去 处 有 趣 我 就 在 这 里 过 一 生, 纵 然 失 了 家, 也 愿 意, 强 如 天 天 被 父 母 师 傅 打 呢 ( 皆 出 第 五 回 ) 这 是 正 面 的 极 至 再 言 反 面 直 接 看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曲 的 名 字 : 除 了 红 楼 梦 引 子 留 馀 庆, 其 它 的 终 身 误 枉 凝 眉 恨 无 常 分 骨 肉 乐 中 悲 世 难 容 喜 冤 家 虚 花 悟 聪 明 累 晚 韶 华 好 事 终 飞 鸟 各 投 林, 有 哪 一 个 透 出 理 想 的 色 彩 来? 再 摘 录 一 些 曲 词 : 因 此 上 演 出 这 怀 金 悼 玉 的 红 楼 梦 ( 红 楼 梦 引 子 ) 叹 人 间 美 中 不 足 今 方 信 ( 终 身 误 ) 想 眼 中 能 有 多 少 泪 珠 儿, 怎 经 得 秋 流 到 冬 尽, 春 流 到 夏!( 枉 凝 眉 ) 喜 荣 华 正 好, 恨 无 常 又 到 儿 今 命 已 入 黄 泉 ( 恨 无 常 ) 一 帆 风 雨 路 三 千, 把 骨 肉 家 园 齐 来 抛 闪 ( 分 骨 肉 ) 终 久 是 云 散 高 唐, 水 涸 湘 江 ( 乐 中 悲 ) 可 叹 这 青 灯 古 殿 人 将 老, 辜 负 了 红 粉 朱 楼 春 色 阑, 到 头 来 依 旧 是 风 尘 肮 脏 违 心 愿 好 一 似 无 瑕 白 玉 遭 泥 陷, 又 何 须 王 孙 公 子 叹 无 缘 ( 世 难 容 ) 叹 芳 魂 艳 魄, 一 载 荡 悠 悠 ( 喜 冤 家 ) 说 什 么 天 上 夭 桃 盛, 云 中 杏 蕊 多 到 头 来 谁 把 秋 捱 过? 似 这 般 生 关 死 劫 谁 能 躲 ( 虚 花 悟 ) 忽 喇 喇 如 大 厦 倾, 昏 惨 惨 似 灯 将 尽 呀! 一 场 欢 喜 忽 悲 辛, 叹 人 世 终 难 定 ( 聪 明 累 ) 那 美 韶 华 去 之 何 迅 ( 晚 韶 华 ) 为 官 的 家 业 凋 零, 富 贵 的 金 银 散 尽 有 恩 的 死 里 逃 生, 无 情 的 分 明 报 应 欠 命 的 命 已 还 ; 欠 泪 的 泪 已 尽 冤 冤 相 报 实 非 轻, 分 离 聚 合 皆 前 定 欲 知 命 短 问 前 生, 老 来 富 贵 也 真 侥 幸 看 破 的 遁 入 空 门, 痴 迷 的 枉 送 了 性 命 好 一 似 食 尽 鸟 投 林, 落 了 片 白 茫 茫 大 地 真 干 净 ( 飞 第 6 页

9 鸟 各 投 林 ) 在 飞 鸟 各 投 林 一 支 曲 上, 甲 戌 本 有 侧 批 说 : 将 通 部 女 子 一 总 又 有 双 行 夹 批 说 : 收 尾 愈 觉 悲 惨 可 畏 试 问 作 为 神 游 太 虚 幻 境 的 一 个 重 要 部 分 的 红 楼 梦 十 二 支 曲, 如 此 深 刻 而 集 中 地 渲 染 了 这 么 沉 痛 的 感 受, 预 示 了 这 么 悲 惨 的 结 局, 我 们 怎 么 能 再 一 味 地 把 太 虚 幻 境 认 作 所 谓 的 理 想 世 界 呢? 那 宝 玉 恍 恍 惚 惚, 依 警 幻 所 嘱 之 言, 未 免 有 儿 女 之 事, 难 以 尽 述 至 次 日 便 柔 情 缱 绻, 软 语 温 存, 与 可 卿 难 解 难 分 二 人 因 携 手 出 去 游 玩, 忽 至 一 个 所 在, 但 见 荆 榛 遍 地, 狼 虎 同 群, 迎 面 一 道 黑 溪 阻 路, 并 无 桥 梁 可 通 正 在 犹 豫 之 间, 忽 见 警 幻 从 后 面 追 来, 告 道 : 快 休 前 进, 作 速 回 头 要 紧 宝 玉 忙 止 步 问 道 : 此 系 何 处? 警 幻 道 : 此 即 迷 津 也 深 有 万 丈, 遥 亘 千 里, 中 无 舟 楫 可 通 只 有 一 个 木 筏, 乃 木 居 士 掌 舵, 灰 侍 者 撑 篙, 不 受 金 银 之 谢, 但 遇 有 缘 者 渡 之 尔 今 偶 游 至 此, 设 如 堕 落 其 中, 则 深 负 我 从 前 一 番 以 情 悟 道, 守 礼 衷 情 之 言 话 犹 未 了, 只 听 迷 津 内 水 响 如 雷, 竟 有 许 多 夜 叉 海 鬼 将 宝 玉 拖 将 下 去 吓 得 宝 玉 汗 下 如 雨, 一 面 失 声 喊 道 : 可 卿 救 我! 慌 得 袭 人 辈 众 丫 鬟 忙 上 来 搂 住, 叫 : 宝 玉 别 怕, 我 们 在 这 里 这 个 地 方 的 夜 叉 海 鬼, 便 是 太 虚 幻 境 的 反 面 有 这 样 的 反 面, 无 论 其 正 面 如 何 秀 美, 朱 栏 白 石, 绿 树 清 溪, 大 概 也 不 是 人 们 愿 意 流 连 的 罢 所 谓 警 幻 者, 警 醒 幻 梦 也 就 是 当 你 身 处 幻 境 时, 警 醒 你 此 幻, 可 为 情 ( 意 淫 ), 可 为 色 ( 淫 ) 警 幻 即 宝 玉 警 幻 出 场 时 有 一 篇 在 红 楼 梦 全 书 中 极 为 罕 见 的 赋 甲 戌 眉 批 曰 : 按 此 书 凡 例 本 无 赞 赋 闲 文, 前 有 宝 玉 二 词, 今 复 见 此 一 赋, 何 也? 盖 此 二 人 乃 通 部 大 纲, 不 得 不 用 此 套 前 词 却 是 作 者 别 有 深 意, 故 见 其 妙 此 赋 则 不 见 长, 然 亦 不 可 无 者 也 前 词 指 宝 黛 相 会 时 宝 玉 的 正 式 出 场, 正 文 中 有 两 首 词 : 后 人 有 西 江 月 二 词, 批 宝 玉 极 合 其 词 曰 : 无 故 寻 愁 觅 恨, 有 时 似 傻 如 狂, 纵 然 生 得 好 皮 囊, 腹 内 原 来 草 莽 潦 倒 不 通 世 务, 愚 顽 怕 读 文 章 行 为 偏 僻 性 乖 张, 那 管 世 人 诽 谤 富 贵 不 知 乐 业, 贫 穷 难 耐 凄 凉, 可 怜 辜 负 好 韶 光, 于 国 于 家 无 望 天 下 无 能 第 一, 古 今 不 肖 无 双 寄 言 纨 绔 与 膏 粱, 莫 效 此 儿 形 状 按 前 批 非 常 重 要 首 先, 一 部 红 楼 梦, 只 有 宝 玉 和 警 幻 出 场 时 有 这 种 体 裁 的 描 写 ; 第 二, 此 批 明 言 宝 玉 和 警 幻 是 通 部 大 纲, 而 且 之 所 以 只 把 这 种 体 裁 的 描 写 给 予 宝 玉 和 警 幻, 其 原 因 也 正 在 此 说 宝 玉 是 通 部 大 纲, 我 们 都 能 接 受, 也 不 觉 得 是 一 奇 论 庚 辰 本 第 十 七 回 至 十 八 回 回 前 总 评 说 : 宝 玉 系 诸 艳 之 冠 俞 平 伯 先 生 早 已 指 出 : 情 榜 六 十 名 都 是 女 子, 却 以 宝 玉 领 头, 但 他 觉 得 似 乎 也 很 奇 怪 宋 淇 先 生 的 深 入 的 独 到 的 以 文 艺 批 评 为 方 法 的 研 究, 最 终 为 贾 宝 玉 为 诸 艳 之 冠 提 出 了 合 理 的 解 释 当 然, 通 部 大 纲 与 诸 艳 之 冠 有 其 联 系, 却 也 不 能 等 同 有 趣 的 是, 吴 世 昌 先 生 在 他 的 英 文 本 红 楼 梦 探 源 中 驳 斥 了 俞 平 伯 的 说 法, 他 同 意 宝 玉 是 情 榜 中 人 物, 放 在 正 副 又 三 四 册 之 首, 可 是 他 认 为 宝 玉 系 诸 艳 之 冠, 是 俞 平 伯 据 有 正 本 校 正 庚 辰 本, 不 能 成 立, 仍 应 照 庚 辰 本 作 宝 玉 系 诸 艳 之 贯 根 据 吴 世 昌 的 说 法, 这 里 应 解 释 为 : 宝 玉 为 贯 穿 诸 艳 之 主 线 2 按 宋 淇 先 生 之 后 又 驳 斥 了 吴 世 昌 先 生 的 说 法, 在 我 看 来 比 较 可 信 但 我 认 为 吴 说 但 存 无 妨 或 为 系 诸 艳 之 冠, 或 为 系 诸 艳 之 贯 ; 至 少, 在 冠 贯 之 间, 说 宝 玉 是 通 部 大 纲, 2 俞 平 伯 红 楼 梦 研 究, 页 73 宋 淇 红 楼 梦 识 要 宋 淇 红 学 论 集 之 论 贾 宝 玉 为 诸 艳 之 冠, 页 42~43 第 7 页

