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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欧洲论坛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一个基于德国一战反思的考察 胡春春 内容提要 : 德国自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的有关战争责任的话语更迭浓缩地反映了德国的历史观 ꎮ 作为体现时代色彩的口述史 ꎬ 希特勒自传 «我的奋斗» 认为德国乃被动地为民族和自由而战 ꎬ 拒绝接受德国战败的耻辱遂成为二战的直接诱因 ꎻ 魏玛共和国对 «凡尔赛和约» 持修正主义立场 ꎬ 反对所谓的 战争责任谎言 成为此一时期的历史共识 ꎻ 第三帝国强调二战是一战的延续 ꎻ 二战以后 ꎬ 魏玛时期的立场得以复辟 ꎬ 然而历时多年的 费舍尔争论 彻底打破了德国的现代国家话语神话 ꎬ 德国一战主要责任论 得以确立 ꎬ 批判性自我反思成为德国历史和历史书写的新的延续性 ꎮ 这种延续性已经超越了有关一战的历史共识 ꎮ 关键词 : 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责任费舍尔争论历史延续性 仿佛作为当今世界并不太平的隐喻 ꎬ 二十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在近年再度成为知识界和公众关注的焦点 :2014 年适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100 周年 ꎬ2015 年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 70 周年 ꎮ 作为两次世界大战的主要参与者 ꎬ 德国的纪念 回忆和反思可谓洋洋大观 ꎬ 学界 尤其是史学界 适时梳理了战后迄今有关两次世界大战的研究 ꎬ 而且推陈出新 ꎮ 仅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例 ꎬ2014 年的德国可谓没有一份不开辟一战专题的跨地区报刊 ꎬ 没有一家不推出一战选题的综合性出版社 ꎬ 没有一家不开辟一战书籍陈列专区的综合性书店 ꎮ 1 如果说有哪一个民族做到了以史为鉴 ꎬ 那么德国定是不二之选 ꎮ 然而史学叙述和整体性反思的聚焦何在? 如果以共识为核心考察德国有关一战 1 详见胡春春 :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记忆文化 责任与认同 2014 年的德国文化索隐 ꎬ 郑春荣 伍慧萍主编 :«德国发展报告 (2015)»ꎬ 北京 :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5 年版 ꎬ 第 页 ꎮ

2 132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和二战的历史叙述以及反思话语 ꎬ 那么德国所谓 以史为鉴 的战后话语范式可能会 逐渐模糊 ꎬ 甚至消解 ꎮ 1 德国一战历史研究权威盖尔德 克鲁迈希 (Gerd Krumeich) 于 1993 年曾经宣告 : 经过多年争辩已然成为定论的 德国一战主要责任论 不再是史学 关注的对象 ꎮ 2 然而 ꎬ 剑桥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 克拉克 (Christopher Clark) 的一战专 著 «梦游者» 年在德国引发的 克拉克现象 ꎬ 则令人惊讶地让德国人并未了结 的一战心结从被压抑和有意无意遗忘的角落再度显现 : 4 原来所有的一战参战各方都 是 梦游者 ꎬ 曾经的共识即 德国主要责任说 何以成立? 从克拉克的叙述出发 ꎬ 则意 味着德国在一战和二战中的角色必须区别对待 ꎻ 如果将二者区别对待 ꎬ 那么美国外交 家和历史学家乔治 F 凯南 (George F. Kennan) 的经典论断 ꎬ 即一战系引发德国纳粹 主义乃至二战等历史事件的 20 世纪的根本性灾难 ꎬ 5 是否可以被证伪? 本文由以 上疑问出发 ꎬ 对德国自一战以来以战争责任话语为核心的历史观进行梳理 ꎬ 力图从其 更迭和维新中理解和把握尤其是二战结束以来的德国社会的思想脉络 ꎮ 一 «我的奋斗» 中的一战叙述 研究 20 世纪上半叶的德国历史 ꎬ 需要有打破禁区的勇气 ꎬ 不应囿于政治正确性或者民族文化心理而刻意忽视 无视或者简单地妖魔化此一历史阶段的核心人物希特勒 ꎬ 这对于在二战后长期隐性自我设限的德国知识界和德国社会尤为重要 ꎮ 6 希特勒既是一战的亲历者 ꎬ 也是二战的始作俑者 ꎮ 在自传 «我的奋斗» 中 ꎬ 希特勒阐述了自己 1 See Annika Mombauerꎬ Julikrise und Kriegsschuld-Thesen und Stand der Forschung ꎬ Aus Politik und Zeit geschichteꎬ 64. Jg.ꎬ 16-17ꎬ 2014ꎬ pp ꎻ Peter Graf Kielmanseggꎬ Deutschland ist schuld-oder?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 vom ꎻ Heinrich August Winklerꎬ 1914 und 1939: Die Kontinuität der Kriegspartei ꎬ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 vom Gerd Krumeichꎬ Kriegsgeschichte im Wandel ꎬ in Gerhard Hirschfeldꎬ Gerd Krumeich and Irina Renz eds.ꎬ Keiner fühlt sich hier mehr als Mensch. Erlebnis und Wirkung des Ersten Weltkriegs (Schriften der Bibliothek für Zeit geschichteꎻ N.F. 1) ꎬ Essen: Klartext Verlagꎬ 1993ꎬ pp Christopher Clarkꎬ Die Schlafwandler. Wie Europa in den Ersten Weltkrieg zogꎬ aus dem Englischen von Norbert Juraschitzꎬ 16. Auflageꎬ München: Deutsche Verlags-Anstaltꎬ 中文译本参见 [ 英 ] 克里斯托弗 克拉克 :«梦游者 1914 年 ꎬ 欧洲如何走向 一战»ꎬ 董莹 肖潇译 ꎬ 北京 : 中信出版社 2014 年版 ꎮ 4 详见胡春春 :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记忆文化 责任与认同 2014 年的德国文化索隐 ꎬ 第 页 ꎬ 尤其第 页 ꎮ 5 凯南采用的表述是 本世纪最根本性的灾难 ( the great seminal catastrophe of this century)ꎬ 见 George F. Kennanꎬ The Decline of Bismark s European Order: Franco-Russian Relationsꎬ ꎬ Princeton: Princeton Uni versity Pressꎬ 1981ꎬ p. 3ꎬ Introduction: The Approach ꎬ 德语文献称之为 20 世纪的根本性灾难 ( Urkatastrophe des 20. Jahrhunderts) ꎮ 6 参见 [ 美 ] 格奥尔格 G 伊格尔斯 :«德国的历史观 : 从赫尔德到当代历史思想的民族传统»ꎬ 彭刚 顾杭译 ꎬ 南京 : 译林出版社 2014 年第 2 版 ꎬ 第八章 ꎬ 尤其第 页 ꎬ 此处是伊格尔斯对于德国史学界至 1960 年代有关第三帝国研究的述评 ꎮ 第三帝国和希特勒研究者莱纳 齐特尔曼 ( Rainer Zitelmann) 1989 年也认为希特勒研究很多领域尚处于开始阶段 ꎬ 参见 John Lukacsꎬ Hitler: Geschichte und Geschichtsschreibungꎬ aus dem Amerikanisch en von Helmut Dierlamm und Norbert Juraschitzꎬ unveränderte Ausgabeꎬ Berlin: Ullsteinꎬ 1999ꎬ p. 207ꎬ Anmerkung 1ꎮ

