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繪心靈地圖：陳燁《半臉女兒》的生命史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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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7 年 12 月, 頁 43~74 南 華 文 學 系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張 靜 茹 靜 宜 大 學 台 灣 文 學 系 助 理 教 授 摘 要 本 文 將 以 心 理 傳 記 法 (Psychobiography method) 做 為 解 析 陳 燁 自 傳 半 臉 女 兒 的 主 要 研 究 方 法 心 理 傳 記 法 是 傳 記 學 家 嘗 試 運 用 心 理 學 知 識 理 解 被 研 究 對 象 的 生 命 歷 程 或 重 要 階 段, 並 且 提 出 解 釋 的 學 術 研 究 法 本 文 採 用 新 心 理 分 析 派 領 袖 個 體 心 理 學 創 建 者 阿 德 勒 (Alfred Adler, ) 一 系 列 著 作 中 主 張 的 心 理 生 命 為 保 護 自 身 在 環 境 中 安 然 存 活 所 發 展 出 來 的 行 為 應 對 模 式 做 為 論 述 參 考 觀 點 他 極 為 注 重 早 年 經 驗 帶 來 的 影 響, 尤 其 是 童 年 創 傷 部 分 何 謂 童 年 創 傷? 阿 德 勒 曾 提 及 這 個 概 念 : 從 早 年 回 憶 塑 造 的 性 格 原 型, 找 出 家 庭 教 育 對 兒 童 心 理 產 生 的 負 面 影 響, 此 一 影 響 與 傳 主 日 後 行 為 模 式 有 重 要 關 聯 透 過 此 一 追 索, 將 有 助 於 理 解 陳 燁 生 活 目 標 的 設 定, 如 何 有 效 或 無 效 的 克 服 創 傷 帶 來 的 自 卑 感 (the inferiority complex)? 亦 即 原 型 提 供 理 解 兒 時 遭 遇 如 何 影 響 了 她 其 後 的 生 命 情 境 從 陳 燁 如 何 述 說 早 期 記 憶, 將 是 研 究 者 賴 以 闡 釋 童 年 經 驗 與 她 成 年 後 的 愛 情 友 誼 社 會 參 與 職 業 等 等 人 際 關 係 中, 重 複 受 挫 路 徑 何 以 一 再 出 現? 前 者 是 理 解 後 者 關 聯 的 重 要 訊 息 所 在 透 過 此 種 研 究 方 式, 將 更 深 刻 認 識 陳 燁 生 命 演 變 過 程, 從 中 獲 致 啟 發 及 省 思 關 鍵 詞 : 台 灣 傳 記 文 學 陳 燁 童 年 創 傷 生 命 史

2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一 前 言 解 嚴 以 來, 言 論 尺 度 大 開, 台 灣 傳 記 出 版 數 量 更 為 驚 人, 如 此 龐 大 的 文 學 資 產, 不 僅 有 投 入 研 究 之 必 要, 更 深 具 意 義 與 價 值 不 僅 能 觀 察 人 物 與 時 代 的 互 動 關 係, 且 能 深 入 理 解 家 庭 社 會 環 境 對 傳 主 發 揮 了 那 些 形 塑 影 響 力? 當 代 台 灣 傳 記 大 致 可 分 兩 大 類 型 : 一 是 承 繼 隱 惡 揚 善 傳 統, 焦 聚 於 政 治 人 物 歷 史 偉 人 宗 教 人 物 作 家 科 學 家 藝 術 家 特 殊 成 就 面 為 1 敘 述 觀 點 的 一 元 形 式 作 品, 重 點 置 放 於 公 領 域 的 表 現 及 影 響, 尤 其 每 逢 選 舉 前 後, 政 治 人 物 各 自 表 述 之 作 大 量 出 版, 令 人 目 不 睱 給 ; 或 者 描 述 傑 出 公 眾 人 物 優 秀 表 現 的 勵 志 之 作, 鋪 演 其 獲 得 榮 譽 的 經 過, 將 傳 主 塑 造 成 落 入 凡 間 的 天 使 一 時 蒙 塵 的 璞 玉, 缺 乏 人 性 弱 點 個 人 性 格 演 變 等 近 乎 人 情 的 敘 述 另 一 類 則 是 加 進 更 多 文 學 性 質 素 : 以 傳 主 為 敘 述 主 體, 涵 蓋 更 多 私 領 域 家 庭 互 動 各 種 遭 遇 或 經 歷, 帶 出 傳 主 生 命 裡 的 光 芒 或 暗 影 將 其 堅 強 意 志 力 或 性 格 弱 點 呈 現 於 讀 者 面 前 比 如 由 謝 雪 紅 口 述 楊 克 煌 筆 錄 的 我 的 半 生 記 2 鋪 陳 一 個 女 性 的 成 長 歷 程 及 政 治 活 動 ; 各 領 域 人 士 也 紛 紛 將 自 身 故 事 付 梓, 如 藝 人 白 冰 冰 的 菅 芒 花 的 春 天 : 白 冰 冰 的 前 半 生 3 李 明 依 的 華 西 街 的 一 蕊 花 4 電 影 導 演 林 正 盛 的 未 來, 一 直 一 直 來 5 從 電 影 明 星 到 靈 修 書 籍 翻 譯 工 作 者 胡 因 夢 的 死 亡 與 童 女 之 舞 胡 因 夢 自 傳 6 佛 朗 明 哥 舞 者 李 昕 的 人 生 踢 踏 踩 7 舞 台 劇 工 作 者 李 國 修 的 OH? 李 國 修 8 等, 一 時 百 花 齊 放 近 年 來, 傳 記 出 版 的 內 容 從 過 往 幾 乎 一 面 倒 的 謳 歌 菁 英 人 物 豐 功 偉 績, 轉 向 各 階 層 人 士 生 命 歷 程 的 平 實 呈 現 目 前 關 於 傳 記 的 研 討, 泰 半 仍 集 中 於 特 殊 政 治 人 物 作 家 等 菁 英 知 識 分 子 的 公 領 域 面 向, 即 使 文 學 界 以 作 家 為 論 述 主 體 時, 引 用 的 相 關 傳 記 訪 談 回 憶 錄, 1 即 使 是 女 性 傳 記, 如 蔣 碧 薇 回 憶 錄 記 錄 的 是 與 徐 悲 鴻 和 張 道 藩 的 婚 戀 經 過, 全 書 分 兩 部, 第 一 部 我 與 悲 鴻 寫 到 兩 人 簽 字 離 婚 為 止 ; 第 二 部 我 與 道 藩 寫 到 兩 人 結 束 同 居 關 係 為 止 陳 香 梅 一 千 個 春 天 婚 姻 的 自 述 寫 她 與 陳 納 德 將 軍 從 1944 年 相 識 到 1958 年 陳 辭 世 為 止 ; 陳 潔 如 回 憶 錄 從 她 1919 年 認 識 蔣 介 石 為 始, 到 1927 年 成 為 棄 婦 止, 表 面 看 來 是 女 性 自 傳, 敘 述 主 體 卻 是 藝 術 化 身 的 徐 悲 鴻 握 有 權 勢 的 張 道 藩 戰 爭 英 雄 的 陳 納 德 政 治 人 物 蔣 介 石 等, 這 些 女 性 敘 述 者 在 書 中 退 至 陪 襯 角 色, 至 於 當 這 些 男 性 遠 離 她 們 生 命 之 後, 她 們 的 生 命 史 如 何 發 展? 可 謂 付 之 闕 如 2 我 的 半 生 記 由 楊 克 煌 之 女 楊 翠 華 主 編 並 自 行 出 版, 出 版 時 間 為 見 白 冰 冰 口 述 曹 銘 宗 著 菅 芒 花 的 春 天 : 白 冰 冰 的 前 半 生, 台 北 : 圓 神 出 版 社, 見 李 明 依 著 華 西 街 的 一 蕊 花, 台 北 : 大 田 出 版 社, 見 林 正 盛 著 未 來, 一 直 一 直 來, 台 北 : 聯 合 文 學 出 版 社, 見 胡 因 夢 著 死 亡 與 童 女 之 舞 胡 因 夢 自 傳, 台 北 : 圓 神 出 版 社, 見 李 昕 著 人 生 踢 踏 踩, 台 北 : 大 田 出 版 社, 見 李 立 亨 著 OH? 李 國 修, 台 北 : 時 報 文 化,

3 基 本 上 仍 著 重 於 作 品 價 值 及 其 文 學 成 就, 角 度 較 為 單 一 9 ; 因 此, 以 第 二 類 傳 記 文 學 作 為 材 料 更 有 其 重 要 意 義, 這 類 作 品 因 為 有 更 詳 盡 的 成 長 心 路 歷 程 剖 析, 且 其 中 不 少 都 是 由 傳 主 口 述 親 自 執 筆, 提 供 更 多 來 自 傳 主 本 身 的 感 受, 又 被 稱 為 個 人 生 命 史 (Life story) 或 心 理 傳 記 (Psychobiography); 針 對 此 種 傳 記 類 型, 也 產 生 不 同 的 研 究 方 法, 比 如 心 理 傳 記 學 就 是 其 中 之 一 何 謂 心 理 傳 記 學?William Mckinley Runyan 在 其 所 著 生 命 史 與 心 理 傳 記 學 (Life Histories and Psychobiogrphy) 一 書 中 認 為 此 種 研 究 是 心 理 學 的 應 用, 藉 此 區 別 於 一 般 傳 記 解 析 只 使 用 一 般 常 識 性 心 理 論 述, 它 可 以 包 含 所 有 心 理 學 領 域 的 概 念 資 料 方 法 學 或 理 論 他 曾 做 了 如 下 定 義 : 使 用 任 何 明 顯 的 或 正 式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於 傳 記 研 究 例 如 Glad 說 心 理 傳 記 學 是 應 用 明 顯 的 人 格 理 論 於 生 命 史, 亦 即 個 人 行 為 有 其 內 在 的 因 果 關 係 及 某 種 程 度 的 結 構 和 組 織 或 如 Tucker 所 說 心 理 傳 記 學 可 視 為 一 種 學 術 研 究, 是 傳 記 學 家 嘗 試 去 理 解 被 研 究 對 象 的 生 命 歷 程, 或 重 要 階 段, 而 這 些 生 命 歷 程 或 階 段 是 要 對 傳 主 人 格 有 意 識 的 運 用 心 理 學 的 解 釋 它 意 味 著 所 有 的 心 理 傳 記 學 家 都 會 運 用 某 種 人 格 理 論, 無 論 是 一 種 特 殊 的 理 論 ( 例 如 Freud 理 論 後 Freud 或 非 Freud 理 論 ), 或 者 是 以 折 衷 組 合 的 方 式 提 出 解 釋 性 的 理 論 取 向 10 亦 即 從 傳 記 透 露 的 訊 息 連 貫 出 具 啟 發 性 的 故 事 詮 釋 本 文 將 以 個 體 心 理 學 大 師 Adler(Alfred Adler, ) 的 人 格 理 論 為 主 要 核 心 11, 其 他 與 Adler 理 論 相 近 學 者 的 主 張, 亦 可 適 時 援 引, 嘗 試 觀 察 陳 燁 在 自 傳 半 臉 女 兒 12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傳 遞 了 什 麼 訊 息? 9 在 政 治 人 物 部 分, 如 符 儒 友 黃 克 強 的 政 治 人 格, 台 北 : 政 治 大 學 政 治 研 究 所 碩 論,1982 韋 政 通 無 限 風 光 在 險 峰 : 毛 澤 東 的 性 格 與 命 運, 台 北 : 立 緒 出 版 社,1999; 文 學 家 部 分, 如 許 瑞 秋 的 簡 媜 的 自 傳 體 散 文 研 究 是 從 簡 媜 散 文 創 作 中 提 及 的 成 長 題 材, 以 及 作 家 訪 談, 分 析 的 書 寫 策 略, 台 北 : 政 治 大 學 國 文 教 學 碩 士 學 位 班,2004 章 方 松 的 琦 君 的 文 學 世 界 一 書 雖 談 及 她 的 故 鄉 家 庭 與 童 年, 基 本 上 還 是 環 繞 著 文 學 理 念 人 文 情 懷 的 形 成 歷 程, 及 其 日 後 在 文 學 創 作 的 呈 現 台 北 : 三 民 書 局, William Mckinley Runyan 在 1982 年 出 版 該 書, 針 對 此 一 研 究 仔 細 釐 析 關 於 理 論 與 方 法 的 使 用, 以 及 如 何 應 證 效 度 和 必 須 考 慮 的 爭 議 倫 理 議 題 中 文 版 由 丁 興 祥 等 譯 為 生 命 史 與 心 理 傳 記 學 (Life Histories and Psychobiogrphy), 台 北 : 遠 流 出 版 事 業, Adler(Alfred Adler, ) 的 人 格 理 論 可 參 考 他 的 相 關 著 作, 如 自 卑 與 生 活 (The Science of Living),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再 版 了 解 人 性 : 心 理 生 命 與 性 格 剖 析 (Nenschenkenntnis), 台 北 : 遠 流 出 版 社, 二 版 二 刷 人 類 面 臨 的 挑 戰 (Social Interest: A Challenge to Mankind),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面 對 兒 童 問 題 的 挑 戰 (The Pattern of Life),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自 卑 與 超 越 (Overcome Inferiority Complex),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重 排 版 五 刷 等 12 見 陳 燁 著 半 臉 女 兒, 台 北 : 平 安 文 化,

4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Adler 認 為, 從 嬰 兒 時 期 開 始, 因 為 弱 小 無 助, 必 須 依 賴 成 人 照 顧, 人 人 都 會 出 現 自 卑 感 (inferiority feelings), 此 一 辭 彙 是 中 性 的, 並 沒 有 缺 陷 或 不 正 常 的 涵 義 因 為 要 克 服 實 際 或 想 像 的 自 卑 感, 人 們 會 發 展 出 想 要 克 服 自 卑 的 補 償 作 用 (compensation); 當 它 以 正 向 方 式 發 展 時, 個 體 會 不 斷 進 步 成 長 ; 當 個 體 對 正 常 的 自 卑 感 無 法 適 度 補 償 時, 無 力 感 會 日 漸 增 加, 形 成 自 卑 情 結 (inferiority complex), 並 發 展 出 錯 誤 的 生 活 型 態 (style of life, 或 稱 生 活 法 則 ), 亦 即 以 某 些 特 定 行 為 習 慣 來 面 對 生 活, 或 是 以 負 面 觀 點 解 讀 世 界 他 特 別 提 及 家 庭 對 兒 童 的 影 響, 因 為 家 庭 環 境 是 塑 造 社 會 感 的 重 要 基 礎 ; 而 童 年 創 傷 則 是 造 成 自 卑 情 結 的 主 因 童 年 種 下 的 陰 影, 將 使 得 個 體 在 進 入 成 人 之 後, 持 續 影 響 他 的 社 交 關 係, 比 如 職 業 友 誼 愛 情 與 婚 姻 等, 因 為 這 些 人 際 關 係, 都 必 須 具 備 社 會 感, 才 可 能 發 展 出 良 好 的 互 動 童 年 創 傷 造 成 的 自 卑 情 結 對 一 個 人 的 影 響 相 當 深 遠 ; 那 麼 又 要 如 何 理 解 分 析?Adler 認 為, 個 體 的 早 期 記 憶 特 別 重 要 亦 即, 那 些 事 是 被 記 得 的? 個 體 又 是 如 何 去 解 讀 所 遭 遇 的 事 件? 這 些 事 件 如 何 塑 造 了 性 格? 透 過 此 一 追 索, 將 有 助 於 理 解 個 體 生 活 目 標 的 設 定, 如 何 有 效 或 無 效 的 克 服 創 傷 帶 來 的 自 卑 感? 觀 察 童 年 遭 遇 如 何 影 響 了 他 其 後 的 生 命 情 境 目 前 關 於 陳 燁 的 評 論, 大 抵 著 重 於 她 的 小 說 作 品 如 泥 河 烈 愛 真 華 燃 燒 的 天 藍 色 多 瑙 河 等 13, 即 使 是 針 對 半 臉 女 兒 一 書, 目 前 所 見, 僅 有 書 評 簡 介 14, 篇 幅 甚 短, 以 致 探 掘 深 度 廣 度 較 為 簡 略, 還 有 很 大 探 討 空 間 本 文 所 以 選 擇 陳 燁 2001 年 出 版 的 半 臉 女 兒 為 討 論 文 本, 乃 因 這 本 書 是 她 的 自 傳 在 262 頁 篇 幅 中, 回 憶 自 幼 年 開 始, 因 小 臉 症 ( 鰓 弓 症 候 群 ) 及 特 殊 家 庭 環 境, 造 成 很 大 的 自 卑 情 結 及 心 理 創 傷, 也 對 她 的 生 涯 歷 程 帶 來 重 大 影 響 透 過 她 的 自 我 解 讀, 我 們 可 以 配 合 Adler 的 人 格 理 論, 更 有 系 統 地 解 析 這 本 生 命 傳 記 經 由 深 刻 認 識 作 家 成 長 歷 程, 再 重 新 解 讀 其 創 作, 或 能 提 供 不 同 層 次 的 思 考 面 向 13 如 施 淑 暸 望 彼 岸 -- 評 陳 燁 的 < 飛 天 > < 藍 色 多 瑙 河 >, 聯 合 文 學 54 期,1989.4, 頁 東 年 一 個 書 名 兩 種 副 標 題 意 的 曖 味 -- 評 陳 燁 的 < 泥 河 >, 聯 合 文 學 56 期,1989.6, 頁 葉 石 濤 從 << 泥 河 >> 到 << 燃 燒 的 天 >> 談 陳 燁 的 小 說, 聯 合 文 學 79 期, 頁 黃 錦 珠 愛 / 恨 是 無 限 對 話 讀 陳 燁 烈 愛 真 華, 文 訊 203 期,2002.9, 頁 劉 亮 雅 九 年 代 創 傷 記 憶 小 說 中 的 重 新 記 憶 政 治 以 陳 燁 泥 河 李 昂 迷 園 與 朱 天 心 古 都 為 例, 中 外 文 學 366 期, , 頁 等 14 如 江 世 芳 半 臉 女 兒 陳 燁 剖 白, 中 國 時 報 13 版, 張 瑞 芬 青 春 的 美 麗 與 哀 愁 -- 張 曼 娟 < 青 春 > 陳 燁 < 半 臉 女 兒 > 蔡 智 恒 < 檞 寄 生 > 三 書 評 論, 明 道 文 藝 309 期, , 頁 葉 瓊 霞 身 世 的 多 重 書 寫 陳 燁 的 半 臉 女 兒 及 其 他, 台 灣 日 報 25 版, 彭 瑞 金 從 變 臉 到 靈 修 -- 讀 陳 燁 半 臉 的 女 兒, 台 灣 日 報 25 版, 等 46

