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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國立台東大學兒童文學所 碩士論文 指導教授 : 楊茂秀先生 畫話童年 一個關於幼兒塗鴉文學的研究 研究生 : 洪瓊君 撰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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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謝誌 今年的雨季, 好長 去年, 接連著失去兩位親人 ; 今年, 一個宿命的緣由, 我又失去一個可以說心事的親人 我一直都活得太幸福 這兩年, 歷經生離死別, 人情世故的詭譎心機與最純粹也最複雜的情感 驚覺到我的幸福城堡出現裂縫, 赫然讓我在幸福的安逸中再一次深刻地碰觸到人世間的缺憾與艱難 雨季悄悄地來卻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 在沮喪無望的邊緣, 是孩子的夢想讓我看見天堂的光 走進山裡充滿汗味與談話聲的教室, 一顆顆期待的黑眼珠跟隨我的身體移動, 我不經意地宣佈今天是最後一堂課, 一時抱怨聲 唉嘆聲四起 怎麼可以這樣! 下學期還有嗎? 聽見自己的聲音飄在空氣中: 所有的事情只要一開始, 就一定會走向結束 說完, 猛然一震, 這話原來是說給自己聽的吧! 鐘聲響了, 孩子們紛紛在黑板上寫字 : 泥稏老師, 我們愛你! 和孩子們一一擁抱道再見, 有的孩子緊緊抱住我, 大聲對我說 : 我愛你 對這個來來去去晃蕩了三年的空間,( 多麼遙遠的晃蕩啊!) 我沒有這種天真的坦率, 只有含蓄的深深感謝 三年來, 老師們博學的涵養擴展了我閱讀的深度與廣度 ; 儒修老師的兒童電影課激發了我拍紀錄片的夢想 ; 明城老師的通俗小說與子樟老師的少年小說課催生了我第一篇小說 ; 茂秀老師引領我進入繪本與兒童哲學的教學場域, 也激勵了我創作詩與童話的勇氣 是兒文所, 讓我的文學生命愈益豐厚 這本論文寫了兩年, 雖然有些漫長, 其中也存在著些許困惑與教養上的焦慮, 但在書寫上, 我始終樂在其中, 且充滿驚喜與感恩 感謝采 豐沛的創造, 讓我瀕臨枯竭的靈魂看見天堂的聲音 ; 感謝采悠讓我懂得生命各異的精采 ; 感謝丈夫全心全意的支持與辛勞的付出 ; 感謝香君與淑連和我同行三年, 漫漫長路 ; 感謝游老師對我這份論文的鼓勵與期待 ; 感謝指導教授耐性且細心地教導指正, 且有智慧地堅持, 讓我看見這份論文必須完成的重要性 三年來, 兒文所以故事滋養我的心靈 ; 三年來, 我也就捧著故事瓊漿在學校 在圖書館 在部落 在每個我所能及的角落灌溉一顆顆與我相遇的心靈 雨季結束了嗎? 活著, 也許有很多艱難, 但我相信, 我會走到彩虹底下那片充滿希望而繁麗的生機花園, 在雨季過後 2006/6/19 於大雨滂沱的端午節

6 畫話童年 一個關於幼兒塗鴉文學的研究 作者 : 洪瓊君 國立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 摘要本研究主要是探究自然觀察經驗對幼兒塗鴉內容與伴隨塗鴉而創作的故事之影響 研究對象以研究者的小孩從三歲半至四歲半隨時隨地進行的塗鴉作品為分析樣本 記錄工具主要以紙 筆現場記錄 研究態度採 自然 與 不加干預 的觀察方式 所謂的 自然 是讓被觀察者自發性的塗鴉, 過程中觀察者與被觀察者自然的對話 ; 而 不加干預 的做法是觀察者不引導被觀察者畫畫的內容 使用的材料與過程, 保持客觀與距離來觀察 論文共分五章 第一章說明研究動機 目的 歷程與研究方法 第二章把觀察到研究個案的塗鴉與自然經驗相關的記錄呈現, 期能貼近真實再現觀察當下的整個歷程 第三章主要從 溫暖的弧線 記憶與想像 及 塗鴉的魔力 三個方向闡述塗鴉與想像的關係 第四章探討幼兒塗鴉文學的形成 在分析方面, 研究者於呈現觀察記錄之後, 再以 觀看 的形式, 考察 檢視觀察記錄所彰顯的現象與意義, 並進行反思 第五章總結研究發現 本研究發現自然觀察經驗若成為形成幼兒生活文化的重要因素, 必會影響其塗鴉內容的想像與敘事的呈現 同時, 在爬梳研究個案的塗畫歷程, 讓研究者看見幼兒在塗鴉過程中伴隨而生的故事與詩, 是個人在生命最初的生活經驗與文化背景融合之下, 以原始本能交織言語和圖像寫就的塗鴉文學 然而, 幼兒塗鴉文學不過是生命源頭最初的一片風景, 稍縱即逝 若是有更多的父母能為孩子記錄其以獨特的心靈與想像創作的塗鴉故事, 將會使我們對人類的發展有更深入的了解 關鍵詞 : 幼兒塗鴉 塗鴉文學塗鴉文學 自然觀察自然觀察 想像想像 i

7 Drawings and Tales in Childhood A Study about literature of Child s Scribble Chiung-Chun Hung Abstract This study explored how experiences of nature watching influenced child s scribble and her created stories. The subject of research is my child. The samples collected and analyzed are her scribbles from three and half years of age to four and half. Tools are pens, paper and field records. The study is free and non-meddling. By free we mean that scribble and dialogue between I and my child are spontaneous. Non-meddling means no guidance on how to draw and how to use tools. The environments and dialogs are written on those records. In the first chapter, the motivation, purposes, processes and methods of research are introduced. The object natural environments and processes in my child scribbling are recorded in the second chapter. In the third chapter, we discuss in detail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cribble and imagination from the mild curve, memory and imagination, and magic of scribble. In the fourth chapter, we explore the formation of child s scribble literature. After studying the records of my child s scribbles, the phenomena and meanings are discussed in looking form. The final chapter is conclusion. Our study reveals that the contents of scribble and creative stories are affected if the child s formation of life is influenced by experiences of nature watching. The processes after child s scribble are generations of stories and poems, which are the scribble literature, created with fusions of living experiences, growing cultures, native languages and drawing action. The child scribble literature will be transient; it is just scenery in the beginning of life. If more parents could record the unique interior minds of their children from their children s scribbles, we would have better understanding about human development. Key word: child s scribble, scribble literature, nature watching, imagination ii

8 目錄 中文摘要 i 英文摘要 ii 目錄 iii 第一章緒論 1 第一節研究動機與目的 1 一 研究動機 1 二 研究問題與目的 7 第二節研究歷程 8 一 觀察者與被觀察者 8 二 研究時間的起訖 10 三 研究方法 11 四 名詞解釋 13 第二章自然經驗與塗鴉 14 第一節塗鴉主題 14 第二節從摹仿到創造 19 第三節從抽象到具象 29 第四節挫折感的生成 34 第三章想像與塗鴉 49 第一節溫暖的弧線 49 第二節記憶與想像 51 第三節塗鴉的魔力 63 第四節兩個小孩的對話 72 第四章幼兒塗鴉文學 76 第一節語詞與聲音的新連結 77 第二節天生的詩人 85 第三節故事與塗鴉 90 第五章結論 102 第一節觀察研究結果 102 第二節抵擋世界石化的力量 104 第三節兒童藝術美學 106 第四節敘事的魅力 108 參考文獻 112 iii

9 第一章緒論 一 研究動機 第一節研究動機與目的 自 1996 年開始投入兒童自然生態教育及自然寫作以來, 領受過無數次大自然給予的心靈洗禮與靈感的激發, 我不僅深信大自然能賦予心靈安定的力量, 更能激發內心深處最原始而潑動的創造力 梭羅說 : 有時候在自然界的對象中, 你可以找到最甜美的 最溫柔的 最純潔的與令人鼓舞的社會關係, 即使對最可憐的厭世者和最憂鬱的人, 都是如此 1 他又說 : 有時我看著一對鷂鷹高高在天空盤旋, 一時上升, 一時下降, 一時互相接近, 一時又離開, 就像他們是我的思想的具體表現 2 在大自然裡, 我便經常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每每與自然生命寧靜相對時, 我的心思愈益明澈 單純, 心靈的活動也更加活潑 因著自己精神的渴求及向大自然學習的經驗, 這些年來, 我更加堅定一個信念 大自然包含了學習人生課題的所有媒材, 甚至可以這麼說, 人類窮極一生所學習的知識都脫離不了大自然的範疇 3, 所以在 2000 年的秋天, 我們舉家遷移到東部來, 我二女兒采 的生命就在秀姑巒溪之濱, 田野之畔孕育而生, 自她出生以來, 帶著她在山野中玩耍就像吃飯一樣平常與頻繁, 我們以慢走的速度用目光捕捉每一個躍入眼簾的生命波動, 感受每一種氣味的變化, 傾聽來自各個角落的細微聲音, 並以身體觸摸自然生命的質地, 於是, 采 也跟著我們用比較細膩的方式親近自然生命 2004 年 1 月 12 日, 采 一歲十個月, 這是我手上收集到第一張有標示日期的采 的塗鴉作品, 她以紅色及藍色的原子筆模仿五歲的姊姊畫畫而完成, 塗鴉中除了弧形交錯的線條之外, 還有她用力在紙上點出的點, 甚至因為用力過度筆尖 1 梭羅 (H. D. Thoreau) 著, 孟祥森譯, 湖濱散記 (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新店市 : 書華,1995 年 9 月 ), 頁 同註 1, 頁 156~157 3 洪瓊君著, 樂遊自然天地 ( 台北 : 張老師文化,2003 年 2 月 ), 頁 15 1

10 在紙上戮出無數的小洞, 戮洞在塗鴉過程中也變成一種遊戲 ( 圖 1, 頁 3) 之後, 再收集到有標示日期的塗鴉作品已是八個月後了, 這期間采 的塗鴉大多是在一張紙的中心點只塗鴉兩三筆彎線 一個試圖連接起來的圓, 或是在紙的中心點上一個小區塊的錯畫 4 而 2004 年 9 月收集到的兩張塗鴉作品, 還是以弧形交錯的線條為主,9 月 26 日的塗鴉開始在一張紙上嘗試將許多個弧形的兩端連接起來的遊戲 ( 圖 2, 圖 3, 頁 3) 采 開始較常塗鴉的階段是從 2005 年的 4 月, 她滿三歲以後, 她的塗鴉多以圓形連接放射性的線條為主,2005 年 4 月 29 日的塗鴉, 連接圓形的線條只剩下圓形下方單純的一條或兩條線, 而且她第一次在塗鴉中說故事, 也第一次出現人 ( 圖 4, 頁 3) 而 2005 年 5 月及 6 月的塗鴉, 采 開始嘗試曲線的渦狀包含曲線渦狀, 一層包一層的線條或是連續橫向的接近鋸齒的曲線 每次采 完成塗鴉之後, 我總會興奮地邀請她為畫取名字, 而她總是不加思索地給每張塗鴉說一個題目, 例如 : 瓢蟲和鳥, 鳥在吃瓢蟲 ( 圖 5, 頁 3) 兩個黃金蟲 ( 圖 6, 頁 3) 紅冠水雞, 牠的腳很尖 ( 圖 7, 頁 4) 貓頭鷹躲在森林, 還有食物 ( 圖 8, 頁 4) 五色鳥在寫東西 ( 圖 9, 頁 4) 巴巴那 瓢蟲 ( 圖 10, 頁 4) 等等 翻開我的畫冊, 裡面有一篇記錄是這樣寫的 :2005 年 5 月 4 日, 帶著采 在南安瀑布前野餐 戲水, 黃色的粉蝶在水上翩翩飛舞, 落葉也似蝴蝶翩躚落入水面, 采 說想要畫畫, 她在畫紙上畫了黑色的水 紅色的葉子和黃色的粉蝶 ( 這是采 的命名 ), 我邀請她 : 說個故事吧! 她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馬上說了一個故事 : 一隻粉蝶和葉子去散步, 走一走, 葉子摔倒, 摔到水裡面, 葉子就哭了 ( 圖 11, 頁 4) 令我感到有趣的是, 自然生命竟成為采 塗鴉裡命名與故事構成的主角, 那應該都與她當時的自然觀察經驗有深刻的連結 而我更好奇的是, 因為自然觀察的經驗讓她的塗鴉故事多了一份野性的精采與豐富, 如果長此以往不著痕跡而刻意地讓她在自然觀察的過程中養成畫畫的習慣, 那麼自然觀察經驗將會對她的繪畫內容或技巧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4 趙雲在 兒童繪畫與心智發展 中提到 : 兒童在剛開始塗鴉時, 只能畫出一些沒有形象的, 錯綜複雜的線條, 所以這階段被稱做錯畫或塗鴉 ( 台北市 : 藝術家,1997 年 11 月 ), 頁 28 2

11 圖 1 圖 2 圖 3 圖 4 圖 5 圖 6 3

12 圖 7 圖 8 圖 9 圖 10 圖 11 4

13 歌德說 : 大自然按固定法則造就一個堪為一切藝術之藍本的活的結構 5 近十年來, 我在教學中大力推行 以大自然為師 的信念, 我相信任何藝術創作包括文學創作, 都能從大自然裡尋得靈感的開端, 甚至不只是藝術 文學創作, 連日常生活中也處處可見從大自然裡攫取而來的靈感, 例如 : 金龜車模仿瓢蟲 ; 電線桿的基座是學習熱帶樹種的板根作用 有一回聆聽素有 非洲畫家 之稱的吳炫三先生演講, 他答覆一位聽眾 如何才能學好畫畫 的問題時說 : 大自然就是我的老師, 多觀察自然, 你會發現水有水的流動, 風有風的線條, 都不一樣的 他這段話讓我更加相信, 觀察自然生命繁複多樣的線條 色彩, 將會讓人繪畫內容脫離僵化的 圖象概念 6 惠特曼(E. B. Feldman) 在 藝術教育的本質 中說道 : 我們教導學生要去看顏色的不同之處, 去追隨線條方向的改變, 去辨識形狀的變化, 去衡量角度及空間, 去計算大小尺寸的關係, 觀察上述事項之間的互動, 以及期待發現新的以及有趣的事情 7 大自然便是一個充滿圖像的世界, 引導孩子觀察大自然的事物應是打開感官經驗最豐富的途徑, 至於如何重組與再現感官的內在經驗, 透過技巧將內心的意象畫出, 並在視覺的透視鏡後面打造出好的 批判性透鏡, 則有賴專業的美術教育來培養 近十年來, 我努力地在教學中實踐 以大自然為師 的信念, 包括對我自己大女兒的教育亦是如此, 我從恁其在大自然以各種方式自由地玩耍 ( 包括任由她啃石頭 整個人浸入泥巴裡 等等 ), 到刻意引導她去觀察自然生命細緻的紋理與隱含的繁複色澤 我印象極深的一次經驗是采悠將滿五歲的時候, 我們在南安森林步道走著, 因不久前我們才共讀了一本關於生命的好書 一片葉子落下來 8, 所以我刻意引導她觸摸葉子各個生命階段的質地, 並比較嫩葉與枯葉的不同, 而葉子的觀察與討論不知觸動了采悠什麼, 她突然提出一個大哉問 : 媽 5 湯京士 (P. Tompkins) 柏德 (C. Bird) 著, 薛絢譯, 植物的秘密生命 (The Sectet Life of Plants) ( 台北 : 台灣商務,1999 年 8 月 ), 頁 胡寶林在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中提到 ; 電視 圖畫書裡的圖畫常常畫得很簡單, 也把握到圖象的普遍性, 於是幼兒就樂於模倣 ( 我認為除了模倣電視 圖畫書之外, 同儕之間的彼此模倣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 印入腦海成為 圖象概念 這些 圖象概念 若像公式一樣畫下去就變成是僵化了的 知覺概念, 畫的東西變成標記性的符號 ( 和圖象的普遍性無關 ), 而不是有意象新奇的符號了 ( 台北 : 遠流,2002 年 8 月 ), 頁 118~119 7 惠特曼 (E. B. Feldman) 著, 劉美玲譯, 藝術教育的本質 (Philosophy of Art Education) ( 台北 : 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2003 年 4 月 ), 頁 李奧 巴斯卡力 (L. Buscaglia) 著, 旋元佑編審, 一片葉子落下來 (The Fall of Freddie The Leaf)( 台北 : 經典傳訊,2002 年 5 月 ), 此書並未列出譯者的名字 5

14 媽是阿嬤生的, 阿嬤是阿祖生的, 但是最早最早的人是怎麼發現的? 她又說: 在天空也沒有, 大海也沒有, 花草也沒有, 路也沒有, 什麼都沒有的時候, 是怎麼發現人的? 采悠所說的 發現, 確切一點應該說 出現 而那一回, 就在那一條幾乎被夜色淹沒的山徑中,5 歲的女兒與 36 歲的父親展開她生命中第一次嚴肅的科學與哲學的討論, 那是另一個精采的故事了 為了延伸葉子的觀察活動, 我們在野外拾回一片落葉, 我請采悠仔細觀察那片葉子的肌理, 而她也開始細膩地關注到葉子的紋路與葉片上斑駁的色彩, 並且一再地混色嘗試, 希望將枯葉的顏色在她的畫筆下還原 ( 圖 12, 枯葉 ) 對於大女兒采悠, 我經常以類似的方式引導她觀察自然生命的細微處, 不知是否因此影響了她後來的思考與畫畫的方式, 她的筆觸很細, 也較寫實, 而她所畫的自然生命, 例如花 鳥, 也較能跳脫僵化的 圖象概念, 表現較多的姿態與樣貌 ( 圖 13 花 鳥 14 15), 然而, 不知是否因為太過講求精細而喪失了大膽創新的想像力, 便不得而知, 這樣的改變歷程還須把采悠其他的生活經驗及個人的生命特質加入變因的考量 圖 12 圖 13 圖 14 圖 15 6

15 長久以來, 我一直有很強的動機想透過觀察研究來檢視我所秉持的 以大自然為師 的信念, 采悠自由塗鴉的成長過程我已錯過了, 或者說, 我是用我自以為是的方式來教育她 引導她, 而這樣的做法對於思考方式正穿梭於現實與想像之間的幼兒階段而言, 是否會是想像力的扼殺? 抑或者就繪畫這個藝術而言, 從幼兒處於 命名塗鴉期 9 便開始引導孩子觀察自然的細微處的做法, 正如我這些年來的教育實踐成果, 有正向積極的改變, 諸如因為觀察而讓孩子繪畫的方式擺脫僵化的 圖象概念, 色彩 光影的運用也更加活潑 豐富 等等 這種種的疑問, 我的二女兒采, 正處於以直覺的觀察的塗鴉年齡, 恰好給予我一個重新來過的觀察機會 如果我把注目的焦點放在這個三歲女孩在成長的歷程中大量的自然觀察經驗對其塗鴉圖象的思考影響的過程, 其結果是否會與我一直以來堅持的信念相牴觸呢? 抑或是, 在這場教育觀察實驗的歷程中, 會帶給我全新的啟示? 容我再返回之前的敘述中提及采 在三歲初 (2005 年 ) 進入 命名塗鴉期 的塗鴉, 裡面出現很多動物的指稱, 而她開始在塗鴉過程或塗鴉完成之後為自己的塗鴉創造故事, 角色也多從大自然中取材, 由此可窺見自然觀察的經驗已經在她的語言世界產生影響, 如果說我的觀察是在采 說的故事裡建構起魔法的舞台, 而這樣的影響將會在我的觀察歷程中開展什麼樣的藝術場景呢? 這也將是本論文欲探究的另一主題 二 研究研究問題與問題與目的 我以期待而開放的心情踏上這一趟全新的生命旅程, 拾取采 與大自然相遇的故事, 我希望藉由以下幾點思考方向細細爬梳采 在塗鴉期濡沐於大自然愉快的感官經驗之中, 對於其塗鴉創作的影響與內在效應, 來重新看待, 重新思索 調整我個人對於自然生態與藝術教育實踐的信念 ( 一 ) 采 ( 幼兒 ) 會不會將自然觀察的印象大量地納入其繪畫創作的題材? 如 果會, 那麼, 自然觀察經驗將會對她的繪畫內容或技巧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9 同註 6, 頁 37 處於 命名塗鴉期 階段的幼兒, 雖然未能畫出具體的形象, 但已很明顯地意圖表達些什麼 7

16 ( 二 ) 在塗鴉階段的采 ( 幼兒 ) 欲將自然觀察經驗轉為腦海的思維感覺的 底 10 片 取出來沖洗成相片時, 是否會因為表現的能力與技巧不足而造成挫折感? ( 三 ) 大量而愉悅的自然觀察經驗, 對於伴隨塗鴉而創造的故事有何影響? ( 四 ) 在采 ( 幼兒 ) 塗鴉過程, 主要照顧者與其自然的對話及提問, 會不會刺 激塗鴉者創造故事靈感的豐富度與活潑性? 一 觀察者與被觀察者 第二節研究歷程 本研究的對象是以我的二女兒采 為觀察對象, 主要從采 三歲半到四歲半這一年來於紙上創作圖像的作品, 采 並沒有上幼稚園, 平日的活動場域主要在家裡以及跟隨媽媽去工作, 我的工作白日主要在幾個小學開設 兒童文學創作 繪本導讀 自然觀察 藝術創作 與 兒童哲學 等課程, 我上課時采 便跟著其他小孩 ( 主要是低年級的學生 ) 一起上課, 也一起做活動 ( 不過采 較少參與肢體表演的活動 ), 而晚上我在社區教授以繪本帶領親子共讀的課程及指導社區劇團戲劇表演的課程, 采 也都一起參與 我沒課在家的時候, 采 經常自己玩, 玩拼圖 樂高積木 畫畫 自言自語 等等, 而姊姊放學後, 常常會帶采 玩扮家家酒, 而采 也喜歡模倣姊姊畫畫及寫字 采 跟姊姊采悠相差三歲半 另外, 我們全家人也經常一起活動, 主要從事戶外運動, 爬山健走 騎單車 游泳 溜直排輪 等等, 還有參加各種藝文展演活動, 其中又以觀看兒童舞台劇居多 由於家中沒有電視, 晚上我們經常會與采 及姊姊一起玩撲克牌或圍棋 跳棋, 睡前也經常共讀繪本故事 偶爾, 我們會用電腦放卡通影片或其他影片給采 他們看, 平均約半個月一次, 有時間隔更久, 有時也會讓她上線上美語課程, 平均約一週一至二次, 而采 到外公家看電視的時間一天可能就超過四小時, 回外公家的頻率約一個月兩天 所以, 截至 2006 年 8 月 31 日止共收集到采 126 張圖, 在她的塗鴉中只出現過 10 胡寶林著,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 台北 : 遠流,2002 年 8 月 ), 頁 106 8

17 一次卡通人物 多拉 A 夢, 那次還是模仿姊姊而畫 可見電視節目對采 圖像創作的影響力很低 另外, 采 常常假裝自己是男生, 也要求我們認同她是男生, 所以在她的塗鴉中出現的人物大多是男孩, 鮮有女孩出現 而她的個性也比姊姊獨立 大膽, 她不怕黑, 可以自己玩上兩 三個鐘頭, 不需要我陪, 她也喜歡嘗試新鮮事物, 所以願意嘗試抓任何我們鼓勵她觸摸的自然生命, 包括蛇 比起對待姊姊采悠的方式, 我對妹妹采 的態度是比較放任的, 采悠五歲才上幼稚園大班, 在上幼稚園之前, 我會嘗試著教她唸詩 看字卡 認數字甚至認識注音符號, 也會刻意引導她去看很多事物, 尤其在接近自然生命時我也會嘗試著教她認自然的名, 引導她更細膩地觀察自然生命, 然而對待妹妹采, 我幾乎不嘗試主動教導她任何知識, 一方面是我自己工作的份量加重許多, 一方面是自姊姊采悠身上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發現孩子也許成熟度夠了再學習方有意義, 在進入學校之前, 遊戲才是生活最重要的部分, 也是最重要的學習, 正如維高斯基 (Vygotsky) 經常被引用的一段話所顯示的 : 在遊戲中, 孩子總是表現超越他的一般年齡, 超越他的每日行動 就好像放大鏡的焦點, 遊戲在一個密集的形式裡包含了各種發展的傾向, 而且本身就是一個主要的發展來源 11, 霜田靜志也說 : 遊戲是一切幻想的根源, 也是象徵性並且是比喻性活動的根源 12 在整個觀察研究的歷程中, 我與采 的互動方式以及采 的回饋, 不斷地帶給我深刻的省思, 我一步步屏除自己教育姊姊采悠的方式, 盡量讓遊戲 想像及開放的討論佔滿采 的全部生活 而在觀察的過程所引發的省思, 同時也深深影響我觀察研究的精神與態度, 這部分我將在第三節研究方法中更詳細的說明 另外, 胡寶林 (1986) 在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中對於兒童畫的發展劃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 1. 塗鴉期 (Scribbing Period): 約九個月大, 可以捏筆桿的嬰兒期開始至二歲的幼兒期 這時期的畫面以點 線為主, 即反覆的縱線 橫線 斜線 亂點 即慢慢演變為大小不等的弧線, 圓圈圈 11 L. E. Berk & A. Winsler 著, 谷瑞勉譯, 鷹架兒童的學習 (Scaffolding Children s Learning:Vygotsky and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台北市 : 心理,2004 年 4 月 ), 頁 霜田靜志著, 蔡金柱 李叡明譯, 兒童畫的心理與教育 ( 台北市 : 世界文物,1993 年 ), 頁 86 9

18 2. 象徵期 (Symbolic Period): 由二歲半至三歲半期間 由於語言的學習, 知道用語言的符號幫助思想及表達意願 這時候愛對自己的塗鴉命名, 或先命名而塗鴉, 畫一些大小圈圈, 或模仿父母的文字書寫動作, 懂得以一個單獨的線條來命名一種東西 3. 圖式期 (Period of Schematic): 這是兒童開始懂得把視覺經驗的對象便成心象, 嘗試把心象再限於圖畫的時期 圖式期又可把初期劃分為前圖式期 也就是說由二歲半到四歲間的 塗鴉 有意念 有形象了, 但形象的程度都很精簡, 愛畫人物及會動的有線條特性的東西 ( 如飛機 鴨鴨 ) 13 采 目前正是處於從象徵期跨越到圖式期的階段 在本論文中多處提及孩童的夢想, 在此我所指的 夢想 是引用劉曉東對於夢想的定義, 他認為以主體與客體的密切關係為尺度可以排列以下這幾個概念 夢 夢幻 幻覺 遐想 想像 認識 從前向後, 這幾個概念所內含的主客體關係愈趨向分化, 潛意識參與的程度遞減 意識參與的程度遞增 去掉頭尾兩個極端, 劉曉東將夢幻 幻覺 遐想 想像這幾個概念統稱為 夢想 14 二 研究時間的起訖 嚴格說來, 真正開始觀察記錄是從 2005 年 9 月開始到 2006 年的 8 月 31 日, 也就是采 三歲半到四歲半, 整整一年的成長歷程, 恰巧是采 從一般所稱的 塗鴉期 跨越到 圖式期 的階段, 這期間總共收集到一百二十六張圖畫作品 雖然 資料 已不算少, 然而教育是 百年樹人 的工作, 每一個影響生命成長的經驗鮮有在一朝一夕便能看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其實更想將觀察的時間延伸到采 進入幼稚園之後, 在接受正規教育與團體生活的歷練之後, 她的繪畫與故事的創造是否會有更大的轉變, 我對這樣的轉變有著高度的好奇 然而, 面對現實, 我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這份觀察研究 ( 除非我想延畢 ), 所以只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彈性的延長, 也就是從 2005 年 9 月之前采 的塗鴉中獲取些許訊息, 而在本論文定稿之前繼續保持客觀而非干預的態度繼續觀察采 在圖像與故事方面 13 胡寶林著,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 台北 : 遠流,2002 年 8 月 ), 頁 83~84 14 劉曉東著, 兒童精神哲學 ( 南京市 :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 年 12 月 ), 頁