10 我 们 是 都 能 接 受 的, 不 会 觉 得 是 一 奇 论 但 是, 说 警 幻 是 通 部 大 纲, 该 如 何 理 解 呢? 我 们 在 上 面 看 到, 可 卿 开 始 引 领 宝 玉 所 去 的, 本 是 宁 府 上 房, 是 宝 玉 自 己 不 喜 欢 这 个 地 方, 才 有 可 能 转 入 可 卿 卧 房, 继 而 入 太 虚 幻 境 有 此 一 梦 我 的 独 断 的 论 点 是 : 红 楼 梦 中 凡 言 梦 处, 其 实 都 不 是 梦 读 者 只 需 将 梦 看 作 做 梦 之 人 的 另 一 个 自 己 因 此, 并 没 有 警 幻 仙 子, 她 只 是 宝 玉 心 中 的 另 一 个 自 己, 在 警 醒 自 己 太 虚 幻 境 是 如 此 同 样 的, 再 看 风 月 宝 鉴 : 那 贾 瑞 此 时 要 命 心 胜, 无 药 不 吃, 只 是 白 花 钱, 不 见 效 忽 然 这 日 有 个 跛 足 道 人 来 化 斋, 口 称 专 治 冤 蘖 之 症 贾 瑞 偏 生 在 内 就 听 见 了, 直 着 声 叫 喊, 说 : 快 请 进 那 位 菩 萨 来 救 我 一 面 叫, 一 面 在 枕 上 叩 首 众 人 只 得 带 了 那 道 士 进 来, 贾 瑞 一 把 拉 住, 连 叫 菩 萨 救 我! ( 第 十 二 回 ) 这 一 段 需 要 注 意 的, 是 : 把 跛 足 道 人 喊 进 来 的, 一 把 拉 住 道 人 叫 菩 萨 的, 都 是 贾 瑞 自 己 所 以 那 跛 足 道 人 也 并 非 跛 足 道 人, 而 是 贾 瑞 心 中 的 另 一 个 自 己, 在 劝 戒 自 己 风 月 宝 鉴 的 正 反 面, 就 是 两 个 自 己 在 打 架 可 惜 这 一 个 自 己 终 究 胜 不 过 那 一 个 自 己, 反 面 终 究 败 下 阵 来 与 宝 玉 不 同 的 是, 贾 瑞 是 在 人 之 将 死 的 时 候, 才 意 识 到 劝 戒 自 己 的 反 面 自 己 的 存 在, 即 智 通 寺 对 联 所 谓 身 后 有 馀 忘 缩 手, 眼 前 无 路 想 回 头 ( 第 二 回 ) 也 ; 而 宝 玉 则 是 尚 在 生 命 方 始 之 时, 就 经 历 了 这 番 斗 争 这 也 是 宝 玉 的 通 灵 处 当 然 贾 瑞 的 跛 足 之 身 没 有 成 功, 宝 玉 的 警 幻 之 身 起 初 更 是 完 全 失 败 的 : 所 谓 今 既 遇 令 祖 宁 荣 二 公, 剖 腹 深 嘱, 吾 不 忍 君 独 为 我 闺 阁 增 光, 见 弃 于 世 道, 故 特 引 前 来, 醉 以 灵 酒, 沁 以 仙 茗, 警 以 妙 曲, 再 将 吾 妹 一 人, 乳 名 兼 美, 字 可 卿 者, 许 配 于 汝 今 夕 良 时, 即 可 成 姻 不 过 令 汝 领 略 此 仙 闺 幻 境 之 风 光 尚 然 如 此, 何 况 尘 境 之 情 哉? 而 今 以 后, 万 万 解 释, 改 悟 前 情, 留 意 于 孔 孟 之 间, 委 身 于 经 济 之 道 ( 警 幻 语 ) 等 语 皆 未 起 到 作 用 宝 玉 梦 入 太 虚 与 初 试 云 雨, 按 照 周 汝 昌 先 生 的 红 楼 纪 历 与 周 绍 良 先 生 的 红 楼 梦 系 年 2, 都 还 只 有 八 虚 岁 大 而 已, 揆 诸 医 学 理 论, 男 孩 遗 精 很 少 有 早 于 十 二 周 岁 的 ( 即 使 是 在 成 熟 年 龄 已 经 提 前 了 的 今 天 ) 曹 雪 芹 这 么 构 思, 并 非 是 要 把 此 事 当 成 真 事 来 写, 而 是 象 征 着 宝 玉 在 这 么 早, 就 曾 经 灵 性 稍 通 遗 憾 的 是, 痴 儿 终 究 竟 尚 未 悟 ( 警 幻 语 ), 反 而 在 这 么 早 就 如 此 彻 底 地 打 败 了 那 另 一 个 自 己, 而 最 终 把 正 面 ( 幻 / 情 ) 展 现 得 如 此 如 火 如 荼 上 海 作 家 陈 村 意 淫 的 哀 伤 一 文 在 引 述 了 警 幻 这 段 话 后 称 : 为 了 避 免 教 唆 的 嫌 疑, 仙 姑 也 不 免 做 伪, 抬 出 孔 孟 经 济 来 遮 掩 她 的 真 实 心 态 在 于 前 半 截 话, 要 使 贾 宝 玉 固 守 着 意 淫 的 意 境, 不 当 蠢 物 临 行 喝 妈 一 碗 酒 千 杯 万 盏 会 应 酬 ( 红 灯 记 ) 以 后 的 贾 宝 玉 果 然 中 了 警 幻 仙 姑 的 圈 套, 一 心 一 意 地 只 在 意 淫 二 字 上 行 走 陈 村 非 要 说 警 幻 的 真 实 心 态 在 于 前 半 截 话 这 就 好 比 贾 瑞 耐 不 住 凤 姐 在 风 月 宝 鉴 的 正 面 朝 他 招 手, 我 们 只 能 说 是 淫 者 见 淫 然 而 把 红 灯 记 里 这 句 唱 词 拿 到 这 里 来 比 附, 就 实 在 俗 不 可 耐 了 然 而, 这 里 涉 及 一 个 广 为 接 受 的 观 点 的 影 3 响, 就 是 秦 可 卿 是 在 诱 惑 宝 玉 然 而, 这 个 诱 惑 人 的 可 卿, 我 们 实 在 跟 她 死 前 给 凤 姐 托 梦 有 嘱 那 段 名 文 对 应 不 上 来 因 此, 无 论 是 可 卿 还 是 警 幻, 都 不 是 在 诱 4 惑 宝 玉, 而 是 在 警 醒 宝 玉 可 卿 的 外 貌, 一 直 给 人 以 幻 景, 可 卿 的 情 愫, 始 终 红 楼 梦 新 证, 人 民 文 学 出 版 社 976 年 版, 页 8 2 红 楼 论 集 周 绍 良 论 红 楼 梦, 文 化 艺 术 出 版 社 2006 年 版, 页 5 3 认 为 可 卿 与 宝 玉 有 染 的 论 者 很 多, 包 括 俞 平 伯 先 生 参 见 宋 淇 红 楼 梦 识 要 宋 淇 红 学 论 集, 页 35~353 4 警 醒 未 必 要 采 取 断 喝 的 方 式, 否 则 红 楼 梦 也 难 以 脱 俗 了 第 二 十 一 回 有 文 曰 : 原 来 袭 人 见 第 8 页

11 是 一 个 警 醒 世 人 的 脂 粉 队 里 的 英 雄 ( 当 然, 可 卿 托 梦, 也 可 以 理 解 成 凤 姐 在 潜 意 识 里 对 自 己 有 所 嘱 托, 而 脂 粉 队 里 的 英 雄 也 不 妨 看 作 凤 姐 对 自 己 的 评 价 与 期 许 ) 兼 美 与 钗 黛 合 一 再 将 吾 妹 一 人, 乳 名 兼 美, 字 可 卿 者, 许 配 于 汝 今 夕 良 时, 即 可 成 姻 不 过 令 汝 领 略 此 仙 闺 幻 境 之 风 光 尚 然 如 此, 何 况 尘 境 之 情 哉? 而 今 以 后, 万 万 解 释, 改 悟 前 情, 留 意 于 孔 孟 之 间, 委 身 于 经 济 之 道 按 兼 美 处 甲 戌 本 有 侧 批 曰 : 妙! 盖 指 薛 林 而 言 也 钗 黛 合 一 的 说 法, 由 来 已 久 庚 辰 本 第 四 十 二 回 回 前 总 评 曰 : 钗 玉 名 虽 两 个, 人 却 一 身, 此 幻 笔 也 今 书 至 三 十 八 回 时 已 过 三 分 之 一 有 馀, 故 写 是 回, 使 二 人 合 而 为 一 请 看 黛 玉 逝 后 宝 钗 之 文 字, 便 知 余 言 不 谬 矣 但 是 历 来 的 读 者, 大 多 数, 如 果 不 是 所 有 的 话, 都 认 为 兼 美 是 理 想 中 的 人 物, 黛 玉 与 宝 钗 是 现 实 里 的 人 物, 兼 美 的 意 思 被 理 解 成 : 在 理 想 中 将 现 实 里 的 黛 玉 与 宝 钗 的 美 兼 而 存 之 我 的 理 解 恰 恰 相 反 所 谓 假 作 真 时 真 亦 假 也 兼 美 反 而 是 现 实 的 一 个 人, 当 然 不 一 定 在 现 实 中 有, 但 她 是 现 实 的 一 个 人, 有 木 性 ( 黛 ), 有 金 性 ( 钗 ), 金 与 木 在 内 心 里 不 断 斗 争 而 在 大 观 园 里, 作 者 把 一 个 人 的 两 种 相 反 的 性 格 抽 离 开, 对 象 化 成 了 两 个 纯 粹 的 人 钗 黛 本 一, 二 分 之, 则 为 假, 假 在 书 中, 成 了 真, 而 兼 美, 反 被 读 者 认 作 梦 中 之 梦, 成 了 假 实 际 上, 红 楼 梦 是 梦, 梦 为 假, 梦 中 之 梦, 即 入 太 虚 幻 境, 与 兼 美, 反 倒 是 真 另 外, 我 们 也 很 难 设 想 如 果 不 把 一 人 拆 为 二 身, 作 者 在 描 写 一 个 人 的 内 心 冲 突 之 时 如 何 落 墨, 尤 其 是 考 虑 到 中 国 文 学 的 心 理 描 写 技 巧 的 不 发 达 特 别 需 要 指 出 的 是, 我 认 为 在 贾 宝 玉 的 两 身, 与 林 黛 玉 薛 宝 钗 之 间, 存 在 着 某 种 对 应 关 系, 也 即 贾 宝 玉 对 应 着 林 黛 玉, 贾 宝 玉 的 警 幻 之 身 对 应 着 薛 宝 钗 这 也 可 以 解 释 为 什 么 贾 宝 玉 的 感 情 更 倾 向 于 林 黛 玉 而 不 是 薛 宝 钗 甚 至 可 以 附 会 一 下 浮 士 德 中 的 两 身 之 间 的 张 力 : 在 我 的 心 中 啊, 盘 踞 着 两 种 精 神, 这 一 个 想 和 那 一 个 离 分! 一 个 沉 溺 在 强 烈 的 爱 欲 当 中, 以 固 执 的 官 能 紧 贴 凡 尘 ; 一 个 则 强 要 脱 离 尘 世, 飞 向 崇 高 的 先 人 的 灵 境 哦, 如 果 空 中 真 有 精 灵, 上 天 入 地 纵 横 飞 行, 就 请 从 祥 云 瑞 霭 中 降 临, 引 我 向 那 新 鲜 而 绚 烂 的 生 命! 淫 与 意 淫 淫 字, 有 广 义 狭 义 之 分 即 警 幻 所 言 之 淫 虽 一 理 意 则 有 别 也 狭 义 的 他 无 晓 夜 和 姊 妹 们 厮 闹, 若 直 劝 他, 料 不 能 改, 故 用 柔 情 以 警 之 警 之 以 情, 真 个 千 古 未 见 之 文, 再 妙 不 过 又 参 第 十 三 回 甲 戌 本 侧 批 : 宝 玉 早 已 看 定 可 继 家 务 事 者, 可 卿 也, 今 闻 死 了, 大 失 所 望 急 火 攻 心, 焉 得 不 有 此 血? 为 玉 一 叹! 可 做 吾 说 之 注 脚 第 9 页

