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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沒有哪件事我不是事先知道 除了女人的嫵媚 以往 在外頭我從書上讀到 感恩戴德虧欠上帝最多的 是男人 他本身就是個小世界 可如今我想感恩戴德虧欠更多的 是女人 因為她是個小天堂 卡爾德隆 人生是夢 第二幕

4 目 次 引 論 : 現 代 情 慾 觀 的 濫 觴 一 中 古 文 學 聖 奧 古 斯 丁 ( ) 懺 悔 錄 ( 拉 丁 文 ) 我 陷 身 在 情 慾 鍋 ( 第 3 卷 第 1 章 ) 黛 隹 的 故 事 (9 世 紀, 古 愛 爾 蘭 文 ) 法 蘭 西 的 瑪 麗 (12 世 紀 ) 敘 事 短 詩 ( 古 法 文 ) 秘 密 情 人 : 朗 瓦 夜 鶯 婚 姻 危 機 : 紀 狄 綠 與 紀 雅 丹 奧 卡 桑 與 尼 可 烈 (12 世 紀, 古 法 文 ) 但 丁 ( ) 神 曲 ( 義 大 利 文 ) 為 愛 沉 淪 ( 冥 界 5: ) 薄 伽 丘 ( ) 十 日 談 ( 義 大 利 文 ) 把 魔 鬼 關 進 地 獄 ( 第 三 天 第 十 個 故 事 ) 上 錯 床 ( 第 九 天 第 六 個 故 事 ) 天 使 附 身 ( 第 四 天 第 二 個 故 事 ) 殺 鷹 示 愛 ( 第 五 天 第 九 個 故 事 ) 喬 叟 ( ) 卓 伊 樂 與 柯 瑞 襲 ( 中 古 英 文 ) 烽 火 情 (3: ; 5: ) 二 文 藝 復 興 文 學 佩 脫 拉 克 ( ) 十 四 行 詩 ( 義 大 利 文 ) 之 一 : 散 韻 串 成 套 之 三 : 太 陽 無 光 之 三 四 : 阿 波 羅, 甜 蜜 的 慾 望 之 六 一 : 那 一 天 有 福 目 次 0 0 0

5 之 六 二 : 每 度 過 落 魄 的 一 天 之 七 八 : 賽 蒙 接 受 高 尚 的 建 議 之 九 十 : 她 金 髮 飄 逸 放 蹁 韆 之 一 八 九 : 我 的 船 滿 載 遺 忘 之 二 九 二 : 我 對 自 己 感 到 陌 生 之 三 百 : 我 羨 慕 大 地 之 三 三 三 : 悲 愁 詩, 走 向 那 硬 石 碑 納 瓦 拉 的 瑪 格 麗 特 ( ) 七 日 談 ( 法 文 ) 頭 角 爭 雄 : 第 三 個 故 事 天 花 板 的 陷 阱 : 第 四 個 故 事 伊 底 帕 斯 的 兒 子 : 第 三 十 個 故 事 囚 徒 樂 : 第 四 十 九 個 故 事 斯 賓 塞 ( 約 ) 仙 后 ( 英 文 ) 極 樂 園 (2 卷 12 章 節 ) 馬 婁 ( ) 希 蘿 與 李 安 德 ( 英 文 ) 海 戀 (37-44, 83-90, , ) 莎 士 比 亞 ( , 英 文 ) 愛 神 絕 配 ( 維 納 斯 與 阿 多 尼 1-258, ) 十 四 行 詩 之 十 八 : 我 該 拿 你 和 夏 天 作 比 較? 之 二 十 : 我 情 獨 鍾 的 郎 君 情 婦 之 七 一 : 我 死 去 的 時 候, 你 要 節 哀 之 七 三 : 在 我 身 上 你 可 能 目 睹 歲 末 之 一 六 : 翻 開 古 時 候 的 歷 史 文 獻 之 一 二 九 : 精 力 消 耗 在 荒 漠 無 恥 鄉 之 一 三 : 我 情 人 的 眼 睛 根 本 不 像 太 陽 鄧 恩 ( ) 形 上 詩 ( 英 文 ) 情 慾 花 園 跳 蚤 早 安 封 聖 引 用 書 目

6 引論 現代情慾觀的濫觴 情慾花園 蒐錄的是中古時代與文藝復興的情慾文學 這篇引論 卻是從羅馬時代談起 因為我們在羅馬作家的筆下看到現代情慾的初發 形態 尤其是羅馬詩人所始作俑的 把已經世俗化而且漸行漸遠的情與 慾劃上等號 情與慾不再被視為具有神聖意涵而且彼此緊密關連的一 個整體 的心態 行文涉及的羅馬文學都錄於 情慾幽林 情慾觀 的申論則是延續該書引論 情慾美學入目來 一節 亞歷山大在短短的十年間征服整個地中海盆地 他在公元前323年逝 世時 希臘語成為這個地區的通用語 希臘文化如影隨行 到公元前27 年屋大維成為羅馬皇帝接著征服埃及 新興的羅馬勢力逐漸抬頭才開始 出現消長 這三個世紀史稱希臘化時期 希臘化時期末年 政治動盪導 致盜匪猖獗 羅馬興起固然帶來和平 隨主權易幟而來的卻是完全陌生 的世界 古代小說即是此一特定的政治 社會與文化條件的產物 作家 提供一個虛構的 理想的世界 作為現實世界之外的另一種選擇 恰可 滿足一般人避世獨善的心態 Holzberg 這一類現代小說的先驅 作品即是希臘傳奇 Hellenistic romance 1 在羅馬帝國初年臻於全盛 蔚成獨立的文類 其情節有模式可尋 在充滿田園風情的農村社會 善 良的女主角和英勇的愛人由於天災人禍而橫遭阻隔 但是老天不負有情 人 愛情故事圓滿收場 這是理想的愛情 相對於中古末期的宮廷愛 情 希臘傳奇呈現的是田園愛情 傳奇 romance 源於中古法文用來稱呼不是使用學界通行的拉丁文 而是使用各地方言 寫成的長篇敘事 不論其為詩體或散文體 由於這些方言都屬於Romance tongue 羅曼斯 語 故名 小說則是晚至十七世紀才出現 源自義大利文的novella 特指薄伽丘 十日 談 所寫的 新 類型短篇故事 引論 000 1

7 就像塞萬提斯的 唐吉訶德 讓我們看到的情形一樣 騎士的理想 到了文藝復興變成嘲諷的對象 田園的理想也在羅馬時代遭遇到殘酷的 現實 羅馬帝國有效統治整個地中海盆地之後 和平與繁榮迅速改變人 情世態 連帶影響文人的觀感與讀者的品味 尤有進者 隨這一波大變 局而生的新情慾觀可不只是轉個彎而已 而是天翻地覆 翻覆之徹底實 為 情慾幽林 引論提及的那一場情慾大地震以來所僅見 神話已去 理想不存 性靈云云 精神云云 俱往矣 剩下的就是肉體與感官 於 是 我們有了從奧維德 經皮措尼烏斯 到阿普列烏斯一系列的作品 現實洋溢 充滿喜感卻處處苦澀 隱約可見黑色幽默的先軀 等到帝國的運勢盛極轉衰 局面又是不同 我們終於有機會讀到龍 戈斯的 達夫尼斯與柯婁漪 那是田園傳奇復興運動 如果可以這 麼稱呼的話 的代表作 羅馬文化經常在走到一窮二白的時候 即時 從希臘得到精神補給 龍戈斯雖然是羅馬時代的作家 他的 達夫尼斯 與柯婁漪 卻是以希臘文寫成 此所以 情慾幽林 打破年代的順序 把它列在希臘文學 用這部傳奇總結希臘文學 其實頂恰當 因為就情 慾史觀而論 猶如 舊約 雅歌 透過思春頌尋回因偷吃禁果而失落了 的樂園 龍戈斯透過兩性情慾在田園世界尋回因潘朵拉打開禮盒而失落 了的樂園 漂漂亮亮送走了神話時代2 所謂情慾世界的神話時代 我指的是 天人合一 仍然為生命情 態的根本信念的時代 相對於以婚祭辭寫兒女情的早期作品如 舊約 雅歌 龍戈斯可以說是以兒女辭寫婚祭情 意趣雖有不同 情慾之神 聖卻是有志一同 文化史家習慣以牧羊神潘恩之死做為希臘古典時代的 結束 達夫尼斯與柯婁漪 讓我們明瞭為什麼是潘恩 而不是其他的 神 可是在龍戈斯之後 潘恩再也派不上用場了 因為羅馬一城完全取 代佔地廣袤的農村 且不談新興的基督教 對都市人來說 神並不存在 於現實世界 雖然有的人會有所寄意 如維吉爾 卻也有人連拿來裝飾 都嫌麻煩 如卡圖盧斯 卡圖盧斯名列本選集的羅馬作家之首 情慾觀已相當現代化 看 情 慾 花 園 000 他筆下商業化的意象 赤裸裸的措詞 情緒的起伏震盪 乃至於縱情姦 2 潘朵拉打開禮盒無異於夏娃吃禁果 因為她那個盒子活脫就是子宮的象徵 除了赫西俄德 其他希臘詩人也表達過因情慾為惡而把女人入罪的觀念 Grant 情慾幽林 引 論所述 知識樹的果子 即是親嚐情慾經驗的後果

8 情 失戀失魂無一不備 哪一樣不夠現代化 可是 他跟所有的羅馬詩 人一樣 對希臘詩著力甚深 不妨看看編號第五十一首 在我看來那個人和神平輩 或許比眾神更神氣 一次又一次他坐在妳對面 看著聽妳 5 淺笑 可憐的我因此五官 失效 因為 列絲比雅 只看妳一眼我就渾身無力 說不出話 我的舌頭發麻 無名火 10 竄遍我的肢體 耳朵 被他們的朗笑震聾 眼光 陷入黑暗 卡圖盧斯 清閒不適合你 清閒惹得你動盪不安 自古以來多少城池與君主 毀於清閒 一般認為這是他寫給克樓蒂雅 詩中化名為列絲比雅 的第一首 詩 譯自莎芙的殘篇第三十一 雖然在第6行添加 列絲比雅 卻是 以拉丁文模仿希臘原作的格律 正如Charles Martin的英譯所模仿的 可 是 他把最後一節 13-16行 其中otium 清閒 也可以譯作 懶 散 改頭換面 情趣因此大不相同 只要比較 情慾幽林 的選譯就 知道了 埃涅伊德 的破題句 我歌頌戰事與戰爭一英豪 只一行詩就把作 者本人和他所模仿的荷馬作了清楚的交代 維吉爾要為羅馬民族尋根 把羅馬城的建立和希臘神話扯上關係 說是特洛伊勇將埃涅阿斯奉天命 引論 000 抒情詩人以模仿希臘起家 維吉爾可是從起家到成名家都因荷馬

9 逃離被劫之城 前往義大利重建家園 他模仿 奧德賽 詩中奧德修斯 的歸鄉之旅 寫出埃涅阿斯追尋新家園之旅 又模仿 伊里亞德 詩中 的民族戰爭 寫出埃涅阿斯的移民聖戰 不忌諱承傳如此 可是荷馬史 詩的一大特色是客觀 用王國維 人間詞話 的措詞來說就是 無我之 境 維吉爾卻是一落筆就 有我 仍然是傳達社會的集體心聲 可 是新時代的詩人不再隱身幕後 維吉爾使用第一人稱的敘事觀點 妙用之一在於活化詩中的情慾 事件 也就是 情慾幽林 所收錄埃涅阿斯和狄兜的故事 荷馬詩贊第 五首 愛神讚美詩 告訴我們 埃涅阿斯是愛神阿芙羅狄特 羅馬神話 稱作維納斯 下凡與牧羊人安紀塞斯所生的兒子 維吉爾從埃涅阿斯逃 出烽火劫城之處另起爐灶 寫他顛沛流離又披荊斬棘 為五百年後的子 孫締建羅馬城打根基 他的遭遇 追根究柢說來 根本就是以記恨知名 的天后朱諾和以多情知名的愛神維納斯彼此傾軋 這兩位女神的愛恨糾 葛也是整部史詩中種種衝突的導火線與原動力 及至末了 朱諾終於妥 協 愛因而能夠照亮一條康莊大道 埃涅阿斯的苦難也因而可望有否極 泰來的一天 然而 為了表彰以國族利益為依歸的 大愛 維吉爾極 度壓縮兒女私情的空間 第一人稱的觀點正方便詩人寄情以供讀者入 情 朱諾和維納斯這兩位女神始於衝突而終於妥協 埃涅阿斯和狄兜這 兩個有情人本身的經歷卻是反其道而行 是始於愛而歸結於陰陽兩隔的 千古遺恨 人神之別竟有至於此者 根據羅馬的民族史詩拈出的譜系 愛神維納斯是羅馬帝國的民族母 神 民族母神雖是向壁虛構3 母神的信仰可是言而有據 母神是生命之 源 生命源於愛 最原始的愛神就是擬人化的性愛 即 情慾幽林 選 譯赫西俄德 神統記 所稱的 愛樂 羅馬詩人律克里修 公元前約 的哲理詩 萬物原論 破題祈願是呼告維納斯 因為這女神獨力 統轄自然萬物 因為少了愛就沒有自然界 他一落筆就稱 埃涅阿斯及 其族人的母親 人神共同的珍愛 化育女神維納斯 alma Venus 進 情 慾 花 園 民族如此 家族亦然 羅馬的Julia族 gens Julia 自稱是埃涅阿斯的後裔 因此奉維納斯 為先祖 無獨有偶 台灣的閩南人與客家人經口述或族譜代代相傳 長久以來自認是五胡亂 華之後陸續自中原南遷的漢人後裔 可是報載馬偕醫院輸血醫學研究室主持人林媽利以人類 組織抗原 HLA 分析 卻證實民族誌所記載這兩個族群屬於大陸東南沿海越族 因部落眾 多而有百越之稱 果真如此的話 顯然部分越族在融合同化於漢文化之後 藉虛構的族譜 攀附關係 台灣的原住民改用漢性已傳至第三代 長此以往也終究會發生同樣的情況