5 二 半 臉 女 兒 中 童 年 創 傷 的 來 源 及 自 卑 情 結 的 形 成 Adler 認 為, 個 體 會 受 制 於 他 兒 時 曾 經 經 歷 的 情 境, 自 我 制 定 解 讀 方 式, 並 發 展 出 獨 特 的 生 活 法 則, 此 一 法 則 是 個 體 賴 以 決 策 的 參 考 因 此, 從 傳 主 如 何 闡 述 他 的 童 年 記 憶, 將 是 研 究 者 藉 以 闡 釋 與 他 成 人 後 一 切 愛 情 與 婚 姻 社 會 參 與 職 業 等 等 人 際 關 係 的 成 敗 路 徑 關 聯 所 在 在 這 裡, 著 重 的 並 非 回 憶 是 否 正 確 無 誤, 而 是 他 如 何 解 讀 事 件, 並 以 此 做 為 日 後 定 型 化 生 活 方 式 的 經 驗 過 程 ; 這 種 塑 造 理 解 過 程 可 能 是 正 向, 更 可 能 是 負 面 的 Adler 指 出 早 期 記 憶 對 於 理 解 個 體, 具 有 重 要 指 標 意 義 : 早 期 的 回 憶 是 特 別 重 要 的 首 先, 他 們 顯 示 出 生 活 樣 式 的 根 源, 及 其 最 簡 單 的 表 現 方 式 從 其 中, 我 們 可 以 判 斷 : 一 個 孩 子 是 被 寵 慣 的 還 是 被 忽 視 的, 他 學 習 和 什 麼 人 合 作, 他 曾 經 面 臨 過 什 麼 問 題, 以 及 他 如 何 對 付 它 們 此 外, 我 們 還 能 看 出 兒 童 和 父 母, 以 及 家 庭 中 其 他 成 員 的 關 係 至 於 記 憶 的 正 確 與 否, 倒 是 沒 有 什 麼 多 大 關 係 的 他 們 最 大 的 價 值 在 於 他 們 代 表 了 個 人 的 判 斷 : 即 使 是 在 兒 童 時 代, 我 就 是 這 樣 的 一 個 人 了 或 : 在 兒 童 時 代, 我 便 已 經 發 現 世 界 是 這 個 樣 子 了 各 種 記 憶 中 最 富 有 啟 發 性 的, 是 他 開 始 述 說 其 故 事 的 方 式, 他 能 夠 記 起 的 最 早 事 件 第 一 件 記 憶 能 表 現 出 個 人 的 基 本 人 生 觀 ; 他 的 態 度 的 雛 型 15 在 此 前 提 下,Adler 在 相 關 著 作 中, 曾 指 出 特 別 容 易 造 成 童 年 創 傷 的 三 種 情 境 :( 一 ) 患 有 先 天 或 早 期 器 官 缺 陷 的 孩 子 ( 二 ) 被 縱 容 的 孩 子 ( 三 ) 被 忽 略 或 受 憎 恨 的 孩 子 面 對 這 些 情 境, 若 個 體 無 法 發 展 出 健 康 的 補 償 作 用, 將 會 因 沈 重 無 力 感 而 逐 漸 形 成 自 卑 情 結, 對 日 後 的 人 際 發 展 造 成 負 面 影 響 這 三 種 情 境 不 一 定 是 單 一 或 相 斥 的, 它 也 可 能 以 輕 重 不 等 的 比 例, 出 現 在 同 一 個 人 身 上 Adler 理 論 中, 提 及 最 容 易 造 成 自 卑 情 結 的 這 三 個 影 響 因 素, 都 出 現 在 陳 燁 的 兒 時 記 憶 中, 並 且 造 成 了 童 年 創 傷 本 節 將 觀 察 她 出 生 後, 以 家 庭 為 核 心 的 兒 時 經 歷, 如 何 在 她 心 中 投 下 陰 影? 週 遭 親 友 的 對 待, 對 她 的 自 我 認 同 帶 來 怎 樣 的 衝 擊? 在 既 有 狀 態 下, 她 如 何 克 服 自 卑 感? 其 中 有 成 功 的, 也 有 不 成 功 的 這 些 過 程, 如 何 形 塑 了 她 的 性 格 及 生 活 方 式? 15 Adler 著 黃 光 國 譯 自 卑 與 超 越 (Overcome Inferiority Complex),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重 排 版 五 刷, 頁

6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 一 ) 陳 燁 童 年 創 傷 的 來 源 陳 燁 的 母 親 是 台 南 府 城 出 了 名 的 水 面 仔 ( 美 女 ); 在 不 堪 前 夫 拳 腳 暴 力 的 威 脅 下, 訴 請 離 婚 帶 著 五 個 孩 子, 投 靠 給 富 甲 一 方 的 陳 家 作 二 房 的 外 祖 母, 兩 年 後 改 嫁 給 陳 家 老 爺 在 外 面 生 的 兒 子 亦 即, 夫 妻 兩 人 雖 無 血 緣 關 係, 卻 是 名 義 上 的 兄 妹 而 陳 燁 就 是 母 親 再 嫁 後, 生 下 的 唯 一 一 個 孩 子 在 陳 燁 的 記 憶 裡, 第 一 個 心 靈 創 傷 從 出 生 起 就 開 始 了 她 的 小 臉 症 引 發 了 家 族 恐 慌 偏 見 歧 視 對 立 衝 突 (1) 小 臉 症 造 成 的 自 卑 情 結 陳 母 再 婚 兩 年 後, 途 經 西 來 庵 時 陣 痛 不 已, 便 在 庵 裡 產 下 女 兒 她 的 怪 相, 使 母 親 大 受 驚 嚇 : 怎 麼 是 這 樣? 怎 麼 是 這 樣? 怎 麼 是 這 樣 母 親 喃 喃 問 著 日 本 產 婆 她 看 到 一 個 右 半 邊 臉 孔 萎 縮 右 耳 只 有 耳 垂 的 女 嬰, 彷 彿 一 道 魔 咒, 降 在 陰 鬱 暗 紅 的 光 影 中 她 完 全 無 法 接 受 這 個 哇 哇 大 哭 的 小 人, 竟 是 自 己 美 麗 的 肚 子 孕 育 出 來 的 16 在 她 童 年 的 六 年 代, 雖 曾 北 上 診 斷, 仍 無 法 找 出 病 因 ; 保 守 迷 信 的 家 人 鄉 人 們 不 是 聽 信 算 命 之 言 做 法 就 是 據 其 家 族 歷 史, 拼 湊 出 不 同 的 因 果 觀 : 細 腳 阿 嬤 相 信 我 是 大 房 阿 祖 時 代 吊 死 的 查 某 嫺 投 胎, 來 清 算 大 房 罪 孽 開 始 遁 入 宗 教, 意 圖 尋 求 平 靜 與 解 脫, 父 親 則 堅 持 我 是 西 來 庵 的 眾 冤 靈 匯 聚 轉 世, 努 力 支 持 算 命 仙 建 言 : 須 家 業 大 破 且 身 帶 殘 缺, 才 養 得 大 而 且, 每 當 他 在 外 花 天 酒 地 到 床 頭 金 盡, 不 得 不 回 家 門 搜 刮 房 契 地 契 變 賣 時, 便 在 我 幼 小 的 耳 畔 嘀 咕, 他 如 何 為 了 我 的 長 大 成 人 而 辛 苦 敗 散 家 業 17 於 是, 她 不 對 稱 且 無 法 找 出 真 正 病 因 的 長 相, 成 了 陳 氏 家 族 的 禁 忌 雖 說 母 親 儘 可 能 將 她 藏 在 家 裡, 非 出 門 不 可 時, 則 用 衣 帽 阻 絕 外 界 異 樣 眼 光 ; 然 而, 家 人 言 談 週 遭 人 的 異 樣 反 應, 無 一 不 傳 遞 出 妳 是 醜 的 怪 相 的 的 訊 息 : 每 當 我 出 現 時, 週 遭 的 大 人 小 孩 總 是 一 陣 錯 愕, 再 來 是 直 逼 而 來 的 眼 光, 然 後 是 竊 竊 私 語 錯 愕 之 後, 接 著 問 : 這 小 女 孩 怎 麼 長 這 個 樣 子? 雖 然, 我 確 是 不 記 得 幼 稚 園 的 老 師 和 小 朋 友 的 模 樣, 但, 那 些 瞪 大 的 毫 無 保 留 的 目 光, 卻 依 然 跟 隨 我 多 年, 如 鬼 魅 出 沒, 陰 森 森 的 窺 同 註 12, 頁 22 同 註 12, 頁

7 候 著 我 一 直 哭, 一 直 哭 因 為 一 個 小 男 孩 脫 口 對 我 喊 : 啊! 妖 怪! 妖 怪 妖 怪 妖 怪 18 父 母 在 我 的 臉 上 吵 架 吵 完 架 後 的 父 親 一 定 照 慣 例 失 蹤, 當 他 再 度 滿 身 疲 憊 地 出 現 在 我 面 前 時, 家 產 必 又 少 了 一 塊 地 或 一 棟 樓 房 在 父 親 失 蹤 時 刻 的 母 親, 則 落 入 恍 惚 幽 怨 的 狀 態, 儘 管 我 在 她 面 前 晃 來 盪 去, 她 也 差 不 多 視 而 不 見, 整 個 闃 黯 的 家, 終 日 籠 罩 在 沈 重 的 歎 息 中, 唉, 唉 為 什 麼 妳 長 成 這 模 樣? 母 親 美 麗 水 靈 的 大 眼 望 著 我, 發 出 一 個 個 無 言 的 問 號 19 這 些 負 面 訊 息, 也 深 入 她 的 意 識 潛 意 識, 成 為 自 我 評 價 的 標 準 先 天 或 早 期 器 官 缺 陷 的 兒 童 為 什 麼 特 別 容 易 以 扭 曲 觀 點 看 待 社 會, 進 而 導 致 往 後 人 生 持 續 存 在 著 放 大 了 的 自 卑 情 結?Adler 的 看 法 是 : 首 先, 我 們 要 考 慮 曾 經 因 為 在 嬰 兒 時 期 患 病 或 先 天 因 素, 而 導 致 身 體 器 官 缺 陷 的 兒 童 這 種 兒 童 的 心 靈 負 擔 很 重, 他 們 很 難 體 會 到 : 生 活 的 意 義 在 於 奉 獻 除 非 有 和 他 們 很 親 近 的 人 能 把 他 們 的 注 意 力 由 他 們 自 身 引 到 別 人 身 上, 他 們 大 都 會 祇 關 心 自 己 的 感 覺 以 後, 他 們 還 可 能 因 為 拿 自 己 和 周 圍 的 人 比 較, 而 感 到 氣 餒 在 我 們 現 代 文 化 中, 他 們 甚 至 還 會 因 為 同 伴 的 憐 憫 揶 揄 或 逃 避, 而 加 深 其 自 卑 感 這 些 環 境 都 可 能 使 他 們 轉 向 自 己 喪 失 在 社 會 中 扮 演 有 用 角 色 的 希 望 並 認 為 自 己 被 這 個 世 界 所 侮 辱 20 對 於 患 有 小 臉 症 的 陳 燁 而 言, 她 承 擔 的 壓 力, 遠 超 過 其 他 五 官 正 常 兒 童 因 為 她 的 臉 部 比 例 不 同 於 常 人, 一 生 下 來 就 要 承 受 異 樣 眼 光, 甚 至 父 母 吵 架 時, 種 種 因 果 報 應 孽 業 妖 怪 的 評 論 ; 由 於 她 過 早 經 歷 此 一 殘 酷 歧 視, 因 異 相 被 嘲 笑 排 擠, 這 使 得 她 不 易 像 常 人 一 樣 融 入 群 體, 有 礙 發 展 社 會 感 當 她 必 須 全 神 貫 注 地 留 意 自 己 在 他 人 心 中 的 形 象, 又 無 法 以 有 限 能 力 解 決 小 臉 症 問 題, 那 種 內 心 渴 望 被 認 同, 卻 又 一 再 落 空 的 心 理 折 磨, 就 可 能 發 展 出 自 卑 情 結, 比 如 存 在 的 罪 惡 感 : 由 於 我 的 怪 相, 導 致 一 場 掀 天 憾 地 的 家 變! 我 的 怪 相 是 陳 家 百 年 恩 仇 的 導 火 線! 我 一 直 覺 得 自 己 是 有 罪 的!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43 同 註 15, 頁 18 49