12 淫, 是 如 世 之 好 淫 者, 不 过 悦 容 貌, 喜 歌 舞, 调 笑 无 厌, 云 雨 无 时, 恨 不 能 尽 天 下 之 美 女 供 我 片 时 之 趣 兴, 此 皆 皮 肤 滥 淫 之 蠢 物 耳 广 义 的 淫, 除 了 皮 肤 滥 淫, 还 包 括 意 淫 : 如 尔, 则 天 分 中 生 成 一 段 痴 情, 吾 辈 推 之 为 意 淫 意 淫 二 字, 惟 心 会 而 不 可 口 传, 可 神 通 而 不 可 语 达 汝 今 独 得 此 二 字, 在 闺 阁 中 固 可 为 良 友, 然 于 世 道 中 未 免 迂 阔 怪 诡, 百 口 嘲 谤, 万 目 睚 眦 而 且, 此 处 甲 戌 本 侧 批 也 给 出 了 意 淫 的 含 义 : 按 宝 玉 一 生 心 性, 只 不 过 是 体 贴 二 字, 故 曰 意 淫, 就 是 对 女 儿 的 体 贴, 结 合 警 幻 之 语, 就 是 痴 情 警 幻 所 说 的 吾 所 爱 汝 者, 乃 天 下 古 今 第 一 淫 人 也, 正 是 在 广 义 上 而 言 的 在 说 明 大 观 园 的 世 界 和 大 观 园 以 外 的 世 界 的 分 别 时, 余 英 时 先 生 特 别 提 到 情 与 淫 之 别 此 一 淫 字, 也 指 狭 义 的 皮 肤 之 淫 而 宋 淇 先 生 所 论 : 到 第 80 回 为 止, 他 ( 广 良 按, 指 宝 玉 ) 只 有 同 袭 人 发 生 过 关 系, 很 多 读 者 都 认 为 他 同 秦 可 卿 有 关 系, 甚 至 有 人 进 一 步 认 为 他 同 王 熙 凤 和 香 菱 有 染, 那 都 是 把 他 看 成 好 色 的 正 常 男 人, 而 且 纯 然 从 男 性 的 立 场 出 发, 与 原 作 的 事 实 和 精 神 相 违 反 总 之, 在 大 观 园 里, 他 周 旋 于 诸 姊 妹 丫 鬟 中, 并 没 有 丝 毫 狎 弄 之 意, 完 全 出 诸 于 自 然, 好 象 是 同 性 知 己, 只 有 怜 惜, 只 有 同 情, 只 有 体 贴 说 的 则 是 意 淫 并 举 第 十 九 回 之 例 : 彼 时 黛 玉 自 在 床 上 歇 午, 丫 鬟 们 皆 出 去 自 便, 满 屋 内 静 悄 悄 的 宝 玉 揭 起 绣 线 软 帘, 进 入 里 间, 只 见 黛 玉 睡 在 那 里, 忙 去 上 来 推 他 道 : 好 妹 妹, 才 吃 了 饭, 又 睡 觉! 将 黛 玉 唤 醒 及 庚 辰 本 双 行 夹 批 : 若 是 别 部 书 中 写 此 时 之 宝 玉, 一 进 来 便 生 不 轨 之 心, 突 萌 苟 且 之 念, 更 有 许 多 贼 形 鬼 状 等 丑 态 邪 言 矣 此 却 反 推 唤 醒 他, 毫 不 在 意, 2 所 谓 说 不 得 淫 场 是 也 我 的 理 解 是 : 淫 之 一 字, 除 了 在 警 幻 口 中 用 作 广 义, 在 他 处 皆 为 狭 义 历 来 论 者 为 警 幻 所 遮 蔽, 不 能 理 清 情 / 淫 之 间 的 关 系, 就 是 没 有 分 清 广 义 狭 义 风 月 宝 鉴 的 正 面 是 淫, 太 虚 幻 境 的 正 面 是 情, 二 者 的 反 面 都 是 空 从 均 为 正 面 的 意 义 上 来 评 估, 情 与 淫 有 着 同 样 的 地 位, 也 就 是 意 淫 与 皮 肤 滥 淫 有 着 同 样 的 地 位, 也 正 是 在 这 一 点 上, 宝 玉 与 贾 瑞 才 有 可 以 相 提 并 论 的 基 础 这 也 是 警 幻 之 3 所 以 出 此 奇 语 的 原 因 宝 玉 与 贾 瑞 的 相 似 性 还 在 于, 他 们 内 心 中 的 另 一 个 自 己, 也 就 是 作 为 警 醒 者 的 自 己, 都 实 体 化 为 同 一 个 人 警 幻 仙 子 色 空 之 为 红 楼 梦 的 主 线 空 空 道 人 听 如 此 说, 思 忖 半 晌, 将 这 石 头 记 再 细 阅 一 遍, 因 见 上 面 虽 有 些 指 奸 责 佞 贬 恶 诛 邪 之 语, 亦 非 伤 时 骂 世 之 旨 ; 乃 至 君 仁 臣 良 父 慈 子 孝, 凡 伦 常 所 关 之 处, 皆 是 称 功 颂 德 眷 眷 无 穷, 实 非 别 书 之 可 比 虽 其 中 大 旨 谈 情, 亦 不 过 实 录 其 事, 又 非 假 拟 妄 称, 一 味 淫 邀 艳 约 私 讨 偷 盟 之 可 比 因 毫 不 干 涉 时 世, 方 从 头 至 尾 抄 录 回 来, 问 世 传 奇 ; 因 空 见 色, 由 色 生 情, 传 情 入 色, 自 色 悟 空, 遂 易 名 为 情 僧, 改 石 头 记 为 情 僧 录 ( 第 一 回 ) 从 句 子 结 构 与 意 义 上 判 断, 因 空 见 色, 由 色 生 情, 传 情 入 色, 自 色 悟 空 的, 是 后 易 名 为 情 僧 的 空 空 道 人, 不 是 曹 雪 芹 或 者 贾 宝 玉 ( 另, 甲 戌 本 再 检 阅 一 遍 旁 有 朱 笔 侧 批 : 这 空 空 道 人 也 太 小 心 了, 想 亦 世 之 一 腐 儒 耳 以 其 辞 气 判 断, 似 乎 不 是 脂 砚 对 曹 雪 芹 的 声 口 ; 当 然, 这 也 可 能 是 二 人 的 玩 笑 ) 可 以 看 作 是 空 空 道 人 细 阅 抄 录 本 书 时 的 感 受, 因 此 把 这 一 过 程 理 解 为 本 书 的 一 条 脉 络 与 宝 玉 的 人 生 和 心 理 发 展, 是 可 以 说 得 通 的 鉴 于 色 空 的 观 念 出 自 心 经, 空 空 道 人 因 读 此 书 又 易 名 为 情 僧, 所 以 历 来 论 者 大 多 结 合 佛 教 思 想 来 理 解 这 十 六 个 字 如, 周 汝 昌 先 生 认 为 : 色 即 现 2 3 宋 淇 红 楼 梦 识 要 宋 淇 红 学 论 集 之 论 贾 宝 玉 为 诸 艳 之 冠, 页 60 引 自 朱 一 玄 之 汇 编 淫 场 自 应 为 淫 荡 其 实 至 少 还 包 括 甄 士 隐 第 0 页

13 实 世 界, 情 及 色 生, 离 色 安 有 情 在, 6 个 字, 中 间 二 句 最 重 要, 说 的 是 : 有 色 即 有 情, 而 有 情 者 又 将 自 己 之 情 广 化 普 化 为 万 物 之 情, 以 为 万 物 皆 具 有 情, 而 自 己 以 情 而 待 万 物 这 就 是 雪 芹 的 哲 学 思 想 如 就 小 说 而 言, 自 然 也 可 称 作 贾 宝 玉 哲 学 再 如, 刘 宏 表 述 得 更 为 显 豁 : 空 色 情 显 为 佛 教 用 语, 故 应 用 佛 学 理 论 对 其 作 出 恰 当 解 释, 对 红 楼 梦 全 书 所 描 写 的 内 容 作 一 番 考 查 可 以 看 出, 曹 雪 芹 在 红 楼 梦 中 所 采 用 的 空 和 色 两 个 概 念, 基 本 上 是 从 佛 学 中 原 封 不 动 地 借 用 的 ; 而 对 情 这 一 概 念, 则 又 经 过 精 心 地 改 造 和 重 塑 2 但 是, 除 了 脸 色 这 一 含 义, 红 楼 梦 的 色 字, 多 作 色 相 色 欲 讲, 而 绝 少 在 周 刘 所 论 的 意 义 上 使 用 色 字 前 者 如 那 雨 村 心 中 虽 十 分 惭 恨, 却 面 上 全 无 一 点 怨 色, 仍 是 嘻 笑 自 若 ( 第 二 回 ), 不 劳 费 辞 解 释 后 者, 如 警 幻 对 宝 玉 所 说 的 : 更 可 恨 者, 自 古 来 多 少 轻 薄 浪 子, 皆 以 好 色 不 淫 为 饰, 又 以 情 而 不 淫 作 案, 此 皆 饰 非 掩 丑 之 语 也 好 色 即 淫, 知 情 更 淫 是 以 巫 山 之 会, 云 雨 之 欢, 皆 由 既 悦 其 色, 复 恋 其 情 所 致 也 吾 所 爱 汝 者, 乃 天 下 古 今 第 一 淫 人 也 ( 第 五 回 ) 此 一 色 字, 分 明 是 色 相 色 欲 的 意 思 这 一 点, 虽 为 历 来 论 者 所 误 解, 终 于 为 俞 平 伯 先 生 在 乐 知 儿 语 说 红 楼 中 点 破 : 余 以 色 空 之 说 为 世 人 所 诃 旧 矣 虽 然, 此 十 六 字 固 未 必 综 括 全 书, 而 在 思 想 上 仍 是 点 睛 之 笔, 为 不 可 不 知 者, 故 略 言 之 固 道 源 于 心 经, 却 有 三 不 同 色 字 异 义, 一 也 ; 经 云, 色 即 是 空, 空 即 是 色, 此 言 由 空 而 色, 由 色 而 空, 二 也 ; 且 多 一 情 字, 居 中 运 枢, 经 所 绝 无, 三 也 情 为 全 书 旨 意 所 存 情 色 相 连, 故 色 之 解 释, 空 色 之 义 均 异 心 经 三 者 实 一 贯 也 先 谈 色 字 之 异 义 经 云 色 者, 五 蕴 之 色, 包 括 物 质 界, 与 受 想 行 识 对 此 云 色 者, 颜 色 之 色, 谓 色 相 色 情 色 欲 也 其 广 狭 迥 别, 自 不 得 言 色 即 是 空, 而 只 云 由 色 归 空 短 书 小 说 原 不 必 同 于 佛 经 也, 他 书 亦 有 之 窃 依 文 解 义, 此 所 谓 空 只 不 过 一 股 空 灵 之 义, 然 有 深 旨, 如 落 一 片 白 茫 茫 大 地 真 干 净 之 类 是 也 四 句 中 上 两 色 字 读 如 色 相 之 色, 下 两 色 字 读 如 色 欲 之 色 而 情 兼 有 淫 义, 第 五 回 警 幻 之 言 曰 : 好 色 即 淫, 知 情 更 淫 语 意 极 明, 无 可 曲 解, 色 情 淫 固 不 可 分 也 若 强 为 解 释, 又 正 如 她 说 : 好 色 不 淫 情 而 不 淫 此 皆 饰 非 掩 丑 之 语 也 3 俞 先 生 重 在 阐 释 此 十 六 字 在 思 想 上 的 点 睛 作 用, 所 论 仍 然 有 些 含 糊, 色 等 概 念 之 所 指, 仍 未 点 明 我 认 为, 空, 色, 情, 色, 空, 皆 有 确 指, 且 暗 伏 红 楼 梦 之 主 线, 也 即 实 有 所 谓 综 括 全 书 的 作 用 首 一 空 字, 乃 指 被 携 入 红 尘 之 前 的 石 头, 未 涉 人 世, 亦 可 谓 空 矣 而 上 两 色 字, 确 指 宝 玉 与 兼 美 袭 人 初 试 云 雨 上 文 谈 到 宝 玉 入 梦 太 虚 与 初 试 云 雨 是 八 虚 岁, 这 在 医 学 上 看 来 是 不 可 能 的 因 空 见 色 的 情 节 确 实 有 些 离 奇, 也 就 是 说 在 生 理 上 不 可 思 议 上 一 情 字 乃 红 楼 梦 的 主 体 部 分 所 述 的, 即 大 旨 谈 情 ( 第 一 回 ) 宝 玉 八 岁 经 历 了 色, 而 再 未 涉 之, 中 间 年 代, 第 七 十 八 回 有 精 明 无 比 的 贾 母 的 一 段 话 : 贾 母 听 了, 笑 道 : 我 深 知 宝 玉 将 来 也 是 个 不 听 妻 妾 劝 的 我 也 解 不 过 来, 也 从 未 见 过 这 样 的 孩 子, 别 的 淘 气 都 是 应 该 的, 只 他 这 种 和 丫 头 们 好 却 是 难 得 我 为 此 也 耽 心 每 每 冷 眼 查 看 他, 只 和 丫 头 们 闹, 必 是 人 大 心 大, 知 道 男 女 的 事 了, 所 以 爱 亲 近 他 们 既 细 细 查 试, 究 竟 不 是 为 此 岂 不 奇 怪 想 必 原 是 个 丫 头, 错 投 了 胎 不 成! 4 直 到 第 八 十 回, 虚 岁 十 五 岁, 宝 玉 竟 仍 未 涉 : 宝 玉 道 : 我 不 信, 一 张 膏 药 就 治 这 些 病 我 且 问 你, 倒 有 一 种 病, 可 也 贴 的 好 么? 王 一 贴 道 : 百 病 千 灾, 无 不 立 效 若 不 见 效, 哥 儿 只 管 揪 着 胡 子, 打 我 这 老 脸, 拆 我 这 庙 周 汝 昌 红 楼 梦 与 情 文 化, 载 92 中 国 国 际 红 楼 梦 研 讨 会 论 文 集, 文 化 艺 术 出 版 社,995 页 295,293 2 刘 宏. 一 个 由 空 色 情 建 构 的 立 体 世 界 [J]. 北 京 大 学 学 报 ( 哲 学 社 会 科 学 版 ).200,(2). 3 俞 平 伯 红 楼 梦 研 究,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2005 年 版, 页 220~22 按 此 条 笔 记 写 于 一 九 七 八 年 4 从 周 汝 昌 先 生 之 年 表 从 周 绍 良 先 生 之 年 表 则 应 为 十 四 岁 第 页

