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编委会的故事 张英伯 2009 年, 两位精力超群 能力过人的数学家汤涛和刘建亚相遇在济南 一通神聊之后, 突然觉得办一份数学与文化相结合的杂志, 为一本正经的数学界增添点儿乐子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 即刻物色人马成立编委会 他俩任主编, 编委会成员多为踏踏实实教书做学问的中国大学教授和中科院的研究员, 也有海外华人教授 2010 年第一季度便出版发行了数学文化创刊号 我在北师大二附中的一次报告被放在附中的网站上, 主编发现后刊登在创刊号上了, 于是我便进入了编委会 两位主编都可以称得上美男子, 个头中等, 身材匀称, 两人都是浓眉大眼, 鼻梁端正, 嘴角坚毅 笑时甚为亲和, 严肃起来颇有威严 汤涛当时是香港浸会大学协理副校长, 曾任南方科技大学副校长, 现在成为北师大与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的校长 建亚担任山东大学数学学院院长, 后来做副校长 2018 年夏主编汤涛 刘建亚摄于青海
2019 第 10 卷第 4 期数学文化 23 汤涛目光很敏锐, 也很会用人 冯康 张益唐 姜立夫和姜伯驹父子的传记都是他写的, 或者与王涛合作的 张益唐关于存在无穷多个间隔小于 7000 万的素数对刚一发表, 他马上就开始采访, 迅速写出了张益唐的生平事迹 汤涛喜欢在编委会布置任务, 直接分配谁写什么 如果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他便略显尴尬地一笑, 并不坚持, 感觉挺宽厚的 我后来写王梓坤传 曾肯成传都是他的动议 我和建亚的交往更多一些 建亚写得一手好字 走到一些大学访问, 都一定被要求留下墨宝 全国大学的数学系或数学学院, 不少有他题写的匾额或挂着他写的条幅 汤涛的办公室挂着一幅字, 造化经纬, 筹量古今, 落款是 汤涛先生嘱书, 罗懋康联, 知了堂 钤首章 : 孙子状, 落款章 : 刘建亚印, 知了堂 我问过他字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说那是因为有 童子功 建亚的家里有旧式文人, 建亚从 6 岁起练习写字, 那时太小够不着桌子, 所以养成了站着悬肘写字的习惯,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在 2013 年上半年, 建亚赴京开会 有一天他突然来到我家, 建议我们合作写写闵嗣鹤先生 闵先生是我国解析数论的开山鼻祖 ( 当然华老也是 ), 潘承洞和潘承彪兄弟的老师, 也就是张益唐 建亚这一代数论专家的师祖 他一说我就同意了, 都没有想到自己从未写过传记, 能不能写得出来 我早就听说过闵嗣鹤的名字, 闵先生从北京师大附中毕业后, 同时考取了北大和北师大, 由于家贫, 选择了不收学费的北师大, 因此是我们北师大的校友 建亚联系了闵先生的儿女 大儿子闵乐泉在西边的北京科技大学教书, 二儿子闵惠泉在东边的第二外国语学院任教 我们一起到乐泉家里, 惠泉已经在那里等候, 他是个有心人, 将父亲的事情记录了厚厚的一本, 两个女儿没来 我们跟两位男泉相谈甚欢, 基本上搞清楚了闵先生的童年生活, 求学生涯, 成家生子的经过, 甚至手绘了一张他家的平面图 然后, 我们又一起在北师大采访了闵先生当年的同学 建亚公务繁忙, 不得不返回山东 我只好一个人去北大访问闵先生的同事 北大的教授太热情了, 闵先生的人缘太好了 从当年的系总支书记林建祥, 到与先生有过交往的每位老师全都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闵嗣鹤讲本科生大课 数学分析 时, 助教是刚刚留校的张恭庆老师 在访问张先生之前, 我把自己买来的两只录音笔中的一支充好电 到了张先生办公室, 才发现把没充电的那只带来了 我立时慌了, 张先生说不要紧, 我们先去给录 编委邓明立 编委张英伯