8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這 種 罪 的 感 覺 像 毒 血, 腐 蝕 了 我 的 歡 笑 純 真 自 信 我 有 罪 否 則 上 天 不 會 讓 我 的 臉 孔 長 成 這 般 右 半 邊 萎 縮 嘴 唇 斜 歪 的 怪 模 樣! 換 言 之, 不 管 有 沒 有 傳 說 附 會, 我 都 是 遭 到 天 譴 的! 21 每 個 人 最 初 的 自 我 認 同, 其 實 是 透 過 與 之 最 親 近 的 人 際 關 係 建 構 出 來 的, 我 們 都 先 是 從 他 人 眼 中 認 識 自 己 ; 當 父 母 吵 架 時, 父 親 拿 她 的 長 相 做 為 散 盡 家 財 行 為 的 藉 口 三 哥 用 歪 嘴 仔 稱 呼 她, 凡 此 種 種, 讓 她 對 自 己 的 存 在 缺 乏 自 信, 變 得 悲 觀 多 疑 嘲 笑 兒 童, 是 社 會 中 司 空 見 慣 的 現 象 殊 不 知 它 可 能 對 幼 小 靈 魂 帶 來 的 長 遠 傷 害, 小 時 候 常 被 嘲 笑 的 孩 子, 往 往 一 生 都 很 難 擺 脫 被 嘲 笑 的 恐 懼, 尤 其 重 點 又 放 在 她 無 法 改 變 的 容 貌 上 因 而, 一 個 器 官 缺 陷 的 孩 子, 若 長 大 後 變 成 性 格 怪 異, 或 憤 世 嫉 俗, 社 會 也 必 須 負 很 大 責 任 : 靈 魂 的 發 展 要 經 歷 很 多 困 難, 我 們 不 能 責 怪 生 理 有 缺 陷 的 人 或 性 格 怪 異 的 人, 所 表 現 出 來 的 不 友 好 態 度 他 們 有 自 己 的 權 利 而 且, 我 們 還 應 該 對 他 的 現 狀 負 一 定 的 責 任, 因 為 我 們 缺 少 警 惕 來 阻 止 這 種 社 會 悲 劇 的 發 生 我 們 不 應 該 把 他 們 看 成 是 毫 無 價 值 的 廢 物, 應 一 視 同 仁, 製 造 出 一 種 自 然 和 諧 的 氣 氛, 使 他 認 識 到 自 己 是 和 正 常 人 一 樣 平 等 地 生 活 在 這 世 界 上 22 對 孩 童 影 響 最 深 的, 就 是 雙 親, 雖 說 父 親 毫 無 責 任 感 母 親 盡 力 保 護 她, 然 而, 家 人 親 友 卻 都 不 約 而 同 地 以 因 果 罪 業 認 定 她 的 存 在 ; 這 樣 的 說 法 像 是 魔 咒, 在 生 命 的 起 點 就 被 緊 緊 箍 住, 宣 示 了 她 不 僅 無 法 與 其 他 兒 童 站 在 一 個 平 等 的 立 基 點, 反 而 被 視 為 帶 來 家 族 破 敗 厄 運 的 掃 把 星 這 種 不 得 翻 身 的 痛 苦, 從 幼 年 到 進 入 成 人 社 會, 如 影 隨 形 跟 隨 著 她 (2) 被 忽 略 造 成 的 自 卑 情 結 雙 親 是 培 養 兒 童 社 會 感 最 重 要 的 兩 個 人 物 Adler 認 為, 雖 然 一 般 人 總 把 照 顧 孩 童 的 責 任, 歸 諸 於 母 親, 然 而, 父 親 扮 演 的 角 色 亦 不 可 輕 忽 : 如 果 他 很 稱 職, 時 常 會 被 孩 子 視 為 崇 拜 的 偶 像 ; 反 之, 則 會 被 視 為 仇 敵 此 外, 他 也 是 個 體 最 初 認 知 的 男 性 原 型, 往 往 形 塑 孩 童 對 性 別 角 色 的 刻 板 印 象 ; 因 此, 其 重 要 性 並 不 亞 於 母 親 23 從 陳 燁 成 長 歷 程 來 看, 她 的 父 親 並 未 善 盡 為 人 父 的 角 色 : 21 同 註 12, 頁 Adler 原 著 王 亮 編 譯 人 性 的 解 析, 台 北 : 台 灣 實 業 文 化,2003.4, 頁 Adler 認 為 : 父 親 的 地 位 和 母 親 的 地 位 同 等 重 要 如 果 父 親 非 常 暴 躁, 而 且 想 駕 馭 家 庭 的 其 他 份 子, 則 男 孩 們 對 男 性 應 有 的 作 風 會 培 養 出 錯 誤 的 觀 點 女 孩 子 會 更 受 其 害 在 以 後 的 生 活 中, 她 們 會 把 男 人 想 像 成 暴 君, 婚 姻 則 會 被 看 成 一 種 奴 役 關 係 或 臣 屬 關 係 父 親 對 孩 子 的 影 響 非 常 重 大 許 多 兒 童 在 一 生 之 中 都 把 他 們 的 父 親 當 做 偶 像 崇 拜, 別 外 有 些 則 視 之 為 最 大 仇 50

9 夫 妻 不 和 濫 賭 濫 嫖, 時 常 不 見 人 影 也 不 在 乎 女 兒 感 受 : 女 兒 啊, 妳 童 年 的 不 幸 是 天 注 定 的, 我 也 無 能 為 力, 也 不 是 我 不 幫 妳 去 動 手 術 矯 正 臉 孔, 這 都 是 命! 算 命 仙 說 : 妳 命 中 注 定 無 祖 產 之 祿, 而 要 身 帶 殘 缺 才 得 長 大 所 以, 很 多 事 情 不 是 妳 看 到 的 那 樣, 我 也 不 是 故 意 把 妳 細 腳 阿 嬤 過 繼 給 妳 的 財 產 花 光, 是 因 為 妳 命 中 無 祖 祿 的 關 係 一 切 都 是 命 啊! 24 當 父 親 時 常 以 女 兒 的 怪 相 與 妻 子 爭 吵 離 家, 不 僅 使 得 家 庭 時 常 籠 罩 在 低 氣 壓 中, 沒 人 安 慰 被 視 為 罪 魁 禍 首 的 陳 燁, 讓 她 自 覺 被 棄 置 於 黑 暗 孤 獨 中 ; 而 那 些 異 父 兄 姐 們, 也 因 為 繼 父 未 曾 擔 負 起 養 家 責 任 而 必 須 外 出 打 工, 將 怒 氣 轉 移 到 妹 妹 身 上, 對 她 不 是 視 若 無 睹, 就 是 莫 名 辱 罵 : 早 早 就 嫁 出 去 的 大 姊, 對 外 人 幾 乎 不 提 我 是 她 的 妹 妹 三 哥 可 就 顯 得 激 烈 多 了 他 經 常 趁 我 單 獨 在 房 間 讀 書 時, 猛 不 防 地 出 現, 不 由 分 說 往 我 的 頭 殼 拍 打 著, 一 邊 啐 罵 道 : 歪 嘴 雞, 偏 吃 好 米 童 年 的 我 怎 麼 也 無 法 理 解, 為 什 麼 那 位 我 口 喊 三 哥 的 少 年, 要 特 別 敵 視 我? 要 大 聲 罵 我 是 歪 嘴 仔? 甚 至 還 揪 著 我 的 頭 髮, 推 我 去 撞 牆? 25 幼 年 時 期, 她 的 怪 相, 成 為 家 庭 爭 吵 的 導 火 線 ; 成 人 們 只 不 過 是 以 此 為 爭 執 藉 口, 逃 避 原 本 就 存 在 的 問 題, 在 人 格 建 構 初 期, 她 成 了 代 罪 羔 羊, 陷 入 被 忽 視 兒 童 的 困 難 情 境 中 : 這 樣 的 孩 童 從 不 知 愛 與 合 作 為 何 物 : 他 們 建 構 了 一 種 沒 有 把 這 些 友 善 力 量 考 慮 在 內 的 生 活 解 釋 我 們 不 難 了 解 : 當 他 面 臨 生 活 問 題 時, 他 總 會 高 估 其 中 的 困 難, 而 低 估 自 己 應 付 問 題 的 能 力 和 旁 人 的 幫 助 及 善 意 他 曾 經 發 現 社 會 對 他 很 冷 漠, 從 此 他 即 誤 以 為 它 永 遠 是 冷 漠 的 他 更 不 知 道 他 能 用 對 別 人 有 利 的 行 為 來 贏 取 感 情 和 尊 敬, 因 此, 他 不 但 懷 疑 別 人, 也 不 能 信 任 自 己 26 嬰 兒 及 童 年 時 期, 父 親 的 漠 不 關 心, 甚 至 手 足 的 敵 意, 使 她 沒 有 得 到 愛 與 安 全 感 的 滿 足 ; 於 是 很 容 易 覺 得 自 己 一 無 是 處 憤 怒, 不 信 任 他 人, 導 致 成 長 過 程 中, 曾 經 產 生 不 敢 結 交 朋 友 不 敢 相 信 愛 情, 甚 至 不 相 信 自 己 可 以 得 到 他 人 的 愛, 也 曾 經 瘋 狂 的 想 得 到 別 人 肯 定 想 要 有 人 愛, 隨 便 誰 都 好 的 想 法, 因 為 她 沒 有 從 家 庭 環 境 中 學 到 互 惠 互 利 合 作 等 愛 的 本 質, 故 而 一 路 走 來, 跌 跌 撞 撞, 這 些 都 是 童 年 被 忽 略 帶 來 的 負 面 影 響 敵, 見 自 卑 與 超 越, 同 註 15, 頁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5, 頁 20 51

10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3) 被 寵 溺 造 成 的 自 卑 情 結 在 陳 燁 成 長 過 程 中, 被 忽 略 嘲 笑 的 不 善 意 對 待 居 多, 不 過, 據 陳 燁 所 說, 母 親 以 一 種 困 頓 的 方 式 傳 遞 著 母 愛, 在 她 的 回 憶 裡, 時 時 看 到 母 親 扮 演 寵 溺 的 角 色 : 母 親 一 直 以 極 其 困 頓 的 方 式 對 我 傳 達 著 母 愛 她 覺 得 捍 衛 與 保 護 是 最 好 的 照 顧 方 式 方 法 之 一 是 : 盡 量 把 我 藏 在 深 宅 大 院 幽 閉 的 廂 房 內, 盡 量 阻 斷 外 界 與 我 的 接 觸, 凡 事 她 幾 乎 親 手 包 辦 27 她 的 愛, 似 乎 分 布 的 非 常 不 均 勻 她 對 我 的 怪 相, 總 有 一 種 急 於 彌 補 的 母 愛, 來 勢 洶 洶 ; 對 於 異 父 兄 姊, 似 乎 沒 有 太 多 的 配 額, 只 能 蜻 蜓 點 水 在 關 帝 港 賃 居 時, 所 有 的 異 父 兄 姐 都 離 了 家, 她 便 開 起 一 爿 小 小 的 租 書 店, 不 再 冀 望 父 親 的 家 產 與 承 諾, 專 心 營 生, 好 呵 護 我 成 長 28 母 親 特 別 寵 愛 陳 燁, 乃 是 源 於 愧 疚 感 ; 陳 燁 是 母 親 再 嫁 之 後, 生 下 的 唯 一 一 個 孩 子, 且 與 異 父 兄 姊 的 年 齡 都 頗 有 差 距, 身 為 么 女, 相 較 於 其 他 兄 姊 因 父 親 散 盡 家 財 欠 了 許 多 賭 債, 不 僅 無 法 被 照 顧, 還 得 中 輟 學 業, 去 工 廠 謀 生, 她 則 是 盡 享 母 親 的 愛, 一 路 讀 完 師 大, 未 曾 中 斷 雖 然 怪 相 使 她 心 靈 受 創, 卻 也 得 到 母 親 更 多 的 包 容 呵 護 她 一 方 面 因 怪 相 備 受 歧 視, 同 時 也 是 個 被 母 親 嬌 寵 的 兒 童 何 以 被 嬌 寵 也 容 易 產 生 自 卑 情 結?Adler 如 此 解 析 : 被 嬌 寵 的 兒 童 多 會 期 待 別 人 把 他 的 願 望 當 法 律 看 待, 他 不 必 努 力 便 成 為 天 之 驕 子, 通 常 他 還 會 認 為 : 與 眾 不 同 是 他 的 天 賦 權 利 結 果, 當 他 進 入 一 個 不 是 以 他 為 眾 人 注 意 中 心 的 情 境, 而 別 人 也 不 以 體 貼 其 感 覺 為 主 要 目 的 時, 他 即 會 若 有 所 失 而 覺 得 世 界 虧 待 了 他 他 一 直 被 訓 練 為 祇 取 不 予, 而 從 未 學 會 用 別 的 方 式 來 對 付 其 問 題 別 人 老 是 服 侍 著 他, 使 得 他 喪 失 了 獨 立 性, 也 不 知 道 他 能 為 自 己 做 些 事 情 當 他 面 臨 困 難 時, 他 祇 有 一 種 應 付 的 方 法 乞 求 別 人 的 幫 助 當 他 們 不 再 看 到 他 們 所 習 慣 的 諂 媚 和 順 從 時, 他 們 即 會 覺 得 自 己 被 出 賣 了 ; 他 們 認 為 社 會 對 他 們 充 滿 敵 意, 而 想 要 對 他 們 所 有 同 類 施 以 報 復 假 使 社 會 真 的 將 他 們 的 生 活 方 式 表 示 敵 意 ( 這 種 事 經 常 發 生 ), 他 們 會 拿 這 種 敵 意 作 為 他 們 被 虧 待 的 新 證 據 這 就 是 懲 罰 為 什 麼 總 是 不 產 生 效 果 的 道 理 : 它 們 除 了 加 強 別 人 都 反 對 我 的 同 註 12, 頁 38 同 註 12, 頁 49 52

11 信 念 外, 就 一 無 所 用 了 29 由 於 母 親 以 隔 絕 保 護, 予 取 予 求 的 方 式 照 顧 她, 即 使 父 親 三 哥 苛 待 她, 母 親 總 是 護 衛 著 她, 在 她 受 委 屈 時, 提 供 溫 暖 懷 抱 再 加 上 大 半 時 間 都 是 母 女 獨 處, 在 此 種 羽 翼 下 成 長, 大 半 的 指 指 點 點 都 被 母 親 擋 掉 了 ; 這 也 是 何 以 她 在 進 入 幼 稚 園 第 一 天 時, 無 法 獨 自 面 對 男 同 學 脫 口 而 出 的 妖 怪 稱 呼, 而 哭 鬧 著 要 回 家, 再 也 不 肯 出 門 (p.42) 即 使 事 隔 多 年, 回 憶 起 這 段 往 事, 那 種 不 再 被 體 諒 的 心 痛 陰 影 仍 如 影 隨 形, 久 久 無 法 揮 去 先 天 性 小 臉 症 讓 陳 燁 從 小 就 承 受 多 重 壓 力, 包 括 : 如 何 克 服 自 己 與 眾 不 同 的 怪 相 如 何 面 對 父 兄 的 忽 略 及 辱 罵, 以 及 母 親 那 種 因 愧 疚 而 來 勢 洶 洶 的 愛, 來 自 他 人 如 此 複 雜 的 觀 感, 是 形 塑 她 看 待 自 己 看 待 世 界 的 基 底 ; 而 人 格 的 形 成, 在 兒 童 時 期 又 是 如 此 重 要, 一 旦 以 錯 誤 觀 點 估 量 外 在 訊 息, 並 發 展 出 扭 曲 的 補 償 作 用, 形 成 固 定 性 格 及 生 活 樣 式 時, 對 於 後 來 的 人 生, 也 將 產 生 莫 大 影 響 ( 二 ) 面 對 自 卑, 發 展 出 的 性 格 及 生 活 樣 式 對 幼 年 的 陳 燁 而 言, 上 述 種 種 自 卑 不 安, 都 不 容 易 克 服 在 這 個 小 節 中, 我 們 可 以 觀 察 她 在 努 力 補 償 欠 缺 感 過 程 中, 形 塑 出 何 種 正 向 或 負 向 的 性 格 及 生 活 目 標? 這 些 傾 向 也 成 為 她 面 對 世 界 的 固 定 模 式, 延 伸 到 青 春 期, 甚 至 步 入 社 會 之 後 (1) 以 好 學 優 異 文 筆, 獲 得 師 友 認 同 她 初 生 之 時, 醫 界 尚 未 找 出 小 臉 症 成 因, 再 加 上 五 六 年 代, 府 城 民 風 仍 然 相 當 保 守, 對 於 無 法 解 釋 的 現 象 與 疑 惑, 人 們 往 往 求 助 鬼 神 卜 算 等 民 間 信 仰 父 母 曾 找 來 算 命 仙 排 八 字, 算 命 仙 解 釋 了 她 怪 相 的 由 來 未 來 人 生 的 發 展, 遂 成 為 雙 親 深 信 不 疑 奉 為 圭 臬 的 說 法 : 貴 照 是 亥 女 陰 命, 左 側 門 進, 沖 煞 到 右 方 神 鬼, 所 以 右 半 邊 臉 頰 及 右 耳 便 有 缺 損 了 至 於 貴 照 降 臨 在 如 此 冤 孽 眾 氣 匯 聚 之 地, 照 命 理 該 絕, 還 好 此 命 帶 魁 罡, 能 剋 制 鬼 魅 這 魁 是 天 上 文 曲 星, 主 宰 考 試 科 舉 功 名 的, 而 且, 可 能 貴 照 必 須 身 帶 殘 破 才 得 養 全, 家 業 也 須 破, 所 謂 化 孽 解 冤, 財 去 人 安 樂 囉 同 註 15, 頁 同 註 12, 頁