14 何 如? 只 说 出 病 源 来 宝 玉 笑 道 : 你 猜 若 你 猜 的 着, 便 贴 的 好 了 王 一 贴 听 了, 寻 思 一 会, 笑 道 : 这 倒 难 猜, 只 怕 膏 药 有 些 不 灵 了 宝 玉 命 李 贵 等 : 你 们 且 出 去 散 散 这 屋 里 人 多, 越 发 蒸 臭 了 李 贵 等 听 说, 且 都 出 去 自 便, 只 留 下 茗 烟 一 人 这 茗 烟 手 内 点 着 一 枝 梦 甜 香, 宝 玉 命 他 坐 在 身 旁, 却 倚 在 他 身 上 王 一 贴 心 有 所 动, 便 笑 嘻 嘻 走 近 前 来, 悄 悄 的 说 道 : 我 可 猜 着 了 想 是 哥 儿 如 今 有 了 房 中 的 事 情, 要 滋 助 的 药, 可 是 不 是? 话 犹 未 完, 茗 烟 先 喝 道 : 该 死, 打 嘴! 宝 玉 犹 未 解, 忙 问 : 他 说 什 么? 茗 烟 道 : 信 他 胡 说 唬 的 王 一 贴 不 敢 再 问, 只 说 : 哥 儿 明 说 了 罢 宝 玉 道 : 我 问 你 可 有 贴 女 人 的 妒 病 方 子 没 有? 王 一 贴 听 了, 拍 手 笑 道 : 这 可 罢 了 不 但 说 没 有 方 子, 就 是 听 也 没 有 听 见 过 庚 辰 本 在 宝 玉 犹 未 解 后 有 双 行 夹 批 曰 : 未 解 妙, 若 解 则 不 成 文 矣 宝 玉 在 同 龄 人 尚 不 知 色 为 何 物 的 年 龄 就 过 早 体 会 过 了, 而 到 了 大 家 都 该 明 了 年 龄, 反 而 不 解 了 我 们 承 认 在 阅 读 中 遇 到 了 困 境 非 大 手 笔 不 敢 作 如 此 险 笔 情 在 红 楼 梦 中, 确 实 是 很 关 键 的 一 个 概 念, 而 且 很 可 能 是 最 关 键 的 概 念 根 据 脂 批, 红 楼 梦 最 后 一 回, 会 出 现 一 个 情 榜, 以 此 作 结 情 榜 二 字, 在 脂 批 中 凡 四 见 情 榜 就 是 以 情 为 标 准, 排 出 了 十 二 钗 正 册 副 册 又 副 三 副 四 副 各 十 二 名 总 共 六 十 名 女 子, 而 以 宝 玉 领 首 庚 辰 本 第 十 七 回 至 十 八 回 有 眉 批 曰 : 前 处 引 十 二 钗 总 未 的 确, 皆 系 漫 拟 也 至 末 回 警 幻 情 榜 方 知 正 副 再 副 及 三 四 副 芳 讳 壬 午 季 春 畸 笏 情 榜 也 是 对 第 五 回 宝 玉 在 太 虚 幻 境 所 观 的 判 词 的 完 成 我 们 很 难 想 象 : 没 有 情 榜, 作 者 如 何 能 收 住 如 此 一 部 大 书 邓 云 乡 说 : 有 人 考 证 说 作 者 原 本 意 图 要 在 书 的 最 后, 要 写 明 情 榜, 明 确 所 有 册 子 上 的 人 的 姓 名 云 云 自 然 因 没 有 有 力 的 资 料 证 明, 这 种 考 证, 实 际 上 也 只 是 猜 测 而 已 但 是 我 想 真 要 那 样, 也 不 见 得 就 好, 也 许 反 不 如 现 在 好 神 龙 见 首 不 见 尾, 作 为 艺 术 品, 更 有 它 的 神 秘 感 我 想 邓 大 概 不 是 从 中 国 文 学 的 角 度 说 出 这 样 的 话 的, 终 究 跟 红 楼 梦 隔 着 一 层, 他 对 情 榜 的 理 解 是 完 全 错 误 的 无 情 榜 则 薄 命 司 判 词 就 没 了 着 落, 无 情 榜 则 红 楼 梦 终 难 成 巨 制 黛 玉 是 正 册 之 冠, 她 的 考 语 是 情 情 宝 玉 是 情 榜 之 冠, 他 的 考 语 是 情 不 情 庚 辰 本 第 十 七 回 至 十 八 回 有 回 前 总 评 曰 : 宝 玉 系 诸 艳 之 冠 Diana Yu 在 翻 译 余 英 时 先 生 的 红 楼 梦 的 两 个 世 界 时, 将 其 译 为 : Pao-yu is the beauty of all beauties 2 又 第 十 九 回 : 宝 玉 笑 道 : 你 说 的 话 怎 么 叫 我 答 言 呢 我 不 过 是 赞 他 好, 正 配 生 在 这 深 堂 大 院 里, 没 的 我 们 这 种 浊 物 倒 生 在 这 里 此 处 庚 辰 本 有 双 行 夹 批 说 : 这 皆 宝 玉 意 中 心 中 确 实 之 念, 非 前 勉 强 之 词, 所 以 谓 今 古 未 ( 有 ) 之 一 人 耳 听 其 囫 囵 不 解 之 言, 察 其 幽 微 感 触 之 心, 审 其 痴 妄 委 婉 之 意, 皆 今 古 未 见 之 人, 亦 是 未 见 之 文 字 ; 说 不 得 贤, 说 不 得 愚, 说 不 得 不 肖, 说 不 得 善, 说 不 得 恶, 说 不 得 光 明 正 大, 说 不 得 混 账 恶 赖, 说 不 得 聪 明 才 俊, 说 不 得 庸 俗 平 ( 凡 ), 说 不 得 好 色 好 淫, 说 不 得 情 痴 情 种, 恰 恰 只 有 一 颦 儿 可 对, 令 他 人 徒 加 评 论, 总 未 摸 着 他 二 人 是 何 等 脱 胎, 何 等 骨 肉 余 阅 此 书 亦 爱 其 文 字 耳, 实 亦 不 能 评 出 此 二 人 终 是 何 等 人 物 后 观 情 榜 评 曰 宝 玉 情 不 情, 黛 玉 情 情 此 二 评 自 在 评 痴 之 上, 实 亦 属 囫 囵 不 解, 妙 甚! 至 于 情 不 情 的 意 义, 可 以 参 考 甲 戌 本 第 八 回 的 眉 批 来 理 解 : 按 警 幻 情 榜, 宝 玉 系 情 不 情 凡 世 间 之 无 知 无 识, 彼 俱 有 一 痴 情 去 体 贴 今 加 大 醉 二 字 于 石 兄, 是 因 问 包 子 问 茶 顺 手 掷 杯, 问 茜 雪 撵 李 嬷, 乃 一 部 中 未 有 第 二 次 事 也 袭 人 数 语, 无 言 而 止, 石 兄 真 大 醉 也 余 亦 云 实 实 大 醉 也 难 辞 醉 闹, 非 薛 蟠 纨 绔 辈 可 比 香 菱 已 经 被 薛 蟠 收 在 房 中, 平 儿 自 是 贾 琏 之 妾, 二 人 宝 玉 平 日 皆 欲 效 劳 而 苦 无 因 由 香 菱 裙 子 脏 了, 邓 云 乡 红 楼 梦 导 读, 河 北 教 育 出 版 社 2004 年 版, 页 95 2 红 楼 梦 的 两 个 世 界, 上 海 社 会 科 学 院 出 版 社, 页 230 第 2 页

15 宝 玉 取 了 袭 人 的 让 她 换 上, 所 谓 呆 香 菱 情 解 石 榴 裙 ( 第 六 十 二 回 ); 平 儿 被 贾 琏 凤 姐 误 解 打 了, 宝 玉 给 她 梳 妆, 在 回 目 里 也 大 书 特 书 : 喜 出 望 外 平 儿 理 妆 ( 第 四 十 四 回 ) 下 一 情 字, 指 所 谓 情 极 之 毒 ( 第 二 十 一 回 脂 批 ), 复 入 于 色 如 果 只 是 悬 崖 撒 手 ( 第 一 回 第 二 十 一 回 脂 批 ), 可 能 还 算 不 得 太 毒 第 十 八 回 : 贾 蔷 忙 答 应 了, 因 命 龄 官 做 游 园 惊 梦 二 出 龄 官 自 为 此 二 出 原 非 本 角 之 戏, 执 意 不 作, 定 要 作 相 约 相 骂 二 出 此 处 庚 辰 本 有 双 行 夹 批 说 : 钗 钏 记 中, 总 隐 后 文 不 尽 风 月 等 文 ( 己 卯 本 夹 批 戚 序 本, 皆 同 ) 我 推 测 这 里 所 谓 的 不 尽 风 月 就 是 宝 玉 经 历 的 第 二 个 色 字 关 于 自 色 悟 空, 再 来 看 几 条 脂 批 第 一 回 : 那 疯 跛 道 人 听 了 拍 掌 笑 道 : 解 得 切, 解 得 切! 士 隐 便 笑 一 声 : 走 罢! 将 道 人 肩 上 搭 连 抢 了 过 来 背 着, 竟 不 回 家, 同 了 疯 道 人 飘 飘 而 去 走 罢 二 字 处, 甲 戌 本 有 眉 批 曰 : 走 罢 二 字 真 悬 崖 撒 手, 若 个 能 行 蒙 府 本 有 批 曰 : 一 转 念 间 登 彼 岸 靖 藏 本 有 眉 批 曰 : 走 罢 二 字, 如 见 如 闻, 非 过 来 人, 若 个 能 行 写 甄 士 隐, 便 是 晃 过 一 笔 宝 玉, 所 谓 特 犯 不 犯 ( 此 四 字 多 次 见 于 脂 批 ) 又 第 二 十 一 回 : 说 不 得 横 了 心, 只 当 他 们 死 了, 横 竖 自 然 也 要 过 的 便 权 当 他 们 死 了, 毫 无 牵 挂, 反 能 怡 然 自 悦 此 处 庚 辰 本 有 双 行 夹 批 曰 : 此 意 却 好, 但 袭 卿 辈 不 应 忍 如 此 弃 也 宝 玉 之 情, 今 古 无 人 可 比 固 矣 然 宝 玉 有 情 极 之 毒, 亦 世 人 莫 忍 为 者, 看 至 后 半 部, 则 2 洞 明 矣 此 是 宝 玉 三 大 病 也 宝 玉 看 此 世 人 莫 忍 为 之 毒, 故 后 文 方 有 悬 崖 撒 手 一 回 若 他 人 得 宝 钗 之 妻, 麝 月 之 婢, 岂 能 弃 而 为 僧 哉? 宝 玉 一 生 偏 僻 处 又 第 二 十 五 回 甲 戌 本 有 眉 批 曰 : 通 灵 玉 听 癞 和 尚 二 偈 即 刻 灵 应, 抵 却 前 回 若 干 庄 子 及 语 录 机 锋 偈 子, 正 所 谓 物 各 有 所 主 也 叹 不 得 见 玉 兄 悬 崖 撒 手 文 字 为 恨 宝 玉 最 终 悬 崖 撒 手, 出 家 为 僧, 如 甄 士 隐, 如 智 通 寺 的 龙 钟 老 僧, 终 归 于 空, 复 归 青 埂 峰 下, 又 回 到 石 头, 亦 可 谓 空 矣 余 话 至 此, 我 们 印 证 了 宝 玉 一 生 的 经 历, 也 就 是 整 部 红 楼 梦, 也 存 在 着 与 风 月 宝 鉴 太 虚 幻 境 相 同 的 结 构, 也 有 其 正 反 两 面 写 贾 瑞 甄 士 隐, 是 预 示 着 宝 玉 ; 写 风 月 宝 鉴 太 虚 幻 境, 是 预 示 着 整 部 红 楼 梦 正 反 两 面 不 但 在 空 间 上 同 时 存 在, 而 且 其 在 时 间 上 的 展 开, 也 依 时 有 其 侧 重 关 于 色 空 之 为 红 楼 梦 一 书 的 主 线 一 说, 在 抄 本 中 并 未 见 相 应 的 脂 批 而 甲 戌 本 该 页 有 四 条 半 侧 批, 一 条 眉 批, 却 没 有 批 这 句 话 当 然 不 能 说 我 的 结 论 因 为 没 有 脂 批 的 支 撑 就 不 具 有 合 法 性, 然 而 如 果 有 了, 那 就 更 完 美 了 如 果 有 的 话, 我 甚 至 想, 那 简 直 不 是 为 雪 芹 而 是 为 我 批 的 二 六 年 三 四 月 间 上 海 交 通 大 学 与 诸 本 不 相 悖, 姑 存 之 2 看 字 疑 应 为 有 第 3 页