19 的創作 三 研究方法 在擬定此研究計劃之初, 原旨是要觀察幼兒在自然情境的陶冶下, 圖像創作的情形, 後來發現幼兒塗鴉的創作是隨時隨地都會進行的活動, 於是, 在進行觀察研究這一年當中, 我盡量收集采 在任何時刻 任何場地塗鴉的作品 收集的作品主要以色筆塗畫為主, 有幾張參雜著色紙的拼貼, 還有一 兩張是塗鴉之後再加上其他黏貼的創作 ( 例如將畫剪下貼在竹筷上等等 ) 研究資料以紙上的圖畫為主, 是因為紙上的圖畫最能保存下來, 其他在紙之外的塗鴉, 包括黑板 牆壁等等, 都無法留下永久的痕跡以供分析 ; 另一主要原因是采 在塗鴉時才有伴隨塗鴉而生的故事創作 ( 也就是一邊畫一邊說故事, 或是畫完圖之後, 看圖說故事 ) 在其他的藝術創造活動時, 便未見有此現象產生, 而伴隨塗鴉而生的故事創作也是本研究的主題之一 在觀察研究初期, 為了收集資料, 我經常會在一段自然觀察的過程之後邀約采 畫畫或以詢問的方式 : 要不要畫畫? 來提醒她從事塗鴉 然而經驗一但被打開, 便會不斷地主動複製, 特別是愉悅的經驗 在觀察研究進行了一個月後, 采 便養成到南安玩耍之後以及在外頭吃飯時主動塗鴉的習慣 南安 是通往八通關越嶺古道的入口, 此路的起點是 玉山國家公園南安遊客中心, 而在進入南安登山步道之前, 還有一段長達 4 公里的公路 (30 號省道 ), 公路上有兩處較易親近的瀑布 一小一大, 故 南安遊客中心 30 號省道及南安登山步道, 都是我們野餐玩耍的自然荒野, 也成為采 在野外塗鴉的主要地點 她的塗鴉習慣就像是動物被制約的反應, 除了去南安之外, 我們到其他野外玩耍 觀察, 她很少會在當下的場域塗鴉, 但是會把自然觀察的印象延伸到其他空間, 例如餐館或家裡, 而成為塗鴉的部分主題 另外, 采 經常塗鴉的地點除了家裡, 便是在外頭吃飯時等待的空檔進行塗鴉 在采 經常主動塗鴉之後, 我便採取被動觀察的態度, 不再主動邀約她畫畫, 只在她塗鴉時作記錄 記錄的工具主要以紙 筆現場記錄, 這種方式容易遺漏一些細節與私語, 但 11

20 我盡量把握將采 所說的話就我所收集到的如實呈現的原則 有時我會以錄音機記錄塗鴉過程, 然而塗鴉的機動性太高, 很難隨時隨地馬上準備好錄音機或攝影機待命, 因此, 本研究主要還是採取最基本的紙筆觀察記錄 而這種觀察方式, 有時會因為說話者的速度太快而遺漏或是我個人直覺反應的取捨, 例如前面內容提及采 三歲時說的故事 : 一隻粉蝶和葉子去散步, 走一走, 葉子摔倒, 摔到水裡面, 葉子就哭了 我很可能在記錄時會直接省略語助詞或 然後 這類的時間副詞, 整個句子便顯得過度成熟而失真, 不過, 這種缺失在後來正式的觀察中, 已很少發生 W. Grözinger(1996) 指出 : 我們給予幼兒圖畫世界第一個大的干擾, 便是當孩子給我們看他的作品時, 我們總是提出一個既明顯又煩人的問題 : 這是什麼? 我們便造成了一場嚴重的後果 : 把原始的塗鴉世界和已經進步了許多的語言世界連在一起 這只能加快和縮短圖畫發展, 使之不能達到有機的成熟 過早提出 這是什麼 的問題, 這個看似不關痛癢的干預, 還會引發各感官在圖象完成時玄妙的配合發生紊亂 15 在觀察研究進行了三個月之後, 看到這段文字, 著實對我與采 互動的方式投下一顆威力不小的炸彈, 在觀察初期, 我總在采 塗鴉之後詢問 ; 這是什麼? 企圖從采 的命名與故事裡獲取多一點的訊息, 讓我為其所創造的抽象符號進行解碼, 然而我的問話卻似乎硬生生地將沉溺於彩色夢境中 ( 孩子與原始自我對話的情境 ) 的孩子拉回無趣而黯淡的現實世界 因為出現這樣的疑慮, 我在接下來的觀察過程便採取不主動對話也不提問的 沉默 觀察方式, 後來的觀察記錄卻揭露了我另一個焦慮 : 伴隨塗鴉而生的故事消失了, 只留下一堆線條構成的符號以及難以分析的意象 不過, 這種安靜的作畫方式沒有維持多久, 故事又開始出現了, 采 在塗鴉的同時, 加入許多聲音, 包括斷斷續續的故事 而我便繼續保持自然而不加以干預的方式觀察並收集采 的塗鴉故事 我所謂的 自然, 是讓她自發性的塗鴉, 過程中與她自然的對話 ; 而 不加干預 的做法是不引導她 可以畫什麼 想畫什麼 或 該畫什麼, 而她想用什麼方式, 何種材料, 開始與結束的時間點, 以及過程 15 W. Grözinger 著, 王玉 梁波譯 兒童塗鴉 線畫 彩畫 ( 台北市 : 世界文物,1996 年 9 月 )(Kinder kritzeln zeichnen malen), 頁 33~35 12

21 中想加入何種工具, 塗鴉結束後想如何處理她的作品 我都不加以干涉而保持客觀與距離來觀察 儘管如此, 要避免我的存在對采 塗鴉時的影響根本是緣木求魚, 誠如霜田靜志在 兒童畫的心理與教育 引用齊澤克 (F. Cizek) 所說的話 : 只要在兒童面前我就已影響兒童 ; 我只要向他注目, 就能影響他 16 更何況, 我尚以問話和對話參與采 的塗鴉, 其影響勢必會產生更大的效應, 包括我尚未正式進行觀察研究之前, 邀請采 為她的塗鴉取名字, 這種邀請, 是出自好奇與期待, 不知一個三歲小孩會說出什麼樣的語詞組合, 那是對於 詩 的產生的一種期待 然而這樣的邀請與 這是什麼 的問話, 對幼兒塗鴉過程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這是觀察過程中所衍生的新問題, 也是本研究欲觀察的另一方向 四 名詞解釋 ( 一 ) 幼兒塗鴉文學 : 指開始塗鴉到學齡前的幼兒, 在塗鴉過程以語言和圖像 交織創作的作品 ( 二 ) 觀看 : 當我重新審視一篇篇自己在采 塗鴉過程寫下的觀察記錄時, 其中 彰顯的意義會全然地轉回我的內心, 並且發現內在有東西期待我去觀察 而當它們在我內心抵達完滿時, 意義會再從外在成長 此 觀看 的概念, 是引用自 R. M. Rilke 17 對於觀看的詮釋 在本論文中我所觀看的主軸是從采 塗鴉內容所呈現的塗鴉主題 摹仿現象 想像力及伴隨塗鴉而生的故事內容等等幾個方向進行檢視與反思 16 轉引自同註 12, 頁 Rainer Maria Rilke 著, Looking is a marvelous thing (Pickpockets,Paris,1907 年 10 月 ), 頁 1 13

22 第二章自然經驗與塗鴉 在這一章的分析部份, 我把觀察到采 的塗鴉與自然經驗相關的記錄完整呈現, 包括她在自然環境之中的塗鴉, 以及在非自然的環境下塗鴉出現自然生命或自然觀察經驗的內容, 期盼能盡量貼近真實地再現觀察當下的整個歷程 在觀察記錄中呈現的部份, 包括觀察者 ( 我 ) 與被觀察者 ( 采 ) 所感知的自然體驗, 還有采 開始塗鴉及整個塗鴉的過程, 有些記錄還包含了觀察者的疑惑與省思 我將這些觀察記錄粗略地分為小節, 分別為 : 第一節 : 塗鴉主題 ; 第二節 : 從摹仿到創造 ; 第三節 : 從抽象到具象 ; 第四節 : 挫折感的生成 由於每一份記錄所呈現的現象與彰顯的主題其實是無法乾淨切割而互有指涉與重疊, 所以將觀察記錄分類分章節, 主要是為了方便閱讀 另外, 為了將相關主題擺在一起觀看, 所以觀察記錄並未以日期的先後順序列出 在呈現觀察記錄之後, 我以 觀看 的形式, 考察並檢視觀察記錄所給出的現象, 在這裡 觀看 是指觀察者 ( 我 ) 對觀察采 塗鴉的記錄, 再一次審視, 仔細地分析, 考察並檢視觀察記錄所給出的現象 觀看 的方式就好比是剝洋蔥, 層層剝開內裡, 讓蘊藏在事件裡層的意義與其他訊息彰顯出來, 並針對觀察記錄彰顯出的意義與顯露的問題進行反思 第一節塗鴉主題 2005/9/24 觀察記錄 ( 一 )( 圖 16): 除了玉米, 就是稻田, 潺潺流動的灌溉水渠畔並沒有期待中可能隱藏的鳥類, 唯一能夠引起驚喜的只有錨紋瓢蟲, 這是采 可以輕而易舉抓到的昆蟲 不過, 即使是在昆蟲 動物都相當匱乏的野地, 只要是對小徑中的草和花有些許熟悉的人, 仍然可以找到圖 16 14

23 不少玩耍的趣味 在這條看似單調的田間小徑, 依舊不斷地聽到孩子們愉悅而滿足的歡呼聲, 龍爪茅 看麥娘都是可以粘人的武器, 木賊那被抽斷的節面仍可變魔術般看似完整無缺地接回去, 玉葉金花的淺綠萼片可以當書籤收藏, 最後人人有獎的是構樹葉貼在胸前當作徽章 這麼多可愛卻又不起眼的免費玩具, 只有熟悉它們且具有童心的人才會玩得興味盎然 到餐館吃飯時, 問采 要不要畫畫? 她說 : 要 我問她要畫什麼? 她說 : 要畫瓢蟲和兔子, 我們今天有看到瓢蟲和兔子啊! 有看到兔子嗎? 我故意問她 有啊! 牠在旁邊滋! 滋! 滋! 在吃東西呀! 她十分確定地說 她先用橘色畫了一隻 瓢蟲, 有眼睛還有倒三角形的嘴巴, 采 第一次畫出明確的臉部器官, 姊姊很驚訝而真誠地說 : 畫得好像喲! 真的! 采 受到鼓勵, 立刻又畫了右下角的兔子, 然後又在左頁紙上畫了貓 ( 左上角 ) 和狗 ( 右下方 ), 另一個小朋友問采 在畫什麼? 采 指著紙上的的圖案說 : 瓢蟲 兔子 貓咪 公主 她頓了一下. 因為她看到自己在貓咪的左邊塗鴉的線條很像皇冠, 所以又加進了 公主 這個命名, 她補充說 : 我有看到公主啊! 還有狗 過了一會兒, 我忍不住再問一次正沉浸於塗鴉遊戲中的采 : 你真的有看見兔子 貓 狗和公主嗎? 她頭也不抬表情認真而語氣篤定地說: 真的 2005//9/29 觀察記錄 ( 二 )( 圖 17 18): 在小學操場漫步, 整個草地儼然成為長柄菊的舞台, 一叢一叢隨風輕擺, 很青春的感覺, 要走進草叢裡彎下腰來才能發現隱藏在其間美麗的藍豬耳, 散發濃厚秋的氣息 采 隨手摘了一朵長柄菊, 故意問她 : 有問過長柄菊嗎? 有啊! 她說 可以摘我啊! 狡辯! 接著她又摘了一朵長柄菊, 看見她在跟長柄菊說話, 又跟它說了謝謝 我問采 : 要不要畫畫? 她說要畫長柄菊 事圖 17 15

24 實上, 她畫了一個心形頭, 並且在右邊又複製一次, 但是左邊的心形頭有兩邊對稱的雙層圈圈, 她還要我寫字在她的畫下面 : 兩個眼睛的長柄菊 接著, 又畫了一張, 人的概念屬性更多了, 左邊的人多了一個嘴巴, 還有兩邊對稱的直線連接著球形, 象徵足部的線條, 右邊還有一個是躺著的人, 這個人沒有嘴巴, 頭跟身體是連貫的整體, 足部 ( 也許采 要表現的是整隻腳 ) 更大了 她還要求我一定要在她的畫裡寫下她說的句子 : 我愛洗澡我愛寫字我不愛刷牙還有我要去菜市場買菜呼呼 觀看 : 圖 18 上述兩張觀察記錄中, 在 ( 圖 16,14 頁 ) 裡面的貓 兔子 狗, 都是采 自己的命名, 兔子頭上還有兩隻象徵性的長耳朵, 在貓 兔子 狗的臉上也都有兩個眼睛, 一個嘴巴 四隻動物 ( 包括瓢蟲 ) 的頭型都很接近, 眼睛和嘴巴的圖形卻不一樣, 很顯然地她是把人的臉 移植 到所有在她筆下呈現的動物身上 我們把 ( 圖 17 18,15 16 頁 ) 放在一起觀看, 同樣也會發現采 雖然把觀察到的自然生命呈現在她的塗鴉裡面, 但都很自然地將自然生命融入她最常塗鴉的主題 人 身上 另一個在采 的塗鴉中呈現的豐富圖像, 是在此時期, 她筆下的人的形象仍有許多變異性, 包括其他事物與形象都還沒有固定的表現符號 在觀察研究初期, 采 尚未養成在野外玩耍後塗鴉的習慣, 所以我會主動邀請采 畫畫, 但很快地, 采 便養成塗鴉的習慣, 在第十張圖 ( 自九月開始觀察記錄算起約一個月的時間 ) 之後, 這種主動邀約畫畫的情形便消失了 采 的畫結合了觀察與想像中的事物, 充分顯現她的思維在真實與想像之間來回穿梭的痕跡, 更甚者, 她是在她編織的故事裡 真實 地活著 朱光潛說 : 16

25 兒童在聚精會神到極點, 雖是遊戲而卻不自覺是在遊戲 本來是幻想世界, 卻被他看成實在的世界了 他在幻想世界中仍然持著鄭重其事的態度 18 另外, 從 ( 圖 17 18,15 16 頁 ) 采 為塗鴉創作的命名與詩看來, 她的塗鴉想像還是在呈現她主要的生活經驗 2006/3/21 觀察記錄 ( 三 )( 圖 ): 到南安玩耍時要畫圖, 已成為采 主動的例行公事了, 她直嚷著要畫腳踏車, 但是今天玩耍的時間很緊迫, 無法帶腳踏車來, 我問她為什麼一定要畫腳踏車? 她說 : 因為我喜歡腳踏車呀! 你也可以畫點別的呀! 我說 一隻鳳蝶從山的那邊飛來, 采 說 : 我要 畫蝴蝶, 草地上看見一隻拇指指甲大小的蟾 圖 19 蜍, 采 抓來捧在手心把玩, 她開心地說 : 我還要畫青蛙 現在是中午一點, 紅嘴黑鵯成群在林梢喧鬧不已, 天空是牠們的遊樂場, 采 說 : 我也要畫鳥 來到瀑布前, 采 迫不及待開始畫畫, 她先畫了 A 面左邊接近三角而左上向左突出, 並連結著兩隻耳朵似的圖形, 她的表情閃過一絲挫折, 她說 : 我畫得不像 於是換面 (B 面 ) 再重新畫左邊斜曲線連接三個角的圖形, 在曲線下方又加了幾個銳角, 便開始玩拉長線尾端繫著太陽的實驗, 她連續畫了八條 ( 其中有兩條線是繫著球形 ), 這個重複的過程玩耍 的意味很濃厚, 從她專注的神情裡可以感受到她的精 圖 20 神進入塗鴉的創作世界中, 我常覺得此刻安靜的采, 宛若一尊雕像, 有種純淨 的美感 18 朱光潛著, 談美 ( 台北市 : 前衛,1983 年 7 月 ), 頁 84 17

26 她在中央上方畫了一隻蝴蝶, 從翅膀到觸角到身體, 最後她又在尾部加上一個箱形, 下方又連著一個不規則的 T 形, 我看她遲疑了一秒鐘, 看看我們又綻露微笑說 : 你看我畫蝴蝶 這隻蝴蝶恁誰都可以一眼清楚地辨識, 這正是采 邁入 圖式期 的証明, 她最主要的模仿對象是七歲的姐姐, 而姐姐則是與同儕之間相互影響, 一但進入固定的造型模式, 要如何跳脫, 又是一項艱鉅的功課了 而采 在蝴蝶完成之後遲疑的表情, 是來自尾部那兩筆, 那兩筆仍不脫她現在遊戲式的線條塗鴉, 在這個跨越之中出現游離狀態, 她因而有了遲疑, 在蝴蝶尾部加上這兩筆之後這隻蝴蝶好像變得怪怪的 左邊采 又畫了一個人, 最後還在衣服上畫了一 個口袋 這個人還有牙齒, 在象徵嘴巴的弧線下方 而且這個人還穿了鞋子 這個人像充分顯示采 對於 圖 21 細節的描繪的重視 她說 : 這個是爸爸, 爸爸還沒回來 ( 爸爸今天去台北開會 ) 接著, 她在右下角畫了一隻體型嬌小的動物, 姑婆問 : 這是什麼? 采 愉快地回答 : 是青蛙啊! 采 的畫興似乎很濃, 又把畫紙翻面, 在左右兩邊各畫了一隻河馬 ( 采 自己的命名 ), 左邊那隻是原來她認為畫失敗的腳踏車加工而成 在這次塗鴉中, 采 把她看見的與想像的動物都畫進圖畫裡, 其中也發現她受 圖式 制約的影響 ( 那隻蝴蝶的呈現 ) 到底, 我讓她養成在野外畫畫, 並且將眼中所見之物自然入畫, 是好的影響還是不好的影響? 對一個四歲小孩而言, 我還需要漫長的觀察 觀看 : 自開始觀察采 的塗鴉到現在, 經過七個月, 從記錄中可以發現采 最常塗鴉的題材除了人之外, 在自然觀察過程中, 引起我注意且印象深刻的自然生命也都成為她塗鴉的主題 ( 這類記錄在後面會陸續呈現 ), 而采 在描繪自然生物的表 18

27 現也有超越平時遊戲線條與造型的成熟, 但是後來的塗鴉經驗便很明顯跳脫摹仿實體時的限制, 不再為自然生物的顏色或造型等問題斟酌, 而恢復隨意塗鴉的自由 另外, 在觀察記錄裡也呈現了觀察者的擔憂與反省, 研究幼兒塗鴉的專家向來都主張幼兒畫畫時, 沒有寫生的必要 19, 而我刻意將采 帶至自然環境中塗鴉, 讓她自然而然臨摹起圍繞於週遭的自然生命與情景, 這種自發性的寫生, 對幼兒圖畫發展的階段而言會不會造成揠苗助長的負面影響? 而這樣的擔憂, 包括讓幼兒跳脫兒童繪畫必經的定型化的畫 20, 是否都是一個母親的多慮? 第二節從摹仿到創造 2005/10/01 觀察記錄 ( 四 )( 圖 22): 在南安六個小時的漫走, 采 至少說了四次她還沒有畫畫, 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建立的習慣? 回程時於 山風 休息, 讓她們畫畫, 除了實驗渦形之外, 又用框框框住她畫的人, 她說要畫螽蟖 ( 我們前方一株禾本科植物上面正停著一隻螽蟖若蟲, 頭胸是糖果般的紅, 腹部背面是黑色 ), 采 一邊畫一邊對自己描述螽蟖的顏色 : 頭是紅色, 背背是紅色, 屁股是黑色 所以她用粉紅色畫蟲的身體 ( 蟲在中央右方, 身體的構造經過仔細的描繪, 倒有幾分相似 ), 畫畫時她一直說 瓢蟲, 我問她畫的到底是螽蟖是瓢蟲? 她說 : 是瓢蟲螽蟖 不知她是把兩種昆蟲的名稱搞混了, 還是自己另創新名詞? 圖 熊本高工 福井昭雄共著, 李英輔譯, 兒童是天才 塗鴉萬歲 ( 台北市 : 聯名,1996 年 3 月 ) 頁 同上, 頁 132 女孩子畫房子 洋娃娃和固定的花的畫; 男孩子畫怪獸或機器人和汽車的畫等, 這種定型化的畫, 稱為固定型式 (stereotype), 因為幼兒到了五歲左右後, 隨著社會性或語言的發展, 跟朋友們的交流趨於繁盛, 而這種畫可說是這樣地互相意識到別人的表徵 19

28 2005/10/15 觀察記錄 ( 五 )( 圖 23): 傍晚, 我們找到今年秋天第一隻在南安發現的螢火蟲 雄性的台灣山窗螢 到餐館吃飯等上菜的空檔時, 采悠開始畫畫, 畫花 畫蝴蝶 畫天空 畫太陽 畫雲 畫海鷗, 畫海浪, 就是沒有畫到我們今天在野外看見的任何自然生命, 采 的畫便受到姊姊的影響, 畫花, 畫海, 畫到一半還把紙倒轉繼續在空白的地方塗鴉, 不過她第一個塗鴉的東西是螢火蟲 ( 在右側偏下的位置, 背部是黑的, 頭是橘色的 ), 除了畫螢火蟲時她很認真跟我們確認牠各個部位的顏色之外, 其它的塗鴉便是摹仿姊姊作畫, 而且很隨性 我一直在思考, 讓采 在不到四歲的年齡, 便養成臨摹印象中的自然實體而塗鴉的習慣, 會不會一下子把她拉得太遠, 而喪失原始的活潑的創意, 一方面也容易造成挫折感 像前日晝小白鷺的情形 ( 這一部份將在第四節討論 ) 雖然這種習慣也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采 在塗鴉之前或塗鴉過程中, 我始終讓她保有絕對的自主性, 從未引導她 可以畫什麼, 想畫什麼 或 該畫什麼 我畫好了, 我要說一個故事給你們 圖 23 聽 采 的聲音大到整個餐廳的人都聽得見 : 從前從前, 有一個螢火蟲, 牠吃一個一個肉鬆 ( 圖左側幾個綠色及紅色的渦形 ), 牠把花養得很漂亮, 可是有一個彩虹 ( 指下方藍色 紅色 橘色重疊交錯的線條, 原先說是 海, 現在又變成彩虹 ), 她不喜歡彩虹, 牠吃肉鬆一一講完了 觀看 : 上述兩張觀察記錄中, 采 主動嘗試將觀察到的生物畫下來, 但是主要的塗鴉內容還是在玩線條 造型 組合及裝飾的實驗遊戲 ( 圖 22,19 頁 ), 如林心智所說 : 圖畫發展的過程, 對幼兒來說, 是一種實驗的過程 塗鴉期是小孩實驗 20

29 各種線條 各種造型 各種組合的時期 幼兒的實驗帶著濃厚的遊戲性 21 到了圖 23, 因為摹仿, 采 的塗鴉中也出現圖式化的花, 然而, 不論是嘗試將眼前的實體或腦海中感覺思維的底片取出沖洗成相片, 或者是摹仿他人的造型, 一但進入塗鴉的世界, 采 的想像便脫離現實的桎梏, 眼前具體的形象都只是將想像力擴散至無邊際的浩瀚宇宙的觸媒 這兩次采 的塗鴉以螽蟖 螢火蟲這種體色優美的生物開始, 正如李奧帕德所說 : 如欣賞藝術那樣, 我們察覺自然特質的能力, 是以美的事物作為開始 這個特質在美的事物的遞演過程中, 擴展成語言無法捕捉的價值 22 他這段話也為采 在塗鴉時的想像以及創作的故事, 做了極佳的詮釋 ( 塗鴉故事的部分, 將在第四章作分析討論 ) 從這兩張塗鴉中同時也發現兩個現象 : 1. 采 為了寫實地描繪自然生命, 在塗鴉的表現上, 包括線條 造型 組合及顏色, 都明顯地受到限制 趙雲在 兒童繪畫與心智發展 中指出 : 形狀較諸色彩容易把握 存在於我們四周的事物, 形狀的變化比較多, 其特徵也比較顯著 動的 富於變化的 特殊的東西, 較易引起幼兒的注意, 所以幼兒在把握事物的特徵時, 會比較注意到 形狀 這種屬性 23 采 在這個時期的塗鴉, 正處於從 用不同的顏色說明不同的事物 跨越到 逐漸發現顏色與物體的關係 24 的階段, 對於事物本身具有的顏色, 還不是很嚴格的講究, 然而為了描摹自然生命, 她開始注意到事物本身形狀以外的其他屬性, 尤其是顏色 這種現象是否隱藏著將沉溺於夢想中的孩子拉回充滿限制的現實框架裡的危機? 2. 塗鴉的故事在想像的世界裡仍包含著平日生活的經驗, 也就是說, 兒童的遊戲一方面依據現實, 另一方面又是超現實的 林心智著, 從塗鴉到圖畫 : 幼兒圖畫發展歷程的個案研究 幼兒保育學刊 2004 年 8 月 頁 李奧帕德 (A. Leopold) 著, 吳美真譯, 沙郡年記 (A Sand County Almanac) ( 台北市 : 天下文化,1998 年 3 月, 頁 趙雲著, 兒童繪畫與心智發展 ( 台北市 : 藝術家,1997 年 11 月 ), 頁 79~80 24 同上, 頁 劉曉東著, 兒童精神哲學 ( 南京市 :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 年 12 月 ), 頁

30 2005/9/23 觀察記錄 ( 六 )( 圖 24 ): 暴風雨過後, 到處都是殘山賸水, 山徑淹成一條條水道, 踩著水道前進, 與我們相遇的盡是殘兵敗將 一隻斷了右螯的拉氏清溪蟹, 缺了後腿的螽蟖 走沒幾步采 便跌進水澤中玩起來, 而采悠不喜歡襪子濕漉漉的感覺, 所以謹慎地選擇不會弄濕腳的突起石塊踩著前進, 後來, 我也索性涉水前行了, 回頭看, 采悠還在躑躅不知如何跨出下一步, 我對她 喊著 : 沒關係! 乾脆踩進水裡玩吧! 她也就放開 了, 跟著妹妹在水漥裡開心地踩跳著, 一邊歌唱舞蹈 圖 24 起來. 我站在水邊欣賞她們的快樂, 不禁感到困惑, 為什麼我完全沒有下水玩耍的慾望? 我在采悠這個年紀時, 還敢在眾目睽睽下脫得只剩一條內褲, 便跳進游泳池內玩水, 我也曾有過潑野的童年呢! 采 不小心玩得太過忘情而跌倒撞到石頭, 哭了幾聲, 把她扶起來. 問她 : 要不要繼續玩? 她苦著臉點頭說: 還要! 疼痛馬上被遊戲的興奮給掩蓋了 采悠問我 : 為什麼妳不下水跟我們玩? 我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正在想 為什麼妳不知道 為什麼? 采悠問 我一直想探問的是什麼力量抽走了我親水玩水的慾望? 隨著年歲增長, 我的身體跟著抽直變硬, 連我的心靈也跟著變得僵硬而無趣嗎? 三歲跟三十歲的差別就在於生命的活潑性被抽離與否嗎? 來到山徑上一個叫 山風 的平台, 孩子們總是喜歡在大理石平台上休息玩耍一下的, 而這次她們主動說要畫畫, 采悠畫了這裡看不到的花, 采 畫裡放射性排列像棒棒糖的圖形便是摹仿姐姐畫的花, 中間藍色的部分是 水管 ( 步道上有人在裝水管 ), 而三角形部分, 她說 : 本來是 蜂蜜, 後來變成一個 蝴蝶 她的畫紙本來擺橫的畫, 後來又轉成直的方向繼續畫, 而她也第一次嘗試用框框把塗鴉包含在框框中 後來在她的塗鴉中出現很多次這種框框, 而我在小一 小二的學生畫作裡也看到這種框框 我以為她們會畫我們沿途所見的風景或自然生命, 至少會畫到 水 吧! 但 22

31 是, 一點也沒有 觀看 : 勃羅爾 (Abbe Breuil) 說 : 兒童具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模仿性格傾向 26 模仿的動機促成幼兒學習的重要動力, 在采 塗鴉的作品中, 透過模仿同儕 ( 尤 其是姐姐采悠 ) 而呈現的符號佔相當大的比例, 甚至可以說采 會因為摹仿動機 而自然汰換最初塗鴉的靈感與衝動 關於任意把畫紙轉動角度來塗鴉這種隨意的方向性, 此現象在空間 方向的 秩序感尚未完全建立之前才出現, 當塗鴉中對於空間的配置開始具有描述性的秩 序感出現之後 ( 例如天空在上方, 人及其他事物在中間, 土地或海洋在下方等 27 等 ), 亦即基底線出現之後, 轉動畫紙的隨意性亦逐漸隨之消失 采 ( 或者可將此經驗擴展到其他孩童身上 ) 不斷地在其塗鴉中以框線將她 的畫框起來, 那包圍型態的框線似乎讓塗鴉者回到庇護之地的原初狀態, 這是否 為尋求溫暖與保護的自然動機? 框框如同房子的庇護, 如同回到母體子宮裡溫暖 的記憶? 這種線條溫暖的框線, 形成巴舍拉 (G.. Bachelard) 所說的 賦歸 記號, 烙印在不可勝数的的日夢裡, 因此人類的賦歸總以最強烈的韻律發生在人類生命 中, 穿越久遠的歲月而來, 並透過幻夢, 抵擋所有空白的光陰 28 在采 筆下一 次次顯現的優美的弧線 充滿力度的渦型及一個個溫暖的框線, 在在以 最強烈 的韻律 引領塗鴉者與觀看者回到原初庇護的記憶底 2005/10/27 觀察記錄 ( 七 )( 圖 25): 五隻中白鷺在學校的草地上吃蟲, 山坡上還有一隻牛安靜地吃草, 沒有圍牆的荒地, 紫色的薰衣草, 紅色 黃色的紅黎, 艷得令人神魂顛倒, 紅茅草從初秋盛開到冬天, 而甜根子草已經從河床的舞台褪下, 那閱兵似地佔據河床所有土地 26 惠特曼 (E. B. Feldman) 著, 劉美玲譯, 藝術教育的本質 (Philosophy of Art Education) ( 台北 : 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2003 年 4 月 ), 頁 同註 19, 頁 68 到了五歲左右, 一向做羅列式畫法的, 現在就逐漸地會分明出上下 左右的位置關係, 而在畫面下方拉一條橫線, 就在上面將人物或房子等排列畫出 這條線即稱作基底線 28 加斯東 巴拉舍著, 龔卓軍 王靜慧譯, 空間詩學 (la poétique de l espace)( 台北市 : 張老師文化,2003 年 8 月 ), 頁