12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於 是, 父 親 從 此 以 為 了 讓 她 長 大 成 人 而 辛 苦 敗 散 家 業 (p.31) 做 為 花 天 酒 地 的 藉 口, 母 親 則 以 妳 只 能 靠 讀 書 來 為 自 己 開 創 前 途, 堅 持 無 論 經 濟 如 何 困 窘, 都 要 讓 她 受 教 育 而 她 也 逐 漸 能 從 學 習 閱 讀 的 世 界 裡, 得 到 被 肯 定 的 感 覺, 並 且 築 起 自 我 防 衛 的 心 牆 : 漸 漸 地, 我 喜 歡 上 學 了, 而 且 練 就 了 充 耳 不 聞 及 自 我 分 離 的 防 衛 工 夫 我 的 右 耳 是 小 耳 症, 幾 乎 沒 有 聽 力, 只 要 同 學 們 群 起 笑 鬨, 我 便 習 慣 地 把 正 常 聽 覺 的 左 耳 封 閉 起 來, 低 頭 看 書 那 模 樣 很 像 個 正 常 小 孩 托 著 左 腮 在 思 索 書 中 道 理 果 然 沒 多 久, 便 引 起 老 師 好 感, 覺 得 我 好 學 上 進, 孺 子 可 教 ; 再 加 上 我 必 須 專 注 在 書 中 才 抵 擋 得 了 外 來 的 攻 擊, 學 習 成 績 自 然 優 異 於 是, 老 師 下 令 同 學 們 要 以 我 為 榜 樣 了 我 開 始 建 立 了 一 點 信 心 31 雖 然 她 仍 不 免 會 被 陌 生 人 好 奇 注 視, 但 是 那 種 被 老 師 讚 賞 的 喜 悅, 以 及 自 幼 母 親 即 用 各 式 各 樣 書 籍, 安 撫 她 缺 乏 玩 伴 嬉 戲 的 焦 躁, 都 是 讓 陳 燁 功 課 優 異 奠 定 文 筆 紮 實 基 礎 的 助 力, 她 也 藉 由 這 樣 的 補 償 作 用, 某 種 程 度 越 過 長 相 的 困 境, 以 功 課 文 筆 得 到 認 同 感 和 自 信 心 這 也 與 她 日 後 往 高 等 教 育 邁 進 和 文 學 結 下 不 解 之 緣, 有 密 切 關 係 (2) 處 於 長 期 自 卑 情 境, 所 形 成 的 性 格 特 質 陳 燁 一 出 生 就 開 始 面 對 異 樣 眼 光, 整 個 童 年 都 處 於 經 常 被 訕 笑 排 擠, 父 母 情 感 不 睦,, 如 此 艱 辛 的 成 長 歷 程, 她 得 耗 費 比 常 人 更 多 倍 力 氣 去 克 服 自 卑 感 ; 但 是, 對 於 一 個 經 常 被 欺 負 靈 魂 處 於 持 續 受 創 狀 態 的 小 女 孩 來 說, 會 發 展 出 扭 曲 的 性 格 特 質, 並 不 令 人 意 外 首 先 是 自 閉 敏 感 消 極 缺 乏 自 信 為 了 不 讓 別 人 有 取 笑 她 的 機 會, 母 親 避 免 帶 她 出 門 避 免 讓 她 照 鏡 子, 甚 至 儘 可 能 讓 家 裡 暗 忽 忽, 免 得 她 撞 見 自 己 臉 孔 的 倒 影 : 由 於 很 長 時 間 處 在 黑 暗 中, 竟 使 我 覺 得 安 全, 於 是 在 我 童 稚 的 腦 袋 中, 自 成 一 套 怪 誕 的 邏 輯 黑 暗 等 於 安 全, 安 全 等 於 快 樂, 所 以 黑 暗 是 快 樂 的 黑 暗 是 我 的 生 命 之 燭 32 在 這 樣 的 玻 璃 動 物 園 裡, 由 於 無 所 遁 逃, 我 經 常 落 入 沮 喪 的 深 淵, 因 為 我 長 得 怪 相, 所 以 任 何 人 都 可 以 對 我 指 指 點 點, 我 必 須 接 受 我 的 宿 同 註 12, 頁 54 同 註 12, 頁 48 54

13 命, 我 甚 至 不 是 醜, 而 是 醜 八 怪 我 的 心 變 得 越 來 越 絕 望, 因 為 在 搬 了 那 麼 多 次 家 始 終 未 曾 轉 學 的 我, 要 從 新 南 國 小 畢 業 了, 這 意 味 著 我 又 要 轉 換 一 個 新 環 境, 重 新 面 對 大 家 的 嘲 笑 指 點, 直 到 時 間 久 了, 大 家 因 為 習 慣 我 的 怪 相, 漸 漸 麻 痺 後, 我 才 有 一 絲 可 憐 的 喘 息 空 間 33 無 論 是 自 閉 逃 避, 抑 或 是 敏 感 多 疑 缺 乏 自 信, 都 可 以 看 到 陳 燁 孩 童 時 期 與 外 界 接 觸 有 相 當 消 極 提 不 起 勇 氣 的 傾 向 這 種 強 烈 自 卑 感 其 來 有 自, 因 為 外 表, 所 以 她 感 覺 自 己 註 定 沒 有 未 來 ; 但 是 這 種 看 似 消 極 自 卑 情 結 的 背 後, 也 藏 有 人 類 與 生 俱 來, 想 要 克 服 缺 陷 的 渴 望, 當 本 來 是 正 常 的 補 償 作 用, 在 無 力 克 服 以 扭 曲 方 式 發 展 時, 這 種 如 果 我 不 是 怪 相 我 就 可 以 ; 因 為 我 是 怪 相, 所 以 我 就 無 法 的 思 考 模 式 可 以 讓 她 心 裡 好 過 一 些 : 我 們 都 知 道, 人 類 常 常 自 我 滿 足 於 虛 構 之 中 這 在 缺 乏 勇 氣 的 人 身 上 特 別 如 此 ; 他 們 相 當 滿 足 於 虛 構 的 東 西, 他 們 不 感 到 自 己 強 壯, 因 之 他 們 總 是 繞 道 而 行 他 們 總 是 要 逃 避 困 難 經 由 這 種 逃 避, 透 過 如 此 避 免 戰 闘, 他 們 得 到 一 種 較 本 身 更 為 強 壯 和 聰 明 的 感 覺 34 如 同 其 他 的 家 人 一 般, 她 本 身 也 將 家 庭 生 活 的 種 種 不 幸, 歸 罪 於 長 相, 此 種 思 維 方 式, 根 深 蒂 固 地 內 化 在 她 的 腦 子 裡, 導 致 往 後 每 當 再 有 任 何 不 如 己 意 的 事 件 旁 人 對 待 她 的 一 言 一 行, 在 尚 未 了 解 來 龍 去 脈 或 者 深 入 求 證 溝 通 前, 往 往 馬 上 產 生 強 烈 自 卑, 覺 得 一 定 又 是 臉 孔 惹 的 禍, 以 過 度 敏 感 的 角 度 解 讀 生 命 中 所 有 的 不 如 意, 這 種 沈 重 心 理 負 荷 讓 她 無 暇 思 考 : 即 使 是 平 凡 人, 也 可 能 遇 到 不 順 遂 雖 然 她 自 覺 似 乎 能 做 到 充 耳 不 聞 的 自 我 防 衛, 實 際 上 卻 很 難 全 然 摒 棄 他 人 眼 光 的 影 響 因 此, 在 如 何 不 讓 外 界 評 論 傷 害 自 己, 以 及 渴 望 被 他 人 認 同 的 兩 難 矛 盾, 很 可 能 使 個 體 發 展 出 帶 有 敵 意 的 處 世 方 式 : 多 年 來 陷 在 怪 相 黑 暗 地 帶 的 我, 儘 管 傷 心 已 經 漸 漸 麻 痺, 卻 依 然 不 能 免 除 不 斷 受 到 這 般 的 詆 毀, 一 股 深 沈 的 憤 怒, 跟 隨 著 年 歲 一 圈 一 圈 地, 慢 慢 形 成 了 風 暴 我 開 始 變 得 憤 世 嫉 俗 仗 著 自 己 的 聰 明 去 評 斷 別 人 ; 害 怕 被 拒 絕, 而 先 發 制 人 地 拒 絕 了 別 人 ; 用 輕 蔑 的 眼 光, 冷 眼 橫 對 一 切 的 美 善 事 物 35 靜 兒 表 妹 小 我 一 歲, 是 胖 姨 最 小 的 女 兒, 她 因 為 右 手 小 兒 麻 痺, 也 是 很 自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5, 頁 72 同 註 12, 頁 63 55

14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閉 我 們 算 是 同 病 相 憐 不 過, 我 內 心 經 常 覺 得 不 公 平, 因 為 靜 兒 總 是 穿 長 袖 衣 遮 住 她 的 右 手, 外 人 根 本 看 不 出 來, 而 我 難 道 要 用 面 罩 把 臉 遮 起 來 嗎? 為 了 對 付 這 種 不 平 的 感 覺, 我 變 得 喜 歡 欺 負 靜 兒, 她 又 有 點 反 應 慢, 尤 其 做 算 數, 於 是, 妳 是 笨 蛋 哦, 這 麼 簡 單 都 不 會! 我 經 常 口 出 不 屑, 而 且 喜 歡 先 把 她 罵 得 非 常 緊 張 慌 亂, 享 受 著 她 受 辱 委 屈 的 樣 子, 再 裝 作 大 慈 善 家 去 拯 救 她 由 於 靜 兒 的 怯 弱 自 卑, 我 竟 然 逐 漸 驕 傲 自 大 起 來 36 沒 有 人 能 長 期 忍 受 自 卑 感, 因 此 內 在 心 理 機 制 會 促 使 人 們 採 取 某 種 行 動 來 解 除 緊 張 狀 態, 解 除 緊 張 的 方 法, 不 見 得 只 是 柔 弱 安 靜 不 與 人 爭, 它 可 能 化 為 千 萬 種 方 式 呈 現 除 了 前 述 那 種 消 極 逃 避 外, 憤 世 嫉 俗 驕 傲 自 大, 也 是 幼 小 的 她 面 對 挫 折 的 方 法 : 假 使 一 個 人 已 經 氣 餒 了, 反 倒 用 一 種 優 越 感 來 自 我 陶 醉, 或 麻 木 自 己 同 時 他 的 自 卑 感 會 越 來 越 多, 因 為 造 成 自 卑 的 情 境 仍 然 一 成 未 變, 問 題 也 依 舊 存 在 如 果 他 覺 得 軟 弱, 他 會 跑 到 能 使 他 覺 得 強 壯 的 環 境 裡 去 訓 練 自 己, 使 自 己 在 自 己 眼 中 顯 得 更 強 壯 但 是 真 正 的 自 卑 感 仍 然 原 封 未 動, 它 們 依 舊 是 舊 有 情 境 所 引 起 的 舊 有 自 卑 感 37 有 時 候, 如 果 這 種 掙 扎 是 很 嚴 重 的, 他 會 變 得 嫉 妒 和 欽 羨 他 人, 也 因 之 發 展 出 較 大 的 自 卑 感, 這 種 自 卑 感 比 一 般 的 情 況 更 難 克 服 透 過 經 常 的 掙 扎, 一 個 小 孩 子 可 能 成 為 一 個 好 鬪 的 小 孩 子 或 成 人, 在 他 的 心 裡 總 有 個 固 定 的 概 念 他 必 須 表 現 得 不 笨 拙 和 無 缺 陷 這 樣 的 人 心 理 上 的 負 擔 比 別 人 重 多 了 38 由 上 可 知, 陳 燁 從 出 生 起 即 飽 受 他 人 異 樣 眼 光, 甚 至 被 以 妖 怪 稱 之, 這 些 成 長 過 程 接 收 到 的 負 面 經 驗, 以 及 母 親 的 保 護 方 式, 使 她 發 展 出 與 人 隔 絕 的 互 動 模 式 ; 這 種 隔 絕 包 括 : 甚 少 出 門 壓 抑 情 感 因 害 怕 受 傷 害 而 拒 絕 與 他 人 交 流 敵 意 的 憤 世 嫉 俗 的, 過 往 太 多 負 面 經 驗, 使 她 很 難 分 辨 誰 是 值 得 信 任 的, 儘 管 這 種 方 式, 有 時 的 確 使 她 免 於 被 指 指 點 點 遭 人 歧 視, 卻 也 同 時 阻 絕 了 與 人 建 立 正 面 善 意 情 感 互 動 的 機 會 ; 並 未 解 決 愛 與 安 全 感 的 需 求, 沒 有 得 到 滿 足 的 舊 有 問 題 三 童 年 創 傷 對 陳 燁 日 後 生 涯 歷 程 的 影 響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5, 頁 Adler 著 葉 頌 姿 譯 自 卑 與 生 活 (The Science of Living),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再 版, 頁 63 56

15 從 前 文 探 討 中, 大 致 看 到 陳 燁 與 家 庭 成 員 的 互 動 關 係 ; 以 及 在 記 憶 中, 怪 相 曾 經 帶 來 的 深 刻 創 痛 感 家 庭 互 動 讓 她 感 受 到 的 不 安, 甚 至 對 於 自 己 竟 成 為 家 業 破 敗 箭 靶 的 憤 怒 及 罪 惡 感, 種 種 處 境, 形 塑 出 她 對 世 界 的 觀 感 性 格 特 質 生 活 方 式 ; 當 她 帶 著 這 些 由 滿 是 創 痛 的 童 年 經 驗 所 建 構 出 來 的 扭 曲 人 生 觀 生 活 著, 特 別 是 生 命 早 期 的 生 理 心 理 殘 缺, 都 讓 她 從 幼 年 期 起, 就 難 以 培 養 社 會 感, 因 為 人 是 群 體 的 動 物, 必 須 具 備 合 作 友 誼 勇 氣, 使 兒 童 在 與 他 人 的 親 近 關 係 中, 更 有 能 力 存 續 下 去 當 個 體 沒 有 在 這 方 面 往 正 向 目 標 發 展 時, 將 影 響 她 往 後 的 生 涯 歷 程 包 括 職 業 友 情 愛 情 與 婚 姻 等 問 題 因 為 這 些 與 自 身 密 切 相 關 的 人 我 互 動, 都 必 須 具 有 健 康 的 社 會 感 基 礎, 才 會 往 上 提 昇 有 自 卑 情 結 的 人, 通 常 會 把 注 意 力 集 中 在 自 己 的 匱 乏 上, 而 對 其 他 人 缺 乏 興 趣 本 節 將 觀 察 童 年 創 傷 對 陳 燁 的 生 涯 歷 程, 產 生 了 何 種 影 響 ( 一 ) 職 業 : 獨 行 於 寫 作 之 路 陳 燁 的 小 臉 症, 除 了 讓 她 的 靈 魂 飽 受 歧 視 之 苦, 也 成 為 引 領 她 進 入 文 學 之 門 的 重 要 因 素 : 我 曾 經 想 過, 為 什 麼 我 的 臉 就 只 能 這 個 樣? 難 道 完 全 不 能 改 變 嗎? 怎 麼 改? 母 親 一 碰 到 這 個 問 題 就 歎 氣, 妳 那 個 死 人 老 爸 把 家 產 都 敗 光 了, 我 還 能 怎 樣? 妳 啊, 靠 自 己 最 重 要! 母 親 不 斷 地, 像 夢 中 囈 語 地 重 複 : 別 去 癡 想 愛 情 婚 姻 的 事 39 在 社 會 刻 板 觀 念 代 代 相 傳 的 影 響 下, 外 表 成 為 女 人 能 否 受 男 人 青 睞 的 重 要 條 件 之 一 ; 如 陳 燁 的 母 親 在 那 個 保 守 年 代 的 婚 姻 市 場 中, 離 婚 還 生 過 多 個 孩 子 的 既 有 條 件, 原 本 要 再 嫁 是 難 上 加 難 但 是, 憑 著 她 遠 近 馳 名 的 美 貌, 還 吸 引 了 不 少 人 上 門 提 親 : 如 教 授 銀 樓 老 闆, 最 後 與 外 婆 的 二 夫 ( 陳 家 三 房 老 爺 ) 在 外 的 私 生 子 結 成 夫 妻 當 外 表 可 以 增 加 女 性 結 婚 價 值 的 觀 念 根 深 蒂 固 後, 陳 燁 的 怪 相 使 她 從 出 生 伊 始, 就 成 為 要 進 入 婚 姻 或 感 情 關 係 的 相 對 弱 勢 尤 其 在 傳 統 宗 族 社 會 中, 婚 姻 通 常 是 女 人 最 終 的 歸 宿 40, 當 這 個 可 能 性 在 她 幼 年, 就 被 週 遭 人 視 39 同 註 12, 頁 楊 翠 認 為 傳 統 社 會 中, 婚 姻 何 以 成 為 女 性 最 終 依 歸, 與 父 系 繼 嗣 原 則 有 關, 兒 子 一 出 生 即 具 有 房 份, 可 在 族 譜 中 留 名, 女 性 則 須 藉 由 出 嫁, 附 屬 於 另 一 個 男 子 之 房, 才 能 被 寫 進 夫 家 族 譜, 得 到 身 份 的 認 可 : 她 只 有 透 過 出 嫁, 寫 進 另 一 個 父 系 家 族 的 公 媽 牌 中, 才 能 享 有 清 香 膜 拜, 因 此, 就 一 個 父 系 的 隨 夫 居 的 (patrilocal) 的 社 會 而 言, 一 個 女 子 一 出 生 就 是 要 做 他 人 家 神 只 有 經 由 婚 姻, 她 才 能 在 現 世 得 到 身 份 的 認 可, 確 認 自 己 存 在 的 位 置, 也 57