16 明 末 清 初 青 楼 文 化 随 谈 ( 一 ) 王 欢 复 旦 大 学 中 文 系 研 二 @fudan.edu.cn 以 前 不 知 道 在 一 本 什 么 书 上 看 到 过, 说 中 国 古 代 女 子 真 正 的 精 英 其 实 只 存 在 于 青 楼 中 ; 这 话 也 算 有 些 道 理 醒 世 恒 言 中 那 个 广 为 人 知 的 卖 油 郎 独 占 花 魁 的 故 事 里 讲 到 那 花 魁 娘 子 的 好 处, 极 力 褒 扬 她 对 琴 棋 书 画 诗 词 歌 赋 的 精 通, 而 正 经 人 家 的 女 子 多 半 不 需 要 学 习 这 些 内 容, 即 使 学 习 了, 也 是 她 的 课 业 中 最 不 重 要 的 部 分 ( 重 要 的 是 诸 如 女 四 书 等 内 容, 当 然 也 包 括 女 红 ), 即 使 到 了 明 代 这 样 妇 女 文 学 大 为 盛 行 的 时 代, 仍 旧 有 不 少 女 士 人 担 心 自 己 的 诗 作 流 传 出 去 不 合 礼 法 而 选 择 焚 烧 自 己 的 作 品 但 是 在 青 楼 女 子 那 里, 她 们 没 有 服 侍 翁 姑 和 丈 夫 的 重 任, 而 是 充 分 扮 演 一 个 美 的 性 的 角 色, 因 此 这 些 文 化 文 学 的 素 养 不 但 不 会 伤 害 她 们 的 形 象, 反 而 更 能 为 其 增 加 身 价, 因 此 争 相 努 力 学 习, 而 鸨 母 为 了 培 养 出 优 秀 的 妓 女 也 会 为 其 聘 请 合 适 的 教 师, 因 此 她 们 的 造 诣 往 往 能 达 到 较 高 的 程 度 套 用 曹 雪 芹 公 的 一 句 话, 青 楼 也 是 历 历 有 人, 形 成 其 独 特 的 妇 女 文 化, 跟 彼 时 之 闺 秀 文 化 有 所 交 叉 又 有 所 异 趣, 是 一 个 非 常 有 意 思 的 课 题 不 过 要 谈 青 楼 文 化, 可 能 一 些 基 本 的 定 义 还 需 要 作 一 下 介 绍 释 娼 按 照 王 书 奴 中 国 娼 妓 史 中 的 说 法, 说 文 解 字 中 有 倡 字 而 没 有 娼 字, 梁 顾 野 王 玉 篇 中 才 开 始 有 了 娼 字, 并 说 娼, 婸 也 婸 字 是 什 么 意 思 呢? 说 文 里 面 这 个 字 的 意 思 是 婸, 放 也, 一 曰 淫 戏 宋 朝 丁 度 集 韵 说 : 倡, 乐 也, 或 从 女 明 人 正 字 通 : 倡, 倡 优 女 乐, 别 作 娼 可 知, 一 古 代 的 娼 女 起 源 于 女 乐, 因 此 对 于 历 代 的 娼 女 来 说, 音 乐 和 歌 舞 都 是 其 应 该 通 晓 的 重 要 技 术 二 古 代 的 优 倡 是 不 分 的 说 文 : 倡, 乐 也, 又 : 优, 饶 也, 一 曰 倡 也 又 : 俳, 戏 也 清 段 玉 裁 说 文 解 字 注 : 以 其 戏 言 之 谓 之 俳, 以 其 音 乐 言 之 谓 之 优 亦 谓 之 倡, 实 一 物 也 三 国 志 蜀 志 许 慈 传 : 先 主 定 蜀, 承 丧 乱 历 纪, 学 业 衰 废, 乃 鸠 合 典 籍, 沙 汰 众 学, 慈 潜 并 为 学 士, 与 孟 光 来 敏 等 典 掌 旧 文 值 庶 事 草 创, 动 多 疑 议, 慈 潜 更 相 克 伐, 谤 讟 忿 争, 形 於 声 色 ; 书 籍 有 无, 不 相 通 借, 时 寻 楚 挞, 以 相 震 攇 其 矜 己 妒 彼, 乃 至 於 此 先 主 愍 其 若 斯, 群 僚 大 会, 使 倡 家 假 为 二 子 之 容 傚 其 讼 阋 之 状, 酒 酣 乐 作, 以 为 嬉 戏, 初 以 辞 义 相 难, 终 以 刀 杖 相 屈, 用 感 切 之 这 里 的 倡 起 到 的 其 实 是 戏 子 的 作 用, 倡 优 不 分 三 古 代 的 倡 男 女 不 分 史 记 赵 世 家 : 赵 王 迁, 其 母 倡 也 李 延 年 传 : 中 山 人, 身 及 父 母 兄 弟 皆 故 倡 也 可 知 古 代 男 女 均 可 称 倡, 因 此 文 人 著 书 都 写 为 倡, 并 不 需 要 专 门 的 娼 字 来 表 明 其 女 子 身 份 至 唐 代 才 开 始 出 现 娼 字 赵 璘 因 话 录 : 陈 娇 如, 京 师 名 娼 近 代 式 娼 妓 当 由 唐 代 开 始, 且 自 唐 以 后 以 女 性 为 主 体 在 二 十 五 史 中 检 索, 倡 字 大 约 有 条, 明 史 和 清 史 稿 中 出 现 的 次 数 明 显 多 于 其 他 的 朝 代, 娼 字 的 情 况 差 不 多, 宋 书 中 也 有 不 少 由 于 很 多 材 料 直 接 引 自 龚 斌 青 楼 文 化 与 中 国 文 学 研 究 ( 汉 语 大 词 典 出 版 社 200 年 版, 上 海 ) 及 王 书 奴 中 国 娼 妓 史 ( 团 结 出 版 社 2004 年 版, 北 京 ), 不 再 一 一 标 注 转 引 段 落, 特 此 注 明 第 4 页

17 2 释 妓 说 文 : 妓, 妇 人 小 物 也, 从 女, 支 声 妇 人 小 物, 到 底 是 什 么 意 思 呢? 不 管 是 说 文 以 后 的 字 典 还 是 现 当 代 学 者 都 没 有 做 具 体 的 解 释 说 文 里 面 还 有 一 个 字 姕 字 的 解 释 里 也 有 这 句 话 : 姕, 妇 人 小 物 也, 从 女, 此 声, 诗 曰 屡 舞 姕 姕, 即 移 切 查 四 库 全 书, 各 本 字 书 情 况 如 下 : 玉 篇 从 说 文 ; 说 文 系 传 : 妇 人 小 物 也, 从 女, 支 声 臣 锴 曰 : 物 犹 言 人 物 也 宋 戴 侗 六 书 故 从 说 文 : 女 之 有 技 者 别 作 妓, 说 文 : 妓, 妇 人 小 物 也 康 熙 字 典 卷 六 : 妓, 音 伎, 女 乐 也 洪 涯 妓, 三 皇 时 人 娼 家 托 始 见 万 物 原 始, 一 曰 古 未 有 妓, 至 汉 武 始 置 营 妓, 以 待 军 士 之 无 妻 室 者, 见 汉 武 外 史 又 正 韵 奇 几 切, 音 技, 义 同 又 广 韵 集 韵, 居 宜 切, 音 羁, 妓 姿 女 容 ; 又 妓 女 萱 草 别 名, 又 千 心 妓, 地 肤 草 别 名, 见 本 草 纲 目 集 韵 从 说 文 : 妓 姼, 说 文 妇 人 小 物 也, 或 从 多 五 音 集 韵 从 说 文 古 今 韵 会 举 要 : 妓, 说 文 妇 人 小 物 也, 从 女 支 声, 徐 曰 物 犹 言 人 物 也 ; 广 韵 女 乐 也, 晋 谢 安 携 妓 游 东 山 御 定 音 韵 阐 微 从 说 文, 广 韵 女 乐 辽 龙 龛 手 镜 : 女 乐 魏 张 揖 埤 苍 说 : 妓, 美 女 也 陆 法 言 切 韵 : 妓, 女 乐 也 从 上 面 的 材 料 可 以 看 到, 只 有 徐 锴 给 了 一 个 解 释, 说 物 是 指 人 物, 那 么 妇 人 小 物 的 意 思 似 乎 应 该 是 妇 女 中 地 位 低 微 的 人, 然 而 这 个 只 是 我 的 揣 测, 并 没 有 实 据 后 人 的 阐 述, 大 多 是 美 女 和 女 乐 两 者, 可 知 从 魏 晋 开 始, 妓 有 美 女 和 女 乐 两 种 含 义 3 释 青 楼 青 楼, 本 意 是 指 显 贵 之 家 的 楼 阁 曹 植 美 女 篇 : 青 楼 临 大 路, 高 楼 结 重 关 文 选 李 善 注 引 列 子 : 虞 氏, 梁 之 富 人, 高 楼 临 大 路 偶 尔 也 指 帝 王 的 居 所 南 齐 书 东 昏 侯 纪 : 世 祖 兴 光 楼, 上 施 青 漆, 世 谓 之 青 楼 青 楼 作 为 妓 家 的 代 称, 六 朝 时 已 经 出 现 如 玉 台 新 咏 卷 八 刘 邈 万 山 见 采 桑 人 : 倡 妾 不 胜 愁, 结 束 下 青 楼 为 何 用 青 楼 指 代 妓 家, 根 据 龚 斌 先 生 的 说 法, 可 能 是 由 于 豪 富 之 家 特 多 女 妓, 而 她 们 又 常 楼 居 的 缘 故 古 诗 中 写 到 的 美 女 居 处, 往 往 是 装 饰 美 丽 的 楼 阁 如 汉 乐 府 陌 上 桑 : 日 出 东 南 隅, 照 我 秦 氏 楼 秦 氏 有 好 女, 自 名 为 罗 敷 古 诗 十 九 首 中 的 青 青 河 畔 草 中 的 盈 盈 楼 上 女 即 是 昔 日 的 倡 家 女 ; 西 北 有 高 楼 中 也 提 到 杞 梁 妻 是 住 在 高 楼 里 的, 曹 植 美 女 篇 傅 玄 艳 歌 行 等 诗 歌 中 写 到 的 美 女 的 居 所 大 抵 都 是 临 大 路 或 者 临 大 巷 的 青 楼 这 些 美 女 十 之 八 九 是 富 豪 之 家 的 女 妓 到 了 唐 代, 青 楼 的 两 种 意 义 仍 然 在 混 用 骆 宾 王 帝 京 篇 : 小 堂 绮 帐 三 千 户, 大 道 青 楼 十 二 重 刘 希 夷 采 桑 : 相 逢 不 相 识, 归 去 梦 青 楼 王 昌 龄 青 楼 曲 : 驰 道 杨 花 满 御 沟, 红 妆 漫 绾 上 青 楼 用 的 仍 旧 是 它 的 本 意 而 另 一 些 诗, 如 李 白 在 水 军 宴 韦 司 马 楼 船 观 妓 : 对 舞 青 楼 妓, 双 鬟 白 玉 童 杜 牧 遣 怀 : 十 年 一 觉 扬 州 梦, 赢 得 青 楼 薄 幸 名 薛 能 赠 歌 者 : 谁 人 得 向 青 楼 宿, 第 5 页