3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33 所理解的一战的性质与德国的战争责任 ꎬ 并详细描述了作为德意志帝国陆军二等兵的战时经历 ꎬ 以及在战地医院获知战败消息时的反应 ꎮ 恰恰是 «我的奋斗» 这一部分 ꎬ 而不是缺乏逻辑 文风混杂的有关种族 民族 世界和德国政治形势与未来等诸多长篇累牍的叙述 ꎬ 为后世留下了一份典型的口述史 ꎬ 1 这同时也已经超越了希特勒的个人经验 ꎬ 成为一个时代 从德意志帝国向魏玛共和国过渡时期 的历史书写样本 ꎮ 按照希特勒的叙述 ꎬ 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是 为自由而战 ꎬ 2 战争事关 德意志民族的存亡 自由和未来 ꎮ 3 这种叙述实际体现了德国社会一战前后的普遍认知 ꎬ 4 在思想层面表现为位于欧洲中心的德意志 文化 (Kultur) 与西方英 法 美三国 文明 (Zivilisation) 的高下之辩 ꎬ 5 在战争话语层面表现为支持德意志帝国的政治体制和价值观的所谓 1914 年精神 (Ideen von 1914) 6 以及德国知识界为本国战争行为辩护的 «93 人宣言»(Manifest der 93) 7 等 ꎮ 这一时期的希特勒显然是时代的产物 ꎬ 他本人也万般庆幸生活在一个可以为国捐躯的伟大时代 ꎮ 1918 年 10 月 13 日夜间 ꎬ 英军在比利时科米纳 (Comines) 地方向希特勒所在的德军阵地发起进攻 ꎬ 彻夜发射芥子气炮弹 ꎮ 希特勒眼部受到毒气的刺激 ꎬ 几个小时以后我的眼睛就灼烧如炭火 ꎬ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ꎮ 8 希特勒在靠近波罗的海的帕泽瓦 1 希特勒的自传写作方式为希特勒口授 ꎬ 助手或秘书记录 ꎬ 因而带有强烈的演说或者口语色彩 ꎮ 参见 Her mann Hammerꎬ Die deutschen Ausgaben von Hitlers Mein Kampf ꎬ Vierteljahrshefte für Zeitgeschichteꎬ Jahrgang 4ꎬ Heft 2ꎬ 1956ꎬ pp ꎮ 2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Zwei Bände in einem Bandꎬ ungekürzte Ausgabeꎬ München: Verlag Franz Eher Nachf.ꎬ 1943ꎬ p Ibid.ꎬ p Wolfgang J. Mommsenꎬ Einleitung: Die deutschen kulturellen Eliten im Ersten Weltkrieg ꎬ in Kultur und Krieg: Die Rolle der Intellektuellenꎬ Künstler und Schriftsteller im Ersten Weltkriegꎬ hrsg. von Wolfgang J. Mommsen unter Mitarbeit von Elisabeth Müller-Lucknerꎬ München: R. Oldenbourg Verlagꎬ 1996 ( Schriften des Historischen Kollegs: Kolloquienꎻ 34)ꎬ pp 另参见格奥尔格 G 伊格尔斯 ( Georg G. Iggers) 对历史学家恩斯特 特勒尔奇 (Ernst Troeltsch) 和弗里德里希 梅尼克 (Friedrich Meinecke) 在这一时期思想的详细描写 ꎬ[ 美 ] 格奥尔格 G 伊格尔斯 :«德国的历史观 : 从赫尔德到当代历史思想的民族传统»ꎬ 第二章 ꎬ 第 页 ꎮ 近年的研究进一步表明 ꎬ 战争爆发初期引发的狂热主要集中于较大的城市 受过教育的市民阶层 ꎮ 参见 Peter Hoeresꎬ Ein dreißigjähriger Krieg der deutschen Philosophie? Kriegsdeutungen im Ersten und Zweiten Weltkrieg ꎬ in Bruno Thoß and Hans-Erich Volkmann eds.ꎬ Erster Weltkrieg - Zweiter Weltkrieg: Ein Vergleich. Kriegꎬ Kriegserlebnisꎬ Kriegserfahrung in Deutschlandꎬ Paderborn et al.: Verlag Ferdinand Schöninghꎬ 2002ꎬ pp ꎬ here p. 472ꎮ 5 作家托马斯 曼 (Thomas Mann) 在一战期间成书的文集 «一个不关心政治者的观察» ( 1918 年初版 ) 中写道 : 精神与政治的区别包含了文化与文明 心灵与社会 自由与选票 艺术与文学的区别 ꎻ 而德意志就是文化 心灵 自由 艺术 ꎬ 不是文明 社会 选票 文学 ꎮ Thomas Mannꎬ Betrachtungen eines Unpolitischenꎬ Berlin: S. Fischer Verlagꎬ 1920ꎬ Vorredeꎬ p. XXXIII. 曼后来与自己这一时期从艺术的角度思考政治所得出的结论划清了界限 ꎮ 参考 Philipp Gutꎬ Thomas Manns Idee einer deutschen Kulturꎬ Frankfurt am Main: S. Fischer Verlagꎬ 2008ꎬ Teil Iꎬ 2: Krieg der Worte: Deutsche Kultur vs. westliche Zivilisation ( ) ꎬ pp ꎮ 6 Hans Maierꎬ Ideen von 1914-Ideen von 1939? Zweierlei Kriegsanfänge ꎬ Vierteljahrshefte für Zeitgeschichteꎬ Jahrgang 38ꎬ Heft 4ꎬ 1990ꎬ pp Jürgen von Ungern - Sternberg and Wolfgang von Ungern - Sternbergꎬ Der Aufruf An die Kulturwelt! : Das Manifest der 93 und die Anfänge der Kriegspropaganda im Ersten Weltkriegꎬ Stuttgart: Franz Steiner Verlagꎬ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p. 221.