32 一片雪皚景致的是五節芒, 意味著秋天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們這隻校外荒野探險的隊伍回程時多了不少行頭, 每人手上拿著, 髮上插的是芒花 紅茅草, 還有不請自來硬要黏在褲管上的鬼針草 回到教室, 每人發一張圖畫紙, 亞芮依睜著大眼睛問 : 我可以隨便畫什麼嗎? 當然 我可以畫樹嗎? 可以 我可以畫鳥嗎? 更好 我想要畫牛, 可以嗎? 太好了 老ㄒㄧ, 我可以畫太陽嗎? 有著黑人皮膚般的浩澤問: 當然可以 我說 我想畫兩個太陽, 可以嗎? 浩澤的口氣像只是告知我他的決定, 不過是習慣性的詢問而已! 真不知是哪個人, 或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哪個環節讓孩子養成這種不敢放手去做的壞習慣? 我說 : 當然可以, 可是你為什麼要畫兩個太陽呢? 因為很熱啊! 浩澤摸著他的脖子, 好像太陽就在他背後 令我好奇的是已經小二年紀的浩澤, 為什麼還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圖 25 孩子們把完成的畫一張張擺在我面前, 並且一一向我解說他畫裡的故事, 每一張圖的畫面都是那麼地豐富, 充滿了色彩和快樂 采 最後一個完成, 在這群野性未泯的孩子面前, 采 的活潑算是一種安靜了, 而她畫畫的時候, 一直都是很安靜而且專注, 在她塗鴉時的神情裡, 似乎洋溢著一種幸福的光采 我後來才懂得, 塗鴉是孩童進入夢想的一個窗口, 巴舍拉 (G.. Bachelard) 說 : 夢想就這樣表明人的存在進入了一種休息, 夢想表明了一種安逸狀態 夢想者帶著他的夢想全身心地進入了幸福的實況 29 畫面中咖啡色的部份是最早的塗鴉, 她說是 : 鞋子 妳( 指我 ) 穿著鞋子在草地上跑 另外, 畫面中間偏左螢光黃色的部分是兩隻中白鷺, 還有中間方形包著圈圈的圖形是 電視 後來, 我發現她又把畫紙翻轉在左下角畫了一隻顏色很可愛的牛, 藍色飯糰形的頭, 黃色身體, 身上還有許多咖啡色 藍色的斑 29 加斯東 巴舍拉 (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everie )( 北京市 : 三聯書店,1997 年 5 月 ), 頁 16~17 24

33 點, 夾雜著三條藍色直線, 她還用藍色在身體下方畫了一排似實心圈圈的圖形, 代表牛的腳 另外, 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黃色的小孩 ( 右邊 ), 一個是綠色的爸爸 ( 左上角 ), 看起來很像是從俯瞰的角度, 右上角還有她的簽名 ( 關於圖畫裡符號的命名, 有些是采 自己主動命名, 有些是在我的詢問下產生 ) 晚上, 我準備寫記錄時, 采 看到她畫的牛, 說她忘了畫尾巴, 於是用鉛筆補上尾巴, 又畫上眼睛 鼻子和嘴巴, 而她原先畫的兩條藍色橫線, 她說是牛受傷了, 牠在哭哭 2005/11/10 觀察記錄 ( 八 )( 圖 26): 山坡上有中白鷺在覓食, 想來這幾隻北方來的客人暫時要在這裡居留了, 古賀榕因為搶先接近中白鷺而讓鳥兒驚慌飛逸, 引來眾聲伐撻, 我把孩子帶到最 大的那棵楓香樹下, 閒坐在石板桌上, 午後涼風徐徐 吹送, 這樣好天還上什麼課呢! 發呆最好 這群孩子 圖 26 卻比我還認真 : 老師, 我可以畫中白鷺嗎? 老師, 我可以畫避債蛾嗎? 我可以畫樹嗎? 當然可以, 你想畫什麼都行 我說 采 畫了一隻粉紅色的中白鷺, 身體圓圓, 有一對翅膀和嘴巴, 形體非常清楚而具體 ( 但與中白鷺實際的體型相距甚遠 ), 左右各有一棵樹, 她說 : 中白鷺在吃避債蛾, 樹上有字, 有兩個娃娃 ( 中間上方紫色的部分 ), 中白鷺吃完避債蛾就去玩娃娃, 然後, 牠就爬樹 ( 采 主動說起塗鴉的故事 ) 有的孩子在草地上抓蟲, 有的跑到山坡上尋找鷺鷥的蹤影, 太陽自厚厚的雲層斜射出微光, 孩子們的臉上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這自由真值得讚美啊! 我把孩子們帶到欖仁樹下, 要他們撿拾一顆果實, 並找來幾顆兩手可捧握的大石塊, 回到楓香樹下的石桌, 孩子們對即將進行的活動充滿了期待, 欖仁樹的果實夠老, 石塊也夠俐落, 敲兩下便把欖仁果敲碎了, 我讓孩子們品嚐欖仁果的種仁, 滋味雖不似花生那麼香, 就野味而言, 也夠新鮮了, 孩子們不斷地發出 好好吃! 的驚嘆聲, 吃不過癮的還回到欖仁樹下撿了滿懷過來, 下課鐘響了, 一群孩子還在石桌上貪心地敲敲捻碾, 捨不得走 25

34 觀看 : 上述兩張塗鴉的內容, 采 很明顯深受同儕影響, 她畫的題材大都是其他人說出來想要畫的東西, 模仿同儕的慾望大過於她對週遭事物直覺感受與觀察的經驗, 但這只是繪畫活動的開端, 一但進入畫圖的遊戲世界裡, 想像的翅膀全然開展, 故事與詩便似陽光底下自由飛舞的精靈, 讓小小孩的心靈脫離最初的模仿動機, 想像的世界因而有了全新的創造 另外, 這群七 八歲大的小孩在畫圖之前不厭其煩地詢問我可否畫她所屬意的題材, 是因為個體心理漸趨成熟的過程, 愈發在意別人的評價而缺乏信心, 還是情感表現的方式被過度壓抑的結果? 也許兩者皆有 采 目前尚未出現這種情況, 要畫什麼, 對她而言, 似乎是在無意識底下讓手中的筆跟隨任意迸出的靈感遊走, 即使是出於摹仿同儕的動力而畫, 對自己呈現的作品, 不論是過程抑或是結果, 她都表現出十足的自信與快樂, 這也是此階段的孩子尚不懂得在乎他人的目光與評價時, 最珍貴的情感 2005/11/5 觀察記錄 ( 九 )( 圖 27): 走了五公里的山路, 今晚要在八通關越嶺古道的佳心露營, 小孩都窩在帳棚裡, 姊姊突然說要畫畫, 采 也要跟著畫, 她說要畫青蛙和蝴蝶 : 今天, 我們看到很多蝴蝶耶! 她像是在對我解釋 才一下筆, 她馬上說 : 我在畫恐龍 黑色是小恐龍, 她說 : 牠有三隻腳( 指恐龍, 其實她畫了 七隻腳, 因為她還不會數數 ) ) 紅色是大恐龍 ( 左 邊, 似綁兩個蝴蝶結的女孩 ), 她在右下角畫了一個 圖 27 小女孩, 女孩在看恐龍 接著她快筆塗畫了天空, 說 : 這是在海邊 畫作完成之後, 采 拉著我的手強迫我要聽她說故事, 她看圖說 : 在海邊, 恐龍被樹打到 ( 樹是黑色恐龍上方的紅色圖形 ) 她回家找媽媽, 然後就走掉 26

35 了 故事又再一次被創造, 在口述的時候 2005/11/6 觀察記錄 ( 十 )( 圖 28): 一夜星光燦爛, 換來清晨徹骨的寒 帶采 在水槽旁準備刷牙時, 一個國中女生跑來說涼亭那頭有隻青竹絲停在樹上, 我趕忙說 : 巫古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話才說完, 采 便像中了蠱似地拿著牙刷朝涼亭走去, 我認定她是清醒地拿看蛇當藉口拖延刷牙的時間, 雖然她是真的對蛇也很好奇 那隻青竹絲彷彿提早進入冬眠, 盤在樹枝上一動也不動, 足足一個小時, 直到我們徹營離開時, 依舊如此, 不過, 她還很嬌嫩吧!30 公分不到, 體色細緻而鮮亮 再次踏過那一段落葉鋪成的小徑, 腳底下帶著青辣的香氣直鋪上來. 我知曉已經回到土肉桂的果實落了整地被人輾碎的那一段路徑, 一行人開始在跼窄的山徑上尋找完整的土肉桂子, 霎時間, 醒人脾腦的清涼辣味溢滿整個空氣 氣味原來也可以這樣被記憶的呀! 一路上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登山客, 不斷地稱讚采 : 啊! 這個最小, 最厲害 這麼小就這麼會爬山, 長大還有山可以爬嗎? 采 興奮地對我說 : 他們說我很厲害耶!)她也學著大人的模樣, 一一向迎面而來的陌生人大聲問候 : 早 然後, 撇開我的手, 堅持自己走, 在石頭間小跑步起來, 有時, 還像隻鳥兒在林間跳躍, 並且, 不停回頭提醒我 : 你要小心, 不要跌倒, 掉下山谷喔! 後來, 她不小心滑倒了, 很勇敢的不吭一聲, 還是堅持要自己走, 壓隊的布農族人一再提醒我要牽著采 的手, 直到我對采 說 : 我好害怕摔倒, 你能不能牽著我走? 她才伸出手, 大氣地回應我 : 我保護妳 帶頭的領隊拼命地趕路, 我們照樣把隊伍脫得老長, 實在是有太多美好的生命留住我們的腳步, 熟悉的或不曾遇見的, 長在岩壁上的堇菜 油點草, 落了滿地的青剛櫟果實, 小卷尾 五色鳥 小啄木 而且, 五公里的山路對三歲八個月大的小孩來說, 還是需要多一點喘息的機會與悠閒的趣味吧! 兩天的登山露營活動結束後, 送走一批一批的人, 回到家也是午後了, 洗去兩天的疲憊之後, 大人都快攤倒了, 兩個小傢伙還有氣力看完迪士尼版的 灰姑 27

36 娘, 然後, 興致一來, 還要畫畫, 我也趕忙提起精神, 記錄采 的塗鴉, 采 先在格狀的筆記簿裡畫人, 我把圖畫紙遞給她, 請她下一張畫畫在圖畫紙上, 她有點不耐煩, 但還是放下筆記簿 ( 在她完成了人的圖像之後 ), 接過圖畫紙, 右手拿起橘色蠟筆, 直接就在紙的中央上方線條流暢, 一筆揮就畫了一條不用猜都看得出來的 蛇, 然後很快地又在蛇的腹下畫了七條直線, 她說是 蛇的腳 右下角她畫了一個國王, 有頭 手和腳 采 在畫上國王的嘴巴時, 笑著說 : 他在笑嘻嘻 下面長條形的褐色是國王的手套, 接下來粉紅色和黑色的圖形實驗以及左下黑色的數字都是 注音, 她第一次說是 : 故事裡的注音 第二次又說 : 我在畫注音裡的故事 最後, 采 又用鉛筆塗上天空, 然後用黑色把蛇框起來, 並加上幾筆直的 橫的線條 很快地, 她完成了塗鴉, 又拿起剪刀玩彩色膠帶, 我不大確定地問她 : 你不要畫了嗎? 她頭也不抬地說: 不要 了 圖 /11/8 觀察記錄 ( 十一 )( 圖 29): 采悠拿來一張采 的塗鴉, 她用紅筆在色紙背面畫, 畫面很滿很豐富, 看起來裡面有兩個人, 有丸子串, 還有其他我猜不出來卻很豐富的圖像, 我跟采悠都很好奇采 畫裡有什麼故事? 全部都是蛇 采 說得很乾脆 疑 全部都是蛇? 我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懷 圖 29 牠自己創造的, 天上有很多大野狼 采 說了一個簡短卻把我們推向更 模糊思考的故事 28

37 采 這張塗鴉曾短暫消失, 後來在她兵荒馬亂的書桌一角找到, 我拿著這張塗鴉若無其事地問她 : 你畫的是什麼呀! 她很篤定地回答: 都是蛇啊! 這時她的左腳正跨上腳踏車, 我忍不住發問 : 為什麼你要畫那麼多的蛇呢? 因為我喜歡蛇啊! 聲音還留在眼前, 身影卻像蛇一般滑溜到老遠去了 觀看 : 巴舍拉 (G.. Bachelard) 說 : 回憶只是將幻想的門重新打開而已 30, 因此, 記憶可以成為創作最初的衝動,( 我要再重覆一遍 ) 當孩童的夢想一但進入塗鴉的世界, 他的想像便脫離現實的桎梏, 眼前具體的形象抑或是回憶中的影像, 都只是將想像力擴散至無邊際的浩瀚宇宙的觸媒 采 為塗鴉創作的故事可以跟圖像毫無關聯, 也可以無限次再造, 圖像同時也可以脫離事物本身一般概念化的定義或具體的屬性 幼兒塗鴉及其創造的故事其實是引領我們這些眼界已僵化的成人從制式 窄化的視覺概念中解放出來的一條絢爛道路 第三節從抽象到具象 2006/4/17 觀察記錄 ( 十二 )( 圖 30): 采悠學校的操場裡正伸展著各式的草花, 若不把目光從其他地方移轉到土地上來, 是不會發現它們的 長柄菊的花似乎是一年四季都不會缺席的, 小巧的一枝香好久不見了, 現在她的種子集合成一個圓滿的球形, 等待風起, 便要各奔前程了 黃色的兔兒草也開花了, 還有紫背草 藍豬耳, 水蜈蚣是青草中彰顯的綠, 那近似白色的小 花 鱧腸更是久違了 俯身在青草地裡 埋首尋覓草花並叫喚它們的名, 好像與老朋 圖 同註 29, 頁

38 友相逢那般的喜悅, 草花是記憶的甬道, 引領我回到那些個在艷陽下赤裸雙臂, 頭頂軟帽, 披一肩黝亮的長髮, 一整個早上或一整個下午趴跪在人行道旁記錄草花的日子 最初引我眼睛一亮的是瓣尖粉桃色, 白色底, 花瓣似蛇般井然有序地攀旋在莖上的草花, 它的名字叫 綬草, 它在草地上的分佈區域相當有限, 而這草花細緻到連莖都是以麻花辮狀往上盤繞 綬草出現的時間十分短暫, 心想, 回家只有兩分鐘的路程, 不要再給自己怠惰的理由, 便衝回家去拿筆記本 相機, 臨走時采悠還叮嚀我幫她帶畫本來 不一會兒光景, 我們母女倆便坐在草花前, 用我們熟悉的方式記錄草花的容顏 采悠畫了蝴蝶一般的長柄菊, 她說 : 喔! 我還要畫這個蛇一樣的紫花 采 本來在另一頭跟爸爸玩球, 看到姊姊在畫畫, 她也湊過來跟著畫, 她先在紙中央畫了一個接近鋸齒狀似的樹形, 頂端有紅色的花, 她一直向我們解釋, 她畫的是我們家前面的花, 但我們實在很難從她畫出的形狀去推想答案, 她解釋得有些氣餒, 但未影響她畫畫的興致, 後來她學姊姊畫了一株長柄菊, 又在右上角摹仿姊姊畫了一枝綬草 回到家, 采 興奮地指著牆邊盛開一列的百合花對我們說 : 我就是畫這個花啊! 觀看 : 同儕 ( 在此指姊姊 ) 的繪畫題材會觸發采 的繪畫靈感, 而刺激她提取同類事物的視覺印象呈現於紙上, 但是憑印象所畫的形象與實際形狀差距甚大, 變成了抽象的符號, 然而這種變形, 是幼兒天生隨性 自由而且自然的能力, 是許多藝術大師欲學習卻不一定能學得來的繪畫技巧 畢卡索曾說 : 過去我畫得像拉飛爾, 卻花了一生的時光學習畫得像兒童 可是, 采 從姊姊采悠的圖畫中摹仿而來的圖式, 便顯得很能掌握物體的線條與形象, 讓其所描繪之物有固定的表現形式, 因為摹仿, 采 的圖畫便失去渾然天成的天才式的抽象表現能力, 這大概也是成長中的小孩必經的過程 30

39 2006/5/27 觀察記錄 ( 十三 )( 圖 ): 這段時間獨角仙氾濫成災, 在花東鄉間居住的小孩, 若沒有抓過獨角仙, 甚至缺乏飼養獨角仙的經驗, 那就太遜了 此時節, 夜晚落單的獨角仙偶爾會被門前那盞路燈引來, 在我們家院子裡遊蕩, 我們抓了兩隻獨角仙, 一公一母放在飼養箱裡, 期待能擦出一些愛的火花來, 不過那隻母的抓來時, 才剛自泥土裡爬出來, 凶悍得很, 抓牠時還把我的手指給踢傷呢! 養獨角仙的第二天, 在餐廳吃飯, 等待飯送上來 之前, 姊姊拿白紙畫起獨角仙, 她畫了兩隻在葉子上 的獨角仙, 一公一母, 葉子上有兩塊迷你西瓜, 其中 圖 31 一塊還被吃了一口, 姊姊說 : 我本來想畫獨角仙正在吃西瓜, 但是沒畫好 我說 : 也許你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畫獨角仙 采悠很聰慧, 把紙翻面, 從右下角斜著往上畫, 那隻獨角仙只出現上半身, 頭頂上的角很巨大, 看起來很有力量 采 看到姊姊畫獨角仙, 也跟著畫獨角仙, 她在兩張紙上共畫了四隻獨角仙, 其中一張有兩隻獨角仙被框在一個可能是葉子的框框裡, 她也許是在學姊姊畫獨角仙在葉子上, 那片葉子的環紋是對稱的, 連獨角仙身上的紋 角與腳的數目與位置也幾乎是以對稱的形式呈現, 而公蟲跟母蟲之間有一條界線, 這應是之前的習慣遺留的痕跡 ( 姊姊在紙中央畫一條線, 要采 在線的兩邊畫上不同的東西 ) 也許是因為曾經把獨角仙抓在手裡以及飼養的經 圖 32 驗, 所以視覺再現的力量很強, 孩子在畫獨角仙時很自然地便表現出獨角仙的特 徵, 包括牠的腳, 身上的紋路及公母頭上犄角的差異, 而采 畫的獨角仙是雙半 環形的紋路, 可能是刻意要與姊姊畫的獨角仙區別 31

40 采 畫完一公一母的獨角仙時 說 他們在傳 染 我問 傳染什麼 采 答 傳染以後 就生出小寶寶了 我忍著笑說 采 那是交 配 不是傳染 近一個月後 采 看到這幅畫還記得自己說過 傳染 這個笑話 觀看 觀看 在采 的塗鴉作品中 對稱的形式出現的次數實 圖 33 在不多 如果把人及動物的腳這種必然的對稱放在計 算之外的話 關於 對稱 杭海在 孩子的方式 中有不少正面的讚頌 他 認為 在古典時期 人們就發現決定形態完美 和諧的共有特徵就是對稱 無論 是一片樹葉 一隻甲蟲 還是一位美人 人類對對稱的著迷與感悟的印跡俯拾 即是31 然而在采 的塗鴉中 像這四張圖裡面的獨角仙如此講究對稱的情形是 很少見的 在畫這幾隻獨角仙時因為摹仿與在提取腦海中知覺印象的底片時 采 顯得有些謹慎 而這些獨角仙也因線條的規矩而失去往常在采 的塗鴉中所呈 現的活潑感 包括線條 顏色 甚至是伴隨塗鴉而生成的故事 等等 對稱的表現也許是降低畫面活潑感的原因 而摹倣更是另一個主因 在兒童 成長的歷程中 模仿 是必然的驅動力量 也是無 可避免的過程 如何超越模仿這個階段的欲望 開拓 自己的創造之路 可能需要時間之手來解決吧 2006/5/11 觀 察 記 錄 ( 十 四 ) 圖 一早我們母女倆還想繼續賴床 卻被周圍無情的 農藥毒氣包圍 頭痛到無法呼吸 便草草準備早餐逃 圖 杭海 著 孩子的方式 台北市 三言社 2003 年 11 月 頁 67 32

41 到南安去, 我總是阿 Q 地以為, 陰離子和芬多精可以解毒 出發前, 采 一聽到要去南安, 馬上說 : 我要畫畫, 畫腳踏車 來到小瀑布前, 她馬上攤開畫冊, 在數不清的小灰蝶前面, 蹲在石頭旁便開始畫畫 她看著前方說 : 樹 手中握著的粉桃色蠟筆便在紙上形成一棵樹 ( 其實只是一些構圖不完整的幾何線條 ), 她快筆畫了兩張, 另一張以藍色線條為主 她很快又要翻新的一頁來畫, 我不禁問她 : 你畫好了? 她指著藍色線條說 : 這是老爺爺的棍子 她翻新的一頁準備畫第三張, 卻被漫野恣飛的小灰蝶給吸引, 而忙碌地像隻甲蟲跳上跳下地想抓住一隻蝴蝶, 後來她安靜地等了約兩分鐘, 沒有一隻蝴蝶願意停在她的手中, 她失去耐性地對蝴蝶喊著 : 來啊! 生 氣囉! 說完, 又回來繼續塗鴉, 她改用鉛 筆畫了一個有 鳥腳 的人, 最近, 因為模 圖 35 仿姊姊, 采 開始喜歡使用橡皮擦, 隨意擦掉她的塗鴉, 因為這樣比較像姊姊在寫字那樣 接著她拿粉桃色在 鳥腳人 的臉上畫了兩個腮紅 ( 她第一次這樣畫 ), 我故意問她 : 這是什麼? 她說: 她臉紅紅啊! 我又故意問 : 你是看誰這樣畫的? 她答非所問地說 : 多啦 A 夢啊! ( 前日姊姊在晚餐時畫了一張多啦 A 夢, 她也學著畫了一張 ), 我再問 : 是男生還是女生? 采 說 : 男生啊! ( 采 很希望自己是男生, 常常說自己是男生 ) 這個男生還有一個綠色的嘴 接著, 她在另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多啦 A 夢, 她 說 : 多啦 A 夢是女生 然後她繞著石頭說了一段 語焉不詳的話, 大意是 : 多啦 A 夢叫她去買相機, 圖 36 你不去買, 我也不去 現在, 她還喜歡學姊姊畫了又擦, 擦了又畫, 並且畫好輪廓再塗色, 我試著 33

42 告訴她 直接拿色筆畫比較好看 但我的話似乎抵擋不住她對姊姊的模仿與崇 拜 儘管如此 我的話還是起了一點作用 她馬上改換橘色蠟筆畫了一張桌子 然後轉向另一邊倒著畫 她說 一杯滿滿的果汁 又恢復用鉛筆畫線條再 塗色 她說 我不要幫大雄的眼睛塗色 這樣太醜了 她現在把右邊那 個 鳥腳男孩 喚作 大雄 最後 她在兩張紙的下方寫滿了 字 邊寫邊 哼歌 自己即興編的歌詞和曲調 采 在塗鴉時所展現的自信與主見以及方向感與 塗鴉內容的自由 還能維持多久呢 觀看 觀看 采 的樹是對稱的表現形式 從她飛快的筆觸看 來 遊戲線條的意味濃厚 當她在自由意志下隨意塗 鴉時 塗鴉就是一種遊戲 如同劉曉東所說 遊戲 圖 37 把處於游離狀態的潛意識外化並與環境條件發生作用 遊戲會有些許意識的參 與 即當需要利用環境條件時 遊戲主體須從潛意識之河中浮現出來並進入意識 中來調整遊戲 32不論采 塗鴉的題材是眼前之物還是回憶中的意象 只要進 入塗鴉的世界 同時也就進入孩童創造世界的夢想裡頭 他不僅是魔術師 同時 也是創造者 在沒有任何外部壓力 外部目的和功利的情況下 兒童自發地負 擔起發覺自身先天資源的工作 這就是遊戲 33 上述四張塗鴉從抽象的表徵符號一步步進入具體形象的表現 這時期的采 還游離在自由塗鴉與圖式期兩個發展階段的跨越之中 摹仿姊姊畫畫 寫字 是 采 現階段主要的畫畫內容與符號的表現 也是引領采 跨越繪畫表現發展階段 的重要動力 第四節 第四節 挫折感的生成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7~8 同上 頁 8 34

43 采 的繪畫經驗似乎很少出現挫折感 截至 2006 年 8 月 31 日止, 收集到 126 張圖的觀察記錄挫折感僅出現 6 次 有的挫折來自能力未逮, 在試圖超越該年齡的成熟而努力時受挫 ; 有的來自塗鴉當下的負面情緒 ; 有的則是因為旁人帶著評判 比較的眼光 為何特別選擇 挫折感 此一主題來呈現采 的塗畫歷程呢? 為了描摹自然生命而喪失塗鴉的自由與信心, 是我在擬訂此研究計畫之初未設想到的, 挫折感足以影響個人持續該活動的動機與學習慾望, 因此 挫折感 的出現, 如當頭棒喝, 從此點揭示我的信念中存在的盲點 而在此過程中, 我也看見采 如何用她自己的方式轉化受挫的壓力, 甚至將挫折提升為另一種遊戲 另一個創造, 這過程猶如觀看一場精采的魔術表演 2005/10/1l 觀察記錄 ( 十五 )( 圖 38): 難得有一整天的空檔, 想去南安野餐,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享受了, 但是身體一釘在電腦前便欲罷不能了 我是個沒什麼耐性的人, 而寫作卻是少數會讓我停不下來的事 12:45, 趕快下了幾個水餃裝進飯盒裡, 帶一瓶柳橙汁和兩顆剝好皮的柚子, 采 興奮地說 : 我要騎腳踏車和畫畫 我把她的小腳踏車塞進車子的第三排座椅, 兩個人, 還有滿滿幸福的期待, 出發了 車子一進南安, 經過那片玉米田, 我開始想念那幾次不期而遇而被我們嚇得花容失色的環頸雉, 還有像一串紅寶石飛過天空的紅山椒, 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再遇見過了 今天, 不知會有什麼驚喜? 突然, 一條超過一公尺半長的過山刀迅速地滑過公路, 巫古( 采 的小名 ), 快看, 好大的蛇! 我大喊著 哇! 好漂亮的蛇! 采 讚嘆地說 過山刀倉促地想逃離我們的視線很努力地攀上斜坡, 牠身體的顏色雖然暗沉, 但是鱗片在淡淡的陽光下依舊透閃著奇異的光澤, 更令人愛憐的是牠那看似天真無邪的大眼珠子, 我忍不住又大聲讚嘆說 : 你看! 牠的眼睛好可愛喔! 可惜的是, 在我準備下車轉身的剎那, 牠便遁入草叢中不見蹤影, 采 還盯著過山刀消失的草叢, 似乎想再多看幾眼 35

44 搬來東部五年了, 遇見慘遭人類偏見的毒手而死的蛇多過於活潑亂竄的生命, 我很慶幸自己和孩子可以因為遇見一條美麗的蛇而大為感動 過山刀給了我們這段短暫的旅行一個好的開場, 接下來驚喜就不斷了, 一隻在我們眼前凌空而飛的小白鷺, 兩隻急促穿過公路的台灣獼猴, 而采 在公路騎腳踏車的當時, 還有在石頭間跳躍, 不斷擺動紅色尾巴的鉛色水鶇, 前方帶路的白鶺鴒, 漫天翻飛的落葉 都熱熱鬧鬧地豐富了我們旅程 深秋, 滿山遍野的羅氏鹽膚木盛開著黃色的花朵 你看! 猴子的鹽巴, 都是黃色, 開滿黃色的花耶! 我說 羅氏鹽膚木的果實具有鹹味, 可以代替鹽巴, 魯凱族人稱之為 猴子的鹽巴 我最喜歡黃色和紅色了. 為什麼都是黃色啊! 因為羅氏鹽膚木的花是黃色的啊! 為什麼沒有紅色呢? 眼前正好有一棵台灣樂樹結滿桃紅色的蒴果, 我指給采 看, 她滿足地說 : 好棒喔! 都是我喜歡的紅色和黃色! 秋天, 是令人容易滿足的季節, 充滿了我喜歡的顏色和味道 我們停在一棵羅氏鹽膚木底下, 采 想先畫畫再騎腳踏車, 我要畫蛇 猴子和小白鷺 她說 她用黑筆畫了一條蛇, 還特別加上一個大眼睛, 顯然她對過山刀的眼睛印象很深刻 她是愛玩水的蛇, 牠愛游. 牠的眼睛好可愛 她說 她還不曾見過水裡游動的蛇, 蛇在地面上滑行的樣子可能讓她覺得像在水中游動的魚吧! 接著她想畫猴子, 問我猴子是什麼顏色? 我把手指指向黑色 灰色 棕色 咖啡色的色筆那個區塊讓她自己選, 她選了棕色先畫一個小尾巴, 身體怎麼畫? 她問 隨便畫, 我也不太會畫 我說 她想了一會兒, 便畫了一個胖胖的香蕉狀代表猴子的身體, 又畫上眼睛及嘴巴, 便完成猴子的畫像 圖 38 36