10 而賦給她下述的形象 與爭鬥或交戰 Mars即戰神馬爾斯 相對立的恩 培多克利斯式大愛原則 the Empedoclean principle of Love 代表宇宙 的創生力量 也就是伊壁鳩魯式至福 Epicurean summum bonum 的擬 人化 即 歡樂 Voluptas 4 律克里修不只視她為實體創生的力量 泉源 而且是賜給他靈感以從事詩藝造境的大能大德 哲學觀點尋回了 樂園失落以前的大母神信仰 女神信仰在人類歷史從來不曾絕跡 可是自從天后至尊 the Goddess 分化成各有所司的無數分身 goddesses 之後 隨著愛神的情 慾化與世俗化 愛的世界越來越狹隘 個人的價值則越來越突顯 維吉 爾的國族大愛吞噬了兒女情愛 奧維德卻為私情私慾找到一個可久可長 的想像眼界 變形記 寫出了情慾的種種變貌 單單本書選譯的部分 就包括了人神之戀 同性戀 異性戀 自戀 亂倫 男追女 女追男 少年戀情 夫妻純情以及形態不一的性暴力 包括亂倫和意識形態性暴 力 暴力色彩使得 變形記 沾上色情的污名 然而 色情 之說或許 類似拉斐爾前派 Pre-Raphaelite 帶來的感官衝擊 奧維德的筆法其實 沒有違背正統藝術的成規 也就是不會刻意渲染暴力與色慾的合流繼之 以橫流 他運用亞歷山大時期蔚成風潮的 微型史詩 epyllion 體 裁 編織無數男男女女的愛慾情緣 現代意趣俯拾可得 奧維德創作豐富 主要以哀歌對句寫成 僅有的例外是 變形 記 他在詩中步踵維吉爾寫 埃涅伊德 所用的史詩格律 dactylic hexameter 雖是步踵前人遺塵 他卻走出一條全新的路 引領讀者 探入情慾的大觀園 仿如是刻意和詩壇祭酒唱反調 他拾起維吉爾神話 的線索 連紡帶編而織成的卻是營構現實經驗的神話彙篇 維吉爾在神 話的天地虛構羅馬歷史 他卻在羅馬的當代現實演義神話 藉神話寄意 人情事故 他刻意引領讀者聯想維吉爾 為的是 質疑維吉爾強加於羅 馬歷史的目標與方向 進而質疑佔據史詩核心位置的整個英雄理念 Mack 121 變形記 沒有統攝全局的男女主角 民族英雄的時代 4 Lucretius 1: 1-2 & pp. 2-3n. 爭鬥或交戰是戰神馬爾斯的神職 其拉丁名Mars作意象語使用 譯荷馬 捉姦記趣 恩培多克利斯 Empedocles 提出宇宙由土 氣 水 火四大元素 組成 並由愛與恨兩股力量統轄 伊壁鳩魯 Epicurus 提出 快樂即至善 的哲學理念 亦即樸實的快樂能促進心靈的安祥 丘比德與賽姬的故事 見 情慾幽林 選譯阿普列烏斯 尋愛記 丘比德與賽姬 就是以擬人化的 歡樂 誕生作結束 引論 000 就是指爭鬥或交戰 馬爾斯即希臘神話的阿瑞斯 他和愛神偷情的故事見 情慾幽林 選

11 結束了 卡圖盧斯開創的 個人英雄 的經驗則被提升到史詩的境界 情慾取代民族認同成為新的主題 新的 國之大事 不是國之大事不入詩 這是從事史詩創作者的共同信念 屋大維稱 帝之後 大事之一就是在羅馬推動一場道德淨化運動 奧維德的作品多 的是書寫情慾 並不限於 變形記 僅此一事便知羅馬新生活運動的 現實背景 便知他筆下詩篇的 寫實 傾向 他不只是寫當代之實 甚 至寫出了後現代之實 後現代社會的特色包括多元觀點與越界現象5 我 們來看奧維德開宗明義點出的主題 我來歌唱形體的變化 天界眾神啊 既然是你們造就這一切改變 請灌注靈氣 使我的變化書經緯穿梭 從開天闢地一路編織到當今 變形記 1:1-4 雖然也是用 我 破題 這個 我 卻是似有實無 因為通篇作 品是一個接一個敘述者輪番出場說故事 奧維德的 我 在詩中化身為 無數訴說變形故事的 我 藉變動無常的觀點呈現生命形態的千變萬 化 正是無遮無攔的越界現象 奧維德筆下的變形就是表達生命無常的越界現象 其中最令女性主 義者觸目驚心的是性侵犯的母題 正如Elizabeth A. Stanko在 惡意的侵 入 所陳明的 性侵犯通常是沒有預警而且隱含權力宰制的惡意行為 這種行為其實是只有暴力而無情愛可言的性恐怖 女人是性的受害者 這是伴隨父權社會而來的情慾私有化6所產生後遺症 父權社會的性別政 治 一言以蔽之 就是 性 成了權力的一種形式 並且由男性將其具 體化 Stanko 118 結果則是 在人類 一如在靈長類動物 女 性在性關係的競技場中永遠必須與暴力 和受支配 抗爭 Abramson 115 就如同在現代職場 上司為了遂行性侵犯而對下屬施加威嚇並許 以利誘 我們在 月桂情 看到達芙妮為了逃避男神阿波羅的糾纏 不 情 慾 花 園 性別越界也是越界現象的一種 如 情慾幽林 選譯的奧維德 性趣 和 紅毯兩端的距 離 的變性故事 6 所謂情慾私有化 正如 情慾幽林 的引論所辯明的 是指情慾的主動權與掌控權均歸而且 只能歸男性擁有 V. Griffin 65 注意到丘比德和賽姬彼此的關係 完全操縱在男方手中 當賽姬爭取主動時 這段感情就陷入危機

12 惜放棄身體的自主權 變成月桂 卻在阿波羅許以榮耀之後 擺動樹 冠 仿如點頭默許 問題是 如果真的 默許 何苦在絕望中放棄 與生俱來的生命形態 只有一個答案 引文是父權觀點強作解人的按語 這一句按語讓人想起義大利畫家波提且利 Boticelli, 約 的 春 待嫁仙女接受性暴力的洗禮之後 搖身一變而為花神芙蘿拉 Flora 同樣反映羅馬人強暴撒賓女的原型神話7 奧維德說這故事 不像波提且利畫神話故事那樣懷著明確的道德寓意 似乎更能見證羅馬 開國神話的強暴母題已成集體潛意識的一部分 事實上 有證據顯示奧 維德本人對於我們今天所稱的強暴事件的觀感 他在 愛的藝術 述及 該事件 說自從撒賓女被強暴的那一天 由於神聖的禮儀 我們的 劇院一向被美女視為險地 The Art of Love 1:133-4 筆端不無欣喜 之情 奧維德講述希臘神話無法避免羅馬父權思維的滲透 強暴行為 是父權社會裡男性控制權的典例 French 227 不但是個人生命中永 無休止的恐懼 Stanko 就像我們可以在哈代的 黛絲姑娘 感 受到的 甚至可能成為族群歷史的共同經驗 如當代美國黑人女劇作家 安德恩 甘迺迪 Adreinne Kennedy 筆下 恐懼強暴 這是她在作品 中反覆呈現的主題 可以導致死亡或比死亡還可怕的境界 如殘酷變形 劉雪珍 69 古代神話和現代作品的變形方式縱然不同 其為殘酷的本質卻如出 一轍 都是 再引劉雪珍 56 的觀察 男性藉著強暴摧毀女人原有的 自我 奧維德筆下 只有女性才需要為了逃避性暴力的威脅而變形 正 見女性的生命在情慾世界的無常 她們變形之後仍有感覺 卻不再有視 覺或知覺 這樣的書寫效果可比擬於慘遭蹂躪的女人以遮眼或閉眼表達 無法面對現實處境的心理反應 眼不見未必淨 正如沉默不表示同意 還有更令人駭異的事 奧維德描寫強暴的現場 筆法相當含蓄 8 表達最露骨的當數 愛河 中阿瑞菟莎和阿爾費斯的 交流會合 縱 7 Zirpolo 羅馬建城之初 因為城內缺少女人 為了傳後 以節慶的名義邀鄰村共襄 盛舉 卻演出一場集體強暴 被強暴的女人即是撒賓女 情慾幽林 選譯的奧維德 冥神 搶婚 就是反映先民的搶婚習俗 含蓄的筆法包括不從事動作的寫實 此所以 變形記 雖然不乏性暴力與非常態的情慾表 現 卻被視為藝術 然而 含蓄 也意味著淡化或美化實情 甚至可能有 文過飾非 的 傾向 此一作法 如果是出於蓄意 那只涉及個人的判斷與抉擇 如果是出於無心 那就可 能涉及意識形態或集體潛意識的深層結構 引論 000 8

13 有女神狄安娜鼎力相助 先變出雲霧 神話世界的隱身術 供她藏身 又把她變成水泉 阿瑞菟莎潛入暗無天日的地穴仍然逃不過阿爾費斯的 魔掌 男神一但發情 別說女神也會遭殃 連位階比發情男神高的女神 出面也無能阻止9 男女果然是有別 同樣的情形也見於 冥神搶婚 其中朱比特 希臘神話稱宙斯 對於搶婚的看法 說什麼有愛就不叫搶 婚 是典型的男性沙文婚姻政治觀 10 女性一旦淪為男性的逞慾目標 不只是失去情慾自主權 而且是身體得為男性所 用 這意味著強暴 事件的兩性關係是男性視女性為 可用之物 物化 現象莫此為甚 別忘了情慾知識曾經是神聖的知識 尤有進者 奧維德的含蓄具有 鋪陳浪漫氣氛的作用 這裡頭就有陷阱 西方特有的一個浪漫理想是 性即是愛 在其理想的形態中 兩人由於緊密的關係而彼此分享情慾 然而 性即是愛這個綱領 也可能轉化成處理二元衝突的方便法門 舉例而言 一旦定義為 愛 性就可以合法化 於是 獸 性的一面因愛而被認為是正 當的 Haste 170 同樣從事變形 女性是為求逃生被迫放棄原有的自我 不論其為生 理的或心理的變形 男神卻是自願戴上人格面具以遂行欺瞞 其間所透 露的身體政治正是兩性關係的隱憂 騙情 中 周夫 即朱比特 貴為 眾神之父 為了滿足自己的情慾 為了騙取女人的感情 不惜化身為潔白 的公牛 歐羅芭不察 果然被騙失身 引坎伯在神話世界的觀察所得 地中海盆地的每一個仙女進入他 宙斯 眼裡 他都發癲 結果 是 希臘人變得跟克里特人同樣文明時 他們的至尊神的獵艷記 卻讓神學理念尷尬不已 宙斯在那個時期所面臨的特殊 問題 說穿了就是希臘人所至之處 每一個谷地 每一個島嶼和 每一個海灣 都有當地的母神現身 那是他以父系體制至尊神的 情 慾 花 園 000 身分必須以父權的方式加以征服的世界 Campbell 狄安娜在神話階級體系中的地位高於耶爾費斯 10 此一觀點與荷馬詩贊第二首如出一轍 不過 黛美特讚美詩 是宙斯許婚在先 而後才有哈 得斯搶婚 Homeric Hymns: To Demeter 78-87

14 奧維德把神話故事擺入現實的情境而寫出男神動慾導致女人被騙 失身 變形記 的這個母題在情慾商業化的當代世界卻出現大逆反 一九六二年美國的一張廣告 因襲歐羅芭在牛角掛上花圈的視覺意象 卻採取性別置換的手法 身穿 仕女造形胸罩 的白衣美女夢見自己 伸出戴了白手套的手 抓住公牛的角 此一牛角當然是隱喻陽具 一九六二的夢境如今不盡然是夢想 這一幅 大眾的性革命幻想正逐步 邁向真實 的象徵 Yalom 233 傳達了後現代社會的情慾現狀 男 神藉由造形的改變騙取過女性的情 如今女人也可以改變造形以掌握男 人的慾 情慾畢竟不是男性所專有 情慾無罪 商業社會把女人的形 象情慾化在本質上也無異於神話世界的女神形象被美化 其實使人困 擾的並不是女人形象的情慾化 而是情慾化之後可以佔有她 French 192 就是 可以佔有她 的念頭使女人深受情慾私有化之苦 周夫的婚外情印證了 性的感覺好得超乎尋常 因此令人願意不 斷重複去做 即使我們必須拋下尊嚴 例如說謊 欺騙 隱藏 偷偷摸 摸 以獲得持續不斷的性交機會 Abramson 89 可是 真好 必須 立足於平權的基礎 而不能 只要我高興 不幸的是 自從希伯來人 訂下對失貞 含被強暴 女人處以石頭刑或火刑 Stone 56 情慾世界 就是個不平等的世界 不只是不平等 還有禮教虎視眈眈11 孟子 滕 文公下 不待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鑽穴隙相窺 踰牆相從 則父 母國人皆賤之 所以 桑葚轉紅的故事 見 桑葚轉紅時 一再重 演 這個上古版的羅蜜歐與茱麗葉 在莎士比亞 仲夏夜之夢 的戲中 戲變成爆笑劇 在中國西南的納西族複製出一段悽美的殉情史 見楊福 泉 神奇的殉情 距離可能帶來美感 美感卻可能使我們忽視潛伏 其中的食人怪獸 無常的生命由於詩人的想像而展現永恆的質素 奧維德的這一番悟 道與證道在兩千年後的義大利劇作家皮藍德婁 Pirandello, 六個尋找作者的劇中人 劇中 以更具體的形式呈現出來 現實世界 的人生經驗稍縱即逝 藝術創作卻能夠以虛作實進而化須庾為永恆 奧 維德讓我們從變化無常的生命情態窺見萬變不離其宗的生命實相 正是 情態 多的是兼具心理趣味與人情洞識 如 嫉妒情 描寫嫉妒的心 11 禮教也是父權社會的產品 情慾禮教根本就是針對女性而設 引論 000 亞里斯多德 詩學 說的 詩比歷史更真實 奧維德觀照所及的生命