16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為 微 乎 其 微 時, 當 年 被 請 進 陳 府 為 其 論 命 的 算 命 師 之 言 命 帶 魁 罡, 正 好 為 她 未 來 生 涯 提 供 了 其 他 發 展 方 向 : 這 魁 是 天 上 文 曲 星, 魁 星 點 斗 懂 不 懂? 主 宰 考 試 科 舉 功 名 的, 算 命 的 說 了 一 大 套 學 問 41 既 然 無 法 以 美 麗 與 他 人 一 較 高 下, 算 命 師 的 話 無 疑 是 一 道 曙 光 ; 因 愧 疚 而 急 於 贖 罪 的 母 親, 不 斷 灌 輸 女 兒 妳 只 能 靠 讀 書 來 為 自 己 開 創 前 途 無 論 再 怎 麼 窮, 都 不 計 代 價, 供 養 她 一 路 讀 到 大 學 與 其 說 算 命 師 如 此 靈 驗, 不 如 說, 在 無 計 可 施 又 心 慌 意 亂 時, 此 一 宿 命 觀 發 揮 了 暗 示 作 用 當 陳 燁 及 週 遭 親 人 都 相 信 這 個 觀 點 時, 就 會 往 這 個 方 向 努 力 : 我 自 然 很 識 相 地 專 心 讀 書, 不 參 加 任 何 郊 遊 聯 誼 活 動, 而 那 些 多 出 來 的 假 日, 我 便 鑽 進 文 學 作 品 裡, 發 現 文 學, 卻 是 很 偶 然 的, 在 不 斷 閃 躲 同 學 邀 約 參 加 活 動 的 過 程 中, 我 無 意 間 閃 進 了 圖 書 館, 隨 意 地 取 了 本 老 人 與 海 來 看, 這 一 看, 就 掉 進 了 文 學 大 海 42 在 文 學 作 品 的 大 量 薰 陶 下, 不 僅 可 藉 由 閱 讀 得 到 精 神 慰 藉, 也 能 學 習 寫 作 技 巧 ; 於 是, 生 花 妙 筆 為 她 贏 得 許 多 獎 勵 及 肯 定 : 當 年 我 在 黃 昏 墓 場 的 喃 喃 祈 願, 也 許 上 天 聽 到 了 吧? 祂 賜 給 我 一 枝 生 花 妙 筆, 讓 我 在 書 寫 文 章 中 轉 移 了 對 臉 孔 的 自 怨 自 艾, 宣 洩 了 不 少 的 青 春 憤 懣 ; 還 經 常 代 表 學 校 參 加 作 文 比 賽, 得 來 的 獎 狀 獎 牌 獎 章, 讓 老 師 們 視 我 如 珍 寶, 女 同 學 們 視 我 如 英 雄 我 漸 漸 恃 才 傲 物 起 來, 個 性 變 得 狂 妄 自 大, 雖 然 我 在 狂 妄 中 依 然 受 著 自 卑 的 苦, 卻 也 固 執 地 以 為 憑 我 的 聰 明 才 智, 是 可 以 征 服 世 界 的 43 創 作 是 她 面 對 童 年 因 長 相 而 自 尊 受 損, 經 由 他 人 暗 示 自 己 摸 索, 所 發 展 出 來 的 補 償 作 用 功 課 優 異 創 作 傑 出 都 讓 她 某 種 程 度 擺 脫 了 怪 相 帶 來 的 無 用 感, 滿 足 童 年 以 來 相 當 匱 乏 的 被 他 人 接 納 認 同 但 是, 即 使 寫 作 開 才 能 得 到 宗 教 上 的 被 祭 祀 地 位 ; 因 此, 我 們 可 以 說, 婚 姻 是 儒 漢 文 化 社 會 中 女 性 尋 找 與 認 識 自 己 的 必 經 過 渡, 它 不 僅 包 含 了 她 此 生 的 一 切, 還 包 含 著 她 彼 岸 的 歸 宿 女 性 在 婚 姻 的 意 義 是 被 與 生 育 連 結 的, 俚 諺 有 謂 憑 囝 吃, 憑 囝 睏, 憑 囝 領 雙 份, 即 在 詮 釋 生 育 男 性 子 嗣 對 女 性 的 重 要 性, 她 將 有 可 能 向 婆 婆 的 位 置 邁 進, 而 婆 婆 是 父 系 社 會 檯 面 上 的 代 言 人, 只 有 熬 成 婆, 她 在 這 個 男 系 嗣 系 的 家 族 中 才 有 地 位 有 發 言 權, 也 才 能 取 得 此 生 真 正 的 依 靠 與 來 生 魂 魄 之 有 所 歸 ; 楊 翠 曾 就 傳 統 社 會 系 譜 體 系 中, 女 人 被 物 化 角 度 出 發, 審 視 日 治 以 前 台 灣 婦 女 地 位 仍 具 強 烈 依 附 性 是 被 認 定 的, 並 無 自 主 選 擇 的 能 力 見 日 據 時 期 台 灣 婦 女 解 放 運 動 中 關 於 台 灣 婦 女 問 題 的 歷 史 性 成 因 的 探 討 台 北 : 時 報 文 化, 頁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17 啟 一 條 暢 所 欲 言 快 意 揮 灑 的 路 徑, 我 們 卻 可 以 輕 易 發 現, 這 並 未 使 她 與 週 邊 人 際 關 係 產 生 更 密 切 聯 結, 反 而 讓 自 己 變 得 更 為 封 閉 撩 起 成 長 屈 辱 而 深 感 憤 怒 : 我 開 始 除 了 寫 作 還 是 寫 作, 用 文 學 來 浸 潤 生 命 的 孤 寂 生 活 文 學 變 成 我 唯 一 的 男 人, 夜 以 繼 日, 我 整 個 靈 魂 為 他 燃 燒 著 ; 忘 了 睡 眠, 忘 了 吃 飯, 甚 至 忘 了 我 是 誰 也 因 著 瘋 狂 寫 作, 儘 管 我 畢 業 分 發 的 成 績 很 優 等, 但 那 位 顯 然 對 我 長 相 很 在 意 的 女 教 務 主 任, 還 是 決 定 在 第 二 年 把 我 放 逐 去 教 牛 頭 班 牛 頭 班 就 牛 頭 班 嘛! 我 跟 自 己 說 : 教 書 只 不 過 是 謀 生 的 手 段, 維 持 我 不 會 餓 死 的 工 作 而 已 ; 我 真 正 要 做 的 大 事, 是 挑 戰 莎 士 比 亞 福 克 納 對 於 我 的 怪 相 家 世 父 母 及 所 有 成 長 的 屈 辱, 我 唯 一 的 復 仇 方 法 寫 作! 我 要 寫 一 部 家 族 史 的 小 說, 把 這 些 淤 積 在 內 心 深 處 深 紅 的 火 焰, 憤 怒 的 黑 血, 通 通 透 過 寫 作 來 洗 滌 44 陳 燁 為 了 克 服 自 卑 而 發 展 出 對 於 力 量 和 支 配 的 過 度 需 求, 用 超 乎 平 常 的 努 力, 以 及 憤 世 嫉 俗 的 驕 傲, 追 求 一 種 他 人 難 以 理 解 的 虛 榮 ; 她 把 職 場 不 順 ( 成 績 優 等, 卻 必 須 帶 牛 頭 班 ) 歸 因 於 女 教 務 主 任 在 意 她 的 長 相, 她 所 採 取 的 方 式 並 不 是 提 出 疑 惑 溝 通, 而 是 將 不 滿 轉 為 不 屑, 顯 露 出 反 社 會 色 彩 的 想 法 與 野 心, 然 而 細 究 她 的 職 業 發 展, 無 論 是 教 書 寫 作, 還 是 延 續 了 童 年 時 期 養 成 的 與 他 人 隔 絕 的 互 動 方 式 : 這 些 性 格 表 現 中, 站 在 前 線 的 是 驕 傲 虛 榮, 以 及 不 計 代 價 征 服 每 個 人 的 欲 望 ; 征 服 每 個 人 的 欲 望 這 一 項, 常 常 微 妙 地 伴 隨 著 高 揚 自 己 並 反 對 所 接 觸 的 每 個 人 的 情 形 談 到 反 對 所 接 觸 的 每 個 人, 最 重 要 的 一 件 事 便 是 製 造 距 離, 以 便 隔 開 自 己 與 同 類, 他 這 種 態 度 不 僅 使 周 圍 人 感 到 不 自 在, 對 於 實 踐 這 種 態 度 的 本 身 也 是 不 自 在, 因 為, 這 種 態 度 會 一 直 讓 他 接 觸 到 生 命 的 黑 暗 面, 並 且 使 他 無 法 親 炙 生 活 中 的 任 何 歡 欣 45 陳 燁 的 成 長 之 路 既 是 如 此 窒 礙 難 行, 對 一 個 幼 小 心 靈, 實 在 是 無 法 承 受 之 重, 尤 其 是 長 相 的 原 罪 更 非 出 於 自 願, 此 時 的 書 寫 像 是 一 把 復 仇 利 刃, 不 斷 得 獎 的 肯 定 光 環 並 沒 有 增 加 她 的 自 信, 反 而 形 成 過 度 補 償 的 優 越 情 結 唯 有 在 寫 作 時 她 才 自 覺 握 有 強 大 力 量 於 是, 耗 費 所 有 心 力 獨 行 於 寫 作 之 路, 並 非 建 立 於 自 我 肯 定 之 後 的 心 理 需 求, 而 是 過 往 無 法 感 受 到 被 需 要 被 關 愛 屢 遭 羞 辱 所 衍 生 出 來 的 挫 敗 及 不 安 全 感, 當 她 察 覺 寫 作 可 以 帶 來 如 此 強 大 力 量 時, 便 以 之 做 為 長 期 壓 抑 怨 恨 委 屈 的 發 洩 管 道, 並 當 成 自 我 防 衛 的 方 法 誠 如 同 屬 新 心 同 註 12, 頁 222 見 Adler 著 蔡 美 玲 譯 了 解 人 性 : 心 理 生 命 與 性 格 剖 析 (Nenschenkenntnis), 台 北 : 遠 流 出 版 社, 二 版 二 刷, 頁

18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理 分 析 學 派 的 另 一 位 學 者 Horney 所 言 : 依 藉 權 力 藉 獲 得 實 際 的 權 力 或 成 就, 或 佔 有 事 物, 或 獲 得 稱 譽 聲 望, 或 高 人 一 等 的 智 力, 以 設 法 得 到 安 全 感 在 這 一 獲 取 保 護 的 嘗 試 中, 其 信 條 是 : 假 如 我 擁 有 權 力, 沒 有 人 能 傷 害 我 46 此 種 報 復 的 來 源 為 何? 乃 是 起 源 於 孩 提 時 期 暴 行 屈 辱 嘲 笑 冷 落 與 窮 兇 惡 極 的 矯 飾, 這 些 特 別 會 打 擊 小 孩 且 引 起 他 高 度 的 敏 感 覺 得 自 己 並 不 可 愛, 將 會 造 成 深 刻 的 悲 痛 報 復 型 的 人 則 試 圖 以 簡 單 而 根 本 的 方 法 除 去 此 種 悲 痛, 他 對 未 來 的 想 像 與 幻 想 他 將 成 為 偉 人 而 使 他 們 變 得 羞 慚, 他 會 向 他 們 顯 示 他 們 如 何 地 冤 枉 了 他, 如 何 錯 誤 的 判 斷 他 47 寫 作 補 償 了 童 年 被 忽 略 無 法 為 自 己 發 言 的 失 落 ; 如 今, 除 了 得 獎 被 讚 賞 之 外, 她 還 可 以 藉 由 書 寫, 假 小 說 人 物 之 口, 為 自 己 過 往 所 受 的 委 屈 辯 白 ; 這 讓 她 覺 得 更 有 安 全 感 然 而, 她 雖 然 選 擇 以 寫 作 為 職 志, 事 實 上 並 沒 有 解 決 原 來 因 怪 相 造 成 的 自 卑 情 結 ; 因 此, 眼 前 這 種 自 覺 握 有 權 力 的 心 理 強 壯 感 受 像 是 一 種 自 欺, 它 的 根 基 是 脆 弱 不 牢 靠 的, 只 要 她 意 識 到 自 己 不 如 想 像 中 有 能 力, 或 是 受 到 些 微 打 擊 批 評, 偽 裝 的 堅 強 很 容 易 就 會 崩 塌 比 如 她 對 外 以 強 悍 形 象 或 蠻 不 在 乎 態 度 示 人, 獨 處 時 卻 是 宿 命 悲 觀 的 : 我 固 執 地 認 為 : 由 於 我 的 臉, 我 只 有 一 條 路 可 走, 用 孤 獨 文 字 來 經 營 我 今 生 的 綺 麗 世 界 ; 也 就 是 說, 即 便 我 想 征 服 世 界, 也 必 須 躲 在 文 字 後 面, 因 為 我 的 臉 而 造 成 這 樣 的 宿 命 48 從 陳 燁 選 擇 的 職 業 及 進 入 職 場 後 的 人 際 互 動, 多 半 還 是 以 疏 離 方 式 進 行 與 其 說 她 生 性 孤 僻 憤 世 嫉 俗, 不 如 說 是 童 年 經 驗 使 她 很 難 對 別 人 產 生 信 任, 更 擔 心 受 傷 害 ; 儘 管 她 相 當 努 力 地 以 教 書 寫 作 為 業, 真 如 憂 心 她 在 婚 姻 市 場 毫 無 前 途 的 母 親 時 常 叮 嚀 的 : 妳 只 能 靠 自 己 了, 為 自 己 的 人 生 努 力 開 創 可 能 性 ; 但 是, 在 這 個 階 段, 這 些 外 在 成 就, 仍 然 無 法 彌 補 從 童 年 時 期 即 以 宿 命 內 化 的 自 我 評 價 ( 二 ) 友 誼 : 不 對 等 的 互 動 關 係 46 Horney(Karen Horney, ) 是 繼 Adler 之 後, 另 一 個 也 相 當 重 視 社 會 文 化 對 人 格 影 響 的 德 國 心 理 分 析 學 家 引 文 見 其 所 著 葉 頌 壽 譯 焦 慮 的 現 代 人 (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Our Time), 台 北 : 志 文 出 版 社, 再 版, 頁 同 前 註, 頁 同 註 12, 頁