45 蛇和猴子在畫面上都呈現往下墜的感覺, 而猴子還是頭在底下, 屁股朝上呢! 采 好像還不具備 圖畫力場 的直覺, 地球引力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畫完猴子, 采 便一直問 : 小白鷺的翅膀怎麼畫啊? 從她的語氣聽來, 畫小白鷺似乎比畫猴子還困難 隨便畫, 你想怎麼晝就怎麼畫 我很認真地說 我不會畫 采 的語氣顯得很沒信心, 而我內心也有一些掙扎與困惑, 當一個三歲八個月大的孩子, 因為想描摹物體的形象卻因能力不足而產生挫折時, 身為母親的我是否要勸她放棄? 在趙雲所著的 兒童繪畫與心智發展 中提到 : 對幼兒來說, 要畫出物體的形象, 和他的心智發展有著密切的關係 經過觀察 把握物體的特徵, 形成概念, 再用簡單的線條勾畫出來, 是一種相當複雜的認知歷程 34 當孩子尚未形成更精確的表象符號的表現能力之前, 尤其是因能力未逮而造成挫折時, 身為照顧者是否該主動喊暫停? 我心裡的話沒有說出口, 金黃的花瓣雨細細灑落下來, 采 無聊地折起地上的樹枝, 又說要畫樹枝, 畫了樹枝之後, 突然像要把畫擦掉似的, 在紙上來回用力地亂塗黑色的線條, 我本能地伸手阻止她 : 畫會毀掉 我說( 我馬上就後悔了, 也許我該更超然地觀察采 的反應 ) 她把色筆轉向另一頭要把黑色的線條擦掉, 我溫柔地說 : 回家再拿橡皮擦擦掉 她又回到畫小白鷺的困境, 她問 : 小白鷺是什麼顏色? 牠的腳是黃色, 身體和頭是白色的 是黃色嗎? 她拿起一隻粉紅色的色筆問我 不是 我用眼神告訴她黃色在哪個方向, 因我從來不會刻意教她辨認顏色, 所以除了極少數的顏色之外, 對於顏色的名稱和實際的顏色她還兜不起來 她畫了五條直線算是完成了小白鷺的腳, 然後又在上方加了六條直線, 她說是 脖子 翅膀怎麼畫? 采 問 我張開雙臂說 : 小白鷺的翅膀是這樣展開來飛的 她模仿我的動作, 張開雙臂作展翅狀說 : 這樣飛喔! 我點點頭, 她沒有落筆, 似乎又遇到另一個瓶頸 : 頭怎麼畫? 花瓣雨又隨風灑了下來, 我微 34 趙雲著, 兒童繪畫與心智發展 ( 台北市 : 藝術家,1997 年 11 月 ), 頁 43 37

46 笑注視著她, 尚拿不定主意要說些什麼或做什麼, 我希望她自己做決定, 她的表情安定, 顯現不出內心有什麼掙扎或挫折, 也許她不想放棄或是在想辦法為自己的困境解套 她頓了一下, 突然愉悅地說 : 我知道了! 於是, 她在腳和脖子之間畫了一個柚子形狀的頭, 頭兩邊像是耳朵的部分是 翅膀 她滿意地說 : 我畫得好像喔! 風一來, 花瓣雨又拂了一身, 采 看見一隻翩飛的蝴蝶, 丟下腳踏車, 又跑來飛快地畫了一隻蝴蝶, 形狀與她筆下的小白鷺如出一轍, 只是換成了紫色 深秋了, 空氣透著涼意, 我們倆在公路上奔跑, 撿拾油桐子丟向山壁, 采 又折了兩枝芒花, 一枝送我, 一枝給自己, 捧著芒花不禁心頭一動, 身體也跟著轉動起來, 在無人的公路上, 兩片落葉般似地在芒花下翻轉, 累了, 停下來喘氣, 采 捨不得, 又要求 : 再一次 深秋, 在翻飛的裙擺裡翩轉, 一回, 一回, 又一回 2006/4/24 觀察記錄 ( 十六 )( 圖 39 40): 坐了一個半小時的火車, 有些百無聊賴了, 采 說 : 我也要看書 但我找不到書可以給她看, 只找到姊姊的畫冊, 隨意翻了一頁, 采 說 : 我要畫畫 她翻到姊姊畫的一隻鳥, 她便說 : 我要學姊姊畫一隻鳥 她拿起黑色筆, 在紙的中央左右各畫了兩條對稱的半瓶狀線條, 她看著她塗鴉的線條說 : 我畫一棵樹 她在樹身上方左邊塗黑色, 右邊塗上紫色之後, 在樹頂又用黑色畫三 個並排開口向下的弧線, 弧線上有三朵黑 色的花 ( 一條直線撐著一個圈圈 ) 她口裡 圖 39 唸著 : 油桐樹, 你們喜歡油桐樹 我們的確喜歡油桐樹, 最近油桐花滿山遍野恣開, 我們好幾次流連在油桐樹下細數花瓣, 收集落花, 拍攝她的花顏 采 在樹的底部塗上綠色, 後來又換橙色, 還用橙色在樹的左邊畫了一個與樹齊高的人, 並用咖啡色塗臉, 接著用紫色在右邊畫另一個人, 又用綠色把 38

47 紫色人的五官蓋住 後來, 她跟我借原子筆, 在紙的上方畫了一排排列整齊, 形狀劃一的雲 采 作畫的時候, 變得好安靜 她的目光沒有離開畫紙, 問 : 我可以再畫一個圖嗎? 我不要用蠟筆 她翻頁用原子筆畫了一個不規則似衣服狀的框框, 再畫直線將框框分成兩半, 在右邊從上而下地重複畫倒ㄈ字型, 再在倒ㄈ字型裡面隨意畫幾筆橫線, 左邊直接連接下來地畫蕾絲邊的線條, 然後又重複而隨意地畫了許多直線, 她說 : 還沒畫手 接著在左右兩邊對稱地畫了手指跟指甲 原來, 她在畫人, 沒有頭的人 接著翻頁又畫了一個臉 ( 左上 ), 又在他的臉上亂塗線條, 她說 : 這不對, 是小男孩 中間只畫了一個蛋形, 繼續在蛋形的右邊畫出一個頭, 嘴巴還沒晝呢! 又以混亂的線條蓋往還沒完成的臉 她說 : 先畫他的腳 ( 指左邊的 頭 ) 結果又畫成另一個人用長形框 圖 40 住, 又抹了幾筆 ( 左下方 ), 說 : 這是他的家了 我要畫一個兔子( 中間下方 ) 還沒完成又把它抹掉, 說 : 這不是兔子了 在兔子右邊, 畫了一個箱型裡面包含近似三角形的圖形, 她說 : 三明治, 在空空的袋子裡面. 然後有個人提著 她在箱型右邊畫了一個臉又把他塗掉, 然後在三明冶裡畫 : 肉鬆, 還有菜菜, 然後還有香腸 ( 三角形裡面渦型及像花朵的圖形 ) 這時她停了一下, 在紙的右下方畫ㄈ形, 說 : 他的家在這裡 畫完三個相疊的ㄈ形. 她說 : 這是一個小衣櫥 她轉頭發現: 過山洞了 我回答 : 對 然後又回頭繼續畫: 洋裝 褲子, 這是她的衣櫥. 妹妹是男生 男生的衣服怎麼畫? 你不是已經在畫了嗎? 我回答 接著, 她在左上角畫一個長形, 還有一些相疊的曲線, 說 : 媽媽都在這裡曬 轉頭看一下窗外, 又繼續畫那個未完成的蛋形, 最後又整個塗掉, 說 : 寫錯了 然後又翻頁, 搶走我的筆說她要寫字, 不斷看我寫的字, 畫了線條又抹掉 我想, 我在她一旁作記錄對她來說也許是一個干擾, 有時她塗掉說 : 寫錯了 有時又滿意地笑說: 你看, 我跟你寫一樣的 39

48 這張塗塗抹抹的塗鴉, 其間也許帶著挫折, 而這樣的亂筆塗抹, 也許到了後 來也變成一種遊戲了 2006/8/10 觀察記錄 ( 十七 )( 圖 ): ( 一 ) 沙 ( 二 ) 沙子是沙子可是當你拿他來作東西來玩的時候你想它是什麼就是什麼一座城堡 從前從前久很久以前有發生的事情都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個基地 一道牆一條隧道一粒球一個洞或是一艘船一張沙發或是一盤好吃的布丁一座花園教堂或墳墓一個小山坡沙子你要他變成什麼就是什麼 美麗可愛的小姐和野獸結婚桌布一攤開幾句你聽不懂的話說出來滿漢全席就出現在你眼前那條魚很神奇被你捕到你把牠放回去你要什麼東西牠就會給你廚房裡的灰姑娘穿上玻璃鞋從前從前很久很久以前 一直到你回家去吃點心喝茶 潮水湧過來將你剛剛辛苦創作的東西沖刷乾淨那沙子就還是沙子 小小的女孩披上鮮紅的斗篷小紅帽呀你認識的她在樹林裡的小路上和大野狼聊天 大青蛙黏答答 40

49 住在池塘裡國王的女兒過來蹲下來親吻牠一下下青蛙變王子從前從前很久很久以前 從前從前很久很久以前年紀最小的兒子最光榮了故事結束的時候婚禮的音樂總是響起小女孩做個梯子爬上樹有魔法的堅果剝開來神仙美服就呈現在眼前公主跟王子結婚了從前從前很久很久以前到底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也沒發生呀回到了現實生活發生過的事情真的都發生過了從前從前很久很久以前 ~Eleanor Farjeon 41

50 唸了楊茂秀為金色童話35寫的序裡提到的詩給孩子聽 采 便說要畫傑克與 魔豆 紙的背面還要畫白雪公主 拿起蠟筆 她卻問我要先畫哪一個 我說都可 以 先畫白雪公主好了 我喜歡男生 采 說 白雪公主是男生嗎 有王子啊 傑克也是男生 我說 巨人也是男生 先畫白雪公主好了 采 說 她特地為我解釋 媽媽 他的眼睛在另外一 邊 這是他的嘴巴 是這樣 她做了一個停格的側面 動作給我看 王子畫好了 戴綠色皇冠 采 停了很久 遲遲 圖 41 不想畫公主 幾分鐘後 在王子左邊塗上粉橘色 她嫌太長 說 畫錯了 堅持要換另一張 這時 姊姊在一旁畫了海 石頭 太陽 也許是在畫昨天在海 邊玩沙的記憶 采 換另一張紙 先用粉橘色畫了一個不規則形 又說畫錯 了 她說要畫兔子 海跟草地 她指著紙上的不 規則形說 這個不像兔子 我要再換另一張紙 太浪費了 這是用錢買來的紙 我說 沉默僵持了一會兒 采 又說 我不會畫狗 狗的身體怎麼畫 長長的 我說 圖 42 不是長 長的 是這樣這 樣 手在 空 中比 劃 采 說 停了一會兒 又說 我畫獨角仙好不好 好啊 我說 35 安德魯 蘭格(Andrew Lang) 編著 孫梅君 譯 金色童話 (台北市 商周文化 2004 年 5 月) 頁 vi~xi 42

51 我先把狗畫好 采 說 她看著不規則形右上突起的地方說 這是狗的耳朵 接著畫了橢圓形的身體和四隻紫色的腳 采 說 牠在草地上 她在下方畫了綠色的草地 媽媽 這隻狗很傷心 牠 含含 地走回 家 含含 是什麼意思 我問 含含 就是 慢慢 的意思 采 又畫了第三張 說要畫猴子 姊姊也跟著 畫 采 畫了猴子在樹上 身體橫過樹幹 又跑去看 姊姊畫 回來問我要畫什麼 跟我互看了一眼 又繼 續畫 用粉紅色在猴子頭的下方畫形似身體跟腳的圖 型 又用黑色在左邊畫另一隻類似猴子的圖形 她並 圖 43 未說明 畫完以後 她指著粉紅色部分說 牠把魚 釣上來 牠要吃魚 這是牠的神奇魔法鏈 觀看 觀看 創作者的眼睛 是一種主動的眼睛 創造並建構眼前的事物36 觀看便是一 種主動的過程 需要努力和智能 無法無中生有 而 感知 這個字眼表示我們 以視覺的觸角領會到某些事物 吸收內化了某些事物37 這說明了采 為何選擇 畫出玩耍的過程中其所感知的印象深刻抑或是有興趣的題材 同時也說明了在自 然環境中觀察 玩耍的經驗 確實會對幼兒 也許不僅是幼兒 繪畫創作的內容 產生影響 但是采 在技巧不足 而智能發展也尚未成熟的階段想要把形成的概 念 用簡單的線條勾畫出來時 便產生了挫折感 她第一次在塗鴉時說出 我不 會畫 這四個字 羅恩菲 V. Lowenfeld)曾義正嚴詞地說 當一個塗鴉的小孩 身體活動的控制力還未發展到足以與其視覺經驗發生關連時 被迫去表現一些 藍劍虹 著 以塗鴉對抗填鴨 (台北市 財團法人人本教育文教碁金會出版部 2003 年 3 月 頁 144 惠特曼 E. B. Feldman 著 劉美玲 譯 藝術教育的本質 (Philosophy of Art Education) 台北 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 2003 年 4 月 頁

52 真實 的東西時 他不但不能執行這工作 並且這小孩同時喪失了他自己表 現方法 塗鴉 的自信心 首先他會察覺自己的不足 被這種刺激限制了以 後 這小孩將會完全的停止自我的表現 我不會畫它 就是這種沮喪的徵 兆 38雖然采 是出自自由意志 欲在塗鴉中與其視覺經驗連結 主動想表現 一些 真實 然而 挫折感還是產生了 另一種情況是采 想要描繪自然生命時 便很認真地一再確認生物各個部位 的顏色甚至於身體的構造 例如2005/10/15 圖23 頁20 畫螢火蟲的經驗 為 了 寫實 采 因而喪失了塗鴉的自由性 直到跳脫臨摹自然的束縛之後 塗 鴉與故事創造的世界才又恢復海闊天空 當我尚未認識幼兒的塗鴉世界之前 我一直秉持著一個信念 在孩子的成長 過程中 以自然體驗擴充其生命經驗 甚至刻意引導孩子觀察自然的細微處 僅 就繪畫此一技能而言 不論是創作題材的豐富 細膩部分的呈現 甚至是擺脫定 型畫的窠臼 等等 都會有相當大的裨益 然而 面對采 欲臨摹自然生命而 產生挫折感時 我開始思索 我所謂的 刻意 是否會變成綁架創意的枷鎖 而 引導觀察的時機是否應該要等到孩子進入寫實期39之後才開始 綜觀一整年來采 的塗鴉記錄 因為要畫出觀察到的自然生命而受挫的經 驗 只有這一次 另一次的挫折並不明顯 2006/3/21 圖21 頁18 她畫了一 個不規則的三角形 覺得自己畫得不好 便把畫紙翻面繼續畫 那一次的挫折似 乎是一閃即過 而其他三次呈現出受挫的情緒則是因為畫人畫不好 2006/6/20 圖59 63頁 尤其是她畫不出公主來 大體而言 自然觀察的經驗確實會在采 的心靈內化 而影響她在塗鴉時題材的選擇 同時自然體驗也讓采 的塗鴉故 事多了一層野性的精采與豐富 由此看來 正面積極的影響是大過於過程中偶爾 產生的挫折感 在觀察的過程看到采 以自己的方式轉化受挫的膠著狀態 是另一層意外的 收穫 陪伴者採取未加干預的態度 微笑的等待在緘默中形成支持的力量 在沒 羅恩菲 著 王德育 譯 創性與心智之成長 兒童美術發展心理學 (Creative 台北市 啟源書局有限公司 1975 頁 16~17 胡寶林 著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台北 遠流 2002 年 8 月 頁 84 八歲以後 兒童有了 團體意識及整體觀念 學習以客觀及知識的眼光去觀察事物 圖象的內容由於心象的記憶逐漸 豐富而趨向精確 圖畫的造形已開始步入成人美術評價標準的殿堂了 (V. Lowenfeld) and Mental Growth)( 44

53 有壓力 全然放心的時刻裡 幼兒自己尋求解決創作瓶頸的方法 挫折在時間之 流逐漸發酵 推開想像的窗子 夢想似精靈般輕盈地進入心中 彷彿靈光乍現一 般 挫折感霎時被逆轉為新的創造力量 采 用塗鴉治療塗鴉的挫折感 把挫折 感轉化為另一種塗鴉線條的遊戲 甚至提升為另一個塗鴉創作的契機 創造故 事 在夢想中 現實世界被想像的世界合併 通過夢想 我們回到信任的世界 40 若沒有想像力的參與 采 可能無法如此輕易而成功地消彌受挫的感覺吧 我想 2006/8/29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八 觀察記錄 十八) 十八 圖44 雖是正午 蝴蝶還是不少 回程時 一隻酷似黃 葉 體型約我手掌般大的蝴蝶 自我們眼前飛入山 谷 為了追逐牠的身影 我們母女三人在陽光的隙影 裡 駐足許久 牠每一次自葉叢中現身 都會帶給我 們驚喜 到了南安遊客中心 孩子準備畫畫時 我不假思 索地禁不住讚嘆道 剛剛那隻蝴蝶真是美麗啊 圖 44 采悠看看我 頓了一下說 我要畫那隻蝴蝶 後來 我問采悠是否受我的 話影響而想畫蝴蝶 她十分肯定地說 我本來就想畫蝴蝶 采 跟著說 我也要畫蝴蝶 姊姊馬上抗議說 巫古學我 采 說 我要畫一隻公 雞追蝴蝶 采 把手掌放在紙中央 用橘色蠟筆很快速地描畫一個掌形 我忍不住問 你為什麼畫一個手掌 采 說 我在畫公雞啊 采悠說 她學對面 我家對面的小孩 姊姊畫 姊姊畫公雞的冠就用手掌描 畫兔子也這樣描 食 指與中指成V狀 我說 這樣畫是很方便 可是形狀就會固定 缺少變 化 就在我跟采悠的談話中 采 已經畫好一隻彩色公雞 公雞嘴下 嘴朝右 40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êverie )(北京 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54 叼著一隻橘色蝴蝶 采 笑著說 公雞吃掉蝴蝶的觸角 牠 指蝴蝶 好可憐 喔 接著她又用黑框把公雞圈起來 公雞被關起來了 我問 為什麼要 把公雞關起來 采 說 因為牠吃蝴蝶 誰把公雞關起來了 牠的 主人啊 這時有一群遊客進入遊客中心參觀 其中幾個看見采悠的畫而跟采悠有些對 話 問她畫什麼 住哪裡 還稱讚她的畫很漂亮 會畫側身的蝴蝶 等等 那 些人走了以後 采 有些落寞地對我說 他們沒有問我的畫 我心底被揪了 一下 對采 說 他們可能沒有看見你的畫 而且他們趕著要進去看影片 了 他們有看到我的畫啊 采 說 我真心誠意地對采 說 你畫得很 特別呢 你還想到公雞吃蝴蝶 我都沒有想過呢 采 拿起黑色蠟筆在公雞下 方畫了一團 問我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知道 公雞的大便 她 繼續往上畫 把公雞整個圈起來 最後在上方畫幾筆綠色橫線 她說是 天 空 然後便把蠟筆丟著 興奮地邀姊姊到外面蓋紀念章玩耍去了 觀看 觀看 孩子本來在自己創造的安寧的宇宙裡自足地安逸著 旁人 大部分是成 人 帶著批判抑或是讚賞的眼光和言語 都是一條條將孩童自夢想中拉出的韁 繩 提醒孩童不得不開始依賴現實世界的判準 成就因而產生自信 挫折便會削 弱信心 這是成人 尤其是身為父母與教育者 難為之處 如何拿捏 是需要學 習的智慧 楊茂秀說 稱讚一個孩子 等於打其他孩子一個巴掌 這是為人 師長最好的警惕 不得不慎 泰戈爾說 人類在其自由領域裡 因為意識不受挫折 故可以延伸其創造 性的人格 而與實相保持永恆的交映關係 而我們的創造性便是維繫此種關係 的主要基礎 41孩童天生具有創造的能力 他的圖畫 自發性的歌唱與舞 蹈蘊含著迷人的秩序 許多學者將兒童視為天生的藝術家 隨著年齡增長 藝術 創造逐漸受到文化因素及主體自身的其他因素的干擾 從而表現得有些艱難 而 想像力便能為此艱難與挫折找到出路 41 泰戈爾(R.Tagore) 著 蔡伸章 譯 泰戈爾論文集 (The Religion of Man)(台北市 志文 年 8 月) 頁

55 孩子在其塗鴉裡創造的宇宙安詳而溫暖地孵出夢想 想像力便在自足的安逸 裡慢慢伸展翅膀 當夢想的羽翼豐滿而展開飛翔 所有的難題都能在夢想的羽翼 底找到出路 如泰戈爾所說 透過他自身想像力 他大我存在的意象才能在他 的心靈裡顯現出來 小結 小結 朱光潛說 兒童觀察事物只注意到它的最新奇的片面 把其餘一切都丟 開 所以 他的作品是經過選擇 放大 意造種種作用而來的 42 采 的 塗畫裡出現大量的自然生命與事物 諸如 蝴蝶 太陽 雲朵 彩虹 蛇 獨角 仙 蝸牛 雞 狗 猴子 螢火蟲 羊 魚 花朵 樹木 草地 大海 天空 山谷 草原等等 還有想像中的動物 包括恐龍 兔子 章魚 狐狸等等 這些 自然物呈現了采 在塗畫時選擇 放大及意造的結果 同時也說明自然體驗對采 的塗鴉確實有某種 極高 程度的影響 在自然觀察過程中 引起我注意且印象深刻的自然生命都會成為采 塗鴉的 主題 其間當然也包含我在與采 分享自然體驗時未經刻意的引導 雖然 采 在描繪自然生物時偶爾會因成熟度不夠及表現技巧不足而受到限制 甚至產生挫 折感 但是後來的塗鴉經驗便很明顯跳脫摹仿實體時的限制 不再為自然生物的 顏色或造型等問題斟酌 而恢復隨意塗鴉的自由 自然觀察經驗與想像的世界在畫紙上豐富地呈現 甚至美好的自然經驗 看見彩虹 也在塗鴉的挫折裡具有轉化心情的力量 劉曉東認為 神話 童話以及大自然都是引發兒童夢想的導火線 都是滿 足兒童夢想需要的糧食 43在采 的塗畫裡讓我們看見自然生命是照亮想像世 界的一束微光 是引發兒童夢想的導火線 在采 許多張的塗鴉作品裡面都呈現 了生活經驗 故事 自然生命與自然體驗的素材的混合 至於對采 模仿同儕 走入圖式畫的擔憂 我在紅毛猩猩身上獲得了啟發 凡謝克(C.V. Schaik)綜合了十三年研究紅毛猩猩的心得 發現斯瓦克地區的紅毛猩 猩不同於其他地區的紅毛猩猩 一般來說 其他地區的紅毛猩猩總是給人孤僻不 朱光潛 著 文藝心理學 (台北縣 漢京文化 1984 年 3 月 頁 226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56 會使用工具 並且比起非洲的黑猩猩要笨拙許多的印象 但是斯瓦克地區的紅毛 猩猩不但擁有豐富的社交活動 還會靈巧地使用工具 促使斯瓦克地區的紅毛猩 猩比較聰明的原因 凡謝克提出的答案是 文化 靈長類行為學者將文化定義 為 以觀察為手段 學習其他社群成員發明的技巧的本領 44 若是將此原則擴 及至人類對於事物的學習 模仿 也將是創新的基石 擴充與持續的文化刺 激 將是帶領孩子跨越模仿與圖式化階段的極佳催化劑 44 凡謝克(C.V. Schaik)撰文 王道還 譯 科學人 (台北市 遠流 2006 年 5 月 頁 71~78 48

57 第三章 想像與塗鴉 本章分為四個小節 第一節 第一節 第一節 溫暖的弧線 溫暖的弧線 第二節 第二節 記憶與想像 記憶與想像 第三節塗 第三節塗 鴉的魔力 鴉的魔力 第四節 第四節 兩個小孩的對話 兩個小孩的對話 本章關於塗鴉中記憶與想像不可分化的闡述 我想指出藉由想像的開展 塗 鴉者(成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得以乘著想像的翅膀穿越記憶長河 回到原初受庇護 的安全感 看見被想像之光照亮的記憶微型膠捲 顯影出浩瀚無垠 璀燦光輝的 宇宙 從有限到無限 在分析部份 我還是採用將觀察記錄如實呈現的方式 以期重現當下的情 景 有些已在上一章呈現過的記錄便以日期交代 而不再重複 在觀察記錄呈現 之後 我仍是以 觀看 的形式考察並檢視觀察記錄所彰顯的現象與意義 並進 行反思 第一節 第一節 溫暖的弧線 從觀察采 三歲半到四歲半一百多張的圖畫裡 發現弧線 渦形是圖畫構成 的主要元素 最早的塗鴉線條大多是從弧形再發展成圓圈 無數個圓 各種不規 則的圈 有時也連結成有力度的渦旋狀 E. Strauss也曾說 兒童最早所畫的圖 形通常是大圈圈 這些大圈圈也譜成了兒童生命的序曲 45采 在紙上使勁地 畫渦狀線條 一邊說 好大的風 好大的風 吹到現在都沒有停 她把所有 顏色都用上了 神情愉悅地在紙上把塗鴉狂亂的漩渦當遊戲 我要好多顏色的 風 紅色的風 圖45 50頁 弧線可以是海浪 是狐狸的頭 圈圈是雲 是 眼睛 是人 是花朵 再相似的符號都可以有不同的象徵意義 對於這些單純 的遊戲線條過渡到有意識的命名指稱符號 我的疑問就如同E. Strauss所提出的 我們是否有可能以更大的聯想力 發現類似的塑形經驗呢 如果將孩子們最早 的線畫聯想到宇宙中的律動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作用 這算不算是一種誤導呢 這 45 米凱拉 史特勞斯著 余若君譯 探看幼兒的塗畫世界 (Understanding Children s Drawing the path to manhood) 台北縣 光佑 2004 年 3 月 頁 20 49

58 些弧線似乎提醒我們行星的環形軌道 也讓我們從中發現如水流般的律動 46 采 不斷地在塗鴉的最終以框框將她 的畫包圍起來 彷彿在這圈線中不斷地再 現於母體裡的胚胎狀態不自覺的記憶 身 為成人的我們在入睡前也會蜷曲成 球 體 的習慣 是否也與此有關呢 當我 們將膝蓋彎曲並將其向身體拉近時 是很 接近胚胎的姿勢 我們在球形的安全感中 圖 45 尋找睡眠 47 因為可愛的弧線有著窩巢的力量 召喚我們不斷地返回 犄角多麼的陽 性 曲線又多麼的陰性呢 弧曲的優雅是種召喚駐留的邀約 若不渴於重返 我 們便無法掙脫它 只有在往而復返的沉思默想裡蜷縮起自己的夢者 才明瞭 描繪中的休憩裡有這些簡單的喜樂 48 於是詩人皮耶 阿貝爾 畢侯在 給另一個自我的詩 中寫道 因而現在 我化為一幅裝飾的圖案 纖細善感的渦紋 纏繞盤旋的螺紋 一幅以黑及白搭配得宜的表象 然而方才聽到自己的呼吸 這真是一幅畫 抑或這即是我自己 49 采 在塗鴉重複迴旋的渦紋 快樂奔放的圈圈時 說 海浪一直吹 海浪一直吹 好大好大的海 浪 吹出一朵花 圖46 詩就在線條反覆的遊戲 圖 46 裡孵了出來 同時也在優雅的 溫暖的 弧線裡 聽見自己的呼吸 同上 頁 21 同 45 頁 75 加斯東 巴拉舍著 龔卓軍 王靜慧譯 空間詩學 (la poétique de l espace) 台北市 張老 師文化 2003 年 8 月 頁 234~235 轉引自同註 48 頁