15 理 正是米爾頓 失樂園 第四卷述及撒旦看見亞當與夏娃恩愛之情時 的心理反應之所本 其寓意則隱隱呼應李汝珍寫壞人足登烏雲的意象12 又如 自戀水仙 描寫自戀的心理 為歐洲文化提供了神話造字最知 名 最生動的一個例子 有時候 故事本身不見得具備深刻的心理意 涵 奧維德獨能發揮想像點石成金 如寫兄妹不倫之戀的 淚泉 開 頭與結尾饒富他吸引歐洲藝術家的創作靈感達兩千年的一貫風格 奧維德最醒目的風格是 把故事說得興致昂昂 全然一派為說故事 而說故事的神采13 這種風格不難在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學者筆下看到 像英國詩人當中 十六世紀的斯賓塞和十七世紀的米爾頓等浸淫於古典 世界的先行輩 他們處理古典故事的態度一如奧維德 可是繼起的英 國詩人越來越傾向於把神話故事客體化 理性化 哲學化 從中汲取教 訓 甚至採取種種詼諧的手法博君一粲 十九世紀中葉 拉斐爾前派運 動標榜要重現拉斐爾之前的義大利宗教藝術那種真誠奉獻又忠於自然的 精神 奧維德的故事迭經易容變貌 Miller xiii-xiv 此一趨勢在二十 世紀前半葉變本加厲 另又加上當代化與現實化這兩個變因 奧維德取 材的神話世界仍然陰魂不散 然而 進入後現代之後 藝術家似乎越來 越失去了從 變形記 推陳出新的興趣或能力 也許是因為他們尚未找 出足以表現當代精神或呼應時潮風尚的處理手法 一如我們在尤瑞匹底 斯的悲劇以後的古典希臘看到的人神分離現象 我們面臨的是人生現實 與古典神話彼此解離的局面 甚至又同時看到不斷推陳出新的科技神 話 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語 即便如此 我們仍然輕易可以從 變形記 發現足以使後現代社 會感到興趣的議題 和 性趣 一樣涉及無解的性別爭議以及性別越界 的可能性 紅毯兩端的距離 面臨的問題遠為複雜 最後雖以變性神 話解決同性戀的困擾 可是我們知道問題未了 性別並不只是生理的問 題 真正棘手的是文化層面的問題 其中包括認定性別角色的武斷心 態 雖然 同性戀在動物界非常普遍 Fisher 175 當事人伊菲思和 易安苔再卻無法像 初戀的滋味 裡頭的達夫尼斯與柯婁漪那樣取法於 情 慾 花 園 鏡花緣 第十四回寫大人國之人皆有雲霧護足 其色全由心生 總在行為善惡 不在富 貴貧賤 雲由足生 色隨心變 絲毫不能勉強 13 他偶爾會穿插具有箴銘風格的警句 epigram 在精采的故事中展現機鋒 這是他和莎士 比亞共通之處 不同的是 奧維德不用警句來囊括或暗示主題

16 動物界的情慾經驗 因為人的知覺 一如觸覺 嗅覺 味覺 聽覺與情 慾的感覺 是有選擇性的 也受到文化的制約 更何況文化的演變與經 驗的拓展已促成人文與自然走上殊途陌路 人的情慾經驗已經擺脫以動 物為師的時代 故事的結局由於超自然勢力的介入而皆大歡喜 可是超 自然勢力可以解決自然層面的問題 卻解決不了文化層面的問題 早在希臘悲劇 奧瑞斯泰亞 三聯劇 我們就已見識到出身與環境 如何制約人的行為14 在神話世界 人面對未知的經驗領域 有問題時求 助於神是天經地義 克萊婷 Clytemnestra 歐瑞斯 Orestes 和伊菲 思都是如此 人們一度相信 神解決問題是透過具備天生稟異的個別代 理人 即英雄 但是英雄時代一去不返15 神的能力圖窮匕見 真理神阿 波羅主使歐瑞斯殺母報父仇 卻因為無法主導文化的發展而無法確保殺 人者的心安 只好求助於雅典娜 雅典娜雖為智慧神 卻無法擺脫出身 條件的制約 她是父神單性生殖的結果 她接下阿波羅託付的案子 回頭找人解決問題 不是找某某英雄 而是訴諸人類的集體智慧 一個 新時代因而誕生 她創設的 司法 制度拓展了人類的視野 使人能夠 坦然面對未來的世界 然而 要不是擁護父系的智慧女神和擁護母系的 復仇女神最後取得妥協 徒有新制也是枉然 就是基於這樣的體認 我 們意識到同性戀次文化所展現的意義 變性手術可以改變自然的條件 更徹底的解決卻有賴於同性結婚的合法化 乃至於社會大眾對於性別觀 念的改弦更張 凡此種種都是以人的集體智慧解決性別問題的實例 性 別問題與議題自古即已存在 智慧的形成與解決問題的契機卻有待於可 能長達數以千年計的經驗累積 我們已在 埃涅伊德 看到愛神有賴於 妥協才能貫徹愛的力量 奧瑞斯提亞 讓我們看到智慧神有賴於妥協 才能發揮智慧的力量 同樣呈現精神病理學 psychopathology 現象的故事包括 神雕情 緣 和 追 前者傳達了男人依自己的主觀意願 塑造 異性伴侶的 性幻想 後者以希臘羅馬的文化符碼呈現男人馴服未婚妻的性幻想 這 兩個 男人捏造女人 的故事和 孽緣 愛神也痴情 都是奧斐斯 這個原型詩人 archetypal poet 在哀悼亡妻時唱出來的 在開始唱這些 15 神話世界的出身與環境或可對應於歷史時代的生理與文化 奧瑞斯提亞 Oresteia 這個標題挑明了歐瑞斯是英雄 可是這個英雄連自己的問題也無 法解決 他雖然和奧德修斯一樣堅忍卓絕 但奧德修斯那種通達生死兩界的閱歷再也不可得 引論

17 故事之前 奧斐斯憑琴藝歌聲唱出他 像死亡一樣堅強 的愛情 舊 約 雅歌 8:6c 因而感動冥頑的陰間神 使亡妻有機會還魂返陽 可是他打破禁忌 第二次失去愛妻 從此不只是目中無女人 還開了戀 童的習俗 他的行為激起女人的公憤 受到圍攻 最後被分屍而死 一如 變形記 的敘述觀點變化不已 後人的詮釋也是一樣 每一 個時代每一個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選擇特定的觀點 然後根據自己的 經驗進行解讀 在女性主義成為顯學之前 比較神話的研究成果一度是 文學批評的利器 從這樣的觀點來看 神雕情緣 和 孽緣 其實是 情慾幽林 的引論提到的神權政治時代大女神信仰的活化石 腓尼基 人把大女神信仰帶到塞普路斯 塞普路斯島上帕佛斯這個地方的腓尼基 王就是女神的祭司 他在聖婚儀式中和女神的雕像結婚 當地的神女制 度即是基尼拉斯創設的 皮格馬利翁則是閃族諸王的共名 尤其是塞普 路斯諸王的共名 至於阿多尼 那只不過是腓尼基所有的王子共同擁有 的稱號 16 此一以大女神信仰為基礎的文化體制 甚至有公元前二十三 世紀的文獻可以佐證 從蘇美人手中奪取美索不達米亞城邦國家之霸權 的阿卡德王薩貢 Sargon of Akkad 自述身世 說 我是個園丁時 女 神伊絮塔愛上我 於是我統治這個王國 Campbell 73 甚至希拉與 宙斯衝突不斷 也許就是反映她先於宙斯的大女神尊位 而她的乳汁噴 出形成銀河又落地長出百合花 則是反映前希臘時代女性自受孕的生殖 信仰 時間在神話的世界是毫無意義的 奧維德卻藉著神話故事在時間 的流轉過程中展現生命的意義 在他之後 不論是皮措尼亞斯的 羊人 書 17或阿普列烏斯的 金驢記 空間取代時間成為生命的具體意象 作家呈現的是身體在空間的流轉 不是旅行 更談不上追尋 而是流 浪的意象 不過 跟我們有關的是情慾主題 這兩部小說都是在諧擬本文開頭提到的希臘傳奇 亦即以喜劇的格 調嘲諷田園愛情18 羊人書 這個標題暗示主角是來自羊人 以色慾 16 Frazer 腓尼基人稱他們崇拜的大女神為Astarte 即蘇美人的伊絮塔 希臘人的阿 芙羅狄特 羅馬人的維納斯 舊約 則稱作 亞斯他錄 耶利米書 44:16-7提到以 情 慾 花 園 000 色列婦人在丈夫的默許下 和他們的祖先 君王和官員 在猶大各城鎮和耶路撒冷大街小巷 向我們的女神天后獻祭 獻酒 也是指Astarte 神女 義務在愛神廟擔任聖職 那時候的 性知識是聖知識 的女人 詳見 情慾幽林 引論 17 皮措尼亞斯的 羊人書 經費里尼改編成同名電影 此間譯作 愛情神話 18 這裡說的 喜劇 無關乎文類 而是就風格論 喜劇風格的主要特色為寫實 因寫實而比較 粗俗 又因粗俗而比較誇張

18 知名的羊人怪 的國度 19 書中主角耽於奧斐斯始作俑的那種同志情 慾 受到生殖神的懲罰 而這生殖神不是別人 就是愛神阿芙羅狄特和 酒神戴奧尼索斯的兒子 人而不人 他的遭遇不可能在愛情傳奇看到 他受的懲罰在文學史上是頭一遭 在情慾世界卻司空見慣 陽痿 性焦 慮終於浮出地平線 單看這一點就知道情慾世界已徹底去神話化了 就 是在這樣的一個世界 我們讀到 以弗所一寡婦 與主角的境遇恰成 對比 羊人書 穿插這個故事 表達的是以弗所這個傷風敗俗之地有 那樣水性楊花的女人 把神話擺進歷史座標又添一例 正如 情慾幽 林 提過的 以弗所和塞普路斯一樣 是大女神信仰的大本營 金驢記 的主角可不只是人而不人 而是人變成驢子 又是色 慾的象徵 這隻驢子所看到 聽到 乃至於經驗到的 都比 羊人書 更不堪 羊人書 裡的知識份子雖然斯文掃地 總還有文可掃 在驢 子的世界連掃都無從掃起 可是 這樣的背景反而更能襯託情慾世界最 感人的故事 即丘比德與賽姬的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和女主角都是好奇 的受害人 最後也都因心誠感神而尋回一度失去的自我 跟童話觀點 一樣顯而易見的是 賽姬 Psyche 是希臘文的 靈魂 氣息 丘比德 Cupid 源自拉丁文的 慾望 cupido 因此他們的 結合是跨文化聯姻 20 而且寓意豐富 心理分析的觀點可以看出這樣的 寓意 慾望 見光死 必須加以壓抑 因此只能在可類比為潛意識世 界的黑暗中會見 靈魂 卻因為身分洩露而驚醒 而逃逸 靈魂 則為了爭取 慾望 回到身邊而甘願成為 慾望 之母維納斯的奴隸 Shipley 287 不過也有人說這故事是禁忌神話 反映婚後有一段期間 不許新娘偷窺丈夫長相的習俗 Spence 143 這樣的習俗顯然又是父權 社會制定的 換個角度 從母系世界的觀點來看 每一樁婚姻都是一場 冥神劫親 Neumann 1952: 62 小愛神和和冥神半斤八兩 以各自的 方式證明 男人有愛就可以強迫女人接受他的愛 這樣的父權情慾觀 小愛神另有一般讀者容易忽略的一面 故事裡的人都認為賽姬的丈 夫是蛇 蛇喚醒性意識 sexuality 的根本動能 Pollack 羊人 satyr 希臘神話中頭上長角 身後長尾巴的樹林神物 代表自然界旺盛的生機 因此 20 這是一場合乎現實原則的政治聯姻 強勢族群的男人娶弱族群的女人 這意味著強勢文化對 於弱勢文化的收編 早在 變形記 寫周夫與伊娥的故事就有前例 引論 000 性能力超強 是酒神的跟班 後來的羅馬作家把希臘神話的satyr和羅馬神話的faun搞混了 因此說成半人半羊的造型