19 童 年 負 面 經 驗, 讓 陳 燁 對 於 與 人 建 立 友 誼 的 態 度 相 當 悲 觀 心 裡 雖 然 渴 望 擁 有 友 情, 但 是 過 往 經 驗 帶 來 的 陰 影 不 安, 往 往 讓 她 難 以 踏 出 積 極 的 步 履 : 一 直 以 來, 我 不 是 儘 量 開 同 學 遠 遠 的 嗎? 縱 使 她 們 不 在 我 面 前 嘲 笑 我 的 長 相, 難 道 在 我 背 後 她 們 不 會 議 論 紛 紛 嗎? 她 們 個 個 都 長 得 標 緻 端 正, 憑 什 麼 要 交 我 這 樣 怪 相 的 朋 友? 49 不 敢 主 動 與 他 人 親 近, 害 怕 被 拒 絕 被 嘲 笑 的 往 事 重 演 ; 即 使 渴 望 友 誼, 也 總 是 抱 著 逃 避 被 動 的 態 度 ; 即 使 國 中 時 期 與 另 外 三 位 女 同 學 瀅 如 鳳 英 雪 美 結 為 春 夏 秋 冬 的 姐 妹 聯 盟, 還 是 瀅 如 主 動 釋 出 極 大 善 意 ( 比 如 讚 賞 她 的 勇 敢 好 文 筆 ), 並 且 將 她 拉 進 與 另 兩 位 好 友 的 生 活 圈, 才 發 展 出 來 的 情 誼 儘 管 她 因 為 友 誼 的 溫 暖 變 得 比 以 前 開 朗, 還 是 無 法 相 信 別 人 會 不 在 意 她 的 怪 相, 願 意 伸 出 友 誼 之 手 這 種 極 度 自 卑 的 想 法, 讓 她 無 從 明 白 : 友 誼 是 建 立 在 彼 此 欣 賞 關 心 的 平 等 尊 重 上 受 到 童 年 那 種 來 自 母 親 的 這 一 輩 子 只 能 靠 自 己, 其 他 都 是 妄 想 (p.111) 的 心 態, 也 深 刻 影 響 她 的 交 友 觀, 毫 無 自 信 的 她, 時 常 以 不 對 等 的 方 式 經 營 友 情 : 我 我 不 想 再 去 那 裡 被 人 當 作 馬 戲 團 的 小 丑, 我 不 想 再 去 陪 襯 妳 們 的 美 麗 了 然 而, 我 沒 有 零 用 錢 我 卻 怯 懦 地 無 法 承 認 自 己 的 嫉 妒 可 是, 如 何 在 課 餘 時 間 找 出 四 人 共 同 的 興 趣, 卻 讓 我 傷 了 一 陣 腦 筋 ; 我 們 四 個 人 幾 乎 找 不 出 共 同 聊 天 的 話 題 我 非 常 著 急, 好 不 容 易 耕 耘 灌 溉 起 來 的 親 密 花 園, 眼 看 就 要 荒 蕪 也 許, 交 朋 友 對 她 們 來 說 是 輕 鬆 如 意 的 事, 但 對 我 卻 是 要 剖 開 自 己 撕 裂 孤 僻 的 極 大 挑 戰 50 我 的 好 朋 友 玉 慧 正 和 我 辛 苦 寫 作 情 書 追 求 的 男 生 親 吻! 如 果 不 是 我 長 得 一 副 怪 臉, 現 在 依 偎 在 那 男 生 懷 裡 的 應 該 是 我! 絕 不 可 能 是 玉 慧 那 個 笨 蛋! 背 叛 者 也 不 該 是 玉 慧, 她 忘 記 我 對 她 的 成 績 幫 了 多 大 的 忙 嗎? 只 要 有 玉 慧 影 子 的 相 片, 就 會 在 我 寧 靜 的 憤 怒 中 用 力 把 她 凌 遲 得 體 無 完 膚 51 前 者 幾 近 討 好 後 者 讓 我 們 看 到 她 與 玉 慧 的 友 誼 建 立 在 對 她 的 成 績 幫 了 大 忙 同 註 12, 頁 111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20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上, 重 現 了 童 年 時 常 嘲 笑 小 表 妹 靜 兒 笨 拙 的 那 種 尊 卑 互 動 關 係 ; 看 似 卑 微 自 大 的 兩 種 交 友 方 式, 實 際 上 都 是 自 卑 情 結 的 展 現 : 童 年 創 傷 使 她 不 相 信 自 己 會 有 吸 引 他 人 的 特 質, 值 得 得 到 與 常 人 無 異 的 友 誼 過 於 在 意 怪 相 而 忽 略 了 擁 有 他 人 無 法 企 及 的 優 點, 這 種 不 知 他 人 為 何 願 意 與 自 己 交 朋 友 的 猜 疑 引 發 了 不 安 ; 她 所 發 展 出 來 的 利 益 交 換 模 式 如 討 好 施 恩, 是 一 種 能 讓 她 減 輕 疑 惑 的 補 償 方 法, 如 此 一 來, 她 可 以 免 於 陷 入 無 功 不 受 祿 的 恐 慌 之 中 但 是 這 畢 竟 不 是 出 於 心 甘 情 願 的 對 等 交 流, 因 此, 當 玉 慧 奪 走 她 的 暗 戀 對 象 時, 被 背 叛 的 痛 苦 固 然 可 以 理 解, 但 是 細 究 之 下, 她 與 玉 慧 的 友 誼 是 建 立 在 我 教 她 功 課 她 就 不 該 有 異 心 這 種 近 乎 支 配 的 傾 斜 關 係, 因 而 背 叛 者 也 不 該 是 玉 慧, 她 忘 記 我 對 她 的 成 績 幫 了 多 大 的 忙 嗎? 顯 現 她 長 期 以 來 壓 抑 了 輕 視 玉 慧 的 真 實 感 受, 經 由 這 個 事 件 引 發 出 來 的 委 屈 憤 怒, 自 然 如 同 火 山 爆 發 般 猛 烈 了 52 無 論 是 以 迎 合 討 好 的 卑 微 施 恩 的 優 越 感 與 朋 友 相 處, 都 讓 我 們 看 到, 即 使 過 往 對 痛 苦 的 感 受, 導 致 她 對 友 誼 懷 有 不 安 的 焦 慮, 但 是 這 種 委 屈 求 全 的 互 動 方 式, 正 足 以 說 明 她 對 友 情 較 諸 一 般 人 有 更 深 的 渴 求, 因 此 各 盡 各 種 方 法 來 保 有, 這 渴 求 正 源 於 童 年 即 已 深 植 於 心 的 自 卑 情 結 : 悲 觀 主 義 者, 他 們 是 由 兒 時 經 驗 及 印 象 而 得 自 卑 情 結 的 人, 對 他 們 而 言, 所 有 困 難 都 變 成 人 生 難 過 的 感 受, 由 於 悲 觀 的 個 人 哲 學 所 致, 他 們 往 往 朝 向 人 生 的 黑 暗 面, 他 們 敏 於 感 知 人 生 困 難 的 程 度 較 樂 觀 主 義 者 嚴 重 多 了, 因 此 他 們 很 容 易 喪 失 勇 氣 ; 由 於 不 安 全 感 的 折 磨, 他 們 常 常 都 在 找 尋 支 持 53 與 其 說 友 情 帶 來 的 是 平 等 分 享 的 愉 悅, 不 如 說 是 : 為 了 轉 移 兒 時 被 冷 待 被 拒 絕 的 空 虛 不 安 ; 因 而, 我 們 看 到, 她 選 擇 朋 友, 並 不 以 志 同 道 合 價 值 觀 相 近 為 標 準 : 比 如 與 瀅 如 等 人 往 來, 既 過 於 羨 慕 她 們 的 美 貌 而 自 視 甚 低, 為 自 己 似 是 陪 襯 別 人 的 美 麗 而 心 懷 嫉 妒, 卻 又 賣 力 找 話 題 迎 合 ; 比 如 明 明 覺 得 玉 慧 是 功 課 不 佳 的 蠢 蛋, 卻 又 以 能 教 她 功 課 而 覺 得 驕 傲 凡 此 種 種, 都 顯 示 當 時 的 她, 像 是 即 將 滅 頂 的 受 難 者, 緊 抓 住 漂 過 身 邊 的 所 有 浮 木 全 都 被 拿 來 當 成 填 補 向 來 匱 乏 的 友 情 因 而, 只 要 得 到 一 丁 點 兒 的 溫 暖, 則 想 方 設 法 迎 合 ; 一 旦 遭 到 背 叛, 往 往 喚 起 兒 時 創 痛 記 憶, 像 是 整 個 自 我 價 值 被 踐 踏 否 定 那 般 嚴 重, 那 種 痛 52 Horney 曾 分 析 這 類 憤 怒 情 緒 之 所 由 來 : 當 他 的 許 多 要 求 無 法 滿 足 時, 他 會 覺 得 自 己 被 虐 待 了 譬 如, 當 別 人 對 他 為 取 悅 他 們 幫 助 他 們 為 他 們 犧 牲 所 盡 的 勞 力 不 表 感 激 時 因 此, 我 們 可 以 說, 當 時 陳 燁 如 此 憤 怒, 乃 是 覺 得 與 這 麼 笨 的 玉 慧 交 往, 對 方 不 但 不 感 恩, 還 背 叛 了 她 因 此, 這 種 憤 怒 摻 雜 了 為 自 己 先 前 的 委 屈 感 到 難 過 的 成 分 引 文 見 Horney 所 著 葉 頌 壽 譯 焦 慮 的 現 代 人 (The Neurotic Personality of Our Time), 同 註 47, 頁 同 註 45, 頁

21 苦 恨 意 是 在 事 件 本 身 之 外, 還 加 上 長 年 累 積 的 委 屈 不 滿, 所 以, 傷 害 也 較 一 般 人 難 以 平 復 ( 三 ) 愛 情 及 婚 姻 : 宿 命 的 自 苦 當 這 種 悲 觀 沒 有 價 值 感, 成 為 她 看 待 自 己 的 方 式 時, 內 心 不 斷 在 各 種 衝 突 中 擺 盪 : 既 渴 望 愛 情, 又 覺 得 自 己 沒 有 資 格 擁 有 ; 既 宿 命 地 覺 得 愛 情 與 婚 姻, 終 其 一 生 都 不 會 發 生 在 自 己 身 上, 卻 又 不 甘 心 如 此 認 命 過 一 輩 子 自 幼 對 長 相 極 度 缺 乏 自 信, 母 親 又 不 斷 提 醒 她 別 妄 想 愛 情, 於 是 陳 燁 發 展 出 男 性 欽 羨 (masculine protest) 的 過 度 補 償 心 理 : 我 就 偏 要 模 仿 男 生! 我 就 偏 要 模 仿 男 生 那 天 上 體 育 課 時, 我 舉 手 加 入 了 田 徑 隊, 同 時 加 入 了 羽 毛 球 隊 所 有 陽 剛 男 生 會 做 的 事, 我 都 要 儘 可 能 來 做 54 陳 燁 的 這 種 男 性 欽 羨 心 理, 受 兩 個 主 要 因 素 影 響 : 其 一 是 長 久 以 來 的 男 性 支 配 文 化, 以 及 自 幼 成 長 過 程 中, 父 親 未 能 盡 到 照 顧 家 庭 的 責 任, 總 是 瀟 灑 來 去, 流 連 煙 花 巷, 甚 而 將 家 產 敗 光 ; 家 庭 裡 大 至 如 何 賺 錢 維 持 家 計, 小 至 如 何 照 顧 兒 女, 所 有 的 重 擔 都 落 在 母 親 身 上 再 加 上 儒 漢 傳 統 中, 特 重 父 系 傳 承, 以 致 視 男 孩 有 延 續 香 火 的 價 值, 女 孩 則 是 嫁 雞 隨 雞, 嫁 狗 隨 狗 的 油 麻 菜 籽 ; 這 些 文 化 積 習 而 成 的 男 尊 女 卑 觀 念, 容 易 使 女 性 輕 視 自 己 的 性 別 角 色, 嚮 往 也 擁 有 男 性 的 自 由 : 我 們 發 現, 很 多 女 人 和 女 孩 想 要 做 一 個 男 人 在 我 們 的 文 化 裡, 男 人 總 是 站 在 領 導 地 位 ; 他 們 總 是 比 女 人 更 被 稱 許, 被 認 為 更 有 價 值 而 更 受 尊 敬 從 道 德 來 說, 這 是 不 對 的, 而 且 應 該 更 正 過 來 一 般 來 說, 女 孩 子 們 看 到 在 家 庭 裡, 男 人 和 男 孩 子 較 為 舒 適 安 穩, 不 必 為 芝 麻 小 事 操 心 她 們 看 到 他 們 在 很 多 方 面 都 較 為 自 由, 而 這 種 男 性 的 優 越 自 由 感 使 她 們 對 自 己 的 性 別 角 感 到 不 滿 意 因 此 之 故, 她 會 企 圖 行 動 得 像 個 男 孩 這 種 模 仿 男 孩 子 的 舉 動 可 以 有 各 種 不 同 的 方 式 女 孩 子 不 成 熟 的 心 靈 變 得 嫉 妒 男 孩 子 的 許 多 優 勢 它 反 應 於 模 仿 男 孩 子 的 欲 望 上 面 現 在, 這 是 一 個 優 越 情 結 它 是 在 逃 脫 適 當 發 展 這 可 以 導 致 不 情 願 戀 愛 和 結 婚 55 在 六 年 代 的 保 守 社 會, 女 性 依 然 肩 負 著 沈 重 性 別 包 袱, 普 通 女 孩 不 見 得 在 進 入 婚 姻 之 後, 才 會 有 這 些 感 慨 因 為 成 長 過 程 中, 從 父 母 親 子 的 互 動 關 係, 就 能 看 到 其 中 的 性 別 價 值 差 異 就 陳 燁 來 說, 導 致 她 男 性 欽 羡 的 另 一 個 重 要 因 素 同 註 12, 頁 109 同 註 38, 頁

22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則 與 她 的 長 相 有 關 : 也 許, 我 不 是 女 生 的 話, 可 以 少 掉 臉 孔 的 麻 煩 ; 因 為 我 讀 的 一 些 傳 記 故 事, 似 乎 都 指 向 才 華 勇 氣 超 人 的 耐 力 或 是 出 身 顯 赫, 具 備 這 些 特 質 的 男 性, 往 往 可 以 輕 易 擄 獲 美 人 心 而 女 人 的 典 範, 要 不 是 順 從 的 美 德, 就 是 犧 牲 的 奉 獻, 才 會 得 到 男 人 的 青 睞 ; 其 中 最 令 我 氣 餒 的, 美 麗 的 女 人, 風 華 絕 代 的 女 人, 可 以 輕 鬆 交 換 來 名 利 財 富, 享 有 崇 高 的 社 會 地 位 而 我 呢? 連 機 會 的 門 都 摸 不 著! 我 便 不 要 做 女 人 了 吧 56 從 中 外 典 籍 的 閱 讀 母 親 憑 美 貌 再 嫁 的 實 際 所 見, 以 及 對 自 己 兼 有 女 性 / 醜 怪 雙 重 弱 勢 現 狀 的 無 能 為 力, 她 最 後 採 用 了 男 性 化 的 方 式 做 為 心 理 補 償, 不 僅 以 此 做 為 試 圖 擺 脫 怪 相 導 致 可 能 無 人 追 求 無 法 結 婚 的 困 境, 甚 至 還 可 以 站 在 優 越 的 位 置 上 嘲 笑 愛 情, 以 不 屑 取 代 內 心 極 度 的 自 卑 : 我 甚 至 偏 執 地 認 為 追 求 愛 情 使 人 軟 弱, 是 嚴 重 的 缺 點 那 麼, 我 到 底 追 求 什 麼? 我 只 知 道, 因 為 我 的 臉 阻 礙 了 追 求 本 身, 我 應 該 是 沒 有 權 利 追 求 的 ; 57 然 而, 這 種 逃 避, 畢 竟 還 是 沒 有 解 決 真 正 的 問 題 對 長 相 的 在 意 對 愛 情 的 渴 求 更 重 要 的 是 : 模 仿 男 生 並 不 等 同 於 變 成 男 生 表 面 大 而 化 之 唾 棄 愛 情, 內 心 卻 與 所 有 少 女 般, 期 盼 體 驗 愛 情 ; 內 外 截 然 不 同 冷 的 熱 差 異, 竟 使 她 產 生 極 度 壓 抑 後 的 幻 想 : 面 臨 著 這 種 對 自 己 長 相 極 度 沒 信 心 的 危 機, 使 我 的 生 活 失 去 了 現 實 感 我 不 斷 地 想 像, 要 是 自 己 能 像 古 代 希 臘 神 殿 上 的 神 女, 將 自 己 的 肉 體 當 成 供 品, 奉 獻 給 眾 神 與 野 獸 般 的 男 人, 會 是 多 麼 幸 福! 58 然 而, 從 國 中 開 始, 一 直 到 大 學, 男 性 化 傾 向, 不 僅 使 她 離 愛 情 更 遠, 那 種 陽 剛 氣 息 只 讓 她 結 交 到 一 些 像 是 哥 兒 們 的 男 性 朋 友, 甚 至 還 幾 度 吸 引 了 高 中 女 同 學 寫 信 向 她 示 愛 大 學 同 學 翠 玲 同 床 共 枕 用 心 照 顧, 這 些 關 愛, 讓 她 對 同 性 及 異 性 情 愛 產 生 極 大 困 惑 : 翠 玲 有 什 麼 錯? 她 多 麼 像 個 纖 瘦 的 花 仙 子, 清 純 可 愛 ; 我 喜 歡 她 有 什 麼 錯? 我 想 到 高 中 那 段 處 理 得 極 其 糟 糕 的 往 事, 那 個 愛 上 我 的 女 孩 有 什 麼 錯? 為 什 麼 當 時 我 一 逕 地 倉 皇 逃 跑? 其 實 我 是 害 怕 恐 懼, 覺 得 那 比 犯 罪 同 註 12, 頁 112 同 註 12, 頁 102 同 註 12, 頁