24 音笔充电 他带着我跑遍了楼道里的每一个办公室, 人家都没有充电器, 然后又下楼挨门去问, 终于找到一位带了充电器的老师 记得 数学文化 的第一次编委会会议于 2010 年暑期在北戴河召开, 由时任河北师范大学数学院长 (2011 年任副校长 ) 的数学史家邓明立主办 明立中等身材, 精明干练, 足智多谋, 整个河北地区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大家其乐融融地在海滨合影, 美籍华人数学家 伯克利的项武义教授也参加了, 他可是个非常尖锐 嫉恶如仇的人 还有一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编委贾朝华与儿子编委会也是明立主办的, 去了河北的坝上草原 我们沿着坝上走了很久,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草原, 满目青草, 美不胜收 也许因为同在师范院校, 我与明立也很熟识, 还到他们学校访问过多次 我最熟悉的编委是中科院数学所的贾朝华, 朝华个子高高的 脸盘圆圆的 有些许发胖 他是一位勤奋 敦厚的数学家, 一看就是个学者, 没有一丁点邪门歪道 其实我们早就认识, 他担任 中国数学会通讯 的副主编时, 跟我约过稿子 不记得是哪次编委会了, 我们刚好买了同一个车次的火车票, 于是我又认识了朝华的太太和儿子 朝华的太太是中科院院部的行政干部, 儿子在人大附中读初中, 也许优秀的中学生都是带相的, 这孩子一望而知便是位优秀生 我问孩子三角形全等的 边角边, 边边边 是怎么证明的, 他很惊讶地反问 : 这还用证明吗? 老师在黑板上一画, 我们就看出来了, 很容易呀! 我告诉他在希尔伯特的 几何基础 一书中, 只有 角边角 是公理, 其它需要证明 原来北京最优秀的中学也把最基础的证明删掉了 贾朝华的老师潘承彪教授是潘承洞的弟弟, 而潘承洞是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 1 + 5 与 1 + 4 情形的山东大学校长 他们兄弟二人皆为北大高材生, 两兄弟共同的导师闵嗣鹤先生曾极力主张将他们留校, 而中国科学院数学所也希望把他们弄到所里, 两边为此争吵, 闹到了教育部 教育部倒也干脆, 一查档案, 发现他们出身于资本家家庭, 于是斩钉截铁地宣布他们没有留北京的资格, 哥哥分到山东, 弟弟远放贵州 潘承洞听话地离开了, 潘承彪却不理这套, 就在北京四处代课, 落脚于中国农业大学 文革后北大数学系立刻联系他返校, 但他感念农大
2019 第 10 卷第 4 期数学文化 25 的患难之恩, 没有答应, 只是仍然在北大代课 证明了孪生素数猜想的张益唐, 便是那个时期他在北大教出来的学生 潘承彪曾任北京市政协常委, 刚好王昆扬被北师大数学系派去做委员, 于是熟悉起来 一次政协开会, 正在做大会工作报告, 潘承彪听得不耐烦了, 起身走了出去 王昆扬一看常委都溜了, 也跟着溜出去了, 两人一起散步 王昆扬告诉潘先生, 他几年前出的高考题考生都不会做, 中学老师和家长还在声讨他呢 他一脸无辜, 说自己出的题是最容易的一道 : 请证明勾股定理 两人一起大笑 编委张智民与儿子张益唐获奖之后, 一家著名数学机构曾授予潘承彪 优秀导师奖, 包括一张奖状和一笔奖金, 奖状由贾朝华转交了, 奖金潘承彪不要, 他说张益唐的成就是自己奋斗出来的, 与他无关 可能因为同在北京工作, 我最熟悉的第二位编委是美国韦恩州立大学教授 北京计算科学研究中心应用与计算数学研究部主任 特聘教授张智民 他提出了 多项式保持重构 这一方法, 是计算数学领域的重量级专家 他的大女儿和大儿子分别于 2009 和 2014 年毕业于哈佛大学, 二儿子今年考入哈佛 女儿名 炎, 取炎黄子孙的意思, 大儿子的名字取自成吉思汗, 我见过他的二儿子张朱元, 英语拼音为 Zhuyuan Zhang 有一次数学文化编委会在湖南衡山召开, 出生在美国, 成长在美国, 正读初中的朱元刚好在北京探亲游玩 因为工作离不开, 智民请我们先把孩子带走, 他第二天动身 孩子被交到我们手里, 智民刚一转身, 朱元就很亲热地凑到我们身边坐好, 让我们讲三元一次方程组, 他说刚刚在学校学过二元一次方程组了 我教给他解三元一次方程组的加减消元法, 讲完还出了两道练习题, 他很快做出来了 会议期间的一天, 智民父子去游衡山, 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孩子全身上下透湿 我说赶快带孩子回旅馆换上干衣裳, 别感冒了 智民根本不在乎, 说朱元自己什么都会 过了一会儿智民来到会场, 告诉我朱元正在洗袜子和裤子 朱元还干过一件特别精彩的事情 在编委会的一次会间休息期间, 汤涛和几位编委围在一起抽烟 朱元找到汤涛的太太, 悄悄地对她说 :