19 是慾力的原型象徵 在個人就代表身體裡的原始力量 Neumann 1949:5130 既然丘比德如前所述代表潛意識的慾望 因此賽姬尋愛成功也就 意味著靈慾兩相結合 他們的結晶則是 歡樂 肉體歷經磨難 靈魂終 能獲得安寧 但是靈魂還得要有所慾 知所慾 結合慾力之後才可能獲得 承傳生命的大喜悅 這裡說的其實無異於宗教證道的過程 因為刻骨銘 心的情慾經驗唯有宗教情操可與相提並論 此所以藏傳佛教藝術以肉體 的大歡愉表達悟道的喜悅 也所以從拉丁文的passio到英文的passion 熱 情 在定義上都兼有suffering 受難 之意 正同Diane Ackerman 130 說的 浪漫之愛的重要原則 同時也是神秘主義者所企求的宗教狂喜 就是想要與所愛結合的強烈慾望 丘比德向來是維納斯的馬前卒 為人 作嫁卻不知情慾為何物 可如今 賽姬的美貌開了他的竅 他起而違抗母 命 他爭取的是情慾自主權 母子衝突由於祖父朱比特為了以婚姻束縛孫 子丘比德的 野性 而出面主婚 而圓滿收場 我們又一次看到父權價 值取向的婚姻觀 也又一次看到因愛神的妥協而使得尋愛的美夢能夠成 真 就如同伊絮塔以愛神兼戰神 愛有創生之德 同時也有力量帶來大毀 滅 愛神 打從她還是大女神的時候 就是善惡知識樹的化身 Neumann 1963: 在這樣的文義格局中 我們看到當代女性爭取情慾自主的 神話意義 打破 舊約 創世記 中上帝宣判女人永世於蛇為敵的魔咒 然而 愛神母子衝突的導火線無關乎愛 卻是因美而起 維納斯是 愛神兼美神 賽姬的美貌天下無雙 這本來不相衝突 問題出在賽姬接 受愛美族的崇拜 以美神自居 而不僅僅是自比為美神21 在這個上古 版的白雪公主與後母的衝突 雖然沒有小矮人救難 適時伸援手的 貴 人 卻不限於動物界 雖然沒有魔鏡 卻有個殺傷力遠比魔鏡更大的介 面 那就是人的審美觀 就像當今的影視新聞或美容與美體廣告 審美 觀透過口耳相傳可以形成 輿論 不像魔鏡只對特定的人有作用 這 一來 女神失面子已是非同小可 神廟荒廢更嚴重 那可是存亡絕續的 關頭 因為沒有人崇拜則原本永生的神必死無疑 女神信仰江河日下為 時已久 寫活女神的焦慮倒是新鮮 在另一方面 希臘的一場只有當事 情 慾 花 園 000 者知道的審美 派瑞斯審美 引發一場東方與西方的大戰 特洛伊戰 爭 如今沸沸揚揚的一場審美卻只鬧出家庭風波 神話的世界萎縮到 只能在家庭中尋求意義 21 借用希臘觀念 她犯了對神大不敬的傲慢 hubris 之罪

20 有個小插曲寫到愛美的心理人神無差等 賽姬受維納斯折磨22 致 命差事之一是前往陰間代為向冥后求贈化妝品 在回程的路上 她心想 任務即將完成 夫妻團圓在即 為悅己者容應不為過 又可以討好 俊 美的丈夫歡心 於是擅自打開化妝盒 結果飛出瞌睡蟲23 又一次 我 們看到被女人好奇揭開的秘密 又是裝在盒子裡面 又是跟情慾有關 不同的是 這一次是為了求美 先前 在她前往幽冥世界的路上 她剛 通過最後一項考驗 學會說不 可是 如果是跟美有關 茲事體大 她 還是不會說不 有愛必有美 有美斯有愛 怪不得愛神身兼美神 因為 美即是真 真即美 濟慈 希蠟古瓶頌 美即是真 真即美 是信仰 信仰需要真理 可是真理激不出情 慾 這正是華格納的歌劇 唐懷瑟 Tannhäuser 張力所在 馬婁筆 下 帖木兒 Tamburlaine the Great 初睹佳人 就是後來成為他妻子的 芝諾蒂 Zenocrate 忍不住斟酌起來 我心苦惱但問美為何物 在情慾世界 愛是唯一的美 有愛則是因為可慾 荷馬在 伊里亞德 藉特洛伊長老之口讚美海倫 她的容貌像極了永生的神 馬婁的浮 士德看到她的幻影 衝口而出 甜美的海倫 吻一下使我永生 我住下來 天堂就在這唇間 美仍然是情慾世界的門檻 只是 不朽紅顏 引人超生 歌德 浮士德 的神話已逐漸淡出情慾 意識 新時代的維納斯只是靜態地供男性的眼光投注驚嘆 再往下一 步 美失去了形而上的成分 美不過就是使人怦然心動 不過就是 此 情可親 像契訶夫 凡尼亞舅舅 第二幕Astrov醫生說的 仍然使 我心醉神迷的是美 一旦碰上了 我不會無動於衷 我想如果 比方 說 Yelena要的話 只要一天的時間我就會得意忘形 可是那不是 愛 也不是一往情深 到這地步 情和慾分道揚鑣了 奧德修斯回到 家裡 與為他守了整整二十年活寡的妻子團圓 情儂時也不過只說 上 床吧 親愛的妻子 我們抱著睡覺 互相安慰 可是在情與慾分家 的時代 觸電的瞬間說不定就要把那二十年通吃了 在 舊約 雅歌 的世界 男歡女愛無非是一夜真情 到了 一夜情 進入語言意識的現 在 所謂 一夜情 不過是 瞬間慾 的美稱罷了 折磨 如果強調維納斯的女神身分 懲罰 是比較恰當的字眼 不過此處要強調的是婆媳 關係 23 參見 情慾幽林 選譯 尋愛記 注62 引論

21 在情慾史上 情慾分家並不是什麼新觀念 奧維德能夠在情與慾之 間劃上等號就是因為情慾已解離而一分為二 羊人書 裡面性慾之神 取代性愛之神 以及 金驢記 裡面女人獸姦驢子 都是情慾分家的事 例24 因應情慾解離的措施之一是提倡禁慾 而禁慾的觀念早在 舊約 創世記 的失樂園神話就已播下種子 新約 則開始顯現解離的跡象 Yalom 2003: 33-6 到了奧古斯丁的 懺悔錄 終於開出文學奇葩 同時奠定基督教禁慾觀的神學基礎 他以親身的經驗為二元文化體系新 添一個對立軸 善 頭腦vs. 惡 身體 女人的身體就是具體的性誘 惑 使男人的理性搖搖欲墜 唯有把罪 sin 的觀念引入情慾世界才可 能防微杜漸 cf. Haste 奧古斯丁 懺悔錄 是基督教懺悔文學的第一部經典作品 涉及情 慾的篇幅雖短 卻是紙短 情 長 情 字加引號 需要說明 我想 起僧意和王茍子在瓦官寺的一段 意謂王曰 聖人有情不 王曰 無 重問曰 聖人如柱邪 王曰 如籌算 雖無情 運之者有情 僧意云 誰運聖人邪 茍子不得答而去 世說新語 文學 57 去人慾為的是顯天理 天理自有情在 這是儒家聖人文化的信念 基督教的懺悔機制卻是承認人慾難絕 就像我們可以在薄伽丘的 把魔 鬼送進地獄 看到的 原罪觀衍生的懺悔傳統本是基督教文化的一大資 產 可是薄伽丘的 天使附身 寫虛榮女遇上浪蕩僧 道出了特殊情境 之下的流弊 王溢嘉 情色的圖譜 第十一章 僧尼孽海 蒐集不少同 類的故事 包括取自 十日談 的四篇 他比較中西的差異 說中國的 高僧淨尼與淫僧色尼 黑白分明 缺少靈慾衝突與掙扎的灰色地帶 情 慾 花 園 神話故事不乏獸交 王溢嘉觀察到中國筆記小說中的 生殖玄想 男人和母獸交配通常生 下人 女人和公獸交配通常生下獸 相對於母系社會高估女性的生殖能力 如 情慾幽林 引論提到的女性 單性生殖 明清筆記小說高估男性生殖能力的生殖神話則是父系 或父權 社會生殖玄想的外顯 王溢嘉354 這和希臘神話把雅典娜與阿芙羅狄特說 成男性單性生殖的結果是一貫的

22 334 之所以缺少 不是中國社會沒有灰色地帶 而是聖人文化蝕掉 了那個地帶 使人的視野呈現有選擇性的偏蝕景象25 在羅馬開花而即將在歐洲競艷的情慾景觀 除了禁慾 還包括愛的 異化 疏離與救贖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作用 賽姬和不見天日的丈夫夜 夜繾綣 忘乎所以 那兩個來自現實世界的姊姊硬要把她拉回社會 帶 給她莫大的苦惱 也使她驚覺自己怎麼變了一個人 26 也就是佩脫拉克 在十四行詩之二九二破題寫的 我對自己感到陌生 她驚覺自己的異 化 強把現實的考量應用在與世隔絕的愛的世界 違背 絕對的信任 這個愛情第一定律 結果失去所愛 為了尋愛 她走上孤獨的旅程 歷 經出生入死 終於獲得救贖 這一株情慾花在基督教王國繁衍出無數品 種 隨時空座標而有不同 第一個醒目的變種是法蘭西的瑪麗栽培出來 的 座標是封建時代歐陸瀕臨英吉利海峽的布列塔尼地區 該地在政治 上雖然接受諾曼宮廷的統轄 卻擁有深厚的凱爾特傳統 穩固牢靠的封建社會證實為宮廷文學的溫床 這是中古時代下半 葉歐洲文學的態勢 特以封建制度的發源地法國為然 封建時代的社會 中堅是騎士 騎士社會有一套禮儀專門用來界定愛情哲學並規範兩性關 係 即宮廷愛情 courtly love 一般認為宮廷愛情發源於十一 二世 紀義大利北部和法國南部 特別是阿爾卑斯山西南麓臨地中海的普羅旺 斯地區 當地的抒情詩人可能受到奧維德和通俗東方觀念的影響 復由 於聖母崇拜和新柏拉圖主義 Neo-Platonism 的推波助瀾 徹底支配中 古傳奇所描寫的兩性觀係的這一套愛情哲學擺脫了感官的層面 全面倒 向理性的規範 法蘭西的瑪麗所寫的敘事短詩另還透露十二世紀歐洲文 學的一大特色 英雄豪傑看似生龍活虎在虛構的世界叱吒風雲 風雲之 變色以及如何變色卻是取決於玉手纖纖一女人 然而不只撐起半片天的 女性角色卻不是真實的人物 而是象徵 困擾男性世界的種種問題的哲 理與心理面向 Ferrante 1975: 1 比起寓言傳奇這個文壇主流 女 性的觀照視野雖然格局較小 卻以細膩婉約見長 對於女性心理的洞察 尤其深刻 聖人文化與懺悔文化的根本差異在於 前者主張 有為者可以為聖 以止於至善為人生的 最高境界 因此不許犯錯 後者的原罪觀使人相信人的不完美 犯錯難免 但經由懺悔贖罪 能夠重蒙神恩 26 寓言式解讀認為賽姬的姊姊代表社會原則 引論

23 秘密情人 朗瓦 顛倒 尋愛記 丘比德與賽姬 的兩性關係 寫仙女對失意的男子主動示愛這個民間傳說常見的母題 不過瑪麗的故 事引入第三者 人性情慾因而增添對比的趣味 王后27這個 闖入者 之 於朗瓦 有如波提乏之妻之於約瑟 舊約 創世記 39: 7-20 是地 位高的女性對男性屬下求歡未果 惱羞成怒 憤而指控受害人 朗瓦的 情人來自仙島阿瓦隆 她集美貌 財富 權勢與智慧於一身 美貌是情 界的基本要素 她和朗瓦第一次見面的華帳 tref 就是象徵她的財富 她的權勢具現於強求朗瓦嚴守秘密戀情這個禁忌 她的智慧則表現在她 甚至洞悉朗瓦觸犯禁忌的原由 Burgess 1987: 美貌與財富尤其 是丘比德背上的兩翅 瑪麗的這個故事讓我們看到摯愛真情對比有慾無 情 有慾無情正是曹雪芹寫的紅樓濁夢 有情世界最大的天敵就是濁物 朗瓦唯有奔往仙島 真情才可能 擺脫權力的網絡 封建制度鞏固之後 權力結構全面滲透到生活的各個 層面與所有的人際管道 兩性關係無從豁免 領主為騎士主婚或丈夫主 控妻子的情慾 就像家長為兒女主婚 只不過是父權社會兩性政治的變 奏曲 兩情相悅難敵權力結構的樊籬 夜鶯 寫的就是丈夫的醋勁暴 力造成的悲劇 然後把戀物的心理化成悽美的神話 夜鷹是逃脫婚姻桎 梏的象徵 非經歷蝶化不足以產生昇華的作用 雖然戀物心理往往透露 人際關係的疏離 因此只好託物寄情 可是鑲金織錦匣秘藏思念卻也意 味著真情只能存在於不見天日的小空間 人間畢竟不能比擬於超自然 的仙界 故事中的妻子和朗瓦一樣 在孤獨的世界樂無窮 那個世界承 受不起外來的雜質 一旦外在世界侵入她的幻想 美夢就破碎了 Ferrante 1975:95 我們在 夜鶯 看到性別政治強力介入婚姻的結 果 愛情只能求之於婚外情 傳奇世界的婚外情 大體而言 歐洲文學從十二世紀到但丁為止 女人仿如是一片銀 幕 任由男人投射他顧影自憐的形象與顧盼自雄的慾望 她偶而被描寫 成騎士制度或婚姻與社會成規的受害人 但是男人的心理一向是焦點所 在28 然而 在瑪麗的敘事短詩 我們看到愛也是女性心理的一個切面 情 慾 花 園 000 又看到女人被視為完整的人加以呈現 在 婚姻危機 紀狄綠與紀雅 27 故事中沒有具名 但可信就是亞瑟王后歸妮微 Guinevere 28 然而 在寓言 allegory 中 女人卻象徵對反物 the opposites 互相結合的生命原則 既是禍母又是聖母 Ferrante 1975:

24 丹 瑪麗透過艾利度的處境 不但呈現宮廷愛情的理念 也透露了該 理念的窘態 艾利度的所作所為 乍看之下面面俱到 細心察究其實處 處破綻 紀雅丹敢愛 雖不免受苦 甚至瀕臨死亡 卻能起死回生 與 愛人走出封閉的情侶世界 攜手融入社會並落實博愛的精神 這是紀狄 綠無法亟及的 Ferrante 1989:534 可是 紀狄綠面對 戀情像陰間一 樣冥頑 舊約 雅歌 8:6d 的婚外情 仍然是傳奇世界的婚外 情 快刀斬亂麻 不但維繫自己的尊嚴 也體現基督之愛 在某些人 看來 世俗之愛有其侷限 博愛人類與奉獻上帝則提供更大的滿足 瑪麗以愛情和責任的衝突為焦點 由於神奇的成分攙雜其中而有童 話的風味 不過 她運用超自然成分相當節制 而且一貫結合現實的象 徵 敘事短詩中的超自然成分可比擬聖徒傳的神蹟 Burgess and Busby 23-4 就像聖徒在行動中展現出精神境界 促使他們從事巧奪天工 的美學技巧或為上主受難 宮廷情人受愛情激勵而致力於英勇又合乎禮 節的行為 Muir 48 不過聖徒傳的主題是主要人物的人生危機 但 丁 神曲 在基督教的文義格局中重拾此一主題 另又融入了愛情的旨 趣 把生之大慾化作永恆的基督教寓言 他看人世間情慾陷阱處處有 連書籍也不例外 但丁所融入的正是 奧卡桑與尼可烈 所要傳達的愛情宗教的福 音 愛情福音出自 奧卡桑與尼可烈 說來不足為奇 因為這一部作 品的背景就在普羅旺斯 那是宮廷愛情的發源地 關於該作品本身的價 值與整體的風格 小序將述及 此處要指出的是它在情慾文學史的定 位 愛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方有情而另一方有意 與婚外情扯不上干係 這是 奧卡桑與尼可烈 顛覆宮廷文學成規的一個主要環節 另一方 面 在瑪麗是作為神話創造的發聲管道的化外之地 在 奧卡桑與尼可 烈 萎縮成中途休息站 在斯賓塞卻成為樂園29 不過 進一步分析戀愛 中人的感受與動機 還得等到薄伽丘和喬叟 就在封建體制臻於發展的高峰 致命的吸引力量以反滲透的方式展 開反撲 性慾逐漸凌駕情慾 人性脆弱取代情場險路而成為情慾文學的 新地標 社會變遷必然影響到價值觀 十日談 的前言寫瘟疫導致價 化外之地 猶如當代措詞說的邊緣地帶 兼指地理上與文化上雙重意義 前者如樹林 後 者如非主流的凱爾特傳說 又 樂園 不是本書所選譯 仙后 中的 極樂園 而是第 三卷第六章描寫的阿多尼園 其差別在於極樂園是 人藝 Art 阿多尼園是 天工 Nature 引論

25 值沉淪即是薄伽丘的定調之筆 即使是在呈現宮廷愛情理念的 殺鷹示 愛 寫實的筆觸依然可見 更多的是 天使附身 之類的故事 姦情 在文學天地終於獨當一面 薄伽丘不是首開風氣之先 卻有造境啟蒙之 功 他使通俗的粗鄙故事脫胎換骨 變成藝術品 啟迪喬叟和瑪格麗特 功不可沒 影響的層面更廣泛的是 他一舉鏟除情慾花園的知識樹 讓 讀者輕鬆徜徉情慾美景而不會有心理負擔 到了喬叟 我們又看到爾後 文學發展的一個新方向 婚姻傳奇取代宮廷文學的愛情傳奇 他還沒走 到那一個地步 不過他指出了方向所在 或許已有讀者注意到丘比德好像失蹤了 他在上古情場幾乎無役 不與 卻總是局外人 直到在 金驢記 緣識賽姬 然後他就像 紅樓 夢 第一回寫的 由色生情 傳情入色 射了自己一箭 之後就消聲 匿跡 倒不是他 因色悟空 而是時代變局加上奧古斯丁的緊箍咒 他沒有用武之地 在十二世紀 丘比德箭射情人心仍是新意象 Muir 73 他雖然復出慾海情陸 一時還有志難伸 中古傳奇把passion 熱 戀 激情 歸因於喝了魅春藥 而這種刻骨銘心使人不能自己的愛只有 在基督信仰的文義格局之內才有意義 性關係並不涉及感情 而是附屬 於契約原則的婚姻義務 因此 為愛而結婚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如 果妻子把自己奉獻給愛 那麼接受情侶是她的本分 如果她把自己奉獻 給上帝 那麼他熱戀丈夫就是犯罪 Cohen 26 正如passion的拉丁 文字根用於表達 受苦受難 耶穌受難就是passion 此處所述的微言 大義 正是佩脫拉克的愛情悲劇的根源 同樣凝視愛人的眼睛 但丁看到通往天國之路 佩脫拉克卻看到自 己的身影 情慾世界處處有納基索斯的鏡池 30 瑪格麗特 天花板的限 阱 寫到誤把慾當作情的男主角顧影自憐 卻不知潘安出自情人眼 有 情即是美的道理 相對於女為悅己者容的賽姬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男 為己所慾者容 更有意思的是 兩性關係在 七日談 以思想戰爭的形 態呈現 那也是一場階級戰爭 雖然聞不到煙硝味 因為作者本人 跟 她輪流講故事的同伴 以及故事裡頭的人 事 無不受到宮廷禮儀的 情 慾 花 園 000 規範 宮廷愛情也受宮廷禮儀的規範 然而宮廷愛情在斯賓塞的 仙后 卻成為邪惡的淵藪 斯賓塞創作的初衷是要呈示文藝復興行為準則的美 30 見 情慾幽林 選譯奧維德 自戀水仙

26 德書 運用的是代表中古文學最高成就的體裁 一體結合史詩 傳奇與 寓言 結果是把宮廷愛情給正式拱進文學博物館 他寫這一部史詩雄心 萬丈 以虛構的仙界意圖收納古典世界 希臘羅馬 英國本土 以亞 瑟傳奇為主的凱爾特傳說 和基督教三大傳統 先在前二卷確立一系列 的的二元觀點 光明vs.黑暗 生命vs.死亡 健康 或自然 vs.病態 或種種危險 緊接著的兩卷轉為極樂園vs.阿多尼園 人藝vs.自 然 色慾vs.情慾 宮廷愛情 婚外情 vs.婚姻愛情 Chastity 貞 愛 模仿vs.真實 他還告訴我們 真理 Una 是 光明 Light 的女兒 正如筆者在 情慾幽林 的引論提過的 二元觀點和光明神相的概念都是父權社會用來取代母神信仰的論點 而 斯賓塞在他建構的這個二元體系卻要呈現如陰陽太極圖般分立但不對 立的價值觀 由於這一部詩篇只完成一半 我們難以評斷成效如何 但 是 就選譯的部分而論 他透過與阿多尼花園對比的極樂園 讓我們 看到色慾與情慾的分際 明顯是在藝術與色情的曖昧地帶樹立明確的地 界 那一界之隔 一言以蔽之 只在於 健康 與否 在極樂園 只有 透過擬人格的歡樂才跟性扯得上關係 可是在那園子裡看不到丘比德 換句話說 極樂園沒有愛 沒有性愛 只有空洞的歡樂 淫歡 是 病態的 在第三卷 我們進一步看到善維納斯和惡維納斯 前者其實就 是未受污名的愛情女神 後者則是懸情吊慾的假愛情女神 斯賓塞的極樂園彷彿是 奧德賽 第十卷所述的紀珥凱 Circe 與 世隔絕的海角一樂園 以文藝復興的面貌向世人展現新姿 但是 對中 文讀者來說 鏡花緣 第九十八回寫巴刀關或許更貼切 陽衍進了巴刀陣 但覺香風習習 花氣溶溶 林間鳴鳥宛轉 池 內游魚盤旋 各處盡是畫棟雕梁 珠簾綺戶 那派艷麗光景 竟 是別有洞天 於是下馬緩步前進 微聞環佩之聲 只見有二女子 遠遠而來 生得嬌妍絕世 美麗無雙 那路旁的鳥兒見了這兩個 美人 早已高高飛了 池內游魚 也都驚竄深入 又有一個美人 不知為甚忽然用手捧心 那種張目蹙額媚態 令人看著更覺生 絮的 也有手執椒花的 也有手執錦字的 也有手執團扇的 也 有手執紅拂的 也有手執鮮花的 個個彬彬大雅 綽約絕倫 引論 000 憐 轉到前面 順步看去 接接連連盡是絕美婦女 也有手執柳

27 再往前走不到幾步 竟然是花街 柳巷與桑林 色字頭上果然是一 把刀 31 一般讀者難免覺得斯賓塞陳義過高 可是他用心辯明情慾與色慾 不容淫歡在愛的世界魚目混珠 不是有心人是不會想到要做 也做不來 的 跟他相反的是年齡相仿的莎士比亞 無所用其心的典範 莎士比亞 沒那麼高深的道理 有的只是體驗生命 對他的情詩而言 情就是生 命 愛就是人生 對我們來說 讀他的情 慾 詩就是重溫生活的藝 術 就是體會 情鑑 我們不妨學習尼可烈的 情心 然後應用在 體會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莎士比亞有他保守的一面 就表現在他的體裁 鄧恩雖然保留詩節 的形態 突破之心顯然可見 不過 他的特色主要在於以明確的地點與 具體的物件這兩樣寫實利器搖撼神話傳統和傳奇世界 以口語的措詞和 節奏模擬現實世界的騷動 他要經營一個能 使得小小世界藏大廣輪 早安 11 的愛 一個兼具排他性與包容性的愛情世界 論內在結 構 早安 三節 時間依次為過去 現在與未來 素材則從肉體經心 智而轉移到精神界 此一結構表達的雖是傳統的由感官進境於超越的論 證 主題也是傳統的愛情證道之前與之後的對比 可是細看詩的內容 雖然保留押行尾韻的詩節形制 押韻模式卻獨出機杼 一落筆他就拔除 保險梢 非常勁爆 破題問句之後 三個意象又各自帶出一個問句 應 該是提供三個可能的答案 卻引人聯想聖奧古斯丁 懺悔錄 回顧改宗 前後生命情態的對比 封聖記 19行 隨你們怎麼叫 我們這樣是由 於愛 依稀可見俠骨柔情的風範 不過新時代的多情郎畢竟不同於傳奇 世界所見到的騎士 不再是斬妖除魔拓展物理空間的邊疆 而是捍衛私 有領域抗拒世俗污染的情侶 為的是深化心靈空間 不論是像 跳蚤 那樣 在幽默俏皮聲中展露博學與機鋒 還是像 封聖記 那樣預言新 天新地的愛情新世界 夙昔典型令人嚮往 佩脫拉克以墳墓的意象結束他的情場歷險記 隨著情慾觀的逐步 解放 情慾世界越來越無險可歷 倒是奇遇不斷翻新 我們出慾海上情 情 慾 花 園 000 岸 深入幽林又跨入花園 最後走進鄧恩的情人廟 西方傳統的情人廟 供奉的是丘比德與賽姬 丘比德原本就是神 可是賽姬 雖然從悟 愛 情之 道 證道 到最後豐收情慾果的過程 涉歧路又越險境可以說是 31 色 拆字即為 巴刀

28 酒神戴奧尼索斯以降第一人 卻因為其生也晚 希臘人來不及建祠入 祀 如今榮登神榜 還得要有祭司才算數 果然 就在兩百年後 是的 我要當祭司 在我心 沒有人跡的地方建廟宇 思想展新枝 苦中帶歡欣 取代松林在風中飄絮語 樹木蓊鬱無邊攀上山峰 一層層翠巒碧羽疊綠嶂 西風輕拂 溪流 山鳥 蜜蜂 苔茵仙子都會沉入夢鄉 在這一片四野寂寂之地 我將為安樂寶殿架起 思路通腦海的花徑迴廊 飾以花蕾 風鈴 無名星星 飾以一切幻想妄化的景象 這園丁從不栽相同花種 又把溫罄喜悅為你安排 只容幽思探入門 明燈一盞 夜裡窗戶敞開 好讓愛神光臨 這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濟慈 賽姬頌 的結尾 既然情聖眷屬有了 安身立命的地方 願天下有情人皆知生之大慾 有慾者養情怡情不偏廢 引論 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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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一 中 古 文 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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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聖 奧 古 斯 丁 ( ) 懺 悔 錄 ( 拉 丁 文 ) 歐 洲 文 獻 對 於 人 的 描 寫 始 自 荷 馬 史 詩, 描 寫 的 重 點 是 人 表 現 於 外 的 具 體 行 為 隨 後 出 現 的 抒 情 詩, 如 莎 芙 所 寫 的, 則 是 以 人 反 應 於 外 的 具 體 情 感 為 描 寫 的 重 點 對 人 的 心 靈 發 生 興 趣, 亦 即 探 討 人 為 一 存 在 主 體 的 本 質, 始 自 西 洋 哲 學 之 父 蘇 格 拉 底 至 於 對 人 的 成 長 歷 程 發 生 興 趣, 這 得 要 等 到 聖 奧 古 斯 丁 心 靈 問 題 主 要 屬 於 哲 學 範 疇, 個 人 的 生 命 史 則 是 傳 記 的 興 趣 焦 點, 這 兩 股 線 索 在 歐 洲 的 宗 教 改 革 運 動 之 後 合 而 為 一, 特 別 是 在 英 格 蘭 產 生 了 後 來 影 響 到 小 說 發 展 的 一 個 特 殊 的 文 類 : 心 靈 自 傳 (spiritual autobiography; Starr3-73) 那 是 十 七 世 紀 的 事, 可 是 在 那 之 前 一 千 兩 百 年, 心 靈 自 傳 的 先 驅 作 品 就 誕 生 了, 就 是 懺 悔 錄 (400?), 那 是 聖 奧 古 斯 丁 卷 帙 浩 繁 的 作 品 集 中 最 通 俗 的 一 本 換 一 個 角 度 來 看, 雖 然 公 元 前 五 世 紀 的 雅 典 悲 劇 詩 人 尤 瑞 匹 底 斯 就 已 經 藉 由 人 物 的 心 理 呈 現 創 作 的 旨 趣, 可 是 後 繼 乏 人 作 家 普 遍 而 且 有 意 識 地 探 討 人 的 心 理 是 十 八 世 紀 以 後 的 事, 他 們 筆 下 的 人 是 以 成 年 為 主, 那 些 男 男 女 女 雖 有 早 年 的 經 驗, 那 些 經 驗 的 存 在 卻 彷 彿 只 是 用 於 浮 起 他 們 的 成 年 人 像, 雖 有 作 用 卻 難 有 深 度 可 言 如 果 把 個 人 成 長 的 經 驗 當 作 歷 史 的 一 種, 聖 奧 古 斯 丁 的 懺 悔 錄 讓 我 們 瞭 解 到, 個 人 的 歷 史 也 可 以 具 有 景 深 的 效 果 聖 奧 古 斯 丁 誕 生 於 北 非 今 阿 爾 及 利 亞 境 內 的 Tagaste, 在 迦 太 基 求 學 期 間 醉 心 於 西 塞 羅 與 維 吉 爾, 二 十 歲 回 故 鄉 教 授 修 辭 學 當 時, 摩 尼 教 風 行 於 羅 馬 帝 國 的 西 半 部, 聖 奧 古 斯 丁 信 仰 甚 篤 ; 他 的 母 親 Monica 卻 是 虔 誠 的 基 督 徒, 生 平 最 大 的 心 願 莫 過 於 看 到 兒 子 改 宗 三 八 三 年 他 前 往 義 大 利 進 修, 先 抵 羅 馬, 後 轉 往 米 蘭 與 母 親 會 合 在 米 蘭, 他 受 到 當 地 主 教 St. Ambrose 的 影 響, 終 於 在 三 八 七 年 的 復 活 節 前 夕 受 洗 懺 悔 錄 就 是 聖 奧 古 斯 丁 皈 依 基 督 教 之 後, 在 上 帝 面 前 的 告 解, 剖 陳 自 己 受 到 西 塞 羅 的 啟 悟 而 矢 志 追 求 智 慧 的 不 朽 ( 第 三 卷 ), 卻 在 反 求 諸 己 的 自 覺 中 經 由 內 省 而 發 現 上 帝 ( 第 七 卷 ) 中 古 文 學 0 3 1