23 還 嚴 重, 是 上 帝 無 可 原 諒 而 我 無 可 救 藥 的 罪 這 都 是 因 為 我 長 得 一 副 怪 相 嗎? 我 多 麼 冀 望 來 瘋 狂 追 求 我 的 愛 我 的 抱 著 我 睡 覺 的, 是 個 男 人 啊! 59 無 論 是 高 中 女 同 學 翠 玲, 我 們 仍 然 可 以 看 到 她 自 童 年 時 期 起 即 已 形 成 的 人 際 關 係 處 理 模 式 : 逃 跑 躲 藏 迴 避 問 題 這 使 得 她 無 法 成 功 將 同 性 的 愛 慕 轉 化 為 友 情, 最 後 連 朋 友 都 做 不 成 了 據 陳 燁 的 回 憶 所 述, 她 的 情 路 歷 程 大 致 有 : 暗 戀 爾 良 事 件 小 樓 事 件 以 及 步 入 婚 姻 的 魯 先 生 高 中 暗 戀 南 一 中 的 男 孩, 以 情 書 攻 勢 得 到 男 孩 青 睞, 想 見 她 一 面, 她 顧 及 長 相, 遲 遲 不 敢 與 對 方 見 面, 最 後 目 睹 幫 她 送 信 的 玉 慧 竟 與 男 孩 熱 吻, 這 段 暗 戀 之 情 便 在 友 誼 的 背 叛 及 心 靈 的 痛 楚 中 結 束, 也 在 她 心 中 留 下 深 深 傷 痕, 導 致 她 更 加 不 信 任 愛 情 至 於 其 後 遇 到 的 三 個 男 人, 都 知 道 她 的 真 面 目, 也 都 曾 經 密 切 互 動 過 爾 良 是 大 學 學 姐 託 她 照 顧 的 家 教 學 生, 曾 經 兩 度 處 於 發 生 關 係 的 邊 緣, 但 是 她 無 法 理 解 尚 未 建 立 愛 情 關 係 之 前, 他 熱 切 渴 望 肉 體 關 係 背 後 的 動 機 是 什 麼 : 不 我 微 弱 的 喊 著, 不 知 道 自 己 在 害 怕 什 麼, 那 對 起 火 的 黑 眼 珠 為 什 麼 不 看 我? 因 為 我 的 怪 相 嗎? 他 只 是 要 我 的 身 體 嗎? 我 成 熟 又 勻 稱 的 女 體 對 他 散 發 了 無 可 抵 抗 的 吸 引 力, 他 只 要 我 的 身 體, 他 根 本 不 要 我 的 人 60 與 爾 良 不 歡 而 散 後, 大 學 畢 業 那 年 暑 假, 在 耕 莘 文 教 院 暑 期 寫 作 班 兼 差 時 結 識 了 小 樓, 談 起 戀 愛, 原 本 耽 溺 於 精 神 交 流 的 美 好, 卻 在 某 次 夜 遊 後, 到 她 住 處 歇 息, 情 不 自 禁 差 點 發 生 關 係 時, 他 踩 了 剎 車, 也 從 此 不 告 而 別, 使 她 從 天 堂 掉 到 地 獄 : 我 愛 妳, 他 看 著 我, 眼 神 有 猶 豫 的 陰 影, 妳 很 漂 亮 真 的 漂 亮 是 嗎? 我 拉 著 他 的 手, 來 摸 我 萎 縮 的 右 臉 頰 及 右 耳 垂 ; 他 的 手 微 微 哆 嗦 著, 有 股 想 縮 回 去 的 拉 力 儘 管 非 常 輕 微, 我 還 是 感 覺 到 了 但 是 那 個 背 影 卻 再 也 不 曾 出 現 了 我 想 了 無 數 個 理 由, 揣 測 了 很 多 的 可 能, 為 什 麼 他 失 蹤 了? 為 什 麼 他 不 接 我 的 電 話? 他 不 是 愛 我 嗎? 愛 一 個 人 的 時 候 不 是 會 非 常 渴 望 跟 她 在 一 起? 最 好 二 十 四 小 時 都 黏 得 緊 緊 密 密 的 可 是, 他 卻 選 擇 失 蹤 來 表 達 愛 同 註 12, 頁 185 同 註 12, 頁

24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我, 所 有 的 可 能 理 由 只 有 一 個 我 長 成 這 副 怪 相! 61 失 戀 的 痛 不 欲 生, 讓 她 好 長 一 段 時 間 處 於 行 屍 走 肉 的 漂 浮 虛 空, 面 對 親 友 的 好 言 相 勸, 她 道 出 了 一 直 以 來 的 傷 痛 : 沒 有 男 人 會 要 我, 因 為 我 長 成 這 副 怪 相 這 就 是 我 的 宿 命 我 不 是 自 私, 我 只 不 過 想 如 同 其 他 的 平 凡 女 人, 要 一 個 指 環, 套 在 我 的 右 手 無 名 指 上, 讓 自 己 屬 於 一 個 男 人 而 已 可 是, 我 注 定 了 這 一 生 不 可 能 有 這 個 指 環 這 就 是 我 最 大 的 悲 哀 62 這 段 話 雖 是 悲 痛, 卻 讓 我 們 看 到 不 相 信 愛 情 不 相 信 天 長 地 久 的 陳 燁, 儘 管 有 人 人 稱 羨 的 生 花 妙 筆, 還 是 無 法 讓 她 產 生 自 信 愛 情 其 實 是 兩 個 人 的 合 作 關 係, 必 須 對 等 交 流, 不 是 一 個 人 的 責 任 ; 這 也 是 Adler 認 為 兒 童 如 果 沒 有 發 展 出 社 會 感, 以 及 面 對 問 題 的 勇 氣, 尋 求 解 決 問 題 的 方 法, 對 往 後 進 入 愛 情 婚 姻, 將 會 帶 來 重 重 困 難 : 它 是 要 兩 個 人 協 力 合 作 的 工 作 如 果 這 兩 個 人 以 往 對 他 們 的 同 伴 都 很 感 興 趣 的 話, 要 解 決 這 種 困 難 便 容 易 得 多, 因 為 如 此 一 來, 他 們 便 很 容 易 彼 此 發 生 興 趣 要 完 全 解 決 這 種 兩 個 人 的 合 作 問 題, 每 一 個 配 偶 都 應 該 關 心 對 方 更 甚 於 關 心 自 己 如 果 每 一 個 配 偶 對 於 其 伴 侶 的 興 趣 都 高 過 於 自 己 的 興 趣, 那 麼 他 們 之 間 便 會 有 真 正 的 平 等 如 果 他 們 都 很 誠 意 地 奉 獻 出 自 己, 他 們 便 不 會 覺 得 自 己 低 聲 下 氣 或 受 人 壓 抑 祇 有 男 女 雙 方 都 有 這 種 態 度, 平 等 才 有 出 現 的 可 能 他 們 兩 人 都 應 該 努 力 使 對 方 的 生 活 安 適 和 富 裕, 這 樣, 他 們 才 會 有 安 全 感 他 們 會 覺 得 自 己 有 價 值, 他 們 覺 得 自 己 被 需 要 63 無 論 是 南 一 中 男 孩 爾 良 小 樓, 都 可 以 明 顯 發 現 陳 燁 與 他 們 的 互 動 都 在 不 對 等 位 置, 童 年 受 創 經 驗 讓 她 深 感 自 卑, 毫 無 安 全 感 ; 在 談 感 情 時, 缺 乏 有 效 的 溝 通, 不 相 信 除 了 外 表, 自 己 還 有 什 麼 吸 引 男 人 的 魅 力 過 度 聚 焦 於 小 臉 症 缺 陷, 固 然 是 來 自 兒 時 的 失 望 經 驗, 卻 也 成 為 她 進 入 愛 情 時, 一 旦 遇 到 交 往 瓶 頸, 醜 怪 是 她 唯 一 能 想 到 的 解 釋 方 式 然 而, 這 種 過 份 關 注 自 己 缺 點 的 思 考 模 式, 很 容 易 讓 她 忽 略 一 件 事 : 深 入 了 解 對 方 行 為 背 後 的 理 由, 以 及 持 續 不 斷 的 溝 通 這 就 是 Adler 所 說 的 : 未 能 對 他 人 產 生 社 會 感 在 充 滿 存 在 罪 惡 感 的 自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217 同 註 15, 頁

25 我 意 識 中 找 不 到 出 路, 把 所 有 的 失 敗 過 錯 都 攬 到 自 己 的 身 上, 忘 了 有 別 的 思 考 角 度 如 爾 良 小 樓 是 在 看 到 陳 燁 的 長 相, 相 處 一 段 時 間 之 後, 才 產 生 情 感 互 動, 那 麼 導 致 結 束 離 開 的 原 因, 有 沒 有 可 能 是 別 的? 比 如 個 性 價 值 觀 感 情 忠 誠 度, 甚 至 就 只 是 他 們 對 自 我 或 未 來 的 不 確 定 感? 如 同 其 他 男 女 談 戀 愛 時 也 會 遇 到 的 問 題 一 樣 但 是, 理 解 她 童 年 遭 受 不 公 平 對 待 的 過 程 後, 就 能 明 白 : 她 之 所 以 如 此 宿 命 自 苦, 是 因 為 曾 經 受 過 社 會 的 冷 漠 態 度, 從 此 誤 以 為 他 人 永 遠 是 冷 漠 的 ; 與 其 說 她 懷 疑 沒 有 男 人 會 愛 自 己, 不 如 說 是, 她 無 法 信 任 自 己 可 能 得 到 男 人 的 愛 但 是, 童 年 缺 愛 的 匱 乏 經 驗, 讓 她 汲 汲 於 尋 求 愛, 從 上 文 可 知, 她 把 生 命 的 價 值 建 構 在 和 一 個 男 人 結 婚, 如 同 許 多 少 女 一 樣, 認 為 結 婚 可 以 解 決 生 活 的 一 切 難 題 ; 殊 不 知, 結 婚 之 後, 許 多 有 待 克 服 的 問 題 才 要 開 始 與 小 樓 的 戀 情 在 滿 腹 疑 竇 下 結 束 後, 她 選 擇 以 寫 作 做 為 情 路 坎 坷 的 情 感 寄 託, 透 過 文 字 宣 洩 情 慾 ; 瘋 狂 寫 作 讓 她 得 到 時 報 文 學 獎 的 肯 定, 也 決 定 放 棄 報 考 研 究 所, 以 創 作 為 終 身 志 業 對 婚 姻 已 然 不 抱 期 望 的 她, 在 因 緣 巧 合 下, 認 識 魯 學 弟, 他 傾 慕 於 她 的 才 華, 也 不 在 意 她 的 長 相 陳 燁 重 新 燃 起 對 婚 姻 的 嚮 往, 在 歷 經 那 些 不 成 功 戀 情 後, 她 選 擇 與 這 個 應 該 不 會 讓 自 己 受 傷 害 的 對 象 步 上 紅 毯 : 他 是 個 平 凡 踏 實 相 當 寡 言 的 人, 絕 不 是 好 情 人, 我 很 清 楚 這 點 ; 也 很 清 楚, 我 和 他 的 差 異, 絕 對 是 天 南 地 北! 但 是, 我 已 經 嫁 給 了 文 學, 所 以, 現 實 生 活 中, 就 該 要 個 安 穩 的 人, 守 著 一 個 能 讓 妳 無 後 顧 之 憂 的 家 而 且, 如 果 日 後 我 們 有 小 孩, 他 絕 對 不 會 像 我 父 親 那 樣 不 負 責 任, 我 該 做 的, 還 包 括 為 我 的 孩 子 找 到 一 個 好 爸 爸 64 上 述 考 量, 可 以 看 到 她 在 擇 偶 時, 刻 意 要 避 開 與 父 親 相 似 的 特 質, 因 為 害 怕 自 己 會 如 母 親 一 般, 承 受 風 流 好 賭 丈 夫 帶 來 的 痛 苦, 也 擔 心 孩 子 重 蹈 自 己 童 年 未 曾 得 到 父 愛 的 覆 轍 Adler 也 指 出 雙 親 不 睦 親 子 關 係 疏 離, 將 影 響 孩 子 成 長 後 的 擇 偶 考 量 : 有 時 候, 如 果 男 孩 子 和 母 親 相 處 不 和, 女 孩 子 和 父 親 相 處 不 和 ( 當 婚 姻 中 的 合 作 不 甚 和 諧 時, 經 常 發 生 此 情 況 ), 他 們 會 尋 求 和 父 母 正 好 相 反 的 類 型 孩 子 們 從 他 們 父 母 的 生 活 中, 獲 得 了 婚 姻 是 什 麼 樣 子 的 最 早 印 象 ; 如 果 父 母 本 身 都 不 能 合 作, 他 們 更 不 可 能 教 他 們 的 孩 子 合 作 決 定 一 個 人 的 並 不 是 他 的 環 境, 而 是 他 對 環 境 的 估 計 同 註 12, 頁 231 同 註 15, 頁

26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這 段 話 說 明 了, 何 以 婚 姻 不 幸 福 的, 多 半 出 自 問 題 家 庭? 因 為 他 們 並 沒 有 從 父 母 那 兒 學 到 一 個 良 好 婚 姻 樣 式 但 是 Adler 並 不 認 為 破 碎 家 庭 出 身 的 個 體, 一 定 會 導 致 婚 姻 失 敗 ; 有 時 那 種 不 完 整, 反 而 提 供 個 體 未 來 努 力 經 營 婚 姻 的 動 力 因 此, 他 所 持 的 並 非 是 一 概 而 論 的 觀 點 ; 重 點 在 於 個 體 如 何 解 釋 他 所 經 歷 的 事 件 陳 燁 對 於 這 段 婚 姻 如 何 互 動 的 描 述 相 當 少, 篇 幅 遠 遠 不 及 於 爾 良 小 樓 事 件 但 是 從 上 文 中 可 以 發 現, 儘 管 她 避 開 父 親 形 象, 選 了 一 個 老 實 的 男 人, 卻 沒 有 考 慮 對 方 是 否 是 適 合 自 己 的 對 象 事 實 上 : 兩 個 好 人, 不 見 得 能 成 就 一 段 好 姻 緣 ; 兩 個 價 值 觀 相 近, 且 願 意 一 起 合 作 克 服 困 難 的 人, 比 較 可 能 經 營 一 段 好 的 婚 姻 關 係 與 爾 良 曾 經 有 過 的 對 話, 或 可 做 為 她 情 感 態 度 的 註 腳 : 我 不 知 道, 應 該 會 有 男 人 要 妳, 只 是 怎 麼 說 呢? 基 本 上 妳 嚮 往 美 麗, 妳 喜 歡 帥 哥, 妳 這 麼 心 思 纖 細 優 雅 的 女 人, 怎 麼 能 忍 受 一 般 的 世 俗 男 人? 我 真 正 熱 愛 的, 是 才 華, 那 種 可 以 探 盡 人 類 靈 魂 深 處 的 才 華 ; 而 你, 老 實 說 我 並 不 愛 你 可 以 探 盡 人 類 靈 魂 深 處 的 才 華 小 姐, 別 跟 我 來 文 學 那 套 了 現 實 生 活 中, 沒 有 什 麼 男 人 或 者 女 人, 會 探 盡 什 麼 靈 魂 深 處 的 66 無 論 世 上 是 否 有 探 盡 靈 魂 深 處 的 人, 我 們 都 看 到 她 擇 偶 時 考 量 的 是 現 實 穩 定 條 件, 卻 忽 略 了 她 向 來 最 在 意 的 精 神 交 流 ; 於 是, 嫁 給 一 個 男 人, 沒 有 帶 來 她 想 像 的 從 此 過 著 幸 福 快 樂 的 生 活, 最 後 她 因 性 格 不 合 而 堅 持 結 束, 在 面 對 母 親 的 不 諒 解, 我 們 終 於 看 到 小 臉 症 種 下 的 自 卑 情 結, 如 何 深 刻 影 響 了 她, 使 她 不 斷 執 著 於 以 結 婚 來 證 明 自 己 的 價 值, 這 種 盲 目 追 尋, 卻 帶 來 更 多 災 難 : 妳 好 不 容 易 才 結 了 婚, 為 什 麼 要 離 婚 呢? 妳 知 不 知 道 妳 有 多 幸 運? 大 家 從 妳 小 時 候 都 打 賭 妳 嫁 不 出 去 的 我 就 是 因 為 你 們 的 眼 光, 才 去 結 婚 的 ; 結 果 呢? 我 成 了 結 婚 的 產 品 而 不 是 因 為 愛, 因 為 要 長 相 廝 守, 才 走 進 結 婚 禮 堂 67 從 上 述 關 於 職 業 社 會 ( 友 誼 ) 愛 情 與 婚 姻 的 面 向 來 觀 察, 可 以 看 到 陳 燁 如 何 以 童 年 創 傷 形 塑 而 成 的 扭 曲 人 生 觀, 與 他 人 互 動 那 種 自 卑 退 卻 猜 疑 憤 世 嫉 俗, 一 次 次 傷 害 了 自 己 與 週 遭 人 在 跌 跌 撞 撞 中, 我 們 不 禁 也 要 憐 惜 起 她 一 路 走 來 的 坎 坷, 更 佩 服 她 在 傷 痕 累 累 之 中, 還 是 努 力 找 尋 克 服 自 卑 的 方 式 儘 管 很 多 時 候, 她 沒 有 成 功, 不 可 諱 言, 在 童 年 既 有 環 境 下, 文 學 卻 也 豐 富 了 她 的 人 生 視 野 ; 文 字 雖 是 復 仇 宣 洩 工 具, 卻 也 寫 出 許 多 精 采 之 作 同 註 12, 頁 同 註 12, 頁