18 便 是 仙 郎 不 是 夫 用 的 则 是 它 后 起 的 意 义, 青 楼 代 指 妓 家 宋 元 以 后, 青 楼 的 本 意 渐 渐 消 失, 专 用 它 的 第 二 意 义, 因 此 娼 妓 称 为 青 楼 女 子, 追 忆 狭 邪 往 事 称 为 青 楼 旧 梦, 娼 妓 所 写 诗 词 称 为 青 楼 艳 语, 等 等 不 一 而 足 一 些 宋 词 作 品 中 也 有 体 现, 如 杜 安 世 河 满 子 : 独 倚 青 楼 吟 赏, 目 前 无 限 轻 盈 整 首 词 描 写 的 是 一 个 青 楼 女 子 的 悲 伤 情 怀 易 祓 蓦 山 溪 ( 春 情 ) : 十 千 斗 酒, 相 与 买 春 闲, 吴 姬 唱, 秦 娥 舞 拚 醉 青 楼 暮 2 这 里 提 到 了 吴 姬 秦 娥, 并 且 有 歌 舞, 非 常 明 显 是 妓 家 的 景 象 4 娼 妓 之 分 类 历 代 娼 妓 制 度 有 许 多 变 化, 娼 妓 的 名 目 也 非 常 繁 多, 娼 妓 名 称, 汉 以 来 有 倡 伎 女 倡 女 妓 御 妓 等 几 种 名 称, 唐 以 后 名 目 渐 渐 繁 多, 王 书 奴 中 国 娼 妓 史 统 计 如 下 : 官 妓 宋 史 太 宗 本 纪 御 妓 3 花 娘 举 娘 辍 耕 录 录 事 酒 纠 4 营 妓 摭 言 角 妓 晋 书 桓 伊 传 声 妓 唐 书 太 平 公 主 列 传 唐 书 顺 宗 本 纪 老 学 庵 笔 教 坊 女 妓 记 青 楼 集 小 姐 夷 坚 志 饮 妓 北 里 志 风 声 贱 人 金 华 子 杂 编 家 妓 西 湖 志 余 内 人 前 头 5 教 坊 记 校 书 鉴 戒 录 牙 娘 北 里 志 人 十 家 金 华 子 侯 鲭 录 歌 妓 孟 浩 然 诗 客 东 京 梦 华 录 卖 客 市 肆 记 郡 君 北 里 志 婊 子 名 义 考 虽 然 名 目 繁 多, 但 用 娼 妓 二 字 全 部 可 以 囊 括 了 而 娼 妓 依 照 其 性 质 划 分, 不 外 官 妓 家 妓 私 娼 三 类 () 官 妓 官 妓 的 起 源, 王 书 奴 中 国 娼 妓 史 认 为 是 源 自 春 秋 时 齐 国 馆 仲 设 立 的 女 闾 战 国 策 东 周 : 齐 桓 公 宫 中 七 市, 女 闾 七 百, 国 人 非 之 闾 是 指 里 巷 中 的 门 女 闾, 本 来 是 指 宫 中 为 门 为 市, 使 妇 女 群 居, 以 便 行 商 女 闾 究 竟 是 否 官 方 经 营 的 公 娼 呢? 其 收 入 是 否 如 褚 人 获 坚 瓠 续 集 里 说 的 花 粉 钱 之 始? 叶 八 百 易 传 谓 : 齐 桓 公 姑 姊 妹 不 嫁 者 数 人, 宫 中 七 市, 女 闾 七 百, 淫 污 臭 秽, 莫 甚 于 此 杨 慎 升 庵 集 卷 七 十 六 独 妇 山 条 : 又 齐 记 云 齐 有 女 闾 全 词 为 : 细 雨 裛 开 红 杏, 新 妆 粉 面 鲜 明 东 君 何 事 交 来 早, 更 无 绿 叶 同 荣 独 倚 青 楼 吟 赏, 目 前 无 限 轻 盈 命 薄 不 倚 栏 槛, 或 占 郊 垌 清 香 繁 艳 真 堪 爱, 枉 教 寂 寞 凋 零 相 次 牡 丹 芍 药, 王 孙 谁 道 多 情 2 全 词 为 : 海 棠 枝 上, 留 得 娇 莺 语 双 燕 几 时 来, 并 飞 入 东 风 院 宇 梦 回 芳 草, 绿 遍 旧 池 塘, 梨 花 雪, 桃 花 雨 毕 竟 春 谁 主 东 郊 拾 翠, 襟 袖 沾 飞 絮 宝 马 趁 雕 轮, 乱 红 中 香 尘 满 路 十 千 斗 酒, 相 与 买 春 闲, 吴 姬 唱, 秦 娥 舞 拚 醉 青 楼 暮 3 录 事 酒 纠 席 纠, 名 称 不 同, 实 际 则 一 酒 纠 类 似 今 酒 席 令 官, 在 宴 会 上 司 法, 决 定 赏 罚, 由 于 饮 酒 时 酒 纠 多 由 妓 女 担 任, 后 遂 称 妓 女 为 酒 纠 4 这 个 称 呼 出 现 在 宋 代, 宣 和 遗 事 亨 集 称 名 妓 李 师 师 : 这 个 佳 人, 名 冠 天 下, 乃 是 东 京 角 妓 徐 渭 西 厢 记 眉 批 : 宋 人 谓 风 流 蕴 藉 为 角, 故 有 角 伎 之 名 5 称 妓 为 校 书, 可 能 是 源 于 唐 代 著 名 营 妓 薛 涛 武 元 衡 镇 蜀, 重 薛 涛 之 才, 奏 为 校 书 郎, 时 号 女 校 书, 后 校 书 也 成 为 妓 女 的 代 称 第 6 页

19 七 百, 征 其 夜 合 之 资 以 充 国 用, 论 语 有 归 女 乐 之 文, 亦 出 于 齐, 其 女 闾 之 余 乎? 管 仲 相 桓 公 而 立 此 法, 宜 为 圣 门 之 童 所 羞 称 也 根 据 这 两 则 材 料, 女 闾 应 该 就 是 政 府 经 营 的 公 娼 官 妓 在 唐 宋 明 三 代 特 别 发 达 唐 代 的 官 妓 有 三 种 : 一 是 供 皇 帝 及 诸 王 享 受 的 官 妓, 二 是 供 文 官 享 受 的 地 方 乐 妓, 三 是 供 军 士 娱 乐 的 营 妓 唐 玄 宗 时, 东 西 二 京 都 设 有 左 右 教 坊, 掌 俗 乐, 教 坊 中 能 歌 善 舞 的 妓 女 称 内 人 因 为 常 在 皇 帝 面 前 服 侍, 所 以 也 称 为 前 头 人 据 载, 唐 玄 宗 宫 内 的 官 妓 成 千 上 万 例 如 天 宝 年 间 有 名 的 歌 妓 念 奴, 天 宝 遗 事 载 她 有 色, 善 歌, 宫 伎 中 第 一 元 稹 曾 在 连 昌 宫 词 诗 中 描 写 了 她 歌 唱 的 情 景 : 力 士 传 呼 觅 念 奴, 念 奴 潜 伴 诸 郎 宿 须 爽 觅 得 又 连 催, 特 赦 街 中 许 燃 烛 春 娇 满 眼 泪 红 绡, 掠 削 云 鬓 旋 装 束 飞 上 九 天 歌 一 声, 二 十 五 郎 吹 管 逐 连 昌 宫 词 注 : 念 奴, 天 宝 中 名 倡, 善 歌 每 岁 楼 下 酺 宴, 累 日 之 后, 万 众 喧 溢, 严 安 之 韦 黄 裳 辟 易 而 不 能 禁, 众 乐 为 之 罢 奏 玄 宗 遣 高 力 士 大 呼 于 楼 上 曰 : 欲 遣 念 奴 唱 歌, 邠 二 十 五 郎 吹 小 管 逐, 看 人 能 听 否? 未 尝 不 悄 然 奉 诏 其 为 当 时 所 重 也 如 此 地 方 上 的 官 妓 主 要 供 文 官 娱 乐 京 城 长 安 平 康 坊 妓 女, 光 顾 者 主 要 是 京 中 朝 士 以 及 往 来 文 士 她 们 属 于 教 坊 管 辖, 官 吏 召 妓 侑 酒 需 要 经 过 官 署 批 准 白 居 易 琵 琶 行 中 提 到 的 那 位 老 大 嫁 作 商 人 妇 的 琵 琶 女 也 是 一 位 教 坊 官 妓, 她 自 述 十 三 学 得 琵 琶 成, 名 数 教 坊 第 一 部 地 方 上 的 官 妓 如 果 遇 到 官 府 宴 饮, 也 需 应 召 前 去 侑 酒 歌 舞 郡 守 秩 满 归 里, 可 以 携 带 官 妓 一 同 回 去, 地 方 长 官 调 任 别 处, 也 可 以 将 喜 欢 的 妓 女 带 去 营 妓 是 军 队 管 辖 的 娼 妓, 创 立 于 汉 武 帝 时, 虽 然 说 是 为 了 解 决 没 有 妻 室 的 军 士 的 性 需 求, 实 际 上 主 要 是 满 足 上 层 将 领 的 声 色 之 娱, 高 适 燕 歌 行 曰 : 战 士 军 前 半 死 生, 美 人 帐 下 犹 歌 舞 即 是 一 例 统 兵 将 领 对 营 妓 有 绝 对 的 支 配 权, 统 帅 可 以 随 意 抢 夺 部 下 喜 爱 的 妓 女 ; 反 之, 也 可 以 把 妓 女 赏 赐 给 某 个 下 属 宋 代 的 官 妓 分 属 州 郡 和 军 营 北 宋 汴 京 和 南 宋 杭 州 的 官 妓 多 散 布 在 茶 肆 酒 楼 以 及 瓦 舍 勾 栏 中 官 方 酒 肆 为 招 徕 顾 客, 常 让 艳 妆 的 娼 女 在 酒 店 中 奏 乐 歌 唱 这 是 宋 代 娼 妓 制 度 与 唐 代 最 不 同 的 地 方, 这 一 变 化 表 明 娼 妓 已 跟 日 益 发 展 的 商 品 经 济 联 系 起 来 了 明 初 娼 妓 制 度 沿 袭 唐 宋, 都 用 官 妓 侑 酒 明 宣 宗 宣 德 初 年, 下 令 禁 止 官 妓 侑 酒 侍 宴, 官 吏 狎 妓 也 属 违 法 但 明 中 叶 后, 君 臣 生 活 渐 渐 腐 化, 加 上 个 性 解 放 的 思 潮 推 动, 金 陵 成 为 风 月 中 心, 娼 妓 之 盛 甚 至 超 过 了 唐 宋 之 气 象 清 初 官 妓 沿 用 有 明 制 度, 也 称 乐 户, 顺 治 康 熙 时 两 次 裁 减 乐 户, 延 续 千 余 年 的 官 妓 制 度 基 本 被 取 消, 取 而 代 之 是 的 私 娼 的 兴 盛 泛 滥 (2) 家 妓 家 妓 是 王 公 贵 族 达 官 豪 富 之 家 的 女 妓, 其 地 位 介 于 婢 妾 之 间, 有 时 与 妾 相 近, 以 声 色 供 主 人 娱 乐 家 妓 兴 起 于 战 国 时 期 史 记 吕 不 韦 列 传 : 吕 不 韦 取 邯 郸 诸 姬 绝 好 善 舞 者 与 居, 知 有 身 邯 郸 姬 其 实 是 女 倡, 为 吕 不 韦 的 家 妓 到 汉 魏 晋 南 北 朝 至 唐 宋, 蓄 养 家 妓 之 风 盛 行 不 衰 如 白 居 易 有 小 蛮 樊 素 ; 苏 东 坡 有 朝 云 都 为 我 们 所 熟 知 家 妓 其 实 也 是 家 奴 的 一 种, 因 此 主 人 可 以 凭 一 己 之 好 恶 或 一 时 之 意 气 就 将 家 这 两 个 字 应 该 是 读 nián nú, 后 世 有 词 牌 名 念 奴 娇, 大 多 数 人 都 读 成 niàn nú jiāo, 其 实 是 不 正 确 的 第 7 页