33 聖奧古斯丁是早期基督教會最偉大的思想家 諡聖是為了表彰他對 基督教神學體系的貢獻 使得梵蒂岡正統教會有能力應付異端與異教內 外夾攻的局面 他在希臘的哲學思辨和羅馬的政治一統這兩個基礎上 為基督教義奠定可久可長的傳統 是總結上古三大文化體系的一大功 臣 使得基督教會有潛力取代進而延續終至於拓展羅馬帝國一統歐洲的 理想 因其如此 西洋文化史習慣把他定位為上古世界集大成的人物 可是從情慾文學的觀點來看 阿普列烏斯的 丘比德與賽姬 更適合總 結上古時代 聖奧古斯丁的情慾觀則可以取為但丁的補充教材 以下的選譯 標題是中譯附加的 出自聖奧古斯丁對於青少年求 學歲月的回顧 透過含蓄隱喻和矛盾修辭描寫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 誤 以為慾即是愛 錯把 我慾 當成 戀愛 硬把佔有對方的身體視同 戀愛的表徵 結果有如打開潘朵拉禮盒 使人情世界充斥烏煙瘴氣 由 於作者的措詞遣字 一般人難以忘懷的初戀經驗竟成為可羞之事 我們 不難從聖奧古斯丁的青澀經驗看出羅馬時代情慾解離的後遺症 他的回 顧也有助於我們瞭解基督教把夏娃食禁果和原罪劃上等號的緣由 情 慾幽林 的引論已辯明知識果就是情慾果 情慾其實無罪 罪在違背誡 令 其本質與丘比德禁止賽姬窺探面貌真相殊無二致 我陷身在情慾鍋 第3卷第1章 我去到迦太基 發覺自己陷身在熱滾滾的情慾鍋 我還沒有談過 戀愛 可是我迷戀上愛的念頭 若有所失的感覺使得我因為沒有汲汲營 營滿足這方面的需要而瞧不起自己 我開始搜尋愛的對象 因為我非常 迫切要有所愛 對於沒有陷阱的安全道我提不起勁 因為雖然我真正需 求的是您 我的上帝 您是靈魂的食糧 我並不曉得這一種饑渴 我感 覺不到對於不會腐敗的食糧的需求 不是因為我吃飽了 而是因為我越 餓 那種食糧似乎就越不可口 就是因為這樣 我的靈魂生病了 我的 靈魂開始潰瘍 沒命似的尋找能夠搔著癢處的什麼具體 世俗的方式 情 慾 花 園 000 可是 具體的東西沒有靈魂 不可能真的成為我愛的對象 我心裡盼望 的是愛 而且讓我的愛得到回報 如果我還能享受到愛我的那個人的身 體 自然是更甜蜜 因此 我用淫慾的濁泥污染了友誼的河川 用色慾的冥河黑水玷 污了清澄的水域 雖然墮落到極點 我還是無比的虛榮 雄心萬丈要在

34 世人面前留個好印象 我談起戀愛了 那是我自己挑選的陷阱 我的上 帝 我慈悲的上帝 您多麼善良 在歡樂杯攙雜苦滋味 我的愛得到回 報 後來還把我束縛在無上喜樂的桎梏中 在歡樂當中 我因為苦惱纏 身而動彈不得 因為火紅的鐵棒不一而足 嫉妒 疑心 恐懼 憤怒和 爭吵揮落在我身上 絲毫不講情面 中古文學 033

35 黛 隹 的 故 事 ( 古 愛 爾 蘭 文, 九 世 紀 ) 情 慾 花 園 公 元 前 五 世 紀 希 臘 的 歷 史 學 家 希 羅 多 德 提 到 多 瑙 河 ( 他 稱 為 Ister) 發 源 於 Pryêné( 古 地 名, 在 今 法 德 瑞 士 接 壤 處 ) 附 近 凱 爾 特 人 的 國 度, 把 歐 洲 一 分 為 二, 又 說 凱 爾 特 人 住 在 海 克 力 斯 柱 以 外 的 地 區, 與 定 居 於 歐 洲 極 西 的 Cynesians 為 鄰 (Herodotus 2:33) 這 是 文 獻 史 上 第 一 筆 關 於 凱 爾 特 人 的 資 料, 敘 述 雖 簡 短, 卻 透 露 了 公 元 前 五 世 紀 希 臘 觀 點 的 歐 洲 圖 像 : 沿 多 瑙 河 畫 一 圓 弧, 往 西 南 延 伸 到 直 布 羅 陀 海 峽 ( 希 臘 人 稱 為 海 克 力 斯 柱 ), 圓 弧 之 內 是 地 中 海 北 岸 的 希 臘 殖 民 城 市 所 構 成 希 臘 文 化 圈, 圓 弧 之 外 是 不 知 其 詳 的 凱 爾 特 人 生 活 圈 四 個 世 紀 之 後, 凱 撒 高 盧 戰 記 比 較 高 盧 人 ( 今 法 比 德 西 與 義 北 的 凱 爾 特 人 ) 與 日 耳 曼 人 的 習 俗, 呈 現 了 一 幅 變 貌 : 萊 茵 河 取 代 多 瑙 河 成 為 新 的 文 化 界 線, 已 經 擺 脫 部 落 時 代 開 始 使 用 希 臘 文 字 並 且 出 現 社 會 階 級 ( 貴 族 祭 司 騎 士 與 平 民 ) 的 高 盧 人 被 羅 馬 的 武 力 給 兼 併 了, 日 耳 曼 人 的 勢 力 方 興 未 艾 (Caesar 6:11-44) 就 在 南 歐 的 重 心 從 希 臘 轉 移 到 羅 馬 的 這 四 百 年 間, 新 興 民 族 擴 張 運 動 的 老 戲 碼 也 在 中 歐 如 火 如 荼 地 展 開, 此 時 所 見 的 文 化 態 勢 其 實 就 是 現 代 西 洋 文 化 圖 像 的 原 型 關 於 這 一 段 歷 史, 請 參 閱 拙 作 新 編 西 洋 文 學 概 論 頁 的 簡 介, 此 處 需 加 補 充 說 明 的 是 民 族 一 詞 的 概 念 以 及 文 化 傳 播 的 一 條 鐵 律 就 像 我 們 說 漢 人 或 美 國 人, 凱 爾 特 人 乃 是 基 於 文 化 的 融 合 而 形 成 的 一 個 族 群 民 族 的 遷 徙 固 然 是 史 實, 但 是 新 興 民 族 的 誕 生 主 要 是 基 於 語 言 的 通 路 與 時 間 的 累 積 互 相 加 乘 的 結 果 民 族 一 旦 開 始 擴 張, 遲 早 會 產 生 中 原 與 邊 陲 的 緊 張 關 係, 中 原 地 區 由 於 群 雄 逐 鹿 而 改 變 得 幾 乎 面 目 全 非 之 際, 邊 緣 族 群 卻 在 面 臨 種 種 新 挑 戰 的 同 時, 往 往 保 存 最 豐 富 的 母 文 化 遺 產, 包 括 語 言 特 色 結 果 是, 在 凱 爾 特 原 鄉 只 剩 甕 棺 墓 地 文 化 (Urnfield culture, 公 元 前 十 二 世 紀 從 中 歐 東 部 與 義 大 利 北 部 開 始 往 四 方 擴 展 ) 的 考 古 遺 物 可 資 憑 弔, 最 偏 遠 的 愛 爾 蘭 卻 在

36 十九 二十世紀之交仍有動力爆發蓋爾 愛爾蘭的凱爾特 復古運動 在相當的程度上影響了現代文學的面貌 蓋爾文學分屬三大類 一 神話聯套 Mythological Cycle 包 括 征略書 Leabhar Gabhála 和 地方誌 Dinnshenchas 是 凱爾特人在愛爾蘭的創世記 二 菲因聯套 Fionn Cycle 以大英雄 菲因 Finn 為核心的系列故事 其中有許多後來被融入亞瑟王傳奇 三 厄爾斯特聯套 Ulster Cycle 反映上古愛爾蘭兩個王國 厄爾 斯特和孔那塔 的衝突 口語承傳上千年之後才形諸文字 黛隹的故 事 The Story of Deirdre 原本出現在九世紀的一份文本 後來併入厄 爾斯特聯套 為的是解釋佛格斯的變節 故事的背景 敘事的手法 人 物的性格與主題的呈現 處處洋溢古風 荷馬式古風 表面看來 黛隹只是再世的海倫 特洛伊的海倫 其實 至少 就本書的立足點而言 其間的差異更值得矚目 特洛伊戰爭是因海倫而 起 可是描寫那一場戰爭的 伊里亞德 洋洋灑灑二十四卷 超過一萬 五千行 卻只有兩個短鏡頭以她為焦點 第三卷 特洛伊和希臘聯軍已 分別擺開陣式 正準備廝殺 卻臨時達成協議 由海倫的丈夫和情夫為 所有權 決鬥 3:137 協議既定 海倫走上城樓 有如公開展示的 獎品 此時 原本 像林中高棲的蟬 那樣聒噪的眾長老一看到海倫 突然壓低聲音 交頭接耳道 怪不得特洛伊人和裝備齊全的希臘人 為這一個女人忍受長久的痛苦 她的容貌像極了永生的女神 即便如此 還是讓她搭船走吧 免得 她留下來害苦了我們和我們的孩子 伊里亞德 3:151, 在荷馬的世界 海倫只是丈夫與情夫你搶我奪的對象 只能充當 男性眼光凝注的客體和希臘聯軍搜刮戰利品的替罪羊 她在第六卷有比 較吃重的戲份 可是不說話則已 一開口竟然扮演起希臘男人的心象 Andromache 的訣別景 二十四個世紀之後 英國詩人馬婁寫浮士德 驚艷 畫眉徹底失聲 倒是凝視的眼光下傳出觀者感官的呼聲如雷貫耳 中古文學 035 投影 而且是以她和派瑞斯鬧彆扭來襯托赫克托 Hector 和安助瑪姬

37 甜美的海倫 吻一下使我永生 她的唇吸出我的魂 看它飛 來 海倫 來 我的魂再給我 我住下來 天堂就在這唇間 海倫之外全是一堆渣滓 Marlowe, DrFaustus 反觀黛隹 我們聽得到她自己的聲音 她敢於表達並伸張情慾自 主權 這是父系社會男權觀點的一大禁忌 她的主動撥撩了凱爾特男性 最敏感的一條神經 即榮譽 連帶使得相關的男人淪為拱月的眾星 就 像那些毅然擺脫禮教或不畏禮教吃人 被吃的通常是女人 的姊 妹 她有取有捨 後果一肩擔 和主流傳統所塑造女性的形象比起來 黛隹是站在情慾圖譜的另一端 這樣的女性在歷史上長久被定調為禍水 紅顏 然而 黛隹的故事 所含納的參數 包括歷史條件 社會背景與 敘事手法 乃至於素未謀面先鍾情這個特定的母題 提醒我們下述的事 實 當上帝是女人的時候 When God Was a Woman 這是Merlin Stone的 書名 上帝 這個稱呼當然不是耶和華的專利 掌握情慾自主權的 女性並不是禍母 而是多情又熱情的命運女人 woman of fate 這一 來 奧斐斯的母題廣開一境 不只是傳達情思的媒介 諾伊旭的能歌又 善戰同時也是推動劇情與渲染氣氛的要素 一 紅顏出世 烏利德人正在達爾的兒子費迪米家裡喝酒 費迪米是孔科佛的說 1 書人 他們喝酒取樂的時候 費迪米的妻子在一旁伺候 雖然她已經有 孕在身 角杯和食物一巡又一巡 屋子裡到處都是醉酒的笑聲 到了就寢的時候 費迪米的妻子起身上床 可是她穿過屋子時 胎兒突然發出尖叫聲 整個宮廷都聽見了 這一叫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 來 交頭接耳 但是阿里爾的兒子軒凱2要大家安靜 說 各位別慌 情 慾 花 園 000 我們把孕婦帶過來 也好看看叫聲是怎麼來的 1 烏利德 Ulaid 古王國 即厄爾斯特 Ulster 在愛爾蘭北部 但其疆域並不完全等於當 今政治行省所稱的北愛爾蘭 孔科佛 Conchobur 烏利德的國王 2 軒凱 Senchae 孔科佛的大臣 阿里爾 Ailill 與孔那塔的國王同名 但不是同一人