26 阿姨, 你到那边去看看, 汤叔叔干什么呢? 汤太太走过去, 看到喷云吐雾的一幕, 马上变了脸色 汤涛也很机敏, 立时掐灭了烟头 朱元躲在一边坏笑 这个小精灵不知从那里探听到汤太太是医务工作者, 严禁汤涛吸烟 在编委会里, 我很佩服四川大学的罗懋康教授, 他一脸络腮胡子, 一头似乎从未梳理过的乱发, 个子高高的, 看起来非常结实 他常年擎着一只烟斗, 装上烟叶有滋有味地吸着 他还深入研究过中国传统武术, 拜过师父, 正经练过 我管他叫 罗大侠, 编委罗懋康他也随随便便就认了 他的头衔和工作五花八门, 除种类繁多的数学外, 他的研究还包括从天上到地下的雷达 制导 通信 电子对抗等等等等 因此他经常都在天上飞着, 穿梭于许多不同领域的高校 院所 部门 机关, 包括许多军事机构 我以为他是永远不知疲倦的变形金刚, 可是有一天突然听说罗大侠病了, 做了心脏支架手术 我震惊地半天没合上嘴, 谁做支架也不该轮上他呀 等到他痊愈后我们再次见面, 他手上已经换成了电子烟斗, 他告诉我这是一种对烟瘾者的安慰, 里面装的不是烟草, 而是特制的药品, 用电慢慢燃烧 编委丁玖罗大侠精通古文, 他的父亲是老中医, 从小教给他背诵诗词歌赋, 因而能够出口成章 我在数学文化上发表的人物传记都是由他确定主标题的, 头一篇与建亚合作的闵嗣鹤传, 题目为 渊沉而静, 流深而远, 王梓坤传题为 天道维艰, 我心毅然, 王世强传为 厚仁为性, 元理为心, 曾肯成传是 数奇何叹, 赤心天然 篇篇都将传主的人生凝炼得一语中的, 丝丝入扣 再后来 数学文化 刊登的编委们撰写的传记都由他命名了, 汤涛和王涛合作的姜立夫和姜伯驹传被他命名为 泮池乔梓, 学苑斗牛, 我查了词典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在美籍华人编委中, 我们和丁玖成为朋友 丁玖瘦瘦的, 戴副眼镜, 文文静静, 很像中国古典小说中描绘的书生 他是美国南密西西比大学
2019 第 10 卷第 4 期数学文化 27 的终身教授, 每年回国, 看望自己九十多岁的老母亲 他告诉我们他母亲至今都很健康, 每天在家里练字 他和汤涛合作出版了一本书, 帮助中国数学家更好地用英语撰写数学论文 除编委会外, 数学文化 还聘请了一些特约作者 比如在第 1 卷第 4 期开始连载 黎曼猜想漫谈 的卢昌海, 他的文字功底很好, 那么艰深的黎曼猜想被他写得颇有趣味 他原本是学物理的, 现在美国从事计算机工作, 并从事网站建设和科普文章撰写, 对物理和天文方面的科学普及工作形成了较大影响 还有一位在 数学文化 上发表过编委林亚南 三生万物 等一系列趣味数学文章 笔名 万精油 的美籍华人游志平, 也参加过我们的编委会会议 编委会还吸收了新的成员, 我的代数表示论同行 厦门大学数学学院院长林亚南也加盟了, 于是我们的一次编委会得以在鼓浪屿召开 亚南是孝子, 每次开会都和太太一起带着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直到母亲九十岁后不便出门, 便奉养在家请人照料 亚南还是一位旅行家, 他和太太自驾游遍了全国各个省份, 苏杭不必说了, 贵州的黄果树瀑布就去了三次, 连青海的藏区都去过了 ( 不过是乘飞机到西宁参加编委会, 再租车开过去的 ) 他文字编辑付晓青们夫妇过的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令人艳羡不已 数学文化还有一个运转正规, 效率极高的编辑部 编辑部只有两位女士 : 文字编辑付晓青, 美术编辑庄歌 因为编委会只有我一个女性, 所以每次合影总是我和晓青, 或者我和庄歌一起站在边上, 她们中的另一位站在另一侧的边上 晓青是山东大学历史学院的讲师, 每期杂志出版之前, 文字上的问题都由她校对订正 我这人不太细心, 文章中经常会有错字或者不规范的标点符号, 她总是认真负责地一一指正 我想起来都觉得挺对不住她的
28 美术编辑庄歌 庄歌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 平面设计专业出身, 加入编委会时她是一位全职妈妈 她负责每期的排版工作和美术工作, 经常帮助作者调整图片, 或者寻找图片 我那几篇数学家传记的题图和美术字设计, 都是她做的 编委会最初开会时, 晓青抱着她还在吃奶的儿子, 庄歌牵着她上幼儿园的儿子 ; 而现在开会时, 晓青的儿子已经是小学生, 又有了咿呀学语的女儿, 庄歌的儿子则在人大附中读初三了 数学文化 创刊十周年了, 感觉就像转瞬之间 这份杂志的编委会和编辑部是一个友善的集体, 每年一次的聚会都令人期待 作者简介 : 张英伯,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数学文化 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