20 妓 赠 人 唐 代 诗 人 李 端 参 加 郭 暧 的 宴 会, 家 妓 镜 儿 善 弹 筝, 姿 色 绝 伦, 李 端 以 弹 筝 为 题 作 诗 一 首, 郭 暧 大 为 赞 赏, 便 将 镜 儿 送 给 李 端 宋 代 词 人 詹 天 游 在 驸 马 都 尉 杨 震 家 饮 宴, 对 侑 觞 的 家 妓 粉 儿 有 意, 口 占 浣 溪 沙 词, 有 不 曾 真 个 也 消 魂 2 之 语, 杨 震 遂 将 粉 儿 赠 之, 说 : 请 天 游 真 个 消 魂 也 抗 金 名 将 辛 弃 疾 有 吹 笛 婢 名 整 整, 在 上 饶 时 他 的 妻 子 生 病 了, 请 了 医 生 来 诊 治, 彼 时 整 整 侍 侧, 辛 弃 疾 乃 指 以 谓 医 曰 : 老 妻 平 安, 以 此 人 为 赠 不 数 日 果 勿 药, 乃 践 前 约, 整 整 既 去, 因 口 占 好 事 近 云 : 医 者 索 酬 劳, 那 得 许 多 物? 只 有 一 个 整 整, 也 盘 合 盛 得 下 官 歌 舞 转 凄 惶, 赠 得 几 枝 笛, 觑 着 这 般 火 色, 告 妈 妈 将 息 一 时 家 妓 可 以 随 时 遣 去, 白 居 易 辛 弃 疾 都 曾 经 因 为 年 老 而 遣 妓, 司 空 曙 则 因 病 遣 妓, 最 有 意 思 的 是 东 晋 王 敦 遣 妓, 他 因 为 纵 恣 女 色, 以 致 身 体 衰 弱, 在 左 右 的 规 劝 下, 他 打 开 后 阁, 将 妓 妾 数 十 人 统 统 赶 到 路 上, 听 任 她 们 跑 到 任 何 地 方 去 (3) 私 娼 私 娼 大 约 起 源 于 宋 梦 粱 录 妓 乐 篇 说, 南 宋 诸 酒 库 设 法 卖 酒, 选 择 上 等 官 妓 及 私 名 妓 女 歌 唱 助 兴 私 名 妓 女 即 私 娼, 在 当 时 并 不 普 遍, 歌 唱 水 平 也 不 如 官 妓 周 密 武 林 旧 事 勾 栏 瓦 子 条 记 在 : 或 有 路 歧 不 入 勾 栏, 只 在 要 闹 宽 阔 之 处 做 场 者, 谓 之 打 野 呵 这 就 是 宋 明 间 的 路 歧 人 ( 或 作 路 妓 人 ), 为 街 头 卖 艺 兼 卖 淫 的 私 娼, 所 以 洪 迈 夷 坚 志 称 为 路 歧 散 场 金 瓶 梅 第 三 回 写 到 的 西 门 庆 养 的 外 宅 张 惜 春 就 是 唱 慢 曲 的 路 妓 人, 西 门 庆 见 她 是 路 妓 人, 不 喜 欢 可 见 路 妓 人 是 下 等 娼 妓 私 娼 的 繁 衍 自 始 自 终 都 与 商 品 经 济 的 发 展 密 切 相 关 明 中 叶 以 后, 新 的 经 济 因 素 的 诞 生 与 壮 大, 意 识 形 态 领 域 也 发 生 了 相 应 地 变 化, 肯 定 情 欲 好 货 好 色 成 为 时 尚, 在 这 种 背 景 下, 私 娼 大 为 泛 滥, 满 布 天 下 谢 肇 淛 五 杂 俎 说 当 时 不 隶 于 官, 家 居 而 卖 奸 者, 俗 谓 之 私 窠 子, 盖 不 胜 数 矣 清 中 叶 后, 随 着 上 海 广 州 等 沿 海 商 埠 的 开 放, 娼 妓 业 日 益 繁 荣, 但 是 近 世 青 楼 已 缺 乏 古 典 青 楼 的 文 化 气 氛, 娼 妓 是 肉 屏 风 夜 度 娘, 狎 客 也 不 再 强 调 追 求 色 艺, 故 海 上 花 列 传 中 能 看 到 的 青 楼 一 派 乌 烟 瘴 气, 完 全 成 了 一 个 坑 蒙 拐 骗 毫 无 廉 耻 的 所 在 即 李 端 听 筝 : 鸣 筝 金 粟 柱, 素 手 玉 房 前 欲 得 周 郎 顾, 时 时 误 拂 弦 2 全 词 为 : 淡 淡 青 山 两 点 春, 娇 羞 一 点 口 儿 樱, 一 梭 儿 玉 一 緺 儿 云, 白 藕 香 中 见 西 子, 玉 梅 花 下 遇 昭 君, 不 曾 真 个 也 消 魂 第 8 页

21 翻 译 作 品 前 近 代 科 学 史 比 较 研 究 之 潜 力 * 译 : 郑 方 磊 科 学 史 系 研 二 felix_zheng@msn.com 校 : 郑 诚 科 学 史 系 研 二 glyptostrobus@63.com 原 作 者 :Geoffrey Lloyd, 剑 桥 大 学 达 尔 文 学 院 概 要 不 可 否 认, 古 代 科 学 史 比 较 研 究 在 许 多 方 面 都 比 近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受 到 更 多 的 限 制 ( 既 是 因 为 史 料 的 缺 失, 又 因 早 期 科 学 较 为 原 始 ), 但 是 从 另 一 种 观 点 看, 又 可 以 说 这 一 领 域 的 研 究 潜 力 较 之 近 代 科 学 史 反 而 要 丰 富 得 多 为 什 么 科 学 在 不 同 的 古 代 文 明 中 表 现 为 如 此 不 同 的 形 式? 从 这 个 问 题 展 开, 我 们 可 以 进 一 步 问 : 古 代 的 研 究 者 如 何 界 定 他 们 的 问 题, 用 什 么 方 法 处 理 这 些 问 题? 前 近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以 一 种 独 特 的 方 式 为 我 们 提 供 了 一 条 了 解 古 人 的 目 标 价 值 观 和 思 维 方 式 的 途 径, 与 古 代 思 想 的 其 他 领 域 不 同, 古 人 可 以, 也 确 乎 利 用 事 实 ( 古 人 对 此 有 自 己 的 理 解 ) 检 验 他 们 的 推 测 和 构 想 近 二 十 年 来, 古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已 经 发 生 了 转 变 首 先, 可 资 利 用 的 原 始 资 料 急 剧 增 加 952 年, 诺 依 格 鲍 尔 (Neugebauer) 已 在 抱 怨 大 量 楔 形 文 字 泥 版 深 藏 大 英 博 物 馆 等 处 未 能 发 表 ([952] 957, 59) 首 创 性 的 工 作, 诸 如 亚 述 国 家 档 案 (State Archives of Assyria) 丛 书 的 出 版 造 成 的 巨 大 影 响, 已 经 超 越 了 专 业 圈 子 Hunger Parpola Reiner Pingree 等 学 者 开 启 了 后 诺 依 格 鲍 尔 时 代 的 美 索 不 达 米 亚 天 学 (the Mesopotamian study of the heavens) 研 究, 近 来 Swerdlow Rochberg Brown Robson 等 人 对 该 领 域 的 研 究 又 有 所 推 进 中 国 的 情 况, 正 如 Elisabeth Hsu 与 林 力 娜 (Karine Chemla) 在 本 卷 中 所 提 醒 我 们 的 那 样, 马 王 堆 张 家 山 等 墓 葬 出 土 的 数 学 医 学 和 宇 宙 论 文 献, 已 经 急 剧 地 修 正 了 我 们 对 相 应 领 域 中 几 部 汉 代 主 要 的 古 典 著 作, 即 九 章 算 术 周 髀 算 经 黄 帝 内 经 淮 南 子 等 产 生 背 景 的 理 解 希 腊 亦 是 如 此, 虽 然 发 现 的 新 文 本 相 对 较 少 Vivian Nutton 在 本 卷 中 提 示 我 们 古 希 腊 医 学 史 研 究 的 新 动 向 : 翻 译 仅 有 阿 拉 伯 译 本 存 世 的 相 关 文 献, 收 集 和 编 辑 关 键 性 的 医 学 理 论 家, 诸 如 Herophilus 和 Diocles 的 残 篇 断 简, 在 这 一 领 域 中 尤 为 重 要 宇 宙 论 方 面,Gabor Betegh(Betegh 2004) 对 德 韦 尼 纸 草 书 (Derveni papyrus) 进 行 了 分 析, 而 新 发 现 的 恩 培 多 克 勒 (Empedocles) 作 品 片 断 也 受 到 了 热 烈 的 讨 论 (Martin and Primavesi 999) 古 希 腊 和 罗 马 的 碑 铭 史 料 现 在 得 到 了 较 以 往 更 为 系 统 的 梳 理, 与 此 相 关 的 是, 少 数 精 英 学 者 以 外 的 思 想 及 实 践 得 到 了 更 多 的 关 注 我 在 70 年 代 初 发 表 的 小 册 子 中 (Lloyd 970, 73) 评 论 了 一 手 史 料 缺 乏 完 善 的 版 本, 二 手 文 献 亦 不 敷 应 用 ( 当 时 我 确 实 不 得 不 自 己 收 集 Herophilus 和 Erasistratus 的 著 作 ), 类 似 的 抱 怨 在 2005 年 减 少 了 很 多 古 代 科 学 史 的 研 究 方 法 与 研 究 的 问 题 已 经 发 生 了 变 化, 这 些 变 化 有 时 是 随 着 科 学 史 和 科 学 哲 学 中 更 为 普 遍 性 的 变 化 而 来, 有 时 则 是 独 立 的 先 前 的 阶 段 里, 学 术 上 的 关 注 点 相 当 程 度 上 集 中 于 内 史 进 路 和 外 史 进 路 间 的 争 论 现 在, 学 者 们 普 遍 同 意 : 这 两 种 进 路 是 互 相 依 赖 的, 排 除 一 个 方 面 而 单 纯 追 求 另 一 方 面 是 第 9 页