38 於是這女人給帶到他們面前 她的丈夫問她 吵翻天什麼聲音這麼野 在妳肚子裡喧囂吼叫 妳體內的呼喊 聲響可真大 聽到的人會給震破耳膜 我這顆心內傷可真嚴重 嚇個半死動也動不了 費迪米的妻子轉向卡蘇3 因為他是聰明人 她說 聽卡蘇怎麼說 他清秀 長得俊 他的頭環4有大權 因德魯伊特5智慧而受推崇 我自己說不出白色6的話 無法讓我丈夫聽出什麼名堂 可以回答他自己的問題 因為 雖然他在我身體的搖籃呼喊 沒有哪個女人知道 自己的肚子結什麼果 卡蘇回答說 妳的子宮搖籃有個女人在呼喊 她有一頭黃鬈髮 一雙眼睛灰綠色 臉頰粉紅狀似洋地黃7 卡蘇 Cathub 是個德魯伊特 見注5 4 頭環 名為airbacc Giunnae的德魯伊特專屬髮型 在耳後剃出箍狀環帶 5 德魯伊特 druid 擁有專業知識的特權階級 在凱爾特社會兼具祭司 教師和法官的功能 也擔任君主的法律 政治和軍事顧問 必要時也能發揮使節的功能 這個階級並無性別限制 6 白色 猶言 漂亮 真知灼見之意 7 洋地黃 又稱毛地黃 歐洲原產的一種植物 葉呈卵圓形 前此三行描述容貌 大概就是國 人說的金髮碧眼瓜子臉 中古文學 037 3

39 牙齒沒有瑕疵白如雪 嘴唇鮮艷是安息紅8 為了她將有一場大屠殺 烏利德的戰車9勇士不相讓 在妳的子宮喧囂尖叫的 是高挑美貌長髮的女人 追求的人會互相爭鬥 許多大王會向她求婚 孔科佛領土的西方 將有戰士的大豐收 將會有安息紅唇圍成框 襯托那兩排皓齒 眾貴后將會嫉妒她 美身材無與倫比 接著 卡蘇把他的手擺在這女人的肚子上 孩子一陣咕噥 他說 錯不了 是個女孩 黛隹是她的名字 將會有大麻煩因她而起 這女孩出生後 卡蘇說 縱有名聲與美貌 黛隹 妳將帶來大毀滅 費迪米的美兒女 烏利德將會因妳受苦難 還會有更多的死亡 因妳起 女人像火焰 8 安息紅 艷麗的深紅色澤 稱其為安息紅 因為這種色調傳統上使人聯想到東方古國安息 情 慾 花 園 000 今伊朗境內一地區 下文 安息紅唇 即是 朱唇 9 戰車 馬拉戰車 戰爭所用兩輪或四輪的敞篷馬車 在北京市琉璃河的葬墓中發現的約公元 前三千年的戰車 其結構與西歐凱爾特人的馬拉戰車相似 凱爾特人在不列顛群島使用馬拉 戰車則是公元前五世紀的事 此時他們已廣泛利用金屬製造車軸和車轅 在古典希臘的奧林 匹克運動會和羅馬競技場上 馬拉戰車一直是主要項目 但是從亞歷山大 B. C. 時代開始 騎兵已經取代戰車

40 妳有生之年 聽好來 魏斯里烏三公子將受流刑 妳有生之年將會有 樁暴行降臨在埃玢10 奸詐人將會懊惱當初 違背強人佛格斯的保證 為了妳 命運女人11 佛格斯將被逐出魏斯里烏 另有引發淚水橫流的一件事 孔科佛的兒子費阿奈性命不保 為了妳 命運女人 拉董的兒子葛爾凱性命不保 還有同樣令人髮指的一條罪 杜沙特的兒子尤根將死於非命12 由於氣憤烏利德大王 妳會做出悲壯的行為13 妳的墳墓將無所不在14 黛隹 妳的故事會廣流傳 年輕的勇士異口同聲說 把這孩子殺了 不 孔科佛說 明天我就帶她走 用我認為妥當的方式撫養 他 她以後要陪伴我 沒有一個烏利德人膽敢反對他 10 埃玢 Emuin 孔科佛的都城 11 命運女人 仿 命運女神 之稱 此一 命運 通常指涉負面的意涵 指掌握別人命運者 尤根 Éogan 其實是殺害諾伊旭 Noisiu 的人 本篇故事並未述及尤根是怎麼死的 13 可能暗示黛隹自殺 14 愛爾蘭將會有許多地方宣稱是黛隹埋屍之處 猶言 名垂千古 此處的措辭 仿荷馬史詩 的口吻就是 世人將到處歌唱妳的事蹟 中古文學 039 猶言 紅顏禍水 12

41 黛隹在孔科佛的撫養下長大 是阿瑞烏 15第一美女 她被安置在一 處別宮 以防有烏利德人在她陪孔科佛睡覺以前見到她的面 任何人都 不許進入那一座宮院 僅有的例外是她的養父和養母 以及一個名叫萊 沃坎 無法對她設禁的舌巫16 二 紅顏奇遇 一年冬季的某一天 黛隹的養父在室外 在雪地中 為她剝一頭斷 了奶的小牛的皮 黛隹看見一隻烏鴉在雪地上喝血 對萊沃坎說 我 可以愛上一個身上有這三種顏色的人 頭髮像烏鴉 臉頰像鮮血 身體 像白雪 那麼 幸運和福氣都在妳身上 萊沃坎說 因為那樣的一個 人離妳並不遠 事實上 近得很 就是魏斯里烏的兒子諾伊旭 黛隹回答 說 那我會生病直到我見了他17 有一天 諾伊旭獨自站在埃玢要塞的壁壘上 唱著歌 魏斯里烏幾 個兒子唱的歌一向動聽 每一頭乳牛聽了都會增加三分之二的泌乳量 每一個男人聽了都會聞歌滿足而心平氣和 魏斯里烏的幾個兒子也是戰 鬥好手 他們聯合起來 能夠阻擋整個烏利德 不只這樣 他們跑起來 快得像獵狗 能追趕上野獸 把牠們殺死 諾伊旭一個人在外面時候 黛隹溜出來找他 假裝過路 他沒有認 出她 牷牝犢18打從身旁過 他說 黛隹回答 沒有公牛的地方 牝犢必定是牷物19 15 阿瑞烏 Ériu 愛爾蘭語稱呼愛爾蘭的通用詞 16 舌巫 是愛爾蘭古文化的一大特色 以女性居多 咸信他們無遮攔之口所說的話具有魔 力 足以實質傷害人身 此所以孔科佛對萊沃坎 Lebarcham 心存忌憚 不敢以君主之尊 禁止她接近黛隹 17 除了 一見鍾情 這個世界文學常見的母題 早期愛爾蘭文學也常出現 未見面先寄情 的 情 慾 花 園 000 母題 這也許是敘述者在強調宿命觀或反映定命論 18 牷 牛純色 牝犢 小母牛 言其小 因尚未生產 諾伊旭以牝犢喻黃花閨女 並無輕佻或 侮辱之意 反倒流露欣賞之情 欣賞其美 家畜是愛爾蘭英雄社會主要的財富形態之一 易經 云 坤 元亨 利牝馬之貞 以母馬象徵坤卦 取其柔順之意 用意相同 不 過 黛隹絕不是柔順之輩 19 牷物 周禮 地官 牧人 云 凡時祀之牲 必用牷物 疏曰 此牷物者 要於一身

42 諾伊旭說 妳有我國的公牛 就是烏利德的國王 你們倆當中 我會選一頭像你這樣的小公牛 她回答 不行 有卡蘇的預言 諾伊旭說 那麼 你是在拒絕嘍 她問 是的 沒錯 他答道 衝著這句話 黛隹往前一跳 抓住他的耳朵 說 兩耳羞羞不要 20 臉 除非你帶我走 走開 女人 諾伊旭說 太遲了 黛隹答道 到了這地步 諾伊旭開始唱歌 21 烏利德人聽到他的歌聲 起了暴 動 魏斯里烏的其他兒子22出來制止他們的哥哥 你在幹嘛 他們問道 烏利德人會因為你而自相殘殺 於是 諾伊旭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給兩個弟弟聽 事情不妙 他們說 既然這樣 你不會受到污衊的 只要我 們還活著 我們一起帶她到別個地方去 在阿瑞烏不會有國王攆我們 走 這是他們的看法 他們當晚就出發 三倍五十個 23勇士 三倍五十個女人 三倍五十 隻獵狗 再加上三倍五十個僕人 黛隹混在他們當中 經過一段長時間 這三兄弟在阿瑞烏到處都有國王出面保護他們 雖然孔科佛經常耍詐設陷阱要消滅他們 從埃斯魯阿到西南 回轉東北 到本碟塔都有24 最後 烏利德人還是把他們趕出了阿瑞烏 他們流亡到埃布25 住 在野地 山裡面的野物跑出來的時候 他們就捕來當食物 有一天 埃 布人圍攏過來要消滅他們 他們去求見埃布王 他把他們收為身邊的 之上 其物色須純 其體須完 不得雜也 引文言其純美之質 不知凱爾特社會是否隱含 類似的宗教意味 猶如莎士比亞寫 丟下手套 戰帖已下 無可挽回 21 作者惜墨如今 沒有明言到底是驚惶或是狂喜 22 安萊 Aindle 和阿爾丹 Arddán 下文會提到 23 三倍五十個 一百五十個 措詞猶言 二八年華 24 埃斯魯阿 EssRúaid 今稱Asseroe 在多尼戈爾 Donegal 郡內 本碟塔 Bend Étair 即Hill of Howth 在都柏林灣 25 埃布 Albu 或作Alba 蘇格蘭蓋爾語從九世紀以來一直以此稱蘇格蘭 中古文學

43 人 他們獲得居留權 在綠地26蓋起住家 由於黛隹 他們搭建的房子刻 意設計不讓人見到她 因為他們擔心為了她會有一場殺戮 然而 一天清早 國王的管事來到黛隹和諾伊旭住處四周 看到睡 覺中的這對情侶 他立刻回宮去叫醒國王 說 到現在 我們還找不 到一個女人配得上您 可是 在魏斯烏里的兒子諾伊旭的身邊 有個女 人配得上西方世界的國王 把諾伊旭給殺了 好讓這女人陪您睡覺 不行 國王說 不過 暗地裡每天去找她 替我向她求 婚 管事照辦了 可是他對黛隹說的每一件事 當天晚上她就告訴諾 伊旭 因為國王的管事從她那兒一無所獲 魏斯里烏的兒子又一次面臨 戰鬥與存亡 生死關頭危機四伏 但是他們奮戰不懈 每一次都化險為 夷 於是 埃布的男人一起來殺他們 他們告訴黛隹 黛隹對諾伊旭 說 走為上策 今晚就走 否則明天你 們會被殺 當晚 黛隹和魏斯里烏的兒子上了路 前往海上的一 個島 消息傳到烏利德 他們對孔科佛說 說來遺憾 魏斯里烏的兒子 也許會死在外地 就為了一個壞女人 最好是寬厚些 不要殺他們 讓他們回來 收留他們 讓他們來吧 孔科佛說 或者派保證人27過去 音訊傳給了諾伊旭和他的弟弟 他們答覆說 可喜的消息 我 們會來 我們請求佛格斯當保證人 還有杜夫沙 還有孔科佛的兒子柯 梅 於是這些人前往埃布 陪伴黛隹和魏斯里烏的兒子回國 然而 在孔科佛的命令之下 烏利德全境無不極力邀請佛格斯大吃大喝 因為 魏斯里烏的兒子發過誓 他們在阿瑞烏境內進食的第一餐必定是孔科佛 的28 這一來 佛格斯和杜夫沙掉隊落後 佛格斯的兒子費阿庫則和黛隹 情 慾 花 園 綠地 草原 27 保證人 矢志確保諾伊旭以及其他流亡人士之安全的人 下面就會提到實際出任保證人的名錄 28 孔科佛利用愛爾蘭凱爾特社會一種名為geis的禁忌 耍了一招狠記 佛格斯的geis是不能拒 絕別人作東請客 諾伊旭兄弟的卻是抵達孔科佛的王都之前不能進食 兩人因此輕易被拆 散 舊約 有類似的文獻記載 掃羅率領以色列人和非利士人作戰時 曾發誓並下令 今天 誰在我向敵人報仇以前吃東西 誰就要受詛咒 撒母耳上 參見莎 士比亞 李爾王

44 以及魏斯里烏的兒子同行直到抵達埃玢瑪卡的綠地 這時候 尤根的兒 子杜沙特 也就是芬莫伊的國王 已經和孔科佛和解 他們之間齟齬 多時 而且受託殺害魏斯里烏的兒子 這三兄弟在見到孔科佛之前 將會受阻於烏利德國王的外籍戰士 魏斯里烏的兒子在綠地中央等候 埃玢的女人沿壁壘席地而坐 尤 根率領他的部隊越過草原 費阿庫過來會合諾伊旭 然而 尤根以矛尖 向諾伊旭打招呼 傷了他的背 費阿庫看到這情景 伸手撐住諾伊旭 讓他躺下 掩護他 所以在這以後 諾伊旭是在佛格斯兒子的下方遭受 由上而下的攻擊 隨後 魏斯里烏的兒子在綠地被追殺 從這一端追到 那一端 沒一個人平安逃過矛尖或劍刃 黛隹被押到孔科佛的面前 雙 手反綁 消息傳到佛格斯和杜夫沙和柯梅 他們立刻前往埃玢展現壯舉 杜 夫沙殺死孔科佛的兒子馬奈 一拳送走費阿奈 就是孔科佛的女兒費德 姆的兒子 佛格斯殺死崔列審的兒子崔施蘭和他的弟弟 孔科佛大為震 怒 戰鬥隨之而起 一天下來 三百個烏利德人戰死在沙場 杜夫沙一 個人殺死境內三百個女人 佛格斯放火燒埃玢 後來 佛格斯和杜夫沙 和柯梅以及他們的手下前往孔那塔 因為他們知道阿里爾和麥芙29會收留 他們 雖然孔那塔不是烏利德的男人所喜愛的避難地 難民的人數多達 三千 而且有十六年之久 這些人在烏利德每天晚上看到哭泣和顫抖 三 紅顏殉情 諾伊旭死後 黛隹和孔科佛生活一年 在那段期間 她沒有笑聲也 沒有笑臉 不曾吃飽也不曾睡飽 她老是低著頭看自己的膝蓋 每逢有 樂師給帶到她面前 她就唱這首詩 勇士盛情薄雲天 進軍埃玢不辭長征苦 魏斯里烏一門三豪傑 29 阿里爾 見注2 和麥芙 Medb 是孔那塔的國王和王后 孔那塔是另一個王國 經常和烏 利德爭雄 中古文學 043 綠地抗敵更神勇