59 而自內在的律動經驗過渡到外在世界 的觀察體現 彩虹則是最夢幻的自然風景 了 孩子在圖畫中不斷返回看見彩虹的美 好經驗裡 畫出一道道優雅的 美麗的弧 線 圖47 生 命 的 初 始 自 圓 出 發 巴 舍 拉 (G.. Bachelard)說 我們自己完全處於這個存 圖 47 有的圓整(rondeur)裡面 就像一顆胡桃 在它的果殼裡面化成圓整 50他又說 當宇宙性的想像在最初的形象活動時 世界本身成為巨大的果實 月亮和地球都是果實般的星球 在此 他引用詩人 讓 凱羅爾的詩 啊 寂靜像大地那麼圓 無言的星球的運動 果實的萬有引力圍繞著泥土的核心 於是 世界在圓形中 在果實般的圓形中進入人們的夢想51 幼兒也就在 塗鴉的夢想中一次次復迴原初回歸 Paidomorphose 52的經驗 在那一圈圈 一 幅幅充滿動感與熱力的渦旋 不斷反覆的曲線渦紋中 塗鴉者以其渾然天成的冥 思默想 引領觀畫者及觀察者進入詩的美好與夢之芽 第二節 第二節 記憶與想像 2006/6/12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一 圖48 觀察記錄 一) 聽了好幾個大師名作繪本系列故事53 采 說想要畫畫 也不管現在已經是 同上 頁 341 同上 頁 220~221 原初回歸現象 指的是理性人類通過追索普遍的 未專業化的早期形式 而不斷避免因過於適 應周圍環境而陷入發展的絕路的生理能力 而在此 我所指的是精神領域的 原初回歸 現 象 參照 W.Grözinger 著 王玉 梁波 譯 兒童塗鴉 線畫 彩畫 台北市 世界文物 1996 年 9 月 (Kinder kritzeln zeichnen malen) 頁 169 此有聲書收錄於格林所出版的大師名作繪本系列 51

60 深夜十一點了 她的精神還很好 她用鉛筆畫了一些來回穿梭的橫線 在橫線之 間畫了幾朵花 她的花已趨向 圖式化 一根直直的莖撐著向日葵般的花瓣 天空的雲朵也是幾乎定型了 她畫的花很明顯是模仿我在卓楓國小所教的一年級 學生 右上角她畫了一個男孩 我問她在畫什麼 她說 草原啊 草 原 我本能地重複采 的話 怎麼會想到草原呢 我心裡納悶著 采 說 喔 是公園啦 我想錯了 剛剛鼻子不見了 他不是到公園去散步嗎 原來 她說的是果戈理的文學作品 鼻子不見了 54 裡面的 情節 聽故事讓她產生畫畫的靈感 這篇塗鴉透露兩個訊息 一是采 現在的性別取向 她喜歡當男生 她常 說自己是男生 甚至學男生站著尿尿的樣子 而她的 塗鴉裡出現的也大多是男生 她喜歡畫男生 二是 圖式化 的問題 最近她的畫裡出現的蝴 蝶 雲 花等等 都呈現 圖式化 的現象 圖式化 的影響最初的根源是來自於哪裡 如果同儕共同學習 必會相互影響而走向 圖式化 的框架 那麼 是否 該因噎廢食 塗鴉期的兒童 四至六歲 則須避免與 圖 48 同儕一起畫畫 而幼稚園推行畫日記圖的活動 是否反而加速幼兒走向 圖式 化 的框架裡 而更重要的問題是 對於四歲大的幼兒為了避免其太快走入 圖 式化 的僵硬公式裡 是否該引導她觀看 尤其是對於大自然的觀察 還是任其 自然發展才是正確的 2006/6/13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二 圖49 觀察記錄 二) 晚餐前采 突然想畫畫 內容上 她等於複製了昨夜的塗鴉 但是花的位置 不大一樣 而且她這張圖只用原子筆畫 除了天空的五朵雲以原子筆塗色 其他 均未著色 另外 她在左上角一排箱型排列的符號上面畫了一隻豬 後來又以重 54 果戈里 原著 郭恩惠 譯寫 史比倫 繪圖 果戈里 鼻子不見啦 (台北市 格林 1996 年 月) 12 52

61 疊的曲線把豬淹沒 兩週後 采 發現我在看6/12的記錄 她很急切地問我 我不是有畫豬 嗎 問了兩次 等我翻至下一頁讓她看見她畫的豬 她才安心 經過半個多月 看一眼便能清楚指認塗鴉內容的差異 證明塗鴉時已是有意 義且有意識的呈現 2006/7/17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三 圖50 51 觀察記錄 三) 我正在廚房忙著料理午餐 采 突然興起 拿出 畫本畫了一隻有著修長粉橘色身體 綠色短腳 藍色 眼睛及咖啡嘴喙的鳥 看起來就像是鷺科的鳥 身長 腳短 嘴尖尾巴短 但我還是刻意地問了一句 這是什麼 采 頭也不抬地回說 黃頭鷺 我有點興奮地說 是我們昨天看到的鳥嗎 圖 49 昨天我們經過一處長滿綠色植物的水塘 有許多 紅冠水雞和黃頭鷺輕盈地踩在植物上面埋頭 覓食 我以為采 畫的是昨天看到鳥的經 驗 然而面對我的反應 采 卻楞了一下 說 不是 是 一吋蟲 55 喔 是 一吋蟲 可是 一吋 蟲 裡面是蒼鷺不是黃頭鷺耶 喔 是蒼鷺啦 采 改口說 圖 50 可是你剛剛說是黃頭鷺 我刻意提 醒她 不是啦 是蒼鷺啦 湯還在爐上煮 我停止對話又回去廚房工作 再回到客廳時 采 已經畫完 第一張圖 蒼鷺旁邊藍色不規則的框線包含紫色的圖形是 蒼鷺的媽媽 這隻 紫色的鳥 除了紅色的腳及粉紅色的眼睛是具象的符號 其餘的部分還真是抽象 55 李歐 李歐尼 Leo Lionni 文 圖 楊茂秀譯 一吋蟲 台北市 大穎

62 呢! 同樣畫的是鳥, 筆觸卻有這麼大的差異 畫完第一張蒼鷺, 采 又翻頁繼續畫鳥, 那一隻長長彎彎的粉色頸項, 入眼的印象如此強烈, 一看便知道她在 複製 一吋蟲 裡面的那隻 火鶴 你在畫 一吋蟲 裡面的 我故意不把名字說出來, 嗯! 采 似乎記不起來牠的名字, 我說 : 火鶴! 對! 采 大圖 51 聲地說 這個名字實在很陌生, 對四歲的采 而言 采 說 : 我還要畫水 采 在圖畫紙的下方畫了粉橘的水波, 那隻火鶴的脖子便從水中探出來, 還有一隻橘色的尺蠖在水面上 畫完之後, 她跑來廚房對我說 : 尺蠖掉到水裡淹死了 牠( 指火鶴 ) 要吃牠, 牠掉到水裡就淹死了 采 約在一個星期之前聽我講過兩次李歐 李歐尼 一吋蟲 的故事, 一次在餐桌旁, 一次在圖書館 在圖書館那次說完故事, 我還請小朋友用自己的身體及不同的方法測量地板的長度, 有的小朋友用走路的步伐測量, 有的單腳跳, 有的用青蛙跳, 有的用手指翕開的寬度丈量, 像一吋蟲那樣, 有的還用蝴蝶飛的方式測量, 采 則是用翻跟斗的方式來測量 這些當然都不是科學的測量方式, 我只是希望藉由遊戲讓孩子激盪出不同的邏輯思考 然而令我驚訝的是李歐 李歐尼的故事及圖像竟是那麼單純 有趣, 深刻而且強烈, 讓四歲小孩如此輕易憑著印象就能在畫紙上 複製 形象如此清晰且接近的圖像, 不論是角度 顏色 線條以及故事的再現, 都是如此地精準而強烈 藉由采 的圖畫創作過程讓我有機會重新省思我對李歐 李歐尼的故事及圖像的理解 老實說, 我一直覺得 一吋蟲 的故事有點過於簡單, 圖像雖然採取某種特徵的強調, 如火鶴的粉頸 大嘴鳥鮮豔的上半身 蒼鷺頎長的腳及雉雞高貴的長尾巴等等, 如同攝影特寫鏡頭的呈現方式令人耳目一新, 然而我還是覺得畫面有些單調 另外, 編輯還把這個故事的焦點聚焦到一吋蟲丈量夜鶯的歌聲, 以機智脫困的例子, 讓孩子學習認清危險 懂得避開危險的主題上, 我頗有些不以為然 54

63 可是孩子對於這本故事書的喜愛與深烙的印象卻提醒我 應該拋棄成人的成 見去檢視一本圖畫書 並回歸孩子單純的眼光去喜愛一本圖畫書 我所認為的簡 單情節 重複的歷程 卻是孩子喜歡這個故事的元素 像 豆粥婆婆 56一樣 因為不斷重複的敘述過程而可以朗朗上口57 孩子便感覺親切而印象深刻 因為采 的圖畫創作 我又重新仔細地回到 一吋蟲 的圖像世界中 拋棄 文字的閱讀 完全沉浸於顏色與線條構成的視覺享受裡 我才發現在這些因為剪 紙拼貼而略顯僵硬的線條裡 呈現的是何其豐富多樣的紋形與無法複製的色彩 而我也再一次地享受李歐 李歐尼刻意突顯特寫部位聚焦的圖像觀點所帶來的震 撼 在完全拋棄文字閱讀之後 回到我在圖書館跟一群孩子 大約二十來個 說 一吋蟲 這個故事的經 驗 裡面有兩個小學三年級學生 有兩個一年級的 其他幾乎都是學齡前的孩 子 故事說到最後 我問孩子們知不知道一吋蟲為什麼會不見蹤影 他們一致的 答案是 夜鶯的歌太長了 一吋蟲一直量 一直量 一直量 所以就量到不見 了 孩子雖然知道一吋蟲若是不幫夜鶯測量歌聲的長度 就會被夜鶯吃掉 然而 他 們卻完全忽略隱藏於故事中的危險成分 反而被故事裡其他的東西給吸引 也許 那就是我從巫古的畫裡看見的故事與圖像的再現 簡單的情節 重複的歷程 以 及單純的線條裡所展現的豐富而多樣的紋形與無法複製的色彩 還有那些動物特 寫鏡頭式的視覺觀點的呈現 等 那些才是真正吸引小孩的部分吧 觀看 觀看 從2005年9月開始直到2006年的7月為止 我共收集了采 一百二十張作品 其中只有八張是因為閱讀活動而創作的塗鴉 比例很低 而這八張塗鴉之中有四 篇是自發性的創作 並非因為我在團體帶領閱讀的過程延伸的畫圖創作 采 目光的停格除了落在平日流動於眼前特別吸引她注意的人事物之外 其 他生活上的主要活動便是在自然環境中玩耍 從事體能運動及聽故事以及與家人 趙浩相 文 尹美淑 圖 張介宗 譯 豆粥婆婆 台北 信誼基金出版社 2005 年 2 月 在此指的是故事中有重複的台詞 套入不同的腳色 所有的腳色都在喝了老婆婆的紅豆湯之 後 以自己的方式連結成緊湊的情節為老婆婆解決問題 55

64 共讀的活動 跟姊姊玩家家酒 玩拼圖 還有其他展演觀賞的活動 因為家裡沒 有電視 所以電視媒體的影像很少出現在她的塗鴉中 只有出現過兩次 小叮 噹 這個卡通人物 親子共讀可算是我們家每日例行的活動 然而因為圖畫書的 閱讀而引發采 塗鴉的動機 機率竟然那麼低 這倒是耐人尋味的現象 有一回 姊姊采悠跟妹妹采 玩老師跟學生的遊戲 姊姊跟采 說了一個繪 本故事 我家有個壞好寶寶 58 故事說完 姊姊在圖畫紙中央畫線把圖畫紙分 成兩邊 她要求采 在圖畫紙的兩邊各畫一個乖寶寶和壞寶寶 采 的圖畫裡 卻饒富興味地出現跟好壞寶寶毫無關係的章魚 狐狸還有 糊糊的大便 這些 指稱都是抽象的符號 那一段期間 我在不同的場合說了好幾次 豆粥婆婆 這個故事 還讓聽故事的孩子們演 豆粥婆婆 采 也很喜歡這個故事 她能 指著書上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符號幾乎一字無誤地說出整個故事 糊糊的大 便 這個角色帶給讀者的驚奇與趣味 而出現在四歲讀者的塗鴉裡 是絕對不會 意外的 另外有一次聽完果戈里的 鼻子不見了 59的故事CD之後 采 畫了男孩跟 草原的畫 那部份的記錄已在前面呈現 在我與采 的對話裡才發現原來她擷 取的 底片 是故事裡的 克里歐的鼻子每天下午三點都會在公園散步呢 這 個情節 鼻子長在臉上 對孩子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 對大多數的人也是 在 故事裡鼻子卻離開臉在公園裡散步 這個超脫現實的畫面必定在孩子心裡產生莫 大的新奇感 采 還有一次因為圖畫書而自發性地塗鴉 是看到我在閱讀莫麗 邦的 圖 畫 話圖 60 而畫了一幅大野狼跟小紅帽的圖 在那之前她已看過幾次那本 書 在幼兒塗鴉中 顯現兒童對於 圖式 61的記憶 巴特萊特 F. C. Bartlett 巴貝柯爾 文 圖 郭恩惠 譯 我家有個壞好寶寶 台北市 格林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 司 2001 年 3 月 此有聲書收錄於格林所出版的大師名作繪本系列 莫麗 邦 文 圖 楊茂秀 譯 圖畫 話圖 知覺與構圖 (Picture this &composition) 台北 市 財團法人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 2004 年 5 月 圖式 涉及對過去的反應或過去的經驗予一種積極的組織 這些過去的反應或過去的經驗被 假定在任何一種充分適應的有機體反應中起作用 參照弗雷德里克 C 巴特萊特 Frederic C. Bartlett 著 黎煒 譯 記憶 一個實驗的與社會的心理學研究 (Remembering: A Study in Experimental and Social Psychology) 台北市 昭明 2003 頁

65 為記憶所下的定義是 記憶並非無數固定的 毫無生氣的和零星的痕跡的重新 興奮 它是一種意象的重建或構念62 廣義地說 回憶(recall)的問題主要是一 個興趣(interest)問題 興趣作為個體心理生活的一種發展 可以決定一個人記 憶(remember)的東西 63 胡寶林說 兒童繪畫就是把自己天真的視覺經驗和思維意識 透過想像 重組的方式做模倣 記錄和經營 64 我也同意巴特萊特(F. C. Bartlett)所說的 在人類記憶水準上十分重要的積 極場景主要是 有趣的 場景 /5/27圖32(頁31)的記錄中寫到采 畫獨角仙 時把 交配 說成 傳染 一個月後 采 看到那張圖 還記得她自己說過 傳染 這個笑話呢 因此 我相信兒童從視覺經驗中擷取的 底片 應是傾 向 有趣的 印象刺激所致的經驗再現 從這幾次采 的塗鴉經驗裡似可爬梳出幾個共通點 例如驚奇的觀點 圖像 或者是故事情節 節奏簡潔及重複的趣味 都是圖畫書吸引幼兒注目的有趣的 重要元素 而身為讀故事 說故事及教學者的我 有機會從孩子的回饋中拋棄自 我的成見 從孩子的目光出發 重新學習對一本故事書擁有更多面向與多重層次 的觀看角度也是無比幸運的事 2005/10/23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四 圖52 觀察記錄 四) 采 一早便在剪紙 她用黑色 紅色創作大野狼的故事 昨天我在圖書館分 享茉莉 邦 圖畫 話圖 中建構圖像的原理 並且讓在場的人練習用書中提到 的黑色 紅色 紫色以及白色 營造恐佈的圖像故事 今天早上 采 便延續昨 日的創作興趣繼續練習剪紙 昨天她剪的色紙是大型的色塊重疊黏貼在一起 今 天 她開始嘗試剪一些尖銳似小山的圖形並列黏貼在白紙上 可惜 我們趕著出 門 無法讓采 繼續剪紙的創作 先到瑞穗看劇團裡的阿嬤演出 素蘭要出嫁 接著到富源社區參加另一批 阿嬤的 阿嬤的布偶 記者會 雖然這些行程都是我工作的一部份 幸運的是可 同註 61 頁 318 同註 61 頁 379 胡寶林 著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台北 遠流 2002 年 8 月 頁 106 同註 61 頁

66 以從中獲得不少感動與樂趣 會後, 是劇團的成員也是今天記者會的主角之一的鳳英阿嬤邀我們去她家, 她要現採柚子給我們, 多令人心動的理由啊! 阿嬤撐著前端綁鐵絲網的長竿, 把柚子從枝上結結實實地扯摘下來, 我們一家四口都是 城市鄉巴佬, 從不曾見過這樣採柚子的方式, 好新鮮 一片雲遮過天邊來, 把酷熱一掃而空, 阿嬤似乎還想多聊一些話, 可是我心裡有點掙扎, 我們還有其他行程呢! 兩個小孩竟拿紙趴在地上畫畫了, 孩子們如此隨遇而安, 我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 采 的畫裡出現電視 ( 有黃色的四隻腳 ) 綠色的帽子 紅色的花和墨綠色的豬 ( 右上方, 兩個方形連結的圖形 ) 她在底下畫了草地, 也塗了天空的顏色, 背景的顏色還用框框的方式呈現 在空間的配置上, 采 已有確立的概念, 天空在上面, 土地在下面, 主體在中間 然而, 她筆下的物體卻沒有固定的形象, 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而另一個讓她的塗鴉更為精采的部份是她伴隨塗鴉而創作的故事 也許是故事的靈感在先, 塗鴉是為故事而畫 經過半個月 (11/8) 我在整理采 的塗鴉記錄時, 拿著這日她在富源的塗鴉問她畫什麼? 電視 帽子 花 草地 天空 豬 這是他們養的豬啊! 采 說 他們是誰? 我問 咪密啊! 圖 52 咪密是誰? 這個啊! 咪密拿著恐龍的帽子 采 指著右邊的綠色梯形說 恐龍的帽子在哪裡? 我問 咪密在天上做事情 采 答 令我驚訝的是, 看來如此抽象的符號何以可以讓一個三歲八個月大的孩子記憶無誤? 雖然這些抽象的符號是她自己創造的 ( 故事卻是再創造的新版本 ) 把采 目前塗鴉的圖象定位為抽象的符號, 一來是因為它與實際形體有很大差距, 二來是這些符號在她筆下也未有固定的形象, 而 豬 還是第一次出現在 58

67 她的塗鴉中 這驚人的記憶力到底訴說 著什麼樣神祕的訊息呢 2006/2/14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五 圖53 觀察記錄 五) 采 用彩色筆在紙上點出不同色彩的 點點 她說姐姐長頭髮在抓螢火蟲 左邊 鉛筆部份 姐姐還很高興地跑過來對我 說 妹妹把我畫得很漂亮 她第一次畫 圖 53 睫毛 是她上次看我畫學我的 采 迫不及待地分享接下來的故事 她把圖畫紙轉向 向左旋轉九十度 中間螢綠色的區塊是大恐龍把爸爸吃進肚子裡 爸爸一直在喊 救命啊 2/16 在寫這篇記錄時 采 看到這幅塗鴉 又再重述一次故事 沒有改 變 最後 她看見螢光恐龍下方兩個小小的螢光構成的線條 又補充說 這是 你 左邊 這是我 右邊 我們忙著救爸爸 姐姐在抓螢火蟲 對不起 沒 有幫你畫長頭髮 她溫柔地抱住我 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 轉身走了 2006/3/16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六 圖54 觀察記錄 六) 在教室說完李歐 李歐尼 Leo Lionni 的 小藍和小黃 孩子們吵著要 畫畫 我便讓孩子們拿蠟筆玩混色的遊戲 其實我只是提供蠟筆 並說了一句 話 可以學李歐 李歐尼把顏色混在一起玩 在遊戲的過程裡 便交給孩子 完全的自由了 而孩子們的畫也一一呈現野獸派的色澤 大膽而渾厚 采 用橘色 綠色 粉紅色 咖啡 色 黃色 黑色 粉橘色 畫了七 八 個渦狀 上方用紅色 黑色和黃色畫了 三條連續鋸齒與弧線交錯的線條 十天後 我拿 這 張塗鴉 問她畫什 麼 她指著紙上排列的渦狀說 這個 是小黃 啊 不是 這是什麼色 我 圖 54 59

68 說 橘色 采 說 這是小橘 這個是小藍 不是 這是什麼 綠 色 我說 采 說 這是小綠 這是小藍 不對 這是小紅 這是小黃 這 是小藍 不對 這是黑色 這是什麼 粉橘色 我說 采 顯然被顏色的 名稱給混淆了 她沒畫到藍色 她似乎也有點困惑 小藍去哪裡了 她又嘗試再 對號入座一次 更混亂了 我問她上方的線條是什麼 她說 是他們學校 你忘記了 對 前幾天 她才說過 她現在說了才又勾起我的印象 2006/4/29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七 圖55 觀察記錄 七) 采悠以成熟的筆觸為大姨畫了一張人畫像 很多細節都予以描繪 包括帽 子 卷髮 眉毛 雙眼皮 鼻孔 嘴唇等等 隨後采 馬上模仿姊姊畫大姨 左 上方 綠色 因為模仿 所以這個人像也是超齡的完整 戴帽子 卷髮 眼 睛 鼻孔以及笑開的口 她以她的能力所及複製了姊姊的人物畫像 接著 她又 畫了一個男生 但就少了鼻子 在綠色女生的下方 她畫了兩個箱 型疊在一起 可能是電視 在幼兒塗鴉的表現上 尚不會考慮 到物體的顏色與真實的顏色相符與否 相對的 這也是一種無比的自由 藍劍 虹說 剝除事物的熟悉感 將事物的 純粹造型美感解放出來 還原成純粹的造 圖 55 型 具有獨特明暗韻律的物體 此即美學上所說的 陌生化 而此種 陌生 化 的還原術 是許多藝術家工作的基礎和追求的目標66 然而 對塗鴉階段的 幼兒來說 卻是與生俱有的能力 弔詭的是 隨著年歲增長 這種天份卻會隨時 間消逝 我們成人反而要費盡艱辛學習幼年時與生俱來的能力 在寫這篇記錄時 采 走過來說 這是我以前畫的 我指著綠色女生 問 你在畫誰啊 她看了看 說 這是豬 豬在看電視 她可能是被 66 藍劍虹 著 以塗鴉對抗填鴨 (台北市 人本教育文教碁金會 2003 年 3 月 頁

69 那兩個巨大的鼻孔影響 接著她指著右邊的男生說 這是男生 她跟她媽媽說 外面有怪物 真的 外面有怪物 有一條黃色的蛇 右下方 爬到男生身上 男 生嚇一跳 說 好恐怖喔 男生用變身手錶把自己變不見 蛇就回家了 采 很開心地看圖說故事 說完 她指著紅色男生說 這個好像姊姊畫的喔 姊 姊畫得很完整 我畫得很爛 我說 不會啦 你畫得很好 我很喜歡 她 又說 我畫得很爛啦 我又把話重複一遍 她便笑著說 她一直在笑 好啦 我畫得很好啦 說完便走開 回到她自言自語的世界 2006/7/9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八 圖 觀察記錄 八 ) 58 姊姊在寫作業 要畫昨天爸爸帶他們去 琵琶湖玩的日記圖 采 也跟著畫畫 而且 連畫了三張 第一張畫的是草原 橫掛的兩 道彩虹 在房子兩側 有一個姊姊住在房子裡 圖 56 面 第二張只畫彩虹 還一邊手指著彩虹一邊唸 紅橙黃綠藍綻紫 她還不 大能把顏色與顏色的名稱分得清楚 除了紅色和黃色很確定之外 我問 為什 麼你那麼喜歡畫彩虹 采 答說 彩虹很漂亮啊 我又問 你什麼時候 有看到彩虹啊 采 突然提高音調 顯得有些興奮地說 不是那次我們在旁 邊 指屋外 看雲的形狀 我發現有飛機 然後我就看到彩虹了 畫完彩虹 采 又說 我還要畫貓 她用黑色畫了左邊黑色區塊的原始 輪廓之後便說 我畫錯了 我接了一 句 沒有啊 接著她又繼續加上黃色 紅色區塊 采 說 我在畫雞 我問 公雞嗎 采 說 不是 我再猜 ㄍㄡ ㄍㄡ雞 台語 嗎 不是 那是什麼 采 頭也不抬地回答 人 家養的雞 哈 哈 哈 我忍不住地 61 圖 57

70 大笑 采 畫完雞頭頂上青色部分 開心地說 牠的翅膀 這隻雞身上的顏色 既柔和又豐富 黑色 黃色 棕色 粉橘色 紅色 紫色和青色 看起來好風 采 我對采 說 你畫的雞讓我想到一本書 采 問 什麼書 雞 帽 采 興奮地說 啊 樓上爸爸作的書架上有一本漢妮卡特小姐的帽 子 對 采 拿粉紅色幫雞畫了三隻腳 她笑著 說 呵 呵 一隻小小 兩隻大大 於 是她在最右邊又補了一隻小腳 接著采 又 換橘色再畫兩個螺旋紋上下相疊的圈圈 我 本來以為她要畫蝸牛 接著她又在下方畫粉 紅色的的部分 她說 章魚 采悠在一 圖 58 旁補充說 她看見晚餐的小卷 就想畫章魚 采 在畫紙兩側的邊緣畫藍 白 紅色的弧線 采悠突然大聲抗議說 她學我畫 采 辯駁說 沒有 這是變身 雞變大大 牠 指章魚 變小小 說完她轉頭問爸爸 你猜 這 是什麼雞 爸爸說 小雞 大 雞 采 說完 我又大笑 8/6我在寫這篇記錄時 采 來到電腦前面 指著她原先畫的 章魚 說 這是 雞花 這是 雞 指左邊的圖像 這個是 雞花的毛 右側紅 色的弧線 這個是 雞的毛 指左側的藍色弧線 牠自己拔的毛 雞花 看到雞就會吐口水 我問 什麼是 雞花 采 說 雞花 就是一 種 雞花 說完 她堅持要補畫口水 便把畫紙拿走 又在紙的右方加上一 團藍色的渦形 這一回采 又再一次展現對塗鴉的記憶及故事的再創造 觀看 觀看 藍劍虹說 圖像並不只是再現模仿 而是意義的起源 胚胎 容許我們灌 注賦予意義 是一個詮釋的過程 解放的活動 67當幼兒在為其所創造的符號 67 藍劍虹 著 塗鴉畫冊 卷一 放牧的眼睛 (台北市 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 2003 年 2 62

71 命名時 便是在隨機中有意識地賦予其意義 詮釋 此過程是否加深幼兒產生 興趣 的圖式積極傾向 因而讓一個三歲八個月大的幼兒對於抽象符號指稱擁 有驚人的記憶力 隨著年紀增長 有些表現符號已有某種程度的定型 則會幫助記憶的加深 而 故 事 卻 是 永 遠 說 不 完 在 記 憶 的 基 礎 上 無 限 延 伸 詹 姆 斯 麥 高 (J. L. McGaugh)說 記憶是一件創造的活動 我們一直在記憶裡建構故事 68記 憶重新經過想像而呈現清新的面貌 羅伯 索科羅斯基(R. Sokolowski)說道 經驗與其對象必先被遺忘才能被記起 回憶因此是一種分離開來的 新的經驗 的開始 是再度回到那個已經落到意識之外的東西 69這個新的經驗的開始 便與想像成為不可分的複合體 如巴舍拉(G. Bachelard)所說 所有記憶必先重 新經過想像 只有當我們記憶裡的微縮膠捲被想像之光照亮時 它們才能被讀 取 70 第三節 第三節 塗鴉的魔力 2006/6/20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九 圖59 觀察記錄 九) 晚上十點多 采 突然說要畫畫 她隨手拿了一張撕過的紙便開始畫人 她 用鉛筆連續畫了幾個人形 其中左邊的男孩她很 有企圖地想畫出雙手 身體甚至長褲 但她畫得 很挫折 她苦著聲音到我身邊拿著她的畫向我抱 怨 我都不會畫 我看了她的畫說 怎麼 會呢 你看這個小男生 指左邊 畫得這麼仔 細 還有穿褲子 很好看哪 我不知自己的話 對她有沒有實質的鼓勵作用 她不發一語回到角 圖 59 月 頁 87 詹姆斯 麥高 (James L.McGaugh) 著 鄭文琦 譯 記憶與情緒 (Memory and Emotion)(台北縣 靈鷲山般若基金 2005 年 頁 134~135 羅伯 索科羅斯基(Robert Sokolowski) 著 李維倫 譯 現象學十四講 (Introduction to phenomenology)(台北市 心靈工坊 2005 年 1 月 頁 204 加斯東 巴拉舍著 龔卓軍 王靜慧譯 空間詩學 (la poétique de l espace) 台北市 張老 師文化 2003 年 8 月 頁