4 134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尔克 (Pasewalk) 战地医院接受治疗 ꎬ 伤势逐渐好转 ꎮ 当年 11 月 10 日 ꎬ 军队的神职人 员通知伤兵 : 霍亨佐伦家族的统治被推翻了 ꎬ 共和国成立了 ꎬ 德国战败了 ꎬ 只能指望敌 人的宽宏大量 ꎮ 1 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是 ꎬ 正在疗伤的希特勒面对这一消息完全没有 感到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庆幸 ꎬ 而是陷入歇斯底里的失控状态 ꎮ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一 切 我的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ꎬ 他在自传中如此描写当时的情形 ꎬ 我跌跌撞撞地摸 回寝房 ꎬ 扑倒在床上 ꎬ 把剧痛的脑袋埋进被子和枕头里 ꎮ 难道过去的信念 勇毅 困苦 和牺牲都是毫无意义的吗? 希特勒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嚎啕大哭 ꎮ 2 第一次世界大 战的德国战败日 ꎬ 成为希特勒的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 ꎬ 改变了他此后的人生 : 我于是 决心成为一名政治家 ꎮ 3 这是他成名后被人广为引用的名言 ꎬ 也是希特勒不乏自我神 化色彩的虚构性追述 ꎮ 4 他要纠正德意志民族所受到的战胜国不公正的待遇以及洗 刷失败的耻辱 ꎬ 而敌人首先是马克思主义者和犹太人 : 当他们一只手握着皇帝的手 时 ꎬ 另一只手已经在寻找匕首 ꎮ 5 希特勒在这里使用了一个政治隐喻 ꎬ 这也首先是德军最高将领兴登堡 ( Paul von Hindenburg) 和鲁登道夫 (Erich Ludendorff) 在战后为推卸战败责任而散布的托辞 ꎬ 即 德军并不是败于前线 ꎬ 而是败于国内的社会民主党人 和平主义者等后方敌人之手 ꎬ 他 们从军人的背后 刺出匕首 ꎮ 6 这种说法在魏玛共和国和第三帝国时期成为德国社 会普遍接受的观点 ꎮ 在希特勒看来 ꎬ 当时的德国政府应该为以下错误承担责任 ꎬ 即 为了维护和平而一再错过出手的最佳时机 ꎬ 陷入以维护世界和平为目的的同盟 ꎬ 最 终却成为一个世界联盟的牺牲品 ꎬ 后者以进行世界大战的决心对抗维护世界和平的渴 望 7 ꎮ 二 第二场三十年战争说 和德国的战争责任 希特勒用来纠正 «凡尔赛和约» 和洗刷耻辱的手段是重启战端 ꎮ 随着德军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pp Ibid.ꎬ p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p 根据西方学者的研究 ꎬ«我的奋斗» 在不同的版本中经过了不断的修 改 ꎬ 这句话在第一版中还含语气词 nun ( 就 )ꎬ 即 我于是就决定成为一名政治家 ꎬ 参见 Hermann Hammerꎬ Die deutschen Ausgaben von Hitlers Mein Kampf ꎬ pp ꎬ here p 研究者很早就已经证明 ꎬ 希特勒的这句话更多具有修辞色彩 ꎬ 而不符合其思想和行为发展的真实轨迹 ꎮ 参见 John Lukacsꎬ Hitler: Geschichte und Geschich tsschreibungꎬ p. 59ꎻ Joachim Festꎬ Hitler. Eine Biographieꎬ pp ꎮ 4 Joachim Festꎬ Hitler. Eine Biographieꎬ Neuausgabeꎬ Berlin: Ullsteinꎬ 2003ꎬ p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p 参见兴登堡 1919 年 11 月 18 日在国民大会调查委员会公开问询会上的发言 :Verfassunggebende deutsche Nationalversammlungꎬ 15. Ausschußꎬ Stenographischer Bericht über die öffentlichen Verhandlungen des Untersuchungsauss chussesꎬ 14. Sitzung des 2. Unterausschussesꎬ Dienstag den 18. November 1919ꎬ Berlinꎬ pp ꎮ 7 Adolf Hitlerꎬ Mein Kampfꎬ p. 176.

5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35 年 9 月 1 日进攻波兰 ꎬ 一场人类历史上更大规模的战争和最大规模的杀戮拉开了序幕 ꎮ 接下来的 1940 年初夏 ꎬ 德军沿着类似一战时的进攻路线借道比利时 ꎬ6 周内令法国臣服 ꎬ 实际从进入法国境内到占领巴黎仅耗时 10 日 ꎮ 接连胜利的消息传到荷兰 ꎬ 流亡中的前德皇威廉二世欣慰地说道 : 这场战争中出色的将领都是我培养出来的 ꎬ 他们在 ( 第一次 ) 世界大战中还都是中尉 上尉和年轻的少校 ꎮ 他们接受过施里芬 1 的训导 ꎬ 执行了当年在我的领导下制定的作战方案 ꎬ 同我们 1914 年的做法如出一辙 ꎮ 2 言下之意 ꎬ 希特勒的德国完成了威廉二世的德国未竟的事业 ꎮ 纳粹党机关报 «民族观察者»(Völkischer Beobachter)1940 年 6 月 12 日刊登了一幅德军士兵把战旗插在法国土地上的插图 ꎬ 并配有该士兵向三名一战战友的致敬词 : 你们最终还是获胜了! 3 就连反对纳粹政权的自由派和保守派知识分子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希 梅尼克 ( Friedrich Meinecke) 他在二战后以 84 岁高龄写下了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历史反思著作 «德国的浩劫» 4 也深深地为德军的胜利感到 喜悦 敬佩和骄傲 ꎮ 他在给同事的信中写道 : 谁的心不激荡飞扬呢? 5 德皇 纳粹媒体和知识分子等种种叙述无疑表达了一种共同的欣慰 ꎬ 这使得第三帝国的以下行为不再难以理解 : 1940 年秋季法国投降后 ꎬ 德国选择在一战的著名战场凡尔登以及朗格马克 ( Langemarck) 士兵公墓举行军事仪式 ꎬ 象征性地宣告一战结束 ꎮ 6 德国人心中把二战理解为对于一战的延续和反正 ꎬ 在德国之外自然也没有逃脱敏感者的观察 ꎮ 法国抵抗运动领袖戴高乐 1941 年 9 月 18 日从伦敦向被占领的法国发表广播讲话时 ꎬ 明确地提出 同德国的战争始于 1914 年 ꎮ 在戴高乐看来 ꎬ «凡尔赛和约» 其实根本未能结束战争 ꎮ 其后只是有了一段停火期 实际上 ꎬ 全世界处于一场接受或者反对德国统治全球的 三十年战争 之中 ꎮ 7 1 德国一战前参谋总长施里芬 ꎬ 制定了对法国和俄国两线作战的战略方针 ꎬ 史称 施里芬计划 ꎮ 2 转引自 John C. G. Röhlꎬ Wie Deutschland 1914 den Krieg plante ꎬ Süddeutsche Zeitung vom ꎮ 3 Susanne Brandtꎬ Bilder von der Zerstörung an der Westfront und die doppelte Verdrängung der Niederlage ꎬ in Gerhard Hirschfeldꎬ Gerd Krumeichꎬ Dieter Langewiesche and Hans-Peter Ullmann eds.