45 諾伊旭扛蜜拌美酒 我該在火旁為他淨身 阿爾丹揹鹿或上等豬 大塊頭安萊30也負重擔 戰績輝煌孔科佛 蜂蜜美酒歸你享 想我當時在海外 食物不足也甜美 謙沖君子諾伊旭 森林野地起爐灶 魏家公子31備伙食 香甜勝過美佳餚 笛手號手美旋律 悅耳中聽歸你享 今日你且聽我說 別有好音更悅耳 笛手號手美旋律 娛樂大王孔科佛 盛名傳揚我聽歌 魏家兄弟更悅耳 音浪飄搖諾伊旭 他的歌聲總甜美 阿爾丹中音也好聽 情 慾 花 園 000 安萊的高音從營帳32來 30 阿爾丹和安萊是魏斯里烏的另外兩個兒子 即諾伊旭的弟弟 31 公子 單數 指諾伊旭 48行的 兒子 亦同 32 狩獵時所搭的營帳

46 諾伊旭墳已營造 隨行無人不哀戚 我為英豪來舉觴 酖酒酹地祭亡魂33 光鮮短髮我珍愛 容貌英俊可稱美 可悲如今空等待 不見魏家長公子 心願正直我珍愛 謙沖勇士此豪傑 清晨趕早往林緣 隨行同伴我珍愛 眼睛灰藍我珍愛 討喜女人嚇敵人 巡行森林大串連 愛他高音穿透大黑林 如今我不睡 指甲也不擦 不再有歡樂 因為亭德34的兒子不會來 我不睡覺 清醒躺到半夜 心思逃離人群 我不吃也不睡 直譯 我倒出毒死這位英雄豪傑的致命酒 意象語 影射諾伊旭因黛隹而死 34 亭德 Tindell 諾伊旭三兄弟之母 中古文學

47 埃玢濟濟多領袖 今日歡樂無原由 安寧慰藉不可得 華屋珍寶不足取 孔科佛試著要安慰她 她就唱這首詩 孔科佛 請安靜 我心悲戚你添愁 只要我還在世 我不在乎你的愛 美男子 歸我有 你犯重罪搶他走 我愛他無倫比 要再見他唯一死 他不在 我惆悵 不見魏家長公子 身體白 人稱羨 如今覆蓋黑石堆 紅嘴唇 黑眉毛 臉頰光澤勝過河畔青 白雪白 色尊貴 牙齒晶瑩賽珍珠 他服飾光鮮 埃布勇士人人知 情 慾 花 園 000 他披風亮麗 紅金垂繸正搭配 束腰衣光滑 數百珠寶是無價

48 閃閃耀眼是白金 來作裝飾 手握金柄劍 一對鐵矛標槍頭 一面盾牌黃金環 白銀浮雕 引領我們渡大海 佛格斯好漢也背信35 出賣英名換酒食 義舉轉眼化烏有 烏利德人或許會 簇擁孔科佛在平原 我當眾劃清界線 為了陪伴魏家長子諾伊旭 不要再傷我的心 很快我就會入早36墳 孔科佛你若聰明 當知道悲愁強勢勝海洋 妳看到的 妳最討厭什麼 孔科佛問 肯定是你 還有杜沙特的兒子尤根 她答道 那麼 妳將和尤根生活一年 孔科佛說 他帶她去尤根那裡 第二天 他們前往埃玢瑪卡的一個市集 她在尤根的車上站在他後 面 她發過誓絕不看到她的兩個伙伴聚在同一個地方 好了 黛隹 孔科佛說 妳使得我自己和尤根變成一隻母羊眼中的兩隻公羊37 35 黛隹很可能不曉得佛格斯進退維谷的處境 見注29 36 早 天年未屆 黛隹已決心以死明志 37 猶言一個女人面前容不下兩個男人 中古文學 047 黛隹前方有一塊大岩石 她狠狠撞上去 頭骨裂開 人死了

49 法 蘭 西 的 瑪 麗 (12 世 紀 ) 敘 事 短 詩 ( 古 法 文 ) 情 慾 花 園 法 蘭 西 的 瑪 麗 (Marie de France) 是 目 前 所 知 的 第 一 位 法 文 女 作 家 她 生 逢 歐 洲 文 學 發 展 史 的 關 鍵 時 期, 她 對 於 那 一 段 歷 史 有 功 與 焉 形 塑 當 今 西 洋 文 學 的 重 要 體 裁 和 主 題, 大 部 份 出 現 在 十 二 世 紀 歐 洲 各 地 的 方 言 方 言 係 相 對 於 拉 丁 文 這 個 歐 洲 通 用 語 文 而 言 其 中, 古 法 文 是 孕 育 歐 洲 文 學 的 搖 籃, 此 一 地 位 直 到 十 三 與 十 四 世 紀 但 丁 薄 伽 丘 和 佩 脫 拉 克 的 時 代, 才 由 義 大 利 文 學 取 而 代 之 佔 十 二 世 紀 法 國 文 學 之 大 宗 的 是 描 寫 奇 遇 / 歷 險 和 愛 情 的 小 說 體 敘 事, 也 就 是 通 稱 的 傳 奇 眾 所 周 知 的 亞 瑟 王 及 其 圓 桌 武 士 即 是 流 行 最 廣 承 傳 最 久 的 傳 奇 故 事, 那 是 從 五 六 世 紀 時 布 列 頓 人 (Bretons, 不 列 顛 的 凱 爾 特 人 ) 抵 抗 盎 格 魯 撒 克 遜 入 侵 英 格 蘭 的 英 雄 事 蹟, 在 中 古 時 代 歐 洲 封 建 社 會 的 土 壤 發 展 出 來 的 聯 套 故 事 羅 馬 帝 國 末 年, 日 耳 曼 這 個 新 興 民 族 在 西 歐 大 肆 擴 張, 凱 爾 特 人 被 迫 遷 往 大 西 洋 沿 海 地 區, 進 入 邊 陲 也 意 味 著 淪 為 弱 勢 這 批 移 民 分 成 北 南 兩 大 支, 分 別 在 愛 爾 蘭 和 英 格 蘭 落 腳 北 支 即 是 當 今 愛 爾 蘭 的 蓋 爾 人 (Gaels), 南 支 則 由 於 盎 格 魯 人 和 撒 克 遜 人 ( 屬 日 耳 曼 民 族 ) 入 侵 英 格 蘭 而 再 度 遷 徙 一 部 份 西 移, 在 英 格 蘭 西 部 的 威 爾 斯 和 西 南 角 的 康 沃 爾 定 居, 仍 保 有 凱 爾 特 人 的 稱 呼 盎 格 魯 撒 克 遜 人 入 主 英 格 蘭 之 後, 以 Britain( 不 列 顛 ) 為 國 號, 這 個 名 稱 正 是 凱 爾 特 人 當 初 用 來 稱 呼 他 們 的 新 家 園 另 一 部 份 越 過 英 吉 利 海 峽, 進 入 法 國 西 北 的 半 島 定 居, 稱 為 布 列 塔 尼 人 (Britons) 布 列 塔 尼 人 世 居 之 地 就 是 今 天 的 布 列 塔 尼 (Brittany), 他 們 是 受 到 不 列 顛 傳 教 士 的 影 響 才 改 信 基 督 教 的 ( 布 列 塔 尼 的 統 治 者 在 十 世 紀 封 公 爵, 後 來 捲 入 英 法 王 位 之 爭 而 爆 發 內 戰, 十 六 世 紀 正 式 併 入 法 國 ; 深 厚 的 凱 爾 特 傳 統 使 得 布 列 塔 尼 有 別 於 法 國 其 他 地 區 ) 就 在 布 列 塔 尼 以 公 國 行 世 的 十 一 世 紀, 北 歐 維 京 人 (Vikings) 的 後 裔 在 鄰 近 地 區 所 建 立 的 諾 曼 第 公 國 成 為 海 峽 兩 岸 濱 海 之 地 的 新 興 強 權, 諾 曼 第 大 公 採 取 的 乃 是 當 時 歐 洲 最 中 央 集 權 的 政 策 英 國 歷 史 所 稱 的 諾 曼 入 侵 (Norman Conquest) 即 是 指 1066 年 諾 曼 人 征 服 英 格 蘭

50 在 這 樣 的 背 景 上, 瑪 麗 使 用 盎 格 魯 諾 曼 語 (Anglo-Norman; 英 格 蘭 通 行 的 一 種 法 語 方 言 ), 以 八 音 節 詩 行 偶 韻 體 ( 兩 行 一 韻 ) 寫 了 十 二 篇 敘 事 短 詩 ( 法 文 lai, 英 文 lay), 最 短 的 118 行, 艾 利 度 長 達 1184 行 按 她 自 己 的 說 法, 她 寫 的 都 是 她 聽 過 的 布 列 塔 尼 吟 遊 詩 人 賴 以 傳 唱 的 故 事 所 本 短 詩 之 稱 乃 是 相 對 於 長 篇 的 韻 文 傳 奇 而 言 總 的 說 來, 敘 事 短 詩 有 三 大 要 素 : 主 題 不 離 民 間 故 事 的 範 疇, 氛 圍 不 脫 凱 爾 特 傳 說, 意 識 形 態 以 傳 奇 的 宮 廷 愛 情 為 主 軸 這 種 詩 歌 體 裁 在 十 三 世 紀 傳 入 英 格 蘭, 風 靡 一 時, 喬 叟 坎 特 伯 里 故 事 書 中 富 農 的 故 事 (Franklin's Tale ) 即 是 一 例 就 文 類 而 論, 敘 事 短 詩 可 定 義 為 供 吟 或 唱 的 短 篇 故 事 詩 (Muir 65) 富 農 的 故 事 敘 述 者 說 他 要 講 的 是 個 Bretonlay ( 布 列 塔 尼 敘 事 短 詩 ), 開 場 白 是 這 樣 的 : 古 時 候 的 布 列 塔 尼 人 喜 歡 奇 遇, 他 們 使 用 自 己 的 語 言 寫 押 韻 的 故 事 詩, 可 以 用 樂 器 伴 唱, 也 可 以 閱 讀, 無 非 是 為 了 娛 樂 伴 奏 用 是 撥 彈 弦 樂 器 ( 如 harp 或 rote), 閱 讀 則 是 隨 傳 奇 取 代 詩 樂 一 家 的 抒 情 詩 和 史 詩 ( 如 羅 蘭 之 歌 ) 而 出 現 的 美 學 新 領 域 至 於 喬 叟 所 謂 的 奇 遇, 這 是 瑪 麗 的 敘 事 短 詩 的 核 心 觀 念 之 一, 意 同 拉 丁 文 字 源 advenire, 發 生 或 到 來, 猶 如 我 們 說 我 可 不 希 望 那 種 事 降 臨 在 我 身 上 沒 有 預 警 或 突 如 其 來 的 遭 遇 就 是 此 處 說 的 奇 遇, 即 法 文 的 aventure( 英 文 作 adventure) 這 個 字 還 可 以 有 歷 險 的 意 思 韻 文 傳 奇 寫 騎 士 遊 俠 主 動 去 歷 險, 他 們 追 尋 所 得 有 益 於 世 道 人 心 ; 敘 事 短 詩 則 是 描 寫 騎 士 不 期 然 遭 逢 情 場 奇 遇, 幸 福 固 有 可 能, 卻 與 社 會 公 益 無 涉, 而 且 唯 有 求 之 於 常 態 世 界 之 外 才 有 幸 福 可 言 這 正 是 瑪 麗 筆 下 的 騎 士 有 別 於 傳 奇 英 雄 之 處 : 敘 事 短 詩 的 主 角 因 奇 遇 而 震 驚, 人 生 從 此 改 觀 ; 傳 奇 英 雄 卻 是 昂 首 闊 步 追 求 歷 險, 他 的 經 驗 使 得 可 能 成 為 事 實, 或 確 認 並 強 化 已 存 在 的 瑪 麗 無 意 寫 個 人 融 入 社 會, 而 是 寫 奇 遇 對 當 事 人 的 影 響 就 理 念 而 論, 敘 事 短 詩 屬 於 宮 廷 文 學 宮 廷 ( courtly ) 是 瞭 解 瑪 麗 的 創 作 的 另 一 個 核 心 觀 念 從 字 面 看, 宮 廷 意 指 與 ( 封 建 ) 朝 廷 有 關, 包 括 受 到 ( 宮 廷 ) 禮 儀 ( courtesy ) 所 規 範 的 行 為, 如 殷 勤 體 貼 溫 文 儒 雅 彬 彬 有 禮 引 申 到 文 學 的 用 法, 宮 廷 文 學 是 以 宮 廷 人 士 為 讀 者 的 一 種 文 學 類 別 宮 廷 文 學 的 種 種 體 裁 當 中, 情 詩 和 韻 文 傳 奇 遠 比 敘 事 短 詩 為 一 般 人 所 熟 悉 瑪 麗 的 敘 事 短 詩 總 離 不 開 情 界 : 正 是 愛 情 要 素 使 得 敘 事 短 詩 這 個 宮 廷 文 類 和 宮 廷 文 學 的 中 古 文 學 0 4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