72 落繼續畫畫, 她仍然用鉛筆在下方畫了一男一女, 她說 : 他們走在草地上 天空有雲, 左上角有太陽, 她轉過頭來神情愉快地對我說 : 我們下午有看到彩虹ㄏㄡㄥ 我也愉快回應她 : 對呀! 下午, 我們全家在屋子旁的小徑上玩耍 演故事, 沒有下雨, 天空卻出現了彩虹, 是采 先發現的 她在太陽的旁邊畫了一道彩虹, 她畫的時候反覆模仿姊姊唸著 : 紅橙黃綠藍靛紫 雲的上方還有咖啡色的線條與紫色點點集合成的色塊 她在畫的時候不斷地問我 : 毛毛蟲是什麼顏色? 很多種顏色啊! 我回答 蝸牛是什麼顏色? 也有很多種顏色啊! 烏龜是什麼顏色? 嗯! 咖啡色或灰色 是這枝嗎? 她拿起一隻咖啡色色筆問我 對! 我說 那, 獨角仙是什麼顏色? 她又問 嗯! 牠有點接近黑色的感覺 喔! 那, 老虎是什麼顏色? 牠身體主要的顏色是黃色 貓咪是什麼顏色? 有黑色 白色, 也有的貓咪是咖啡色 我回答 已經快十一點半了, 她還在認真地畫, 這張畫進行了很久, 因為她學姊姊先用鉛筆畫再以彩色筆塗色, 完成以後, 她把畫拿來跟我分享 : 我跟你說這個故事, 有一個人她要這樣子 ( 她雙手張開 ) 用上去的時候, 有一個小男孩說, 你的爸爸在那裡, 她就衝過去了, 就這樣子 她在草地上明顯地排列著一些動物的形象, 我問她畫了些什麼, 她指著紙說 : 這是蝸牛( 右下角 ), 蛇 ( 女孩的右腳邊, 灰色的蛇 ), 毛毛蟲 ( 暗紫色 ), 烏龜 ( 灰色加棕色 ), 花 ( 男孩右腳邊兩朵, 一朵綠一朵黃 ), 老虎 64

73 她把原先讓她感到挫折的人像用橡皮擦擦掉了 2006/8/31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 圖60 觀察記錄 十) 中午在學校圖書館幫校方挑選書單 采 在一旁看書說自己的故事 後來 我看她開始有點無聊 又不想睡覺 我手邊正好有張白紙 便問她 要不要畫 畫 她馬上回答 好 她從我鉛筆盒裡拿出黃色螢光筆 在紙上畫圈圈 幾乎把白紙塗滿 我隨口問她 你在畫 圈圈嗎 她說 不是 是一隻螢火蟲 被怪物吃掉了 塗完顏色之後 她對我 說 你看 怪物肚子裡面還有空空 的 我問 為什麼 因為牠把螢 火蟲吃掉了 圖 60 觀看 觀看 自然觀察經驗與想像的世界在畫紙上豐富地呈現 甚至美好的自然經驗 看 見彩虹 也在塗鴉的挫折裡具有轉化心情的力量 在采 隨性的塗鴉裡讓我們看見自然生命給予塗鴉故事創造的靈感 也給予 心靈豐富的土壤 螢光黃的色澤令采 聯想到美麗的螢火蟲 她在塗鴉裡自然 而然地產生了 聯覺 71 因為顏色而引發其他形象的感覺或記憶 劉曉東說 塗鴉對於孩子可能具有某種魔力 類似於魔術的魔力 72我 卻想說 孩童在其塗鴉中所展現的是超越魔術的魔法力量 讓已經遠離童年的 成人 在一片線條與顏色構成的龐雜森林中 看見故事與詩的精靈 而這個 看見 必需透過言語的述說 這部份 我將在第四章加以分析 2005/10/25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一 觀察記錄 十一) 十一 圖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êverie )(北京 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178 聯覺(Synesthésies)是一種感覺引發另一種不同感官的感 覺 如聲音 芳香引起了顏色的感覺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74 十月底了 溪流的水有些冰徹刺骨呢 這是對有點年紀的人而言 孩子不 同 采 早已脫了褲子光溜著屁股滑進溪水裡玩耍了 這裡 除了我們母女倆 沒有別人 真好 驀然 一聲催著一聲的鳴叫 似金屬劃過地面穿過轟隆轟隆的 水聲 一隻紫嘯鶇正站在石頭上 對著遠方呼喊 牠不斷轉動身體的方向 呼叫 時尾巴還像扇子般有節奏地翕張 牠呼喚得那樣急切 用力 彷彿掉失了什麼似 的 牠在叫媽媽 因為牠受傷了 采 說 她把前日自己騎單車摔倒受傷的 事移情給紫嘯鶇了 天有點涼了 趁機把采 叫上岸來 抱著她的身體像冰塊般 還好 嘴唇沒有 變紫 問她 冷不冷 她聲音愉悅 地回答 不冷 幸好沒有長輩在身 邊 否則耳根就不得清靜了 采 說要先騎腳踏車再畫畫 這兩件 圖 61 事似乎成了她在南安玩耍必做的功課 準 備畫畫時 她說要畫腳踏車 然後就對著腳踏車開始 素描 在右邊 在描 摹的過程中 她也注意到各個部分 包括坐墊的顏色 支撐腳踏車的鐵架 但是 她一律以鉛筆來塗鴉 後來又畫了兩個 筷子人 73 左邊是媽媽 右邊是她 自己 她也注意到我戴眼鏡 頭上包了頭巾 後來又加畫上去 雖然她開始注意 到描述的物體整體的屬性 但是一方面又不夠周全 是否可以說是仍停留在隨性 的遊戲塗鴉階段 人有象徵性的鼻子 U形嘴 但卻只有一個眼睛 兩個人 本來都是單眼 但是因為要畫媽媽的眼鏡 所以又補上媽媽的左眼 嘴巴跟鼻子 都是後來才畫 我以為她會發現右邊的人少了一顆眼睛 然而卻沒有 左上角那 一排似十字架的字母是她的簽名 2005/12/1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二 觀察記錄 十二) 十二 圖62 73 胡寶林 著 繪畫與視覺想像力 (台北 遠流 2002 年 8 月 頁 115~116 西方研究兒童 畫理論家慣稱幼兒塗鴉中一個圈加一條線 指意為人的圖象是 蝌蚪人 而胡寶林稱有兩條 腿的 蝌蚪人 為 筷子人 66

75 今年冬天好像忘了回來, 群蝶在溫暖的氣流裡狂亂舞著, 紅邊黃小灰蝶 黃三線蝶 為數眾多的台灣黃蝶, 還有種類多到我喚不出名字的小灰蝶, 在公路上拾起一隻聲息孱弱的琉璃蛺蝶, 采 伸手接過去, 一會兒又交回我的手上, 牠翅面斑駁繁複的琉璃色澤, 美到令人屏息 山風一來, 樹葉隨之擺動的同時, 掌中的琉璃蛺蝶也微微輕顫, 頃刻間, 我領受了萬物同一呼吸的微妙聲息 采 發現在山溝裡潺潺的水流底, 數以萬計的黑色蝌蚪, 那是蟾蜍的小孩, 有的藏在落葉底, 有的吸附在岩壁上貪婪吃著青苔 采 眼中閃著調皮的光采說 : 我要洗手 知道她想抓蝌蚪, 我從後方撐住她的腰, 讓她雙手伸進冰冷的水流裡撈蝌蚪, 因為車上沒有替換的衣服了 采 不斷地發出歡呼聲 : 我抓到了, 我抓到蝌蚪了! 她的遊戲跟塗鴉一樣充滿幻想力 直到我的手撐不住了, 把采 拉上來, 才伸手探進水裡撈了一隻蝌蚪給她, 她的表情顯露無限的滿足, 一會兒, 叫她把蝌蚪放了, 拉起她的手沿著山溝逆水而行, 水流的波紋如醍醐灌頂川流過胸臆間, 在這般彷若淨化洗滌的儀式中, 我紛雜沓杳的生命才能獲得重新出發的動能 有垃圾在山溝裡漂浮著, 采 模仿我的口吻生氣地說 : 很討厭耶! 是誰亂丟垃圾啊! 垃圾筒就在前方不到十公尺的地方, 為什麼總是有人會視若無睹? 前面有一年輕男子在山溝旁洗車, 他似乎使用大量的洗潔劑, 彩色泡泡隨著波流往下游奔去, 我遲疑了一會兒, 開口對那男子說 : 下游有很多蝌蚪和其他生命, 你用的洗潔精會讓水裡的生命中毒吧! 那男子聳聳肩說: 不知道, 應該不會吧! 他轉身背對著我繼續洗車, 在離去前我又補了一句 : 應該用清水洗就可以了 那男子沒再搭腔 牽著采 的手往回走, 彩色泡泡緊追不捨, 采 又學 大人的口氣說 : 這個有毒耶! 會讓蝌蚪 都死掉! 走回蝌蚪聚集的地方, 我們蹲 圖 62 下來, 看著彩色泡泡飄過蝌蚪停棲的水流, 沒有說一句話 我站起來問采 要不要畫畫, 她大聲說 : 好 馬上把畫紙和筆從車上搬 到瀑布前的石桌上, 她先用紅色在上方畫線及寫字, 一邊畫, 一邊哼著重複的音 67

76 調 ㄜˊ ㄜ 然後換粉紅色畫箱形, 之後在最左邊的箱形中用黑色畫橫線, 畫下第一道橫線時, 她自言自語地說 : 眉毛 然後, 她沒有停頓地由上而下畫出一道道橫線, 她說 : 一個一個櫃子 並且在每一個格子中畫黑色的實心圓圈, 形體很像她新的衣櫃 從采 的話語裡可以猜測她心念的轉折, 原本她可能想畫一張臉, 當她將黑色橫線命名為 眉毛 時, 但是她在從上而下重複劃橫線時瞬間意念一轉便決定畫成櫃子, 又或者是橫線完成之後再依據其形象而命名, 這中間沒有猶豫甚至停頓的痕跡, 至少, 是肉眼無法查覺的肌肉變化, 這樣的瞬間轉折到底有沒有經過思考? 我一再探問的是, 采 的塗鴉過程 ( 也許是與她同齡的孩子的普遍現象 ), 為何像自石壁間奔洩而下的瀑布那般源源不絕而流暢? 而由此也可看出她在下筆之前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要塗鴉何種符號, 但是筆尖一觸及紙面, 世界就在她隨意的塗鴉底了 妳看我畫得很棒, 對不對? 采 神情愉悅地對我說 對! 很棒! 我回應她說 妳會畫櫃子嗎? 她問 我不會畫妳這種特別的櫃子 我說 妳猜我有幾個櫃子? 我搖搖頭 她要我跟著她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接著唸, 數她有幾個櫃子 接著, 她拿黑筆在上面最左邊的紅色曲線的右邊, 連接成完整的柺杖型, 她說 : 妳看! 都是紅色 然後, 在左下角畫了一個不甚規則的長筒狀, 裡面有一個黑色渦狀 : 妳會畫這種櫃子嗎? 采 問 我答說 : 不會耶! 她又換了紅筆在黑色櫃子與粉紅色櫃子之間塗畫漩渦, 一邊說著故事 : 一個小乖乖飛到天上去, 看到一個雲, 可是她不願喝, 她就喝草莓湯 她的草莓是紅色, 是鹹的, 草莓湯超圓的 這時她已經換了藍色筆在右上角畫箱形, 複製櫃子的形式, 她說 : 然後, 她就翻一頁一頁書, 記歷十三彎的書 ( 她參與演出的舞台劇 記憶流過十三彎 ) 68

77 最後 她又換黑色筆在左邊的黑色櫃子裡面加上右邊的渦狀圈圈和上方的兩 撇 然後又換黃色 加上眉毛 鼻子和上彎的嘴 她說 鼻子紅紅的 本來 一直在旁邊散步的姑婆靠過來看采 的畫 順口問了一句 那是妳嗎 指左 下角的箱形 采 笑著點點頭 這後來的幾筆 顯然是根據她自己所塗鴉的符號 衍生而來的靈感 而這靈感也是快到沒有思考的痕跡 她不停地換筆 塗鴉 說 故事 這些動作都是連續或者同時在發生 針對此我曾做了一個實驗 學習采 一邊畫畫 一邊說故事 故事可以隨筆而生 但圖像就會因為回想印象中的實物 如何表現而停頓 有時會想要修飾形體而再多加幾筆 然後 挫折感就來了 霜 田靜志說 愈大的兒童 愈重視自己所畫的視覺效果 且致力於真實地將其畫 出 可惜尚未達到寫實的表現 因此 大都以樣式畫的圖式性表現而告終 74 這段話正可說明大多數的人 包括我自己在脫離圖式期而將跨入青春期之前便不 想再畫畫的原因 采 本來還要繼續畫 她用橘色和綠色在粉紅色櫃子的左側畫上下兩條平行 線夾著一個圈圈 但是姑婆直催著她快點結束 她要趕回家煮飯了 2005/12/7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三 觀察記錄 十三) 十三 圖63 在無人的公路上學粉蝶忙碌地飛舞著 突然 高聳的山壁間傳來孩童般的呼 聲 須臾的靜默 呼聲又自深林中響起 彷彿遼遠的笛音在山谷間迴盪著 拉著 采 的小手 墊著腳尖在公路上小跑起來 一邊仰首搜尋聲音的來源 一隻鷹就 停歇在挺生於巍峨山崖間的一棵樹上 好巨大的身形 當我們走近牠的底下 還 差好幾十丈遠呢 牠敏銳地察覺我們的靠近而展翅飛離 那翅下白色環紋清晰可 辨 原來是大冠鷲 從不曾聽見牠有如此稚嫩的呼聲 現在 大冠鷲的身影已隱 入深遂的叢林 只聽得那遼遠的笛音般的呼喚在山巒之間迴盪 其間夾雜著冠羽 畫眉叫人 吐米酒 ( 吐米酒 是冠羽畫眉的叫聲)以及紅嘴黑鴨嘈雜的喧鬧 聲 遠方還有成群的樹鵲噪聒著 好想當一隻老鷹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對采 說 74 霜田靜志 著 蔡金柱 李叡明 譯 兒童畫的心理與教育 台北市 世界文物 1993 年 頁

78 妳可以回家演老鷹啊 采 說 那是假的 我想真的變成一隻老鷹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落寞 妳晚上睡覺的時候 就會變成老鷹了 采 認真地對我說 為什麼 因為妳很棒啊 牽著采 的小手 在無人的公路上慢慢踱步 許久 許久 深林又回復寂 靜 在瀑布前的小石桌邊吃了些點心 采 說要畫畫 拿起橘色筆在紙的右上 方 畫了一個形似粗體字的7 一邊抱怨 妳看 我這樣很難畫 她要拿尺 畫 我不准 我不喜歡每天畫很多 氣雲 這時 她已經往左邊畫了十幾 個橘色圈圈了 她說 我要用不一樣的顏色 拿了綠色筆繼續畫圈圈 說 紅 藍 綠 又換藍色及紅色 一邊說 紅 綠 藍 這應該是延續昨 天模仿我畫彩虹魚時的動作的印象 換了紅色筆在橘色的7下面畫長條形及似以往她畫蝌蚪人的腳的曲線 最下 方又畫了一個箱形 她說 畫高一點的紅 氣雲 好了 把這裡吹出來 吹 很多 指原先畫的橘色泡泡 然後 換綠色筆畫圈圈 說 又來了 換 橘色筆對我說 媽媽 我不會畫箱子 我 嗯 了一聲表示回應 她又換綠 色畫大圈圈 並且意外地玩出用色筆的另一頭在紙上敲出點點來 再換筆心這頭 敲出更多的點點 她一邊用力的敲 一邊 重複地說 紅爛疾駛 我忍不住問她 是什麼意思 她說 就是很壞的學 生 然後又換粉紅色筆在紙上重重地敲 點點 口中喃喃唸著 這個是阿比學 生 很爛的阿比學生 再換橘色畫點 點 圖 63 有隻黃鶺鴒落在前方 又有一隻身 紅 翅如黑色絲絨的蛾停落在公路上 我情不自禁又有些蓄意地岔開采 的塗 鴉 這隻美麗的蛾在羽化之初顯然遭受外力的戕害而成殘缺 采 將蛾輕輕放到 草叢裡 又回到她的畫紙前 她雙手在紙上畫大圓 問我 這個全部的圈圈是 70

79 什麼? 她見我沒有回應, 又繼續說 : 我知道了, 是 啦! 啦! 啦! 啦! 巫古 ( 巫古是采 的小名 ) 她唱起歌來了 她又拿起黃色筆, 問我 : 妳猜! 我在畫什麼? 我說: 不知道: 她說 : 紅色的棍子 我忍不住糾正她: 黃色 她又說了一遍: 黃色的棍子, 我要畫 apple 的棍子 換紅色筆在右上方畫了兩個實心的紅圈圈 : 我們家的 apple ( 她在塗鴉之前吃了半個蘋果 ), 射起來 ( 手指著橘色似 7 的符號 ) 又換藍色在 7 的左邊開口畫橫線鬚狀 : 小熱熱好熱喔! ( 小熱熱 是一個宣導關心燒燙傷者的故事 CD 裡的主角 ) 我以為她要結束塗鴉了, 她一邊收畫筆一邊說 : 妳的臉! 啊! 沒怎樣! 嗚! 說完, 又拿起粉色筆一邊哼著魯冰花的歌, 一邊在左邊兩個長形相接的符號裡塗色 妳猜, 這三個是什麼? 她雙手在紙上磨著 很難猜 我說 天上很多雲, 晚上就沒有雲了, 山頂要畫什麼樣? 隨便妳畫啊! 妳的想像力那麼豐富, 我都沒辦法像妳這樣畫 我是真心的 就隨便畫啊! 采 說 好像是我在問她該怎麼畫, 又說 : 我再畫一個雲再回家 其實我有點急了, 姊姊已經要放學了 她用黃色在右上角畫了一個皇冠似的雲 哇! 好特別的雲 我忍不住要稱讚她, 但還是沒忘記催她不要再畫了, 姊姊已經放學了, 她說回家再繼續畫 回家以後, 她又用黑色在紙的上方塗畫運動的線條 這兩次 ( 另一次指 2005/12/1) 在自然的環境中, 采 塗鴉的興致與靈感似乎特別強烈, 也有很多故事想說 是整個情境讓她覺得愉快自在而放鬆咨意, 抑或是陰離子隱影響她的腦波, 刺激她源源不絕的靈感? 在玩耍的路途中, 偶遇的自然生命或對我而言是深刻的奇妙經驗, 都沒有出現在她的塗鴉中, 另一個現象是她經常塗鴉的主角 筷子人 已經有一段時間未出現了 ( 這其間經歷了 12 張畫, 半個月 ) 觀看 : 71

80 當孩子沉浸於塗鴉活動裡 便也就沉浸在巴舍拉(G..Bachelard)所說的 巨大 的安寧中的平靜夢想 裡 這時 記憶與想像爭相獻出與我們生活相關的形象 75 因此 采 的塗鴉故事將現實生活記憶與其所創造的世界充分的融合 劉曉 東認為 神話 童話以及大自然都是引發兒童夢想的導火線 都是滿足兒童夢 想需要的糧食 76在采 許多張的塗鴉作品裡面都呈現了生活經驗 故事 自 然生命與自然體驗的素材的混合 朱光潛在 文藝心理學 中提到 兒童不受知識的約束 因此幻想來去無 礙 支配環境的辦法也比較靈巧 你給他一個世界 他立刻可以造出無數世界來 還給你 只要一點事實 實物觸動他的思路 他立刻就生出一個意境 立刻就 把這個意境渲染得五光十彩 77也就是因為不受現實的糾正與信念的罣礙 采 塗鴉的靈感才會來得如此不著痕跡與神速 關於我對於畫畫這件事的挫折 劉曉東有更好的詮釋 他說 隨著年齡增 長 藝術創造逐漸受到文化因素及主體自身的其他因素的干擾 從而表現得有些 艱難 我們也就明白了 為什麼許多文藝思想家崇尚童心 也就明白了為什麼許 多藝術家渴望回到兒童的遊戲狀態 78 回過頭來說 采 下筆與靈感如此不著痕跡 充分表現出一種自由與自信 而這也是社會整體的文化制約與主體自身的其他因素的干擾尚未明顯地進入采 的意識裡 因此 她能在充分安逸的狀態裡創造她的宇宙 第四節 第四節 兩個小孩的對話 2007/2/10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十四 65 觀察記錄 十四) 十四 圖64 采 聽到要去南安步道爬山 很興奮地跟來家裡暫住的表妹羽葭 表妹跟采 相差半歲 一起準備蠟筆和畫冊 但是我們出發的時間有點晚了 抵達步道口 時天色將暗 我提議先畫畫再爬山 兩個小孩拎著畫圖工具找了一塊大石頭準備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êverie )(北京 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132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308 朱光潛 著 文藝心理學 (台北縣 漢京文化 1984 年 3 月 頁 226~227 同註 76 頁

81 開始畫圖 一抬眼 看見山壁上長得挺直的筆筒樹 最近采 老是抱著恐龍書要 爸爸跟她一起認識恐龍 我轉身指著筆筒樹對采 說 你看 筆筒樹以前也是 恐龍的食物喔 采 說 哇 我最愛的恐龍耶 她將畫紙橫轉方向一邊抬 頭看筆筒樹 一邊用藍色疊上螢光綠畫筆筒樹 羽葭說 樹又不是那個顏 色 采 沒答腔 繼續在樹旁畫了一個男生 是爸爸 還畫了黑色的雨 藍色 基底線下方還畫了一隻蝴蝶 一旁的羽葭 說她在畫水 一條藍色線橫過紙面 又說要畫爸爸 爸爸在水裡面 是有手跟腳的蝌蚪人 采 拿她的畫跟我說她畫 完了 還能做什麼 我說下面還很空耶 她說 好啦 便用綠色交錯重疊地 畫弧線 一旁的羽葭看了說 你在畫龍捲風喔 采 說 不是啦 是草 地啦 羽葭抗議地說 草地又不是這樣畫 我插嘴問 草地要怎麼 畫 羽葭說 要用藍 色畫 她慢條斯理地 拿起綠色筆在紙的下方畫 一排列序的直線 采 說 這不是草地 是頭 圖 64 圖 65 髮耶 後來采 又用藍 筆畫了一個人跟藍色相疊的箱型 他說 他在大便 羽葭又用粉紅色畫了一 個較小的蝌蚪人 她說 我要畫媽媽 我問 爸爸在水裡面做什麼 她 說 爸爸在水裡面煮菜 媽媽在游泳 事實上 她爸爸是遠庖廚的男性主義 者 媽媽是旱鴨子 若沒有想像 沒有夢想 如何顯現生命的精采 觀看 觀看 收集到這兩張圖其實是個意外 與我停止記錄采 的塗畫情形已經相距近三 個月 然而 這份資料珍貴的不只是在時間往前推進的軌跡裡 看見生活經驗與 自然體驗對於采 的長遠影響 另一種精采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孩童的對話 即使 73

82 是處於塗鴉期的幼兒對自己所表現的圖像意義也有其定見的堅持與獨特的想像 再過20天采 就要滿五歲了 在她筆下的人形仍有很大的變異性 對於顏色 的使用也尚未完全落入趨向寫實的固定形式 在她的塗畫裡仍然可以看見想像與 遊戲的廣闊與自由 這是我在采 的畫裡 也許可擴及普遍的孩童身上 感受到 最動人也最珍貴的藝術性 小結 小結 心理學家維高斯基(Vygotsky)及皮亞傑(J. Piaget)均提出 想像有助於找出解 決問題的方法 79的論點 也有證據顯示 幻想遊戲會加深孩子的記憶力 80 塗鴉便是融合幻想 想像與記憶的藝術遊戲 從我對采 塗鴉的觀察記錄所揭露 的事實同時也印證了前人的論點 想像力能為孩子在塗鴉中所遇到的艱難及挫折 找到出路 姚全興在 兒童文藝心理學 中指出 善於創造想像的兒童 能夠突破眼 前客觀事物在時空的侷限性 突破直接經驗的侷限性 創造出現實中並不存在的 新形象 從有限達到無限 81在采 的塗畫裡 讓我們看見由於故事的創造與 記憶 加深了興趣 而引發無限的想像 想像一開始即對它樂於再看到的畫面進 行渲染 因此 在記憶深處 記憶與想像成為不可分的複合體 在某個時刻碰 撞 混合 成為複合夢想的起源和材料 這時 記憶在夢想 夢想在回憶 當 來自記憶的夢想變成詩與故事的作品的萌芽時 記憶與想像的複合變為尤其密 切 幸福的童年時代的回憶是以詩人的真誠表達出來的 詩人的想像不斷地 使他的記憶生氣勃勃 不斷地爲他的記憶繪製出插圖 82 孩子就是天生的詩 人 天生的故事創作者 采 的塗畫不斷地引領我回歸消逝的童年的精采 或 許 是她的多彩多姿彌補了我消逝的童年灰色的缺憾 至於 一個三歲八個月大的幼兒為何對於自己在塗鴉遊戲過程中 所創造的 抽象符號指稱擁有驚人的記憶力 我還是無法看清隱含在霧玻璃之後的神祕訊 維高斯基(LS Vygotsky) 著 李維 譯 思維與語言 (台北市 桂冠 2000 年 2 月) 頁 9 L. E. Berk & A. Winsler 著 谷瑞勉 譯 鷹架兒童的學習 (Scaffolding Children s Learning Vygotsky and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台北市 心理 2004 年 4 月 頁 100 姚全興 著 兒童文藝心理學 (重慶市 重慶出版社 1990 年 9 月) 頁 157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everie )(北京 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28 74

83 息 但是 在采 的塗鴉遊戲中 讓我看見了在遙遠的境地裡 記憶與想像密切 連結 相互深化的作用 讓色彩 線條與聲音織構出無數個日夢 在夢想中 現 實世界被想像的世界合併 通過夢想 我們才能回到信任的世界 R. L. Brett在 幻想力與想像力 一書中提及 詩人受繆思激發靈感始得篇 章 頗具深意的是這位繆思(Muse)女神居然是 記憶 的女兒 這個觀點不僅使 人以為想像力孕育在詩人記憶 而且也使人深信詩人是整個部族之記憶的化 身 83此觀點似乎可應證在孩子這個天生的詩人身上 我們看見的不僅是一個 部族的記憶 還具有 與宇宙的共通性 超越種族 文化 經濟差異的兒童美學 的相似性 84 還沒上學的采 經常模仿姐姐寫字 還學姐姐拿著紙筆問我字要怎麼寫 我發現自己在紙上也總是在畫弧 圈圓 我也在潛意識底果實般的圓形中進入夢 想 復迴原初回歸 Paidomorphose 的經驗 巴舍拉(G..Bachelard)說 活躍在 我們身心中的不是歷史的記憶而是宇宙的記憶 85我彷彿也被捲進采 筆下彩 色的渦漩裡(圖45 50頁) 經歷渾沌流轉的宇宙記憶 羅伯 索科羅斯基(Robert Sokolowski)說 我在回憶與想像之間擺盪86 若沒有想像與預期 我們就沒有回憶 87如果沒有想像 我們如何有力量跨越 挫折 如果沒有想像 我們怎能通過回憶的甬道 重新回到受庇護的原初記憶 中 浸潤於溫暖的安全感 R. L. Brett 著 陳梅英 譯 顏元叔 主譯 幻想力與想像力 (Fancy and Imagination)(台北 市 黎明文化 1981 年 10 月) 頁 2 惠特曼 E. B. Feldman 著 劉美玲 譯 藝術教育的本質 (Philosophy of Art Education) 台北 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 2003 年 4 月 頁 128 同註 82 頁 151 羅伯 索科羅斯基(Robert Sokolowski) 著 李維倫 譯 現象學十四講 (Introduction to phenomenology)(台北市 心靈工坊 2005 年 1 月 頁 108 同上 頁

84 第四章 第四章 幼兒塗鴉文學 采 四歲時 有一回在爬山歸來的途中 一時興起創作了一首詩 橋是好吃的巧克力 房子是甜甜的糖果 車子是辣辣的辣椒 牌子是松鼠的獎狀 襪子是馬桶的禮物 波赫士認為 文字的起源是魔術 而且文字也經由詩歌產生了魔力88 孩童 在遊戲中隨性哼起意義不相連結的語句 富有節奏與趣味感的音調時 個人生命 最初的詩歌於焉誕生 等到孩子開始在紙上塗鴉 並在塗鴉的同時一邊編織著說 不完的故事 孩子便已經開始創作個人生命史上最初的文學 那是用聲音 用 圖像寫就的文學 P. L. Travers 認為 把不同的東西連接產生意義 每個故事 都有詩的味道89 在孩子口述的故事裡 處處充滿詩的風情 而這種屬於孩子獨 特的塗鴉文學 如同幼兒各個快速的階段發展 稍縱即逝 本章便是要探討本研 究的被觀察者 采 其 幼兒塗鴉文學 形成的過程 而此經驗否也可擴及 其他的孩子身上驗證 在分析部份 因前面兩章已呈現過許多采 塗鴉過程的完整觀察記錄 在本 章便不再重複贅述 而改採夾敘夾議的方式 探討以下幾個主題 第一節 第一節 第一節 語詞 與聲音的新連結 與聲音的新連結 第二節 第二節 詩 第三節 第三節 故事與塗鴉 故事與塗鴉 透過采 在塗鴉過程中呈現的語言型態與敘事 剖析語言與塗鴉互為影響的 關係 有些部份提及尚未呈現過的觀察記錄 便以完整呈現的方式 並加以 觀 看 的形式 進行考察與檢視 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著 陳重仁 譯 波赫士談詩論藝 (This craft of verse 2000)(台北 市 時報文化 2005 年 4 月) 頁 117 Sheila Egoff G. T. Stubbs and L. F. Ashley 著 Only connect readings on children s literature (Toronto University press 1980) 頁