ꎬ Kriegserfahrungen. Studien zur Sozial- und Mentalitätsgeschichte des Ersten Weltkrieges ( Schriften der Bibliothek für Zeitgeschichteꎻ N.F. 5) ꎬ Essen: Klartext Verlagꎬ 1997ꎬ pp ꎬ here p [ 德 ] 费里德里希 梅尼克 :«德国的浩劫»ꎬ 何兆武译 ꎬ 北京 : 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2002 年版 ꎮ 5 Friedrich Meineckeꎬ Ausgewählter Briefwechselꎬ herausgegeben und eingeleitet von Ludwig Dehio und Walter Classenꎬ Stuttgart: K.F. Koehler Verlagꎬ 1962ꎬ p Susanne Brandtꎬ Bilder von der Zerstörung an der Westfront und die doppelte Verdrängung der Niederlage ꎬ p 转引自 Heinrich August Winklerꎬ 1914 und 1939: Die Kontinuität der Kriegspartei ꎬ Frankfurter Allgemeine Zeitung vom ꎮ

6 136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第二场三十年战争说 1 显然是一个针对德国历史的严重指控 ꎬ 其可能的后果也 是德国在二战初期势如破竹的局面下举行一战结束象征性仪式时没有预料到的 ꎮ 这 种说法不仅仅为历史学家进行历史书写和历史诠释提出了一个严肃的命题 ꎬ 即 20 世 纪人类文明的两次空前浩劫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紧密的关联 ꎮ 同时 ꎬ 这也是一个有关 史学 政治学 ꎬ 乃至思想史的假设 ꎬ 需要加以验证 ꎮ 如果从战争起因以及与此相关的战 争责任的角度去探讨这种关联 ꎬ 那么德国在历史上所持的立场可谓十分尴尬 ꎬ 承认或 不承认关联性的存在似乎都无法自圆其说 ꎬ 称其为首鼠两端也毫不为过 ꎮ 一战之后 ꎬ 战胜国引入了国际政治中此前未见的概念 战争责任 2 ꎬ 尤其是 «凡尔 赛和约» 第 231 条把德国及其盟国认定为战争的唯一责任方 ꎬ 3 遭到德国朝野的一致 强烈抗议 ꎮ 4 也就是说 ꎬ 拒绝协约国散布的所谓 德国战争责任谎言 成为德国在魏玛 共和国时期有关一战的历史共识和凝聚各社会阶层的力量 ꎬ 也使得德意志帝国和魏玛 共和国之间存在着 政治和道德的延续性 ꎬ 为魏玛共和国的失败埋下了隐患 ꎮ 5 德国 不但拒绝 «凡尔赛和约» 第 231 条的道德指责 ( 这种指责在帝国主义时代实在具有反 讽的意味 )ꎬ 也不满这一条款所引出的赔款 偿物 割地等战后秩序安排 ꎮ 作为反对措 施 ꎬ 德国官方从国内和国际舆论工作入手 ꎬ 着手建立宣传机构 公布官方档案和进行所 谓科学研究 ꎮ 德国外交部于 1919 年设立 战争责任处 ( Kriegsschuldreferat)ꎬ1921 年 又暗地操作成立了 德国协会工作委员会 ( Arbeitsausschuß Deutscher Verbände) 和 战争起因研究中央机构 (Zentralstelle für Erforschung der Kriegsursachen)ꎬ 二者合称 德国修正运动 (Deutsche Revisionsbewegung)ꎬ 前者负责通过德国众多的协会开展公 众宣传工作 ꎬ 后者以通过所谓的科学研究驳斥 德国单一责任论 为核心任务 ꎬ 从 1923 年起出版机关刊物 «战争责任问题 柏林国际澄清事实月刊» ( Die Kriegsschuld 1 三十年战争说 近年为历史学家汉斯 - 乌尔里希 维勒 ( Hans-Ulrich Wehler) 所采用 ꎬ 他把一战和二战统称为 第二场三十年战争 ꎮ Hans-Ulrich Wehlerꎬ Deutsche Gesellschaftsgeschichteꎬ Vierter Band: Vom Beginn des Ersten Weltkriegs bis zur Gründung der beiden deutschen Staaten ꎬ 3. Auflageꎬ München: C. H. Beckꎬ 2008ꎬ p. XIXꎮ 2 本文采用 «凡尔赛和约» 第 231 条所用的 责任 一语 ꎬ 其英法德版本中分别为 responsibility responsabilité 和 verantwortlichꎬ 而避免非法律文书用语 战争罪责 即 war gulit culpabilité de la guerre 和 Kriegsschuld 虽然 战争罪责 一语更常见于史学著作 媒体和口语 ꎬ 也更能表明在一战结束后历史上首次提出的战争责任问题被普遍认为属于道德层面 ꎮ 3 «凡尔赛和约» 第 231 条参见 Reichsgesetzblattꎬ Jahrgang 1919ꎬ Nr. 140ꎬ p. 985ꎻ Österreichische Nationalbib liothekꎬ ALEX Historische Rechts- und Gesetzestexte Onlineꎬ http: / / alex.onb.ac.at / cgi-content / alex? aid = dra&datum = 1919&size = 45&page = 1187ꎬ 2015 年 5 月 1 日访问 ꎮ 4 这其中罕见的例外是战后成立的巴伐利亚共和国首任首相库尔特 艾斯纳 ( Kurt Eisner)ꎬ 他公开承认德国的战争责任 ꎬ 也因此被谋杀 ꎮ Bernhard Grauꎬ Kriegsschuldfrageꎬ 1918 / 1919 ꎬ Historisches Lexikon Bayernsꎬ URL: http: / / / artikel / artikel_44536ꎬ 2015 年 8 月 30 日访问 ꎮ 5 Gerhard Hirschfeldꎬ Der Erste Weltkrieg in der deutschen und internationalen Geschichtsschreibung ꎬ Aus Politik und Zeitgeschichteꎬ B 29-30ꎬ 2004ꎬ pp. 3-12ꎬ here p. 4.