27 四 結 論 :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Adler 特 別 重 視 傳 主 的 早 期 記 憶, 因 為 它 能 呈 現 個 體 如 何 形 成 獨 有 的 世 界 觀 因 此, 事 件 是 否 符 合 客 觀 事 實 正 確 無 誤, 並 不 重 要 ; 而 是 傳 主 怎 麼 去 解 釋 發 生 在 自 己 身 上 的 事 件 本 文 嘗 試 以 個 體 心 理 學 派 始 祖 Adler 的 人 格 理 論 為 核 心, 探 掘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自 述 的 童 年 創 傷, 她 感 受 到 的 自 卑 是 什 麼? 用 何 種 方 式 克 服 自 卑? 無 力 克 服 的 部 分, 發 展 為 扭 曲 的 自 卑 情 結, 對 她 往 後 生 涯 歷 程, 產 生 了 深 遠 影 響 經 由 上 述 探 討, 可 歸 納 出 她 的 童 年 創 傷 來 自 三 部 分 : 一 小 臉 症 ( 鰓 弓 症 候 群 ): 長 相 怪 異 使 她 備 嘲 笑 歧 梘 二 被 母 親 寵 溺 : 一 旦 脫 離 母 親 保 護 羽 翼, 便 難 以 獨 自 面 對 挫 折 三 被 家 人 忽 略 : 她 的 長 相 屢 屢 成 為 父 母 手 足 爭 吵 的 導 火 線, 除 了 母 親 外, 父 親 濫 賭 濫 嫖, 時 常 不 見 蹤 影 ; 手 足 們 不 是 各 自 討 生 活, 就 是 辱 罵 她, 使 她 無 法 得 到 家 庭 溫 暖 長 期 處 於 此 種 困 境, 她 除 了 以 好 學 文 筆 努 力 贏 得 師 友 認 同 外, 無 力 改 變 長 相 及 他 人 異 樣 眼 光, 再 加 上 幼 年 時 未 能 得 到 均 衡 充 分 的 愛, 形 成 自 閉 敏 感 消 極 缺 乏 自 信 的 性 格, 為 了 使 自 己 不 至 於 長 期 處 在 自 卑 的 緊 張 狀 態, 功 課 優 異 文 筆 好 也 成 為 她 用 來 顯 示 優 越 感 的 工 具, 藉 由 嘲 笑 表 妹 玉 慧, 嘲 笑 愛 情 的 驕 傲 自 大 及 憤 世 嫉 俗, 讓 心 裡 好 過 一 些 帶 著 這 樣 既 定 的 思 考 方 式 及 性 格 成 長, 過 於 重 視 缺 陷 以 致 缺 乏 社 會 感, 對 於 她 的 職 業 友 情 愛 情 及 婚 姻 都 產 生 了 負 面 影 響 : 一 獨 行 於 文 學 之 路 文 學 成 為 補 償 童 年 無 法 為 自 己 發 聲 承 載 憤 怒 的 復 仇 工 具, 也 讓 她 的 人 際 關 係 更 形 封 閉 疏 離 二 不 敢 主 動 結 交 朋 友 一 旦 他 人 積 極 示 好, 建 立 友 情 後, 即 以 迎 合 討 好 支 配 等 不 對 等 互 動 經 營 友 情, 忽 略 了 自 己 也 擁 有 他 人 無 法 企 及 的 優 點, 值 得 獲 得 相 互 平 等 尊 重 的 友 誼 三 自 幼 對 長 相 的 悲 觀, 使 她 一 方 面 以 男 性 欽 羨 心 理, 試 圖 擺 脫 日 後 無 人 追 求 無 法 結 婚 的 困 境 ; 另 方 面 又 極 度 渴 望 體 驗 愛 情 極 度 壓 抑 缺 乏 自 信, 使 她 一 旦 有 機 會 面 對 感 情 時, 總 是 充 滿 困 惑 當 異 性 示 好 時, 她 揣 度 著 他 們 熱 情 背 後 的 動 機 是 什 麼? 當 異 性 離 去 時, 她 總 認 為 失 敗 的 理 由 都 是 源 於 自 己 的 怪 相 最 後 步 入 婚 姻, 考 量 的 重 點 只 在 為 孩 子 找 一 個 負 責 任 的 父 親, 最 後 因 性 格 不 合 而 分 手 凡 此 種 種, 仍 然 可 見 她 過 度 焦 注 外 表 缺 陷, 將 所 有 遺 憾 都 歸 咎 到 自 己 69

28 走 出 妖 怪 城 堡 : 陳 燁 半 臉 女 兒 的 生 命 史 書 寫 身 上, 充 滿 罪 惡 感 的 自 我 評 價 方 式, 忘 卻 了 每 個 人 都 可 能 會 犯 錯 既 然 帶 著 自 卑 情 結 成 長, 陳 燁 又 如 何 在 中 年 之 後, 發 現 自 己 生 活 模 式 的 問 題, 面 對 困 境, 重 新 調 整 步 伐 與 自 我 定 位? 大 抵 循 著 以 下 三 個 進 程 : 一 以 整 型 重 拾 不 再 吸 引 眾 人 目 光 的 自 由 施 寄 青 在 為 半 臉 女 兒 所 寫 的 推 薦 序 中, 提 及 眼 中 所 見 的 陳 燁 因 長 相 怪 異, 以 致 用 憤 世 嫉 俗 來 掩 飾 寂 寞 的 靈 魂 68 ; 於 是 建 議 她 變 臉 整 形, 一 方 面 可 以 得 到 改 變 現 況 的 機 會, 另 方 面 也 能 以 作 家 身 分 現 身 說 法, 使 與 她 一 樣 的 人, 得 到 撫 慰 這 個 整 形 手 術, 儘 管 讓 她 吃 足 苦 頭, 卻 也 讓 她 彌 補 了 自 出 生 以 來, 備 受 輕 侮 的 外 表 缺 陷, 初 步 克 服 來 自 他 人 的 歧 視 眼 光 當 她 終 於 在 近 四 十 歲 時, 還 給 自 己 一 張 不 再 被 關 注 的 尋 常 面 容, 也 終 於 可 以 不 必 時 時 以 刻 意 偽 裝 的 堅 強 或 自 我 麻 痺, 來 面 對 眾 人 於 是, 她 的 生 命 重 心, 也 可 以 開 始 轉 移 到 其 他 問 題, 不 再 被 拘 禁 於 容 貌 醜 怪 的 迷 思 二 母 女 和 解 雖 說 陳 母 對 陳 燁 的 外 表 缺 憾 頗 為 自 責, 付 出 更 多 心 血 保 護 她 寵 愛 她, 但 她 在 整 形 前, 和 母 親 一 直 處 於 又 愛 又 恨 的 相 處 模 式 中, 怨 怪 母 親 將 她 生 成 這 付 德 性 母 親 美 麗 的 容 貌, 更 彰 顯 她 的 怪 相 即 使 在 步 入 職 場 後, 還 是 常 為 此 感 到 不 滿 這 種 長 期 以 來 的 憤 怒 忍 耐, 終 於 在 母 親 北 上 照 顧 首 度 手 術 後 的 她 時 潰 決, 兩 人 以 大 吵 宣 洩 各 自 的 委 屈, 如 此 才 撞 開 構 築 多 年 的 心 靈 黑 牆, 更 了 解 彼 此 一 路 走 來 所 承 受 的 壓 力 一 年 多 後, 當 她 再 度 動 顯 微 外 科 手 術, 罹 癌 末 期 的 母 親 還 是 堅 持 到 加 護 病 房 探 視 住 在 家 屬 休 息 室, 返 家 後 更 親 自 為 她 準 備 吃 食 十 八 天 後, 當 她 送 母 親 到 機 場, 目 送 離 去 背 影 時, 才 發 現 過 往 用 那 樣 惡 毒 的 言 詞 傷 害 母 親, 是 多 麼 愚 蠢 的 行 為 在 母 親 人 生 最 後 的 三 個 月, 她 選 擇 陪 伴 在 側 當 母 親 開 葷, 她 才 明 白, 母 親 吃 了 四 十 年 素, 完 全 是 為 了 贖 前 世 孽 業 當 陳 燁 換 得 正 常 容 貌, 她 終 於 能 卸 下 生 命 重 擔 母 親 臨 終 前, 大 姊 曾 告 訴 陳 燁, 自 她 出 生 後, 就 特 別 得 到 母 親 的 偏 愛 69 這 種 來 自 旁 觀 者 的 觀 點, 打 破 了 她 自 幼 以 來 覺 得 備 受 欺 凌 的 成 見 與 母 親 生 命 最 68 施 寄 青 為 半 臉 女 兒 一 書 所 寫 序 文 中 提 到 陳 燁 的 性 格 和 長 相 有 關 : 她 的 臉 確 實 長 得 怪, 她 內 心 自 然 是 不 平 衡 的, 所 以 展 現 出 的 人 格 特 質, 以 我 們 的 社 會 標 準 而 言 是 相 當 負 面 的 憤 世 嫉 俗, 玩 世 不 恭, 言 辭 尖 銳, 但 她 的 靈 魂 十 分 寂 寞 同 註 12, 頁 7 69 大 姐 曾 對 陳 燁 說 : 自 從 妳 出 生 之 後, 媽 就 把 全 部 的 愛 都 給 妳 了, 妳 知 不 知 道? 為 了 妳, 她 什 麼 神 明 都 去 拜, 最 後 還 弄 了 一 大 堆 神 明 回 來 妳 可 以 無 憂 無 慮 地 讀 書, 我 卻 要 去 做 女 工 賺 錢, 她 一 心 一 意 只 放 在 妳 身 上, 只 以 妳 為 榮, 只 對 朋 友 誇 讚 妳, 好 像 我 們 都 不 是 她 生 的 同 註 9, 頁

29 後 相 處 的 一 段 歲 月, 兩 人 都 得 到 某 種 程 度 的 救 贖, 彼 此 陳 述 歉 意, 和 解 之 後, 過 往 的 傷 痕 累 累, 逐 漸 能 夠 釋 懷 三 以 書 寫 面 對 生 命 暗 影 整 形 前, 文 字 是 陳 燁 的 復 仇 工 具, 為 淤 青 的 靈 魂 宣 洩 難 以 言 說 的 充 滿 憤 恨 委 屈 的 情 緒 整 形 後, 當 她 得 到 一 張 平 凡 臉 孔, 得 到 在 人 群 中 不 再 被 注 目 的 自 由 ; 也 和 最 親 近 的 母 親 化 解 長 年 累 積 的 心 結, 讓 心 靈 的 沈 重 包 袱 減 輕 不 少 有 了 新 臉 之 後, 就 代 表 童 年 創 傷 完 全 消 解 了 嗎? 其 實 不 然 肉 體 的 手 術 可 以 很 快 復 原, 心 靈 的 手 術 則 需 要 深 度 凝 視 及 不 斷 自 我 探 索 才 有 可 能 陳 燁 曾 經 提 到, 這 本 書 不 只 為 顏 面 傷 殘 者 及 其 家 屬 社 會 不 成 熟 的 偏 見 而 寫, 更 重 要 的 是 為 自 己 而 寫 : 對 我 而 言, 寫 這 本 書, 等 於 在 心 靈 上 重 新 向 自 己 再 進 行 最 傷 慟 的 手 術 非 常 感 謝 這 樣 的 生 命 因 緣, 雖 然, 我 的 生 活 中 不 斷 要 面 對 很 殘 酷 的 試 煉, 但 它 讓 我 在 試 煉 中 學 習 如 何 統 御 自 己, 也 讓 我 在 困 頓 中 學 習 如 何 強 壯 自 己! 讓 我 去 發 現 生 命 真 正 豐 饒 的 關 鍵 在 於 心 靈 的 成 長 與 充 實 寫 著 書 的 時 候, 與 過 去 一 再 相 會, 發 現 自 己 竟 有 許 許 多 多 的 錯 誤 與 無 知 ; 發 現 一 路 成 長, 其 實 還 是 有 些 人 的 善 意 與 愛 心, 彌 補 了 我 自 以 為 的 缺 陷 70 從 三 十 八 歲 整 形, 到 四 十 出 頭 時 出 版 這 本 自 傳, 時 空 的 抽 離, 帶 來 思 索 的 新 角 度 當 年 耽 溺 其 中, 無 法 理 解 的 人 生 困 惑, 書 寫 及 回 憶 的 過 程, 儘 管 像 是 重 回 現 場 那 般 再 次 領 受 當 年 曾 經 經 歷 過 的 痛, 卻 也 提 供 一 個 機 會 : 剖 析 那 些 事 件 帶 來 何 種 成 長 當 她 能 真 正 擁 抱 自 己 受 創 的 靈 魂, 童 年 創 傷 才 開 始 有 了 療 治 的 可 能 陳 燁 藉 由 半 臉 女 兒 的 自 傳 書 寫, 赤 裸 裸 面 對 過 去, 面 對 自 己 也 曾 經 惡 毒 的 傷 害 了 愛 她 的 人, 跳 脫 以 往 那 種 躲 在 小 說 背 後, 透 過 人 物 事 件 的 包 裝 變 形 來 訴 說 內 心 陰 暗 面 的 敘 述 方 式 ; 在 一 次 次 建 構 生 命 史 時, 編 織 新 的 意 義 之 網, 經 由 凝 視, 得 到 體 悟, 可 謂 以 書 寫 進 行 敘 事 治 療, 最 重 要 的 意 義 是 : 與 自 己 和 解 讓 過 往 那 個 拘 禁 在 妖 怪 城 堡 的 小 女 孩, 得 以 重 見 天 日 這 本 自 傳, 是 陳 燁 重 繪 心 靈 地 圖 的 代 表 作, 也 是 重 新 取 得 自 我 詮 釋 權 的 重 要 里 程 碑 她 的 新 生 命 才 要 開 始, 但 願 如 她 所 說 : 不 管 未 來 我 還 會 面 臨 怎 樣 的 情 境, 總 是 要 氣 息 順 暢, 好 好 活 著! 70 同 註 9, 自 序,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