85 第一節 第一節 語詞與聲音 語詞與聲音的新連結 與聲音的新連結 采 在2005/11/8(圖29 28頁)的塗鴉中 把畫面裡所有趨向寫實的符號與抽 象的線條統一命名為 蛇 這是隨性 也是大膽的想像 半年後 她把 2006/4/4(圖66)左下角那隻形似顛倒的蝴蝶信 誓旦旦地指稱為 魔法師 藍劍虹說 必須切斷圖像和一般經驗世界的聯繫 否 則我們將永遠受到一般世界的糾纏 而無法 進入純粹的圖像世界 90 然而處於圖式前 期的孩子 不需經過學習 在其畫中呈現的 已是與真實世界切離開來的純粹的圖像世 圖 66 界 孩子對於事物指稱的自由聯想 讓觀畫者從熟悉的符號印象中跳脫 在塗鴉 者賦予的全新意象的聯結 發現伊塔羅 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所說的想像的發 展的途徑 一種始於文字 終於視覺意象 另一種則以視覺意象為起點 而終 於文字表達 91觀畫者對於圖像的想像因而有意料之外的意象再發現 采 常常發出奇怪而曖昧不明的聲調與音節邀我和她玩 胡言亂語 的遊 戲 在她自言自語以及塗鴉的遊戲裡也經常出現自創的語詞 2006/8/10(圖42 42 頁)的記錄裡采 説 媽媽 這隻狗很傷心 牠 含含 地的走回家 我問 含含 是什麼意思 她說 含含 就是慢慢的意思 2006/7/9的塗 鴉裡(圖58 62頁) 她把原來命名為 章魚 的符號在一個月後又重新命名為 雞花 她說 雞花看到雞就會吐口水 我問 什麼是 雞花 她 說 雞花 就是一種 雞花 我們再看2005/11/20(圖67 78頁)的記錄 中 采 與我的對話 采 畫了一個有彩色頭髮的女生 女孩的左邊起初說是 小男孩 男孩臉 上兩道彎彎的弧線 她說是 眉毛 畫完男孩身體又在身體下部畫了一團黃 色 她笑著說是 屁股 (後來她在口述故事時把 男孩 改說是 猴子 ) 男 藍劍虹 著 塗鴉畫冊 卷一 放牧的眼睛 (台北市 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 2003 年 2 月 頁 32 伊塔羅 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著 吳潛誠 譯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Six Memos for the Next Millennium)台北市 時報 2005 年 10 月) 頁

86 孩左邊的紅色符號 本來她邊畫邊說 豆豆 他們去找豆豆 後來在口述故 事時又改成 蝌蚪 在畫左邊藍色部份時 她說是 樹 上面兩個長條狀是 樹的頭 畫完了樹 采 又在青色長條型的右邊用黃色與紅色畫相疊的色團 她 說 這是晚上快出來的月亮 整個塗鴉完成 我請采 說這張圖的故事 她說 小薇媽咪(她認識的一個 阿姨)跟猴子去散步 ㄇ ㄨ ㄒㄩ 遇到一個恐龍 就打架 把它吸出來 猴子 說 好棒喔 車子就撞到他們(這是她前一段時間親身的經歷) 蝌蚪就游啊游 猴子把牠抓起來 講完了 這是什麼故事 我問 猴子的故事 采 說 本來是樹怎麼變成恐龍 豆豆怎麼 變成蝌蚪 我語氣溫和地問 猴子很胖 蝌蚪很瘦啊 采 說 圖 67 很瘦是什麼樣子 我問 很瘦就是一個毛毛的樣子 說完 采 拿起紅色蠟筆在蝌蚪及恐龍的頭 上畫了三根毛 很胖又是什麼樣子 我繼續問 就是需需需 我大笑 哲學與小孩 的作者G. B. 馬修斯提出 不倒翁意義學說 其觀念是指 字詞的意義可以由人任意賦予 語詞被使用在某特定時候的意義 為使用者(說 者或寫者)在使用(說或寫)該語詞時 心中所存的觀念或心靈意像 92采 對於 其所使用的語詞隨意賦予意義 抑或者是在遊戲謬誤的發音 並將之框入社會規 範的語言邏輯裡 這種 不倒翁意義學說 的語詞使用方式在成人的語言邏輯裡 是被否定的 但在幼兒使用的文法中卻是可以被合理接受的 因為這種不合邏輯 的語句往往被視為幼兒打破一般語言形式的創性 在塗鴉的符號與色彩的創造時 孩子沉浸於線條與顏色織構的彩色夢想裡 92 Gareth. B. Matthews 著 楊茂秀 譯 哲學與小孩 (Philosophy & the young child) (台北市 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 2003 年 3 月) 頁 93~94 78

87 當塗鴉完成後 孩子在網織故事的過程又進入語言堆砌與情節想像的夢想裡 因 為夢想 孩子展現令人耳目一新的創造力 但是 當我們學會正確使用語詞 有 條理的思考之後 反而喪失打破僵化概念的語言連結的創性 2006/5/8(圖68)采 說要畫 超夢 給 表哥 我問她 什麼是 超夢 她 說不知道 又思索了一會兒說 超 夢 就是很可愛啊 皮卡丘也很可愛 她後來一邊塗鴉一邊說故事 炮火(人頭 右方那團快速而重複的線條) 她的妹妹一 直衝 跑 不小心摔到地面 ㄆㄧㄚ一聲 圖 68 她在右下方 橫過畫面偏下方的鋸齒狀 的邊緣 畫了一個不規則的弧形連續線條 媽媽 妳覺得這個很像什麼 她 問了兩次 我沒回答 其實我正在認真思考 而她不等我回答 手也沒停地繼續 畫 尖尖的牙齒 一根一根的 她畫了眼睛 尖銳的牙齒和手 她發現我在 看她的畫 對我說 這是怪物啊 妳趕快寫怪物啊 接著 她開始在紙上練習寫字 一邊寫字一邊說 超夢皮卡丘 因為裡面 有皮卡丘 巫古畫的 綁邊 我插嘴問什麼是 綁邊 綁頭髮就是綁邊 啊 我把她的畫收在旁邊 她說 我還要再畫一個蛇耶 她在左邊鋸齒的斜 坡上畫了兩條蛇 頭朝左上 她嘴裡一直重複地說 蛇 畫完了蛇又在鋸 齒的左邊畫了一排箱形 快離開 棍子斷掉了 下面都沒有斷掉 一天又過一 天 都沒有斷掉了 塗鴉開始伴隨著對符號的命名到角色與行動的加入 構成故事的情節 過程 會轉移至對語詞無意識的再創造 最後 采 說了一個關於 蛇 的故事 它像 是有秩序 有意識的囈語 囈語受到圖象符號的影響 雖然意思清晰卻又無明顯 的意義 說到底 孩子其實是語言魔法師 可以自由地運用語言創造新的詮釋意義 也因為對語詞運用的謬誤與超現實的想像將我們帶入奇異的星球 塗鴉的形色亦 是如此 79

88 什麼是詩 大陸詩人沈奇說 遠離慣性 轉換視點 給出一個新的說法或 說出一個新的東西 便是給出或說出了一個新的精神空間 在熟棯中敲出陌 生 93孩子就是天生的詩人哪 以下我要呈現兩則完整的觀察記錄 並以 觀看 的形式詮釋觀察記錄所彰 顯的意義 2006/2/22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一 圖69 觀察記錄 一) 在瀑布前的石桌邊一坐定 采 便開始畫畫 到南安時畫畫 已自然而然成 為采 自發性的 例行公事 她拿紅色蠟筆畫了一個臉 我心裡猜測是畫兔子 吧 接著 她畫上眼睛 眉毛後 笑著說 眉毛 我問 誰的眉毛 兔子啊 她一臉確定地說 我們家有養兔子啊 為什麼四歲小孩的 幻想如同真實那般理所當然 接著 她用綠色框住了兔子 兔子不會飛到天上 去了 再也不會飛到天上去了 因為牠被籠子關起來了 突然 采 停止塗鴉問我 誰在講話 沒有啊 只有流水的聲音 我說 還有什麼聲音 她問 蝴蝶飛舞的聲音 葉子落下來的聲音 還有精靈在陽光底下舞動的聲 音 我慢慢地說 精靈飛舞的聲音很大聲 她說 什麼樣的聲音 我問 ㄍㄧㄥ咚 ㄍㄧㄥ咚 她說 為什麼我聽不到 我問 因為妳沒有力量 采 仰頭看著自樹葉隙縫瀉下的光影 宛若智者那般 對一個無知者講道 采 又繼續塗鴉 然後興奮地說 妳看 我用雙手畫 左邊 采 看 過我在上課時跟孩子們玩雙手作畫的遊戲 但她可能不習慣這種方式 又繼續用 93 沈奇 編 詩是什麼 20 世紀中國詩人如是說 (台北市 爾雅 1996 年 3 月) 頁 79 80

89 右手畫 更換不同顏色畫直線 一邊說 耍保護兔子 不然兔子會被關到動物 園 采 在塗鴉時嘴裡也不曾閒 不斷發 出有節奏感的音韻 我也許該回溯一下她 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 其實她不只在 塗鴉時 只要是獨處時 她通常在玩耍或 圖 69 是在上廁所 她一直都在唱歌 有時是聽得出調子的歌 而歌詞不詳 更多時 候是自己創造的音節 自成一種歌謠似的曲調 一陣風拂來將茄苳樹的老葉紛紛吹落 肩膀被死亡的聲音敲了一記 采 的 歌聲穿過死亡的聲音 被繽紛的線條融進畫紙裡 構樹的枯葉在陽光底無端翩飛起來 像一尾魚在空中泅泳 愈游愈高 愈游 愈高 落到山崖那頭 看不見了 落葉紛飛 一隻蔭蝶自落葉中升起 已分不清是蝶飛還是落葉 兩隻來不及 分辨的鳥無聲飛過又隱入林中 采 爬到大石上 雙手握滿茄苳樹蛻紅的落葉興 奮地喊著 誰要老公公的禮物 灑下了漫天的落葉 又爬上另一座小山似的 石垛 張開雙臂對我說 媽媽 妳看 我在保護地 四歲女孩以漫灑落葉覆 蓋大地 以清脆無憂的歌聲撫慰大地 而我 卻在茄苳樹下陽光搖曳的光影 裡 見證了生命的繁麗 采 赤足在這一小片土地上 自在來回地踩過青草 涉過清流 走過落葉 塚 一會兒又像一隻鹿輕巧地爬上佈滿青苔的石垛 口裡哼著只有她才懂得的歌 調 雙手一開又凌空灑下保護大地的契約 她的身體和靈魂如同她以彩筆揮灑在 畫紙上的線條那般自由奔放 而我 已老到只滿足於做一個讓心緒和手上的筆在 紙間遊走的觀察者 2006/3/6觀察記錄 觀察記錄(二 圖 觀察記錄 二) 綠繡眼成群結黨在茄苳樹上攻城掠地 采 說 妳都不看我在畫什麼 我回過神來看她的畫紙上藍色 青綠 深綠 咖啡色排列而立的長形色塊 我隨 81

90 口問了一句 妳在畫什麼 采 愉快 地說 一個小男孩不小心踩到他的腳 印 他的頭很痛 采 這張塗鴉自一瓶礦泉水開始 她 將礦泉水放在紙上用藍色蠟筆描其形狀 接著便畫出排列畫紙中央的長條色塊 她 在塗鴉左下角的橘色色塊時一邊說 只 圖 70 有一朵花而已 草原 草原 換黑筆 他們家有一個小精靈掛在這裡 黃色 換 黃色筆 畫完黃色 唱歌 喝水 又繼續畫 然後有一個小男孩在喝水 妳看 他的嘴巴 黃色下方的藍色 像山形交疊的線條 然後變成眼睛 塗 鴉結束了 這是有故事的喔 我講給妳聽 采 放下蠟筆雙手拿起畫紙 對我說 從前從前有一個小男孩 他住在山谷 媽媽已經死掉了 他是一個主人 一直 幫媽媽的忙 一直幫媽媽的忙 小男孩走到媽媽身邊 媽媽說 一直跟我講話 然後一直走碰到一個小媽媽 阿姨妳是不是有一個生命啊 媽媽說 沒錯 我已 經死掉了 故事說到結束了 歇了一口氣 采 似乎在為這幅塗鴉命名似地 說 這是水壺的家 綠繡跟已溜得無影無蹤 只剩烏頭翁 在茄苳樹上啁啾唱著歌 然而 烏頭翁的 歌聲似乎也比不上采 那一連串如呼吸般 自然發出的音節與故事動聽 故事與塗鴉 在同一時間給出 在顏色與線條的轉換之 間毫無間歇地銜接 這一切的發生如同呼 圖 71 吸般自然 不著痕跡 我羨慕的不只是她悠遊創作的自由 還有那份無人能抵達的享受的快樂 後來 姊姊說要畫一棵樹 並且對著一棵半枯的台灣櫸開始素描 采 在姊 姊身邊坐下來 說要畫蝴蝶卻畫了兩棟建築物似的長方形及圓頂 左邊粉橘色的 圖形像極了正在一旁做運動的我的素描 但我沒問 右上角畫了太陽 黃色線條開始往下掉 她不斷地說 妳在太陽下面 戴 82

91 帽子 妳的身體很大 橘色 後來她在中心塗了一個藍點 她指著藍點笑 說 肚臍 台語 哈 哈 媽媽的肚臍 接著又塗上深藍和咖啡色 她 說 媽媽在生妳 她轉頭對姊姊說 生妳 接著 采 學姊姊撿了一片枯葉將葉子放在紙上臨摹輪廓之後 開始玩起由 內往外放射的線條與運動的遊戲 被線條蓋住的橘色 她說 她流鼻涕了 好好玩喔 她在遊戲自由的線條 還有一個小男孩 左下藍色部分 接著又畫上方的藍色 不斷地更換顏色 嘴裡發出的聲音也不曾間斷 ㄎㄚ ㄘ ㄎㄚ ㄘ ㄎㄚ ㄘ ㄎㄚ ㄘ ㄎㄚ ㄘ 太陽出來了 ㄏㄧ ㄏㄧ ㄏ ㄚ ㄏㄚ ㄏㄡ ㄏㄡ ㄏㄚ ㄏㄚ 叮 叮 叮 一聲 又在左上角畫黃色 的太陽 嘴裡不斷地發出變化繁複的音節 ㄎㄧ ㄎㄧ ㄍㄨ ㄍㄨ ㄑㄩ ㄑㄩ ㄑㄩ ㄑㄩ ㄑㄩ 隨著音節變化 采 不斷畫著雙連峰的弧線 有一個 海浪會把你沖走喔 她說 接著又換了顏色 ㄈㄥ ㄏㄞ ㄈㄥ ㄏㄞ 龍捲 風 ㄑㄩ ㄑㄩ ㄑㄩ 上方粉紅夾粉 橘色的捲曲線條是龍捲風 七歲的采悠在另一塊石頭上以寫實的 筆觸描摹枯葉 芒草莖 嫩芽 一邊求助 似地自問 我要畫什麼呢 我要怎麼畫 啊 一邊問我的意見 要畫哪一個部 份好 而這頭 四歲采 的畫如她口中 圖 72 不斷迸出的聽似無意義的音節 似前世的 記憶 流水般沒有躓礙行過 歌聲停止畫也完成了 采 在紙上呈現的線條是艾瑞 卡爾(Eric Carle)筆下的 看得見的歌 94 每 一個躍動的線條都是清亮的音符 是一個個呼之欲出的喜悅的靈魂 觀看 觀看 在采 口中如流水般傾瀉而出的一個個變化的音節 似乎有一條隱形的線連 繫著圖象意向的靈感 在塗鴉裡潑動的線條自然交織成色與音的撼人樂章 如米 94 艾瑞 卡爾(Eric Carle) 文 圖 林良譯 看得見的歌 (I See a Songs) (台北市 上誼 1995 年 5 月) 83

92 凱拉(M. Strauss)所說 在這些線條的運動過程中 生動地表達出不同的節拍 飽滿 廣大 柔軟的線條 一一用輕快的 幾乎看不見的筆觸 將整個畫面的結 構轉化為音樂經驗 95 究竟是聲音引發圖象的想像 還是圖象促成音樂的生 成 這問題如同雞生蛋 蛋生雞一般弔詭而無解 也無須解答 然而 確定的是 這個近似魔法般的能力 只存在於尚未受到社會文化與文化背景下的語言邏輯所 制約的幼兒身上 觀察記錄中恰好呈現了 隨著年齡增長 藝術創造逐漸受到文 化因素及主體自身的其他因素的干擾 從而表現得有些艱難 的采悠 在面對藝 術創作時的困境 經驗再一次證明 孩子需要許多的自由 自由地去探索 嘗 試 犯錯 被糾正 自由地選擇在何處 在誰身上投注好奇心 智慧和情感 自 由地欣賞由雙手 視覺 聽覺 形狀材質 聲音 顏色所帶來的無窮樂趣 自由 地意識到理智 想像 思想能構成事物之間的網路 並相信這個連續的的網路能 移動和震撼世界 上述 自由 之存在條件 是成人不要過早為孩子規定學習和 發展的時間 節奏和尺度 並懂得廣泛 積極地參與孩子的活動 使成人和孩子 相處的珍貴時間不是偶然的 而是確實的存在 96 然而 儘管我們如實地努 力 我仍然不禁要質疑我們現今的教育模式是否有很大的程度是將孩子封鎖在感 官與僵化思考的窄縫中 林怡君研究幼兒的私語時把幼兒在畫圖時發出的語音遊戲詮釋為增加畫圖時 的樂趣97 但我以為這種語音遊戲的出發點及功能不僅於增加樂趣 我的觀點比 較接近蘇珊 恩傑(S.Engel)所說的 有時候聲音和字句的趣味會超越他們原來 要傳達的訊息 在很多小孩的故事裡 就像好詩集 每個字句都跟它們要傳達 的意思同樣有趣 同樣重要 98楊茂秀在 我們教室有鬼 中提到他以小詩 玩語言傳遞的遊戲 錯誤與猜測是很重要的趣味來源 在語言傳遞的遊戲中 重 要的是把意義從規範中解放開來 楊茂秀認為 我們需要以刻意打散意義結構的 95 米凱拉 史特勞斯 著 余若君譯 探看幼兒的塗畫世界 (Understanding 台北縣 光佑 2004 年 3 月 頁 20~21 等著 張軍紅 陳素月 葉秀香 譯 孩子的一百種語言 (The Hundred 台北縣 光佑 年 月 頁 28~29 林怡君 著 徘徊於個人與社會之間的話語 幼稚園兒童自語之研究>(國立台北師範學院國 民教育研究所 年 月 頁 著 黃孟嬌 譯 孩子說的故事 了解童年的敘事 (The Stories Children Tell)(台 北市 成長文教基金會 年 月 頁 (M. Strauss) Children s Drawing the path to manhood) 96 L. Malaguzzi Languages of Children)( < ) Susan Engel ) 79 84

93 語言遊戲安排 來鍛鍊我們在聲音與意義關連的掌握以及概念與規則的掌握上 不易受到挫折 語言延續的發展 也獲得較多的可能99 而采 的例子讓我們再 一次看見幼兒自發性的遊戲本能 自然而然為自己的語言學習之途預備鍛鍊的能 量 而我們的教育與社會規範卻將與生俱來的能力一步步消彌 然後再花更多(也 許是一生)的力氣回復此種天份 卻未必有成 在此 我忍不住要再一次頌揚采 那自創而自成曲調的兒歌 雖然兒童編造 的兒歌敘事往往不相連貫 情節跳躍很大100 然而 那卻是心靈王國無拘無束的 遊戲 正如泰戈爾所說 聲音的表現 所受的阻礙性最少 活動性最大 它既 不受事實的限制 亦不受思維的牽絆 101另外 對於兒歌泰戈爾還有段扣人心 弦的敘述 正如看門人在秋季的萬籟俱寂的晌午的甜蜜的溫煦裡 安逸地伸開 雙腳 酣睡在宮殿的門口 話語 情感沒有為提供某個方面的知識而停留 也沒 有尋找任何藉口 漫不經心地搬開看門人的腳 甚至用自己的小手揪他的耳朵 隨心所欲地漫遊在巍峨的想像的幻覺宮殿裡 假如看門人睡著睡著突然醒來 他 們頃刻間逃之夭夭 不考慮任何落腳地方 102兒歌 就是那麼自然地誕生在孩 子純淨的心田裡 似大氣中的微塵 芬香 繽紛的雲彩 在呼與吸 線條與聲音 之間時而聚合 時而分離地自由穿梭 飄游 巴舍拉(G.. Bachelard)說 聲音與詩 不都是夢想者與世界的共同呼吸 嗎 103 第二節 第二節 天生的詩人 ~ 你在河裡游泳 你在山邊游泳 你在氣球游泳 楊茂秀 著 我們教室有鬼 (台北市 遠流 2000 年 3 月) 頁 87~90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泰戈爾(R. Tagore) 著 泰戈爾論文集 (The Religion of Man) (台北市 志文 1990 年 8 月 頁 121~122 轉引自同註 100 頁 312~313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everie )(北京 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94 你轉頭 你要去散步嗎 媽媽說~ 這是采 三歲兩個月大時 在她塗鴉結束為塗鴉命名為 你轉頭 (圖73)之 後 意猶未盡又說了一首短詩 但這是詩嗎 還是一個三歲小孩在玩押韻 重 複 聲音與感覺的遊戲罷了 2005/9/29(圖18 16頁)采 畫了 兩個眼睛的長柄菊 之後 堅持要我在她 的畫裡寫下以下的句子 我愛洗澡 我愛寫字 我不愛刷牙 還有 我要去菜市場買菜 呼 呼 采 以歡愉而有節奏的聲調歌唱般說出這些短 句 這是詩嗎 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提及詩藝產生的 圖 73 原因 從孩提時候起人就有摹仿的本能 人類通過 摹仿獲得最初的知識 每個人都能從摹仿中得到快感 由於摹仿及音調感和節奏 感的產生是出於我們的天性 所以 在詩的草創時期 通過點滴的累積 在即興 口占的基礎上促成了詩的誕生 104由於對音調與節奏感高度興趣的天性 孩子 便從摹仿與神賜般的靈感創造出詩句來 一天早晨 采 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發呆 倏然 她轉頭對我說 媽媽 我 是變色龍 因為我每天換衣服 一直在變顏色 我用驚喜的笑容回應她詩的靈 感 接著她又說 你也是變色龍 因為妳每天都換衣服 到底詩的精靈是如 何跳進一個三歲十個月大的小孩心靈呢 采 看過李歐 李歐尼的 自己的顏 色 105 但是最近一次至少是在一 兩個月前了 就像幾個星期前一個充滿陽光 的清晨 采 一起床便走到書房對我說 我手上有好多精靈 我問 精靈 亞里斯多德(Aristoteles)著 陳中梅 譯注 詩學 (Peri Poietikes)(台北市 台灣商務 2001 年 8 月) 頁 47 李歐 李歐尼(Leo Lionni) 文 圖 林真美 譯 自己的顏色 (台北市 遠流 1997 年 10 月)

95 是什麼顏色 她搖搖頭說 沒有顏色 精靈在我手上跳舞而已 他們喜歡吃 我的小肉肉 采 把手伸向我欲把精靈遞給我 啊 精靈不見了 再也不回 來了 采 低著頭說 精靈之於我就如同國王的新衣 難道只有沉浸於夢想中 的孩子才能看見 采 可能發現我的困惑與失落 她跑到窗邊又跑回我的面前像 安慰小孩子般對我說 精靈住在太陽裡面 明天 太陽公公出來的時候 我再 抓很多精靈給你 自從那次晨曦中的對話後 精靈就經常出現在有陽光的日子裡 有一日 采 還在陽光乍現的光束底 跳躍著撲抓空氣裡飛揚著的無數精靈 將微塵視做 精靈 究竟是一個三歲小孩的想像遊戲還是真實的夢境 或者 小孩就活在真實 的夢境中 變色龍出現的那天晚上 采 一時興起抓起色鉛筆 一枝換過一枝 在圖畫 紙上用力使勁地圈畫渦形(圖45 50頁) 一邊隨著渦形富有韻律感地說 好大 的風 好大的風 吹到現在都沒有停 停頓 換筆 超大的風 我要好多顏色 的風 紅色的風(停頓 換筆)這一個風吹到現在都沒有停 她把所有顏色都用 上了 她的表情沒有壓抑或是憤怒 狂亂的漩渦也只是遊戲 在眼神的交會裡 我的微笑是她可以恣意玩耍的許諾 采 在畫紙的下方 連著另一張圖畫紙畫了黃色的渦狀又覆蓋上藍色 黑色 的渦形(圖46 50頁) 她說 這是小小的風 上面是大大的風 我說 妳 的話好像詩 妳的動作像是舞蹈呢 她用微笑回應我的讚美 我又說 好特 別的風喔 采 指著藍色漩渦說 這個很特別ㄏㄡㄥ 我簡潔地回答 對 我想到身聲演繹劇場演出的 被遺忘的世界 在采 詩般的言語 舞蹈般 的塗鴉動作與歡愉的色彩中 我看見舞臺上那個不停旋轉的被遺忘的精靈 看見 在光束底下被采 撲飛的喜歡吃她小肉肉的太陽精靈 狂亂之後 采 似乎恢復平靜 拿起藍色筆在另一張紙上畫上下的弧形 線 條 位置 大小都一再重複並列的弧形(圖74 88頁) 她在畫下第一個似臉的上 下弧形便說 我畫錯了 (右邊)我問 妳要畫什麼 眼睛 我沒再 答腔 采 繼續畫 並重複地說 他們都說加油加油 很多人都說加油加 油 當三個似造型氣球的線條構成之後 采 又說 他們都笑起來 87

96 接著 換橘色繼續同樣的造型實驗 她突然說 我畫錯了 妳什麼畫錯了 我本來要畫眼睛的 這個也是眼睛啊 我並沒有指著紙上任何符 號說話 眼睛在旁邊怎麼笑啊 她也沒有指明哪個是 眼睛 又在什麼 旁邊 事實上 我們都不知道對方所指為何 卻能對 話 采 的話與畫卻讓我在事後想了很久 就如波赫 圖 74 士所說 我們是先感受到詩的美感 而後才開始思考詩的意義 106孩童 這 個天生的詩人 帶領我這愚蠢腐朽的心靈隨他原初的語言 追尋夢想的根源 詩就這樣在我們身心中滋養我們難以表達的夢想 夢想將永遠是最初的安 寧 夢想從涅槃轉向詩的寧靜 107巴舍拉(G.. Bachelard)如是說 孩子的 畫與詩都是來自心靈的涅槃哪 2005年9月 也就是我開始這項塗鴉觀察研究時 采 也開始跟著我進入教 室 我教學的對象是一 二年級生 她的塗鴉內容與故事有很多部份會受到其他 人的影響 當時我的教學以藝術創作及兒童哲學為主 2006年9月以後 我的教 學內容轉向以作文為重心 年齡擴及一至六年級 采 還是跟著我進入教室 她 看著我將低年級的口述故事寫在本子上 並演出他們自己寫的故事 她也如法泡 製 說了許多故事要我寫在本子裡 有時候允許我在課堂上讓別人演出她的故 事 有時她在回家後才要我跟她一起演她說的故事 2006/11/28(圖75 89頁) 她 突然興起拿粉彩筆畫畫 她畫了一個女人右邊的臉 瞇著眼在微笑 一個橘色太 陽在眉心 還有粉紅色的天空 畫完 她拿著畫跑來跟我說 媽媽 我唸一首詩給你聽 ~天空也微笑 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著 陳重仁 譯 波赫士談詩論藝 (This craft of verse)(台北市 時報文化 2005 年 4 月) 頁 108 同註 103 頁