7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37 frage. Berliner Monatshefte für internationale Aufklärung)ꎬ 1 甚至资助国外襄助德国立场的战争责任研究项目 ꎮ 由德国外交部发起编纂出版的 40 卷 «欧洲内阁重大政治 : 德国外交部外交档案汇编»( ) 2 虽然目的在于为德国战前的政策脱罪 ꎬ 但仍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ꎬ 成为国际学界颇为倚重的原始资料来源 ꎮ 3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 ꎬ 根据乌尔里希 海讷曼 (Ulrich Heinemann) 与盖尔哈德 希尔施费尔德 (Ger hard Hirschfeld) 的研究 ꎬ 德国的历史学家在这种有关战争责任或战争起因的科学研究中着墨甚少 ꎬ 魏玛时期的一战历史书写鲜有佳作 ꎮ 4 德国战后的修正主义努力在国际上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ꎮ 最具有代表性的说法 ꎬ 莫过于一战时的英国首相大卫 劳合 乔治 (David Lloyd George) 在其回忆录 (1933 年 ) 中认为欧洲各国乃集体 滑入 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泥沼 ꎬ 5 这就实际上否认了 «凡尔赛和约» 的基础 ꎮ 美国和法国同样出现了质疑官方版一战起因的声音 ꎮ 1937 年 ꎬ 已经成为独裁者的希特勒认为国内外时机已然成熟 ꎬ 于是在 1 月 30 日帝国议会纳粹取得政权的纪念仪式上公开宣布德国 1919 年在 «凡尔赛和约» 的签字无效 ꎬ 否认德国的战争责任 ꎬ 6 赢得了德国上下一片喝彩 ꎬ 在国际上居然也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ꎮ 7 然而这一切在德国 1945 年再次战败之后 ꎬ 当德国面对无法否认的战争责任即蓄意进攻他国和空前的纳粹暴行的时候 ꎬ 两次大战一脉相承的说法就成为棘手的历史遗产 : 承认了这种延续性的存在 ꎬ 等于承认了德国也应该为一战的爆发负责 ꎻ 不承认延续性 ꎬ 等于否认了德国自一战结束以来 历经魏玛共和国直至第三帝国为推翻 德国一战责任说 付出种种努力的事实 ꎬ 也就是间接地否认了德国的近现代史观 ꎮ 也就是 年该刊将正副刊名对调 ꎬ 更名为 «柏林国际澄清事实月刊 战争责任问题» ( Berliner Monatshefte für internationale Aufklärung. Die Kriegsschuldfrage) ꎮ 2 Die Große Politik der europäischen Kabinette Sammlung der diplomatischen Akten des Auswärtigen Amtes. Im Auftrag des Auswärtigen Amtes herausgegeben von Johannes Lepsiusꎬ Albrecht Mendelssohn Bartholdy und Friedrich Thimmeꎬ Reihen 1-5ꎬ 40 Bde. ( nebst Kommentar) ꎬ Deutsche Verlagsgesellschaft für Politik und Geschichte m.b.h.ꎬ Berlinꎬ 参见 Klaus Große Krachtꎬ Kriegsschuldfrage und zeithistorische Forschung in Deutschland. Historiographische Nachwirkungen des Ersten Weltkriegs ꎬ Zeitgeschichte-onlineꎬ Thema: Fronterlebnis und Nachkriegsordnung. Wirkung und Wahrnehmung des Ersten Weltkriegsꎬ Mai 2004ꎬ http: / / / md = EWK-GKrachtꎬ 以及 Annika Mombauerꎬ Julikrise und Kriegsschuld-Thesen und Stand der Forschung ꎬ pp ꎮ 4 Ulrich Heinemannꎬ Die verdrängte Niederlage. Politische Öffentlichkeit und Kriegsschuldfrage in der Weimarer Re publikꎬ ( Kritische Studien zur Geschichtswissenschaftꎬ Bd. 59) Gö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ꎬ 1983ꎬ pp ꎻ Gerhard Hirschfeldꎬ Der Erste Weltkrieg in der deutschen und internationalen Geschichtsschreibung ꎬ p.4. 5 David Lloyd Gerorgꎬ War Memoirsꎬ Vol. 1ꎬ London 1933ꎬ p. 32. 此处转引自 Annika Mombauerꎬ Julikrise und Kriegsschuld-Thesen und Stand der Forschung ꎬ p. 11ꎮ 6 Wolfgang Jägerꎬ Historische Forschung und politische Kultur in Deutschland. Die Debatte über den Ausbruch des Ersten Weltkriegsꎬ ( Kritische Studien zur Geschichtswissenschaftꎬ Bd. 61) Göttingen: Vandenhoeck & Ru prechtꎬ 1984ꎬ p Ulrich Heinemannꎬ Die verdrängte Niederlage. Politische Öffentlichkeit und Kriegsschuldfrage in der Weimarer Re publikꎬ p.119.

8 138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说 ꎬ 无论如何看来德国的战争责任问题都不能只从 1939 年开始清算 ꎬ 可能必须要回溯 至 1914 年 ꎬ 甚至更远 ꎮ 于是 ꎬ 德国著名新闻人塞巴斯蒂安 哈夫纳 ( Sebastian Haffner) 发掘了 从俾斯麦到希特勒 即德国从第二帝国到第三帝国的 自我毁灭 逻 辑 ꎬ 1 匈牙利马克思主义哲人卢卡奇更是从德意志思想的反理性特征出发 ꎬ 梳理出 从 尼采到希特勒 的必然性 ꎮ 2 如何从思想史 政治史和史学等角度把握一战的源起或 责任 一战与二战的关系 ꎬ 已经成为理解和评价德意志近现代史的核心议题 ꎮ 这一议 题直接关涉更为晚近的二战和第三帝国研究 ꎬ 甚至是当代德国研究 ꎮ 美国历史学家约 翰 卢卡奇 (John Lukacs) 在第一部关注希特勒的历史书写史的专著中提出 ꎬ20 世纪 德国历史研究必须从德意志历史总体性的角度解答 希特勒属于德意志历史的例外 抑或必然 ꎮ 3 然而究竟是变化还是延续性构成历史? 德意志近现代史为研究这一历 史书写的元理论问题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ꎮ 4 三 费舍尔争论 与德意志历史和历史书写新的延续性 魏玛共和国时期甚至第三帝国时期的有关一战的历史共识因为两次世界大战可能存在的历史勾连而在二战后陷入了尴尬境地 ꎮ 这是否意味着 ꎬ 从历史书写的角度 ꎬ 20 世纪上半叶的德国不得不以断裂而非延续性作为进入德意志历史的逻辑? 