22 鲁 莽 的 关 于 科 学 与 伪 科 学 之 间, 理 性 和 非 理 性 之 间 的 划 界 之 争, 其 重 要 性 已 经 下 降 ( 当 然 相 关 话 题 尚 未 完 全 消 失 ) 尽 管 要 说 明 astrology 对 于 其 实 践 者 来 说 意 味 着 什 么 仍 然 是 个 具 有 争 议 性 的 问 题, 但 是, 现 在 已 经 很 少 有 哪 个 学 者 持 有 诺 依 格 鲍 尔 那 样 完 全 对 占 星 术 置 之 不 理 的 态 度 近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中 一 些 给 人 深 刻 印 象 的 进 展, 在 古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中, 的 确 找 不 到 对 应 的 情 况 我 们 的 研 究 不 涉 及 [ 近 代 ] 实 验 室 科 学 的 相 关 社 会 学 问 题, 也 不 牵 涉 科 学 所 依 赖 的 技 术 学 问 题 一 些 近 代 科 学 史 专 家 可 能 会 说 我 们 ( 古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者 ) 研 究 的 那 些 东 西 根 本 算 不 得 科 学 然 而, 古 人 确 乎 上 究 天 学, 下 考 身 体, 探 讨 健 康 与 疾 病 的 原 因 ; 他 们 投 身 数 学, 或 算 数 或 几 何, 或 理 论 或 实 用 ; 他 们 不 断 进 行 描 述 分 类, 提 出 解 释, 做 出 预 测, 求 索 答 案, 要 之, 他 们 试 图 理 解 自 己 的 世 界 不 可 否 认, 古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在 许 多 方 面 较 之 近 代 科 学 史 受 到 更 多 的 限 制, 但 是 从 另 一 种 观 点 看, 前 者 却 远 为 广 阔 丰 富 十 七 世 纪 以 降, 世 界 上 的 科 学 活 动 已 经 同 质 化 从 基 本 粒 子 物 理 学 到 分 子 生 物 学, 在 大 部 分 科 研 领 域 中, 对 关 键 性 问 题 的 解 释 以 及 解 决 这 些 问 题 的 正 确 方 法, 已 经 无 甚 差 别 与 此 相 反, 前 近 代 科 学 史 的 研 究 者 则 面 对 着 相 当 可 观 的 多 样 性 : 类 型 的 多 样 性 方 式 方 法 的 多 样 性, 换 言 之, 古 人 以 各 种 不 同 的 方 式 对 问 题 作 出 界 定, 根 据 不 同 的 信 念, 应 用 不 同 方 法 解 决 这 些 问 题 为 什 么 会 是 这 样 为 什 么 科 学 在 不 同 的 古 代 社 会, 在 不 同 的 时 期 形 态 各 异 这 里 所 引 发 的 一 系 列 根 本 性 问 题 是 我 们 最 重 要 的 挑 战 之 一 由 此, 我 们 提 出 涉 及 价 值 观 的 问 题, 以 及 大 量 讨 论 科 学 与 社 会 之 间 关 系 的 问 题 个 人 或 者 群 体 能 够 在 何 种 环 境 下, 在 多 大 程 度 上, 质 疑 破 坏 和 修 改 其 所 属 社 会 的 预 设? 对 天 空 或 人 体 的 研 究 会 以 何 种 方 式 得 到 国 家 或 其 他 机 制 的 赞 助 支 持 或 阻 碍 压 制? 库 恩 在 他 的 一 本 书 中 (Kuhn 977) 所 集 中 讨 论 的 问 题, 即 革 新 与 传 统 之 间 的 张 力, 在 对 古 代 科 学 的 研 究 中 一 再 重 现 然 而 库 恩 并 没 有 认 识 到 古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所 能 提 供 的 机 会 以 上 种 种 问 题 能 够 而 且 必 须 由 这 样 的 专 家 来 回 答 : 他 们 能 够 最 好 地 利 用 特 定 社 会 特 定 领 域 关 键 状 况 的 相 关 证 据 同 时 他 们 也 需 要 采 取 比 较 分 析 的 方 法 过 去, 专 家 们 往 往 倾 向 停 留 在 自 己 专 擅 的 领 域 而 不 去 考 虑 与 此 相 关 的 更 加 广 阔 的 图 景 比 较 科 学 史, 确 如 我 说 过 的 那 样 (Lloyd 997, 363), 曾 经 多 少 有 些 惨 不 忍 睹 许 多 比 较 研 究 都 极 为 肤 浅 急 于 归 纳 出 一 个 全 球 性 的 关 于 所 有 文 明 的 结 论, 作 出 对 所 有 文 明 跨 越 许 多 世 纪 的 整 体 性 概 括, 这 种 做 法 已 经 一 再 地 摒 弃 了 谨 慎 的 详 尽 分 析 以 及 对 异 质 成 分 的 辨 识 还 有 更 糟 的, 许 多 比 较 研 究 的 目 标 仅 仅 是 要 确 定 哪 个 社 会 或 者 群 体 可 以 被 认 为 最 接 近 近 代 科 学, 或 者 预 示 了 后 来 的 成 果 有 关 希 腊 - 中 国 的 比 较 研 究 中 一 再 出 现 的 缺 陷 便 是 源 自 试 图 将 二 者 设 定 为 对 立 的 两 极 希 腊 奇 迹 的 支 持 者 倾 向 轻 视 其 他 任 何 研 究 传 统 和 类 型, 视 之 为 次 等, 说 它 们 通 向 死 胡 同 这 么 做 时 候, 他 们 通 常 首 先 是 低 估 了 希 腊 科 学 中 的 异 质 成 分, 其 次 也 低 估 了 希 腊 人 所 采 取 的 同 样 没 有 前 景 的 研 究 计 划 甚 至 一 些 赢 得 称 颂 的 希 腊 理 性 的 胜 利, 比 如 公 理 化 的 演 绎 证 明, 作 为 医 学 的 研 究 模 式, 反 而 会 产 生 负 面 效 果, 对 于 医 学 而 言, 这 种 方 法 根 本 不 适 用 李 约 瑟 (Joseph Needham), 这 位 先 驱 者 大 大 促 进 了 对 中 国 古 代 [ 科 学 ] 的 兴 趣 和 欣 赏, 然 而 他 为 优 先 权 的 问 题 所 困 扰, 分 散 了 精 力 和 注 意 力, 未 能 深 入 考 察 古 代 中 国 和 其 他 地 区 支 撑 各 研 究 领 域 的 知 识 和 方 法 上 的 根 本 性 基 础 评 价 工 作 每 每 成 为 展 示 强 烈 偏 见 的 机 会, 然 而 评 价 总 是 不 可 避 免 所 有 的 科 学, 以 及 所 有 的 科 学 史, 都 会 有 一 个 预 设 的 理 论 框 架, 并 在 这 个 范 围 内, 评 价 是 第 20 页

23 可 能 的 但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我 们 将 不 可 避 免 地 沦 为 明 显 的 自 欺 的 俘 虏 我 们 当 然 是 时 代 的 产 物, 为 环 境 所 塑 造 但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我 们 完 完 全 全 被 自 身 的 背 景 教 育 以 及 目 前 所 属 的 群 体 所 束 缚 我 们 没 必 要 从 理 论 先 于 观 察 的 认 识 论 落 入 完 全 决 定 论 的 火 坑 寻 求 用 于 评 价 所 有 领 域 中 各 类 研 究 的 普 遍 性 理 论, 是 一 个 过 高 的 企 图, 尽 管 如 此, 为 了 本 文 所 谈 及 的 目 的, 似 乎 可 以 推 荐 一 种 被 称 为 二 阶 互 动 的 评 价 模 式 (cf. Lloyd 即 将 发 表 ) 第 一 个 关 键 步 骤 是 从 其 本 身 出 发, 理 解 古 人 的 每 项 研 究 活 动, 避 免 以 现 代 标 准 对 其 进 行 评 价, 更 不 能 将 其 视 为 导 向 现 代 目 标 的 行 为 在 这 个 过 程 中, 我 们 能 够 了 解 到 大 量 前 所 未 闻 的 探 究 模 式 和 信 念 接 着 便 会 出 现 一 些 互 动, 对 于 古 人 到 底 在 研 究 什 么, 我 们 的 某 些 观 点 可 能 必 须 加 以 修 正 而 且, 在 这 个 问 题 上, 如 果 我 们 准 备 开 放 地 思 考 那 些 信 念 对 其 持 有 者 意 味 着 什 么, 我 们 可 能 就 会 拥 有 相 对 于 近 代 科 学 史 研 究 的 优 势, 或 者 至 少 是 一 个 后 者 所 不 具 备 的 机 会 第 二 步, 虽 然 我 们 以 彼 时 的 行 为 者 而 不 是 我 们 这 些 观 察 者 的 范 畴 作 为 出 发 点, 但 这 并 不 意 味 着 我 们 在 对 古 代 的 工 作 进 行 阐 释 的 时 候 绝 对 不 能 引 入 目 前 所 具 备 的 知 识 黄 一 农 对 古 代 中 国 交 食 记 录 中 作 伪 行 为 的 研 究 就 是 最 好 的 例 子 之 一 (Huang 200) 我 们 当 然 能 够 相 信 今 天 回 推 的 交 食 日 期 表 一 旦 确 定 这 些 日 期 无 误, 我 们 就 会 发 现 未 曾 发 生 的 交 食 被 载 入 史 册 的 例 子, 反 之 亦 可 鉴 别 出 发 生 了 原 则 上 可 见 的 交 食 却 被 历 史 记 录 所 忽 略 的 情 况 这 两 种 情 形 通 常 都 是 出 于 意 识 形 态 的 原 因, 与 彼 时 对 统 治 者 的 声 望 有 关 君 主 有 德, 则 交 食 不 应 发 生, 而 若 君 主 无 道, 则 交 食 被 认 为 会 尤 为 频 繁 地 出 现 然 而, 当 我 们 确 定 意 识 形 态 因 素 影 响 古 人 交 食 记 录 之 时, 也 不 能 忽 视 这 个 事 实 : 我 们 资 料 来 源 中 的 大 部 分 记 录 并 未 受 到 这 种 影 响, 大 部 分 记 录 确 实 具 有 相 当 高 水 平 的 准 确 性 和 精 确 度 (cf. Sivin 995, II) 另 一 个 必 须 提 及 的 复 杂 情 况 关 乎 思 想 及 实 践 在 或 多 或 少 具 有 经 常 性 接 触 的 文 明 之 间 的 传 播 古 希 腊 人 从 美 索 不 达 米 亚 和 古 埃 及 所 获 得 的 思 想 和 信 息 的 内 容 以 及 这 种 传 播 发 生 的 时 间 仍 然 是 远 未 搞 清 的 问 题, 更 提 不 上 有 确 定 的 答 案 对 于 从 阿 拉 伯 到 中 国 从 中 国 到 阿 拉 伯, 以 及 中 国 和 阿 拉 伯 二 者 向 西 欧 的 思 想 传 播 的 研 究, 真 是 才 刚 刚 开 始 ( 见 Abattouy, Renn, and Weinig 200) 这 在 我 看 来 是 一 个 极 具 发 展 前 景 的 领 域 : 可 以 设 想, 将 来 研 究 者 会 比 我 们 现 在 更 加 胜 任 识 别 鉴 定 [ 一 种 文 化 对 另 一 种 文 化 的 ] 影 响 并 做 出 解 释 问 题 并 不 仅 在 于 什 么 样 的 思 想 和 实 践 可 能 得 到 了 传 播, 而 在 于 哪 些 思 想 和 实 践 确 实 得 到 了 传 播, 在 于 接 受 的 一 方 是 如 何 处 理 这 些 舶 来 品 的, 以 及 这 些 思 想 和 实 践 在 传 播 过 程 中 到 底 发 生 了 哪 些 变 化 这 又 将 我 们 带 回 了 为 何 不 同 社 会 里 对 知 识 的 探 究 采 取 不 同 的 形 式 这 个 基 本 议 题 mathematics 的 目 标 是 什 么? 对 于 数 和 形 的 研 究 是 如 何 界 定 的? 它 们 服 务 于 什 么 样 的 实 践 和 理 论 目 的? 天 学 (the study of the heavens) 在 多 大 程 度 上 与 历 法 调 节 或 交 食 预 报 相 适 应? 对 于 交 食 现 象 的 原 因 和 意 义, 都 存 在 哪 些 观 点? 在 天 文 历 算 领 域 中, 当 人 们 将 几 何 模 型 引 入 算 术 模 型 中 时, 其 原 因 和 动 机 又 是 什 么? 对 于 与 变 化 相 关 的 问 题, 哪 些 因 果 关 系 和 解 释 得 到 了 深 入 的 思 考? 古 人 曾 经 探 寻 过 哪 些 理 解 模 式? 根 据 何 种 标 准 评 价 一 种 解 释 的 优 劣? 我 们 不 能 撇 开 古 代 科 学 哲 学 的 历 史 来 研 究 古 代 科 学 的 历 史 ( 见 Netz 2003) 在 古 人 所 探 究 的 每 个 主 要 领 域 ( 对 此 我 们 拥 有 相 关 证 据 ), 我 们 必 须 考 察 这 些 研 究 活 动 是 如 何 开 始 的 是 如 何 被 界 定 的 ; 为 什 么 实 践 者 认 为 他 们 所 采 取 的 第 2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