97 水人也微笑~ 她思索了一會兒 又說 只有棒棒糖不會微笑 接著 她意猶未盡地說 我還要說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水人他會微笑 也會游動 有一天 她 遊動到一個海邊 她微笑了起來 天上的天使也跟著 微笑著 只有棒棒糖不微笑 她神采飛揚地說完故 事又馬上去畫第二張圖(圖76) 她快速地以藍色 灰 色和橘色的粉彩筆在紙上抹出粗獷的線條 畫完 她 又興高采烈地要我幫她寫這首詩 圖 75 有一個水龍 他會從天上跳下來 他總是帶著心情快樂的事情來過 他每次都會把東西亂丟 他總是都會很高興 他每次都把用的東西用死 采 在短短的詩與故事裡注意到節奏 與韻律 並照顧到情節與完結的語氣 還 有協調與反襯的效果 平日閱讀((聽)故事 圖 76 的習慣及隨我進入教室的學習經驗在采 隨性創作的詩與故事看見深刻的影響 她所接受的學習文化也影響她的敘事形 式 什麼是詩 詩是對已有語詞的改寫和對已發現事物的再發現 108洋溢在 紙上歡愉的色彩隨著詩人跳躍的敘事將芬芳灑溢整個空間 啊 詩幫助我們重 新發現大氣的呼吸 又發現呼吸著世界的孩童的最初呼吸 巴舍拉 (G..Bachelard)又說 當我們的肺腑在說話 歌唱 吟誦詩篇時 那是多麼擴大 了的氣息啊 沈奇 編 詩是什麼 20 世紀中國詩人如是說 (台北市 爾雅 1996 年 3 月) 頁 131 同註 103 頁 228~229 89

98 第三節 第三節 故事與塗鴉 故事最初從采 對她所塗鴉的抽象符號的命名開 始 2005/11/18 圖77 采 三歲八個月 她畫了 兩個共用邊界的長方形以後 將紙向右轉看了看 說 我畫了一個蛋糕 很快地 她又畫了一個像 是頭頂綁著馬尾的女孩 她說 是小豬 小豬吃生 日蛋糕 梨子蛋糕 還有巧克力 蛋糕上方畫了一 個有長耳朵的動物圖形 采 說是 國王照鏡子 鏡子是 國王 左邊幾個長方形的組合 從 蛋 糕 這個符號的命名開始 加入角色(小豬)與動作(吃 蛋糕) 便完成一個簡單事件的想像 之後的 國王 圖 77 照鏡子 與 小豬吃蛋糕 完全不能連貫 此時期的采 (三歲八個月大)對於故 事的編造尚停留在一 兩個句子便交代完 情節的階段 或者可以說是一個句子便完 成一個故事 下一個句子又是另一個事 件 另一個故事 這中間的想像是完全不 相連繫的 而造成這種想像的切割主要源 自於塗鴉的自由 采 的專注力在塗鴉的 形色與語詞的連接之間穿梭擺渡 故事是 圖 78 在色彩與線條的縫罅間迸出來 有時是 她筆下的圖像給出一個情境的想像(2005/10/21 圖78 她在海邊吃早餐 ) 有 時是 故事起源自夢想 而把圖像符號納入夢想的編織裡 並將記憶中的名詞連 結到故事中 在2005/12/1(圖62 67頁)的記錄呈現的故事 她又換了紅筆在黑色櫃子與粉紅色櫃子之間塗畫漩渦 一邊說著故事 一 個小乖乖飛到天上去 看到一個雲 可是她不願喝 她就喝草莓湯 她的草莓是 紅色 是鹹的 草莓湯超圓的 這時她已經換了藍色筆在右上角畫箱形 複製 櫃子的形式 她說 然後 她就翻一頁一頁書 記歷十三彎的書 她參與 90

99 演出的舞台劇 記憶流過十三彎 故事有天馬行空的想像 記憶中的名詞也在故事中顯現 另一種故事的產生是在塗鴉完成之後 因為沒有塗鴉的 干擾 故事的長 度與架構都較為拉長且完整 在2005/11/5(圖27 26頁)的記錄裡 采 在塗鴉時 將她所畫的符號命名為 恐龍 並且在右下角畫了一個小女孩 她說 小女 孩在看恐龍 整張畫完成之後 采 拿著畫看圖對我說了一個故事 在海 邊 恐龍被樹打到 樹是黑色恐龍上方的紅色圖形 牠回家找媽媽 然後就走掉 了 故事再一次被創造 在口述的時候 因為思緒未被塗鴉的想像過程打斷而 可以悠游從容地進行故事的編織 故事內容包含了地點 角色 事件與完結的語 氣 架構更為完整 這一年多來收集到采 因塗鴉而創作的故事大致可分為四類 一是以自然經 驗出發的想像故事 二是融合生活經驗與想像的故事 第三類則是將童話人物融 入故事的情節裡 第四類是純粹的幻想故事 以下便將此四類故事舉例呈現 (一 一)以自然經驗出發的想像故事 以自然經驗出發的想像故事 (2005/11/10 圖26 25頁)畫中白鷺吃 避債蛾 (2005/10/15 圖23 20頁)畫螢火 蟲吃肉鬆 (2006/8/29 圖44 45頁)畫公雞 圖 79 吃掉蝴蝶 (2006/8/31 圖60 65頁)采 畫 怪物吃掉螢火蟲 (2006/2/14 圖53 59頁)采 畫大恐龍把爸爸吃進肚子裡(畫中 螢綠色的色塊) 爸爸一直在喊救命 我們忙著救爸爸 姊姊在抓螢火蟲 (2006/4/6 圖79)采 用綠色一路畫到底 她邊畫邊說故事 怪物吊在樹上(兩 個右上角圓形的圖案) 怪物想著怎麼幫助他處理 有一個小男孩(左邊 有兩個 眼睛和一排牙齒) 霧過來說 你把別人的房子砍掉了 媽媽一定會生氣的 接著 她又自言自語地說 她是女生 然後花草 花草(右下角) 這是一 個樹(中間偏右塗滿的色塊) 玫瑰 玫瑰 這是他們的玫瑰 裡面有水 天上有 雲 還有畫圓圈 然後風一直吹 一直吹 一直吹 吹到他們受不了 91

100 剛下課 學生都準備要放學了 采 手上只有一隻綠色蠟筆 可是她畫畫的慾 望很強 她把紙翻面繼續畫 她一邊畫一 邊說 我要畫跟他們一樣的 這是他們 的小房子 然後現在都沒有人(這句話重複 了三次) 只有捲風而已 然後 有一個小 小的人(左邊放射性的人) 刺蝟(小人又變 圖 80 刺蝟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問我 什麼聲音啊 我答 五色鳥啊 她 說 我也要畫五色鳥(右邊) 那個刺蝟很怕五色鳥 有一個小baby在裡面(指在 五色鳥裡面 綠色塗滿的區塊)刺蝟裡面有一個小baby 往後面看 你就看到他了 (這時她在塗樹幹的顏色 中間偏右兩條長形色塊) (圖80) 在采 以自然經驗出發的想像故事裡 呈現一個特別的現象 吃 似乎成 為最重要的主題 在采 野外的自然觀察經驗裡 其實是很少看見食物鏈的實際 發生 只有幾次撞見鳥兒吃蟲 毛毛蟲或蝗蟲吃葉子 金龜或椿橡吸樹液 還有 一次看見螃蟹吃蚯蚓 另外 還看過動物園或其他為人豢養的大型哺乳動物吃 草 其實 要在野外實際觀察到弱肉強食的機會並不容易 因此 若是由於在 野外觀察到食物鏈的經驗而令采 印象深刻 使之成為在塗鴉時即興口述故事的 靈感 說服力似乎是不足的 從兒童心理學的角度來看 雪登 凱許登(Sheldon Cashdan)認為 食物與 進食正是生命最初傳達關愛的管道 孩子被餵食 吃得飽飽地上床 才會感覺自 己重要 吃的象徵意義絕不僅限於生理層面 孩童尚未體會到最原始的自我意 識前 被餵食的行為就已經奠定了自我的基礎 110另外 在采 接觸的童話故 事裡 吃人或其他動物吃動物的情節也是司空見慣的 例如 小紅帽 三隻小 豬 七隻小羊 糖果屋 傑克與魔豆 杜松樹的故事 這些故事大都也成為采 在塗鴉時口述故事的題材 110 雪登 凱許登 著 李淑珺 譯 巫婆一定得死 (The Witch Must Die:How 台北市 張老師 2004 年 2 月) 頁 106~107 (Sheldon Cashdan) Fairy Tales Shape Our Lives)( 92

101 因此 我們可以看出 吃 對於采 而言不僅是生理的需要 也許還有雪 登 凱許登(Sheldon Cashdan)所說的心理層次 而生活中重要且引起采 高度興 趣的經驗 如觀察自然 閱聽童話故事等等 都很自然地成為她塗鴉想像的故事 所擷取的題材 (二 二)融合生活經驗與想像的故事 融合生活經驗與想像的故事 (2006/3/27 圖81)采 興高采烈地 說了一個故事 這是弟弟買一點糖 果 哥哥買一點棒棒糖 爸爸買一點羊 ㄇㄟ ㄇㄟ 媽媽買一點紅蘿蔔 上面是 圖 81 雲 就這樣而已 (2006/4/18 圖82)采 拿著畫跑來對我 說 這個是老師(左上角的藍灰色 中央咖 啡色的長形狀是樹) 他們在踢球(樹左邊一 紫 一黃是兩個小朋友) 站在球上面 然後 不小心摔倒了 然後她在玩yoyo yyoyo不小 心掉下來 她就不小心摔倒了 她又指著 圖 82 黃色左上方的桃色說 她在玩樂器 又指著紫色說 他玩飛機 他飛到樹上 不小心用到樹上摔倒了 然後老師說 小 心 (2006/12/13 圖83)采 邊畫邊說 有一隻螞蟻 他坐在船上 他在划船 他要划到台北 划划到明天 他已經到台 北了 好好笑 他做了一個夢(螞蟻頭上橘 圖 83 色的部份) 到台北 大姨(台語)也在那邊 然後他就說 你好 他只是做夢而 已 還沒有到台北(開始畫綠色的草地) 93

102 (2006/6/1 圖84 94頁)采 畫兩個像輪子的圈 圈 後來又沿著圈圈下方畫渦形 她說是 腳踏 車 接著又畫了兩個人 她主動對我說故事 她 說左邊是哥哥 右邊是妹妹 她一邊畫一邊說故事 他像我一樣調皮 他溜冰不小心撞到他們倆個 他 撞到妹妹ㄆㄧㄤ一聲 再撞到哥哥ㄆㄧㄤ 接著 她又畫了左邊的門 又畫右邊的門 他們撞到玻 璃 很調皮 都沒有跟別人對不起 他們倆個都沒有 頭髮 她一邊畫一邊說故事 說完看著畫 又加幾 圖 84 筆 繼續說故事 然後 蝸牛看到他們三個在打架 我始終看不出來第三個人在哪裡 蝸牛說不能打架 嘴巴 舌頭都伸出來 了 蝸牛在左下方 有觸角的動物造型 嘴 跟 舌頭 是此動物造型右 邊兩個橫向相連的圈圈 左邊圈圈下方還連接一個長條形 采 繼續說她的故 事 一邊畫蝸牛下方橫跨整個畫面的線條 火都打在他們身上 他有力氣 砰 砰砰 一邊畫著彈簧形的線條 火打到他身上 他們都淹死了 她又指著蝸 牛說 這兩隻是牠的手 左邊倒3和右邊的3 這兩隻是牠的腳 蝸牛身體下 方 牠拿著手槍 指舌頭 這不是牠的嘴巴 舌頭 這是手槍 故事和塗鴉終於告一段落了 而整個過程我一句話也沒說 一邊塗鴉一邊說故事 其實是色彩 線條和語言交互給出寬廣悠遊的創作空 間 故事的圓說讓線條更無拘無束 而形色的自由更刺激語言與想像的馳騁 於 是乎不合邏輯的語詞 不相連貫的情節 便出現在邊畫邊說故事的創作裡 楊茂秀說 故事是開啟想像的基礎 想像不是聰明的表現 也不是智性 捕捉現實的成果 想像需要投入 需要勇敢 需要不顧一切 111有一次 我跟 采 在書店裡 采 如入無人之境跪著面對兩本立體書不停地說演故事 這活動 至少持續了半小時 若不是我們要離開 想像遊戲可能會持續更久 每個孩子與生俱來都有這種 超能力 卻在進入要求合理 邏輯與秩序的 社會文化過程 並且開始在意他人的眼光下被犧牲掉 111 楊茂秀 著 誰說沒人用筷子喝湯 (台北市 遠流 2006 年 10 月) 頁 58 94

103 (三 三)將童話人物融入故事的情節 將童話人物融入故事的情節 (2005/10/14 圖85)采 把大野狼 小紅帽以及我們全家人都包含進去她的塗 鴉故事裡 最後又加入她的生活經驗(內褲 太緊 我們幫她買的內褲都太小了) 故事 以 她(這個她沒有明指是誰)被怪獸拖進去 了 她不喜歡那個怪獸 終了 (2005/10/27 圖86)采 邊笑邊畫還一 邊說故事 你在滑雪(中間上面) 你在叫 圖 85 我(中間的位置) 我在讓兩個火比賽(右下方一個杵樁 狀及旁邊的長方形都是火) 後來她又畫了小紅帽 (左邊像圈圈毛毛蟲 後來又像蝌蚪人的部份)和大野 狼(左邊中央) 還有兔子(右上方) 後來 采 又拿著她的畫跟爸爸述說她的塗鴉故 事 這是媽媽 這個是我 小紅帽跟大野狼 上面是 兔子 下面著火了 然後 她用一種悲傷的語調 說 爸爸跟姊姊被火燒死了 (2005/11/14 圖87)采 畫了帽子(左邊) 瓢蟲(左 下)還有車子(在框框的下方) 畫完她說了 一個故事 小豬沒通過 就走到門那裡 小豬進 不去 就說 叩 叩 叩 有人在家 嗎 小豬就爬進小子那裡 就 爬是 近 去爬山 (2006/1/22 圖88 96頁)采 用粉紅 色畫了兩條接近平行的直線 平行線中間 95 圖 87 圖 86

104 包含了一些圈圈及不明顯而開口向下的弧形 讓人對此塗鴉產生 一棵樹 的視 覺意象 然而采 卻一邊繞著圈圈走 一邊說著一段冗長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個小男孩 他很愛吃糖果 很愛吃糖果 有一隻山羊ㄇㄟ ㄇ ㄟ 住在 豬裡張 的房子裡面 他們就走啊走 遇 到一個稻草人 ㄇㄟ ㄚ ㄇㄟ ㄞ ㄇㄟ 他就進去 了 遇到一個木頭人 就說 ㄇㄟ ㄞ ㄇㄟ ㄇㄟ ㄇㄟ 然後 遇到一個拆不掉的房子 就說 ㄇㄟ ㄞ ㄉㄚ ㄉㄨ ㄇㄟ 就蓋好了 就進去 明天晚上大野狼來了 進去房子裡面 就出不來了 出來了 ㄇㄟ ㄞ ㄍㄚ ㄇㄟ ㄇㄟ 就吹啊吹 吹掉了 很生氣 就去找稻草人和木頭人的房子 就 ㄍㄚ ㄘ ㄍㄚ ㄘ 咻 就騎摩托車撞到一個 石頭 又開飛機又撞到你了 看到小羊 小羊說 我想要去看奶奶 然後就去看到布袋戲 奶奶住 圖 88 在一個草原上 就哭了 我就帶他去看醫生 然後帶他去喝糙米漿 喝果汁 故事完全脫離塗鴉的想像 這是另一個即興創作的故事 故事裡充滿采 生 活的經驗與想像以及童話故事的變形 而那些類似羊叫的發音 很像她從英文CD 裡聽來的發音 (四 四)純粹的幻想故事 純粹的幻想故事 (2006/4/29 圖55 60頁)采 模仿姊姊畫大姨 左上方 綠色 因為模 仿 所以這個人像超齡的完整 戴帽子 卷髮 眼睛鼻孔以及笑開的口 采 以 她的能力所及複製了姊姊的人物畫像 接著 她又畫了一個男生 但是少了鼻 子 在綠色女生的下方她畫了兩個箱型疊在一起 可能是電視 後來 采 看見 這幅畫 說 這是我以前畫的 我指著綠色女生問 你在畫誰啊 她 看了看 說 這是豬 豬在看電視 她可能是被那兩個巨大的鼻孔影響 接著 她指著右邊的男生說 這是男生 她跟她媽媽說外面有怪物 真的 外 96

105 面有怪物 有一條黃色的蛇 右下方 爬到男生身上 男生嚇一跳 說好恐怖 喔 男生用變身手錶把自己變不見 蛇 就回家了 采 很開心地看圖說故 事 說完 她指著紅色男生說 這個 好像姊姊畫的喔 姊姊畫得很完整 我 畫的很爛 我說 不會啦 你畫得很 圖 89 好 我很喜歡 她又說 我畫的很爛啦 我又把話重複一遍 她便笑著說 她一直在笑 好啦 我畫得很好啦 說完 便走開回到她自言自語的世 界 (2006/11/27 圖89)采 畫完一個戴帽子 穿裙子且穿鞋的藍色人之後 說了 一個故事 從前從前有一棵樹 他變成一個 熊樹 然後小朋友都跑到他的頭 上去 他就開始哇哇叫 他就說 哇 全身都好癢喔 結果 太陽噴出來 雲也噴出來 他就嚇了一跳說 是誰噴出來呀 連小朋友也嚇了一大跳 說 是什麼東西噴出來啊 原來是太陽跟雲ㄋㄡ 然後他們就高高興興地跳 起來 他們就說 我們有得救了 我問 什麼是 熊樹 采 說 就是愛心樹啊 (2006/11/27 圖90)采 畫了兩個筷 子人還有粉色 綠色 藍色交錯或不交 錯的弧線 畫完又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 從前有一個男孩 他就一直在跳遠 結 果他就跳到一個大魚裡面 他就被一個 圖 90 火炸下來 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然後有 一個女孩就去救他 然後壞人就來了 那個女孩的鞋子發抖到被掉下來 然後她 就快死去的樣子 然後剛好那個男孩經過又去救她 然後那個女孩就死氣沉沉的 死掉了 那個男孩以為他還活著她就死掉了 他就好好地站著說 我會保護你 不 會讓你死氣沉沉 到此結束 97

106 (2006/11/28 圖91 97頁)采 以粉 彩筆在紙上隨性地畫了黃色 青色和紫 色的弧線 最後以棕色在紙的四邊加上 邊框作為結束 畫完成後 她對我說 你 猜 不 出 是 什麼 東西 喔 我 說 很多東西在裡面 她說 不是 是一隻大象 她指著畫說 鼻子(青 圖 91 色) 眼睛 後背的尾巴 這邊是很多羽 毛的尾巴(黃色) 接著她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大象 他很會噴水 但是他很愛吃鼻子 他總是每次都會帶著稀 奇古怪的東西上台 他每次都是這樣子 但是他的農夫跟他的小孩都很快樂 在采 的想像故事裡 有兩個特別的例子 其一是她模仿姊姊畫畫 被姊姊 抗議而激發她跳脫模仿的想像 進而創造屬 於自己獨特思維的想像故事 (2006/5/29 圖92)姊姊用粉彩筆畫了一 張 大地女神 偌大的女人頭在海上佔據 整個畫面的中心位置 這個女神還有戴眼 鏡 采悠說畫錯了 這是補救的結果 采 的畫也是學姊姊在天空和地面塗 上長條塊狀的顏色 中間同樣畫了一個巨 圖 92 大的頭 也有著眼鏡似的眼睛和超大的口 姊姊瞄了一眼采 的畫 抗議地說 你在學我畫 采 也抗議地回答 沒有 我在畫太陽 太陽的照光照在很 熱的地方 爸爸太陽有兩個小baby在水裡 面 紙的下方和姊姊一樣 都是海洋 海裡面有兩個黃色的太陽 (圖93) 另外一個例子(2006/7/9 圖58 62頁) 圖 93 98

107 觀察記錄在第三章第三節已有完整呈現 姊姊抗議采 模仿她畫弧線 采 馬上 不甘示弱地創造一個簡短的變身故事 被指控 模仿 時 編故事 成為辯駁的方式 這也是幼兒進入文化生活 學會的生存能力 另一個特別的現象是采 似乎為了彌補沒有上學(或者可說是沒有 同學 ) 的遺憾 大約是從2006年的3月起 她滿四歲左右 創造了兩個想像的同學 一 個叫 豆豆 一個叫 咪咪 她經常在談話中提及這兩個同學發生的事 還 包括他們的生活背景 習慣 喜好等等 對於這兩個杜撰的人物 我們全家人(包 括八歲的姊姊)都很有默契地採取完全認同的態度 這兩個同學經常出現在采 的 想像遊戲中 也出現在我們的聊天中 偶爾也會出現在采 的塗鴉裡 例如 (2006/5/6 圖94)采悠在畫格子漫畫 邊說故事邊畫畫 采 也學姊姊邊畫邊說故 事 她畫了一個六層大蛋糕 在紙張的中心位置 蛋糕下面是水 她在蛋糕上畫 了許多櫻桃 她說 兩顆櫻桃掉到水裡 一直流 一直流 流到別個國家 蛋糕的左右各畫了一個人 左邊是 豆豆 右邊是 咪咪 她說 有 一個人 不小 心袋子 掉 下去 砸到 咪咪的 頭 她說好痛喔 還有大蘋果掉下來打到 豆豆的頭 豆豆說好痛喔 姊姊的漫 畫故事畫的是一個被狗追後來又被車撞到 的倒楣人 圖 94 圖象的流動指引命名與故事發生的靈 感 有時會似靈光乍現般隨著線條的流動引發奇幻的想像 但是 隨著符號象徵 愈益確立 故事便會從天馬行空的想像轉回生活經驗的材料與想像的拼湊 這兩個想像人物 經過了一整年 在我提筆寫這些文字時(2006/4/20 采 五 歲一個月) 都還很自然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與采 的想像經驗裡 不過 這兩 個杜撰的人物卻很少出現在采 的塗畫與故事裡 就像我們很少會把周遭真實人 物畫進畫裡或寫進故事裡一樣 朋友是用來述說經驗的 鷹架兒童的學習 一書中指出 藉著幻想的因素介紹進入知覺 這種創 新 私密的敘述 也許能幫助我們打開和延伸各種可能的新視野 來克服世俗 99

108 重複的日常生活 112更重要的是 在孩子的生命中 幻想遊戲占有合法而豐盛的 地位 小結 小結 皮亞傑認為幼兒的私語是 自我中心 而沒有效率的社會語言 維高斯基 (Vygotsky)卻進一步將幼兒的私語(private speech)定義為 對自己說的一種公開的 語言 一般目的是用來規範自己的行為 他認為私語最初的目的並非用來跟別 人溝通 而是為了自我規範的目的 和自己溝通 或是引導自己的思考過程及行 動 113另外 范瓊芳也認為 自言自語(Self-talk)的現象在孩子繪畫時 是常有的 情形 而且對孩子而言 這種自言自語的現象是孩子處理自己在情緒上所遭遇困 擾的一種控制技巧 114 然而 從本章第一節所呈現的采 塗鴉過程中產生的私 語看來 兒童的私語不只是自我規範的社會本源 采 於塗鴉過程產生的私語 比較像是夢想 想像的呈現 維高斯基(Vygotsky)對私語的定義與范瓊芳對孩子 在繪畫時自言自語的解釋都不適合用來定義采 在塗鴉時的自言自語 雖然我將采 因塗鴉而創作的故事大致做了分類 事實上敘事的構成元素還 是互為文本相互交融 只有輕重多寡的分別而已 有人研究幼兒說故事的型態將 幼兒說故事的內容分門別類 並加以量化統計115 我十分不能苟同 每個人的心 靈都是獨特的 心靈如何能被量化 想像如何能被統計 楊茂秀說 每一個人 來到這個世界都帶著故事來 而且不斷地在累積故事 並且透過故事來整理自己 的經驗 凡是經驗 經過述說 就成了故事 故事是人的自傳 116 這麼說 來 每個人所說的故事都應該從他個人的家庭背景 生活經驗及文化涵養的脈絡 來看 研究幼兒說的故事不應該只看到內容的呈現而將之對號入座 更應該看到 隱藏在故事底下的意義 我有一個男學生 他不愛寫功課 上課也不太專心 玩 鬼抓人 木頭 著 谷瑞勉 譯 鷹架兒童的學習 (Scaffolding Children s 台北市 心理 2004 年 4 月 頁 107 同上 頁 頁 范瓊芳 著 兒童繪畫與自我調整的關係 美育 (103 卷期 1999 年 1 月) 頁 11 洪慧娟 著 <幼兒說故事內容及結構之分析研究---以一個全語言幼稚園為例> (國立臺灣師 範大學 家政教育研究 2000 年) 楊茂秀 著 我們教室有鬼 (台北市 遠流 2000 年 3 月) 頁 L. E. Berk & A. Winsler Learning Vygotsky and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62& < >

109 人 的遊戲時老是故意被抓 這種 詭計 就會引來其他同學的反彈 所以在班 上他經常被女生排擠 班上的女生也總是拿放大鏡檢視他的行為 我兩個禮拜上 一次他們班作文課兩個小時 這男孩每一次都因為女生的排擠效應而耍脾氣 而 他寫的故事主題總是講一隻小鳥或一隻獅子很孤單想找朋友 後來終於找到朋友 的故事 另外有一個四年級的男孩 父親七十多歲 母親是外籍新娘 當男孩還 是一 二年級的時候 母親會在學校當眾修理他 男孩在他寫的故事與詩裡面 常常會出現打敗怪獸 要勇敢 害怕孤單的主題 還有一個父母酗酒 甚至有家 暴狀況的小一男生 他半年來寫的故事裡 玩 就是唯一的主題 他想出去 玩 他自己玩 跟弟弟玩 爸爸帶他出去玩 玩得很高興 而下學期開始 他的 敘事內容卻有更多樣的呈現 有時還會切合我引導的主題創作故事 另一個父母 都是牧師的原住民女孩 她的故事結局都是王子跟公主結婚 過著幸福快樂的日 子 還有一個布農族小二男生 個子小小的 很活潑 他的故事千篇一律是兩方 打仗 強者拯救弱者的故事 還有一個小二女生 她的故事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夢 境 有時好夢 有時噩夢 最後夢醒了 她再也不敢不洗澡 再也不會說謊 再 也不會亂罵人 個人的生活背景與經驗 加上個人獨特的夢想為每個孩子鋪陳出一條屬於他 自己特有而私密的思考路徑 透過語言或圖像言說的故事 孩子才能把思考祕徑 中的風景與人分享 自然體驗 閱聽故事及共讀故事的經驗在采 的生活裡佔有極重的比例 因 此自然體驗 聽故事以及其他的日常生活經驗與夢想 為采 鋪陳出一條思考祕 徑 她創造的故事裡便有她獨特的敘事語氣與經驗 透過言說 才給出了內心不 能被看見的世界 101

110 第五章 結論 回顧本研究最初的動機原是想探究自然觀察經驗對幼兒塗鴉的影響 然而采 卻引領我進入其以圖像和語言建構的魔法世界 不僅讓我見證到幼兒與生俱來 的藝術性與敘事的魔力 同時也讓我有機會深刻地觀察到幼兒快速跨越的語言與 繪畫能力的發展 本章將總結這兩年來觀察采 塗畫歷程的研究結果 分別闡述我身為研究 者 母親及教育者多重身份的省思 兒童藝術的重要性還有幼兒塗鴉文學的發生 其時間的有限性與無可取代的意義 第一節 觀察研究結果 觀察研究結果 在本論文的研究期間 陸續出現我身為研究者 母親及教育者多重身份的困 惑與焦慮 包括自身對藝術教育及美學知識的匱乏 論文的書寫型式 幼兒如何 擺脫定型化的畫法以及讓幼兒養成在野外畫畫並將眼前之物自然入畫的作法 其 影響究竟是正面多於負面還是負面多於正面 還有 在采 幼兒 塗鴉過程 主要照顧者與其自然的對話及提問 會不會刺激塗鴉者創造故事靈感的豐富度與 活潑性 所幸 種種的疑慮 在采 塗畫的成長歷程中 似乎都已迎刃而 解 大體而言 自然觀察的經驗確實會在采 的心靈內化 而影響她在塗鴉時題 材的選擇 在這段時間 采 曾主動參加四次寫生比賽 每一次都獲得佳作 有 一次還是跨齡與一到六年級的學生一起比賽 采 的寫生 毋寧說只是提取其腦 海中的視覺印象轉化為圖像創造 如(圖95 頁103)采 寫生的作品裡畫了一棵蘋 果樹 蝴蝶 彩虹 毛毛蟲及獨角仙(左下角 包含在粉紅色中) 豐富的自然生 命與色彩充滿她的圖畫裡 102

111 2007/6/1(圖96)采 畫了兩隻海豚 捲起的海浪 紅色及藍色的魚 海底有一 棟房子 屋頂有一朵花 她說 海豚 媽媽教小海豚游泳 房子的煙囪冒煙 是泡泡 最近三個月 我們斷斷 續續對一段溪流進行魚類的觀察 而前 些日子還有人教她做一本海豚的小書 采 的圖畫依舊是以想像的世界與實 際觀察經驗構成 畫圖 幾乎是采 每日 圖 95 必做的事 她畫圖的靈感與過程依舊是充 滿自信和愉悅 可以這麼說 自然觀察經驗確實提供圖像 創作時豐盛的題材 在本論