不难设想 ꎬ 二战结束后满目疮痍的德国急需精神的指引和支撑 ꎬ 而为自身脱罪的 与元凶断绝关系的历史逻辑解读也许更符合常人下意识的反应 ꎬ 即以一种 截肢手术 的方式维系自身存在的意义以及历史的延续性 ꎮ 德国的史学家在劫后余生之余 ꎬ 保留并承认二战前所秉承的以重大政治 民族和国家为历史书写核心的德国历史主义遗产 ꎬ 包括魏玛时期有关一战责任的观点 ꎬ 区别对待一战和二战 ꎮ 1949 年 9 月 ꎬ 德国战后第一届历史学会大会在慕尼黑召开 ꎬ 盖尔哈德 李特尔 ( Gerhard Ritterꎬ ) 当选第一任会长 ꎮ 他在大会发言时强调 ꎬ 魏玛时期围绕 战争责任 的舆论战以德国的观点在世界范围内获胜而告终 ꎬ 即各国已经普遍认为德奥等同盟国并没有蓄意对邻国发动突然袭击 ꎮ 5 他呼吁把目光从历史转向纳粹时期的文献研究 ꎬ 而他此前就 1 Sebastian Haffnerꎬ Von Bismarck zu Hitler. Ein Rückblickꎬ München: Kindlerꎬ Georg Lukácsꎬ Von Nietzsche zu Hitler oder Der Irrationalismus in der deutschen Politikꎬ Frankfurt am Main et. al.: Fischerꎬ 学界近来不再支持卢卡奇的观点 ꎮ 3 作为最重要的希特勒传记作者 ꎬ 约阿希姆 费斯特 (Joachim Fest) 在厚达 1228 页的 «希特勒传» 开篇和结尾都在讨论希特勒的历史定位和历史意义 ꎮ 参见 Joachim Festꎬ Hitler. Eine Biographieꎬ pp ꎬ ꎮ 4 John Lukacsꎬ Hitler: Geschichte und Geschichtsschreibungꎬ p.155ꎻ Kapitelꎬ Hitler und die Deutschen: Kapitel oder Episode?. 5 Gerhard Ritterꎬ Gegenwärtige Lage und Zukunftsaufgaben deutscher Geschichtswissenschaft ꎬ Historische Zeitschrift 170ꎬ 1950ꎬ pp

9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39 曾经表达了 纳粹主义是德国历史上的全新事物 如同意大利法西斯主义一样 在一战后横空出世 等观点 ꎬ 警告大家不要 把希特勒现象视为普鲁士 - 德意志国家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 ꎮ 1 这种观点不言而喻体现了一种寻求稳妥的倾向 : 旧有的秩序尽力维持 ꎬ 德意志的历史依旧辉煌 ꎬ 邪恶的纳粹主义则被简单地处理为德意志历史发展中的孤例和 意外事故 2 ꎬ 与历史传统毫无关联 ꎮ 这与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在阿登纳执政时期体现出的政治和社会秩序复辟倾向不谋而合 ꎮ 挑战这种历史共识的 ꎬ 是汉堡大学的近现代史教授弗里茨 费舍尔 ( Fritz Fisch erꎬ )ꎮ 费舍尔研究了逐渐开放的一战同盟国档案 ( 包括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中央档案馆 )ꎬ 重构了德国在一战时的战争目的政策 ꎬ 从 1959 年起陆续发表自己的观点 ꎮ 在专著 «争雄世界» 3 (1961 年 ) 中 ꎬ 费舍尔明确地提出 : 德意志帝国领导对全面战争的爆发负有决定性的历史责任 ꎮ 4 这句话对于历史学家汉斯 - 乌尔里希 维勒 (Hans-Ulrich Wehler) 当时还是科隆大学的一名年轻助教 不啻于某种思想救赎 ꎮ 5 德意志民族国家当时仍旧完好的宏大历史叙述 ꎬ 以及阿登纳执政时期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思想和政治同构的和谐表象 让历史成为历史 的历史书写和现实政治企图随之轰然解体 ꎮ 费舍尔采取了 历史的社会学研究 方法 ꎬ 认为战前德意志帝国的扩张意图拥有跨党派 跨阵营的广泛基础 ꎬ 战时的帝国总理提奥巴特 冯 贝特曼 - 霍尔维格 ( Theobald von Bethmann Hollweg) 1914 年手书的所谓 九月纲领 6 ( Sep temberprogramm) 再为清晰不过地表达了德国的战争计划和野心 这一核心历史文献的发掘也是费舍尔对于一战史研究作出的重要贡献 ꎮ 费舍尔的研究推翻了此前德国官方 民间和学界关于一战责任的共识 ꎬ 这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迅速被学界和媒体解读为费舍尔认为德国负有战争原罪 ꎬ 而其战争欲望在一战中未能得到满足 ꎬ 所以必须也必然发动延续性的第二次战争 ꎮ 结合德国当时的时代背景 ꎬ 费舍尔观点的出现与德国公众的注意力合拍 ꎬ 即在 年的纽伦堡审判之后 ꎬ 乌尔姆的别动队审判 ( 年 ) 以色列的艾希曼审判(1961 年 ) 和法兰克福的奥斯维辛审判 ( 年 ) 启动等清算纳粹罪行的事件将第三帝国的历史再度置于舆论的焦点 ꎮ 费舍 1 Gerhard Ritterꎬ Europa und die deutsche Frage. Betrachtungen über die geschichtliche Eigenart des deutschen Sta atsdenkensꎬ München: Münchner Verlagꎬ 1948ꎬ pp 意外事故 (Betriebsunfall) 语出自德裔美籍历史学家弗里兹 施特恩 (Fritz Stern)ꎬ 他在 1964 年德国历史学家大会上就费舍尔的贡献提出 ꎬ 把德国 20 世纪的政治错误视为 意外事故 是不成立的 ꎬ 参见 Fritz Sternꎬ War der Kriegsausbruch nur ein Betriebsunfall? ꎬ Der Spiegelꎬ Nr. 43ꎬ 1964ꎬ pp ꎮ 3 Fritz Fischerꎬ Griff nach der Weltmacht. Die Kriegszielpolitik des kaiserlichen Deutschland 1914 / 18ꎬ Düsseldorf: Drosteꎬ 该著作汉译本参见 :[ 德 ] 弗里茨 费舍尔 :«争雄世界 : 德意志帝国 年战争目标政策» ( 上下册 )ꎬ 何江 李世隆等译 ꎬ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1987 年版 ꎮ 本文以德文 2013 年版为准 ꎮ 4 Fritz Fischerꎬ Griff nach der Weltmacht. Die Kriegszielpolitik des kaiserlichen Deutschland 1914 / 18ꎬ p Dirk Kurbjuweitꎬ Der Wandel der Vergangenheit ꎬ Der Spiegelꎬ Nr. 7ꎬ 2014ꎬ pp ꎬ here p Fritz Fischerꎬ Griff nach der Weltmacht. Die Kriegszielpolitik des kaiserlichen Deutschland 1914 / 18ꎬ pp

10 140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尔的观点之所以影响不限于学界 ꎬ 而令当时保守的德国社会坐立不安 ꎬ 是因为第三帝 国的战争责任已经无可置疑 ꎬ 如果德意志第二帝国被证明也制定了类似于第三帝国的 战争目的政策即征服 扩张和称霸 ꎬ 那么德意志的近现代史岂不彻头彻尾是一部血腥 野蛮的战争史? 19 世纪后期至 1945 年的德国历史岂不具有令人惊骇的 延续性? 1 德国人岂不是一个可憎可鄙可怕的民族 文明世界的例外 一战前的德国不是曾经 颇为自己不同于西欧文明的 特殊道路 而自豪吗? 2 «明镜» 周刊当时即评论道 : ( 费舍尔的这本书 ) 在德国人的良心上埋下了一颗地雷 : 本以为已经清楚而且清白的 一段德国历史 第一次世界大战 却原来和希特勒时代一样不清不楚 ꎮ 3 李特尔看出了费舍尔的观点所隐含的颠覆性 ꎬ 迅速组织史学同道进行反击 ꎮ 李特 尔认为 ꎬ 媒体面对费舍尔的观点 不知所措 就意味着 某种赞同 ꎬ 这引起了令人震惊 的 德意志历史意识的混乱 ꎬ 4 而 自我抹黑德意志历史意识 所能造成的危害将不 亚于此前的 过度爱国主义 ꎮ 5 李特尔攻击费舍尔不具有任何科学研究和政治的责 任感 ꎬ 而且研究方法片面 ꎬ 因为费舍尔在批评德国的帝国主义具有攻击性和扩张性特 点的同时 ꎬ 却罔顾英国和法国的帝国主义更为恶劣 ꎮ 我是不无伤感地放下 ( 费舍尔 的 ) 这本书的 : 我是为下一代人感伤和担忧 ꎮ 6 德国的史学界持有类似李特尔观点的 人占了绝大多数 ꎮ 费舍尔除了几位学生支持者外 ꎬ 初时很是势单力孤 ꎮ 7 这种立场的不同也许反映了一种代际经历差异所造成的情感差异 : 比李特尔年轻 一代的费舍尔并没有亲历过一战 ꎬ 而前者却在一战中志愿入伍 ꎬ 怀着保卫祖国的信念 转战东西两线战场 ꎬ 在索姆河会战中身受重伤 ꎮ 所以李特尔那一代人捍卫自身荣誉的 出发点完全可以理解 ꎮ 8 同时 ꎬ 可能也有相当一部分史学家出于维护自身学术信誉的 考虑而反对费舍尔 ꎬ 因为他们此前都在努力证明 德国一战责任说 不正确 ꎬ 支持费舍 1 Bernhard Knaussꎬ Deutschlands imperialistische Ziele im Ersten Weltkrieg ꎬ Süddeutsche Zeitung vom Horst Möllerꎬ Deutscher Sonderweg - Mythos oder Realität? Ein Colloquium im Institut für Zeitgeschichte ꎬ Vierteljahrshefte für Zeitgeschichteꎬ Jahrgang 30ꎬ Heft 1ꎬ 1982ꎬ pp ꎻ Jürgen Kockaꎬ German History before Hitler: The Debate about the German Sonderweg ꎬ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Historyꎬ Vol. 23ꎬ No. 1ꎬ 1988ꎬ pp. 3-16ꎻ Winfried Schulzeꎬ Vom Sonderweg bis zur Ankunft im Westen. Deutschlands Stellung in Europa ꎬ Geschichte in Wissenschaft und Unterrichtꎬ Jahrgang 53ꎬ Heft 4ꎬ 2002ꎬ pp Wilhelm der Eroberer ꎬ Der Spiegelꎬ Nr. 46ꎬ 1961ꎬ pp ꎬ here p Gerhard Ritterꎬ Griff Deutschland nach der Weltmacht? ꎬ Hannoversche Allgemeine Zeitung vom 19 / Gerhard Ritterꎬ Eine neue Kriegsschuldthese? Zu Fritz Fischers Buch Griff nach der Weltmacht ꎬ Histo rische Zeitschriftꎬ Vol.194ꎬ 1962ꎬ pp ꎬ here p Ibid.. 7 Klaus Große Krachtꎬ Kriegsschuldfrage und zeithistorische Forschung in Deutschland. Historiographische Nachwirkungen des Ersten Weltkriegs. 8 李特尔生平参见 Christoph Cornelißenꎬ Gerhard Ritter ꎬ in Neue deutsche Biographieꎬ hrsg. von der Histo rischen Kommission bei der Bayerischen Akademie der Wissenschaftenꎬ Bd. 21ꎬ hrsg. von Hans Günter Hockertsꎬ Berlin: Duncker & Humblotꎬ 2003ꎬ pp ꎮ

11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41 尔就意味着否定自己 ꎮ 由此可见 ꎬ 费舍尔争论 中的阵营不一定等同于按政治立场划分的阵营 ꎬ 费舍尔的反对者中既有右派也有左派 ꎮ 如果历史学家的个人经历必然影响历史书写的话 ꎬ 那么这一点在李特尔和费舍尔身上体现得尤为复杂 ꎮ 费舍尔和李特尔在争论中虽然各自代表了左翼自由主义和右翼保守主义的阵营 ꎬ 但两人此前在二战中的经历 ( 或遭遇 ) 则颠倒过来 ꎬ 完全不符合公众对于政治观点非左即右 非黑即白的惯常认识 : 李特尔虽然思想保守 ꎬ 却因为与纳粹政见不同而锒铛入狱 ꎬ 身陷集中营 ꎬ 后为苏军解救 ꎻ 而最新的研究档案表明 ꎬ 费舍尔在青年时代就投身极右组织 ꎬ 曾经是纳粹冲锋队队员和纳粹党员 ꎬ 以军人身份参加过对苏台德地区的占领 ꎬ 连获得汉堡大学教席也与纳粹核心历史学家瓦尔特 弗兰克 ( Walter Frank) 的举荐不无关系 ꎮ 1 曾经有人揣测 ꎬ 费舍尔是不是因为个人的历史污点而想在思想上表现得 过度正确 呢? 无独有偶 ꎬ 美国历史协会 (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 网页纪念费舍尔的文章内 ꎬ 费舍尔个人的纳粹背景也因为其后来的贡献而被转写为 : 但是他属于在二战后决心建设一个不一样的德国的那一类知识分子 ꎬ 要把德国历史学界从过去的民族主义 - 保守主义中扭转出来 ꎮ 2 在东西方冷战的大环境下 ꎬ 费舍尔争论 免不了被贴上政治的标签 ꎬ 这也是检验德国战后社会成熟度的一个标志 ꎮ 1964 年 ꎬ 李特尔秘密致信德国外长 ꎬ 要求外交部撤销对费舍尔前往美国演讲的资助 ꎬ 因为由后者代表德国历史学界将意味着 灾难性的后果 ꎮ 撤销资助引起美国历史学家 尤其是受纳粹迫害逃亡美国的犹太裔历史学家的强烈抗议 ꎬ 最后费舍尔在美国大学和同行的资助下才得以成行 ꎮ 年 ꎬ 时任联盟党联邦议院党团副主席的弗朗兹 约瑟夫 施特劳斯 (Franz Josef Strauß) 要求联邦政府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ꎬ 与所有 歪曲德国历史和当今德国形象的行为 进行彻底的斗争 ꎬ 这些行为有时属于 明知故犯地为瓦解西方共同体服务 ꎮ 4 很明显 ꎬ 以施特劳斯为代表的保守政治势力希望历史的阐释顺应现实政治的需要 ꎬ 而回溯性的 自曝家丑 只会干扰德国战后的政治和社会发展 ꎮ 面对种种近乎人身攻击性的言论 ꎬ 费舍尔 1 这是历史学家克劳斯 格罗色 克拉赫特 (Klaus Große Kracht)2003 年在德国联邦档案馆研究了费舍尔的遗稿后披露的信息 ꎮ Klaus Große Krachtꎬ Fritz Fischer und der deutsche Protestantismus ꎬ Zeitschrift für Neuere Theologiegeschichteꎬ Vol. 10ꎬ Issue 2ꎬ 2003ꎬ pp 另见 Volker Ullrichꎬ Griff nach der Wahrheit: Der berühmter Historiker Fritz Fischer im Zwielicht ꎬ Die Zeit vom 15ꎬ January 2004ꎮ 2 Volker R. Berghahnꎬ In Memoriam: Fritz Fischer ( ) ꎬ http: / / / publications-and -directories / perspectives-on-history / march-2000 / in-memoriam-fritz-fischerꎬ 2015 年 5 月 1 日访问 ꎮ 3 Bonns falsch verstandene Staatsräson. Entrüstung in den USA über eine Entscheidung des AA ꎬ Die Zeit vom ꎻ Fritz Fischerꎬ Twenty - Five Years Later: Looking back at the Fischer Controversy and Its Conse quences ꎬ Central European Historyꎬ Vol. 21ꎬ No. 3ꎬ 1988ꎬ pp ꎬ here p Dirk Kurbjuweitꎬ Der Wandel der Vergangenheit ꎬ Der Spiegelꎬ Nr. 7ꎬ 2014ꎬ pp ꎬ here p. 113.

12 142 欧洲研究 2015 年第 5 期 的立场也逐渐极端化 ꎮ 1 到了 1965 年 ꎬ 他就已经把此前审慎的观点重新表述为 1914 年 7 月只有且仅有德国方面存在战争意愿 ꎮ 年的德国历史学会大会上 ꎬ 费舍尔与反对者阵营不分胜负 ꎬ 但是受邀与会的 著名美籍德裔历史学家弗里茨 施特恩 (Fritz Stern) 提醒与会者注意费舍尔观点具有 真正的原创性 : 自此以后 ꎬ 我们考察威廉帝国和德意志殖民主义的特性 第一次世 界大战的源起和德国的战争目的问题时就无法不考虑这本书的观点 ꎮ 3 当时年轻一 代的学生和学者更为同情和倾向于费舍尔 ꎬ 4 这在几年以后席卷德国的 六八运动 中 表现得淋漓尽致 ꎮ 费舍尔争论 从上个世纪 60 年代一直持续到 80 年代初 ꎬ 随着研究的深入和新 一代史学家的成长 ꎬ 德国的史学也发生了深刻的 范式转移 ꎮ 19 世纪至 20 世纪中期 被德国思想界奉为圭臬的兰克式历史主义逐渐消退 ꎬ 重大政治 民族和国家话语让位 于社会史 结构史等新的书写方法以及史学理论的探讨 ꎬ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历史书 写逐渐成形 ꎬ 5 德国一战主要责任说 被确立为德国的历史共识 ꎮ 6 在今天看来 ꎬ 虽然费舍尔的专著 «争雄世界» 从科学研究的角度不无漏洞 ꎬ 其 德 国一战主要责任说 也已经被新的研究所超越 ( 近年越来越多的研究集中于批判性看 待其他大国在一战中的角色 )ꎬ 7 但是 费舍尔争论 促进了对德国历史的 批判性重 估 ꎬ 8 对于德国战后史学的发展 ꎬ 乃至德国社会整体思想意识的转折仍具有不可估量 的突破性意义 ꎮ 9 费舍尔争论 之后 ꎬ 德国社会又少了一块思想禁区 ꎬ 进一步摆脱了 自己加诸自身的不成熟状态 ꎮ 滥觞于 费舍尔争论 的德国直面一战责任等负面经验 1 Karl Heinz Rothꎬ Fritz Fischer und der Kapitalismus: Zwei Briefe über einen Vortrag Jack Londons aus dem Jahr 1899 ꎬ Sozial.Geschichte Online 8ꎬ 2012ꎬ pp ꎬ here pp Fritz Fischerꎬ Vom Zaun gebrochen - nicht hineingeschlittert. Deutschlands Schuld am Ausbruch des Ersten Weltkriegs ꎬ Die Zeit vom Fritz Sternꎬ War der Kriegsausbruch nur ein Betriebsunfall? ꎬ Der Spiegelꎬ Nr. 43ꎬ 1964ꎬ pp Klaus Große Krachtꎬ Kriegsschuldfrage und zeithistorische Forschung in Deutschland. Historiographische Nachwirkungen des Ersten Weltkriegs. 5 Helmut Böhmeꎬ Primat und Paradigmata. Zur Entwicklung einer bundesdeutschen Zeitgeschichtsschrei bung am Beispiel des Ersten Krieges ꎬ in Hatmut Lehmann ed.ꎬ Historikerkontroversenꎬ Göttingen: Wallsteinꎬ 2000ꎬ pp ꎬ here p Fritz Fischerꎬ Twenty-Five Years Later: Looking back at the Fischer Controversy and Its Consequences ꎬ pp ꎬ Thesis V. 7 Gerd Krumeichꎬ Kriegsgeschichte im Wandel ꎻ Gerhard Hirschfeldꎬ Der Erste Weltkrieg in der deutschen und internationalen Geschichtsschreibung ꎻ Klaus Große Krachtꎬ An das gute Gewissen der Deutschen ist eine Mine gelegt. Fritz Fischer und die Kontinuität deutscher Geschichte ꎬ in Jürgen Danyelꎬ Jan-Holger Kirsch and Martin Sa brow eds.ꎬ 50 Klassiker der Zeitgeschichteꎬ Gö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ꎬ 2007ꎬ pp [ 美 ] 格奥尔格 G 伊格尔斯 :«德国的历史观 : 从赫尔德到当代历史思想的民族传统»ꎬ 第九章 ꎬ 第 381 页 ꎮ 9 详见 Helmut Böhmeꎬ Primat und Paradigmata. Zur Entwicklung einer bundesdeutschen Zeitgeschichtss chreibung am Beispiel des Ersten Krieges ꎮ

13 德国历史与历史观的延续性与维新 143 的道德勇气无疑开辟了德国历史书写的新传统 ꎬ 另一种德国历史和历史书写的延续性 也由此确立 ꎮ 四余论 百年纪念无疑赋予了一战更多的历史性 ꎬ 以及科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历史距离 ꎮ 德国通过 费舍尔争论 取得的有关一战的历史共识也面临新的史料 新的方法和新的现实环境的挑战 ꎮ 克里斯托弗 克拉克在专著 «梦游者» 中以一种更为广阔的国际视野和全景式的叙述 ꎬ 消解了德国应该为一战负主要或者唯一责任的历史共识 ꎬ 因为 德国人并不是唯一的帝国主义者 ꎬ 更不是唯一患有迫害妄想的人 ꎮ 1 在这个意义上 ꎬ«梦游者» 可以说是一本反费舍尔观点的著作 ꎬ 呼应了德国人难以公开表达的 对于背负道德原罪立场的心理抗拒 ꎮ 后民族国家时代的德国人仍旧渴望一种 清白的 无责的 正常的 但也是民族的 历史定位 ꎬ 2 即使仅仅出于历史的需要 ꎬ 这也再次证实了文化基因和历史意识具有长时段性 ꎮ 然而在辩证的意义上 ꎬ 围绕着作为社会和文化现象的 «梦游者» 引发的热议恰恰反证了 费舍尔争论 所留下的批判性自我反思遗产 ꎮ 这种全民族性意义的批判性自我反思不仅让专业的历史研究摆脱了曾经的民族主义 - 保守主义主流话语 ꎬ 使德国近现代历史的延续性等讨论获得了此前未有的深度和广度 ꎬ 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当时年轻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社会走向自由和多元 ꎬ 从而间接奠定了德国如今的国际声望 ꎮ ( 作者简介 : 胡春春 ꎬ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副教授 ꎻ 责任编辑 : 张海洋 ) 1 2 Christopher Clarkꎬ Die Schlafwandler. Wie Europa in den Ersten Weltkrieg zogꎬ p Andreas Wirschingꎬ Die Gegenwart eines alten Traumas ꎬ Süddeutsche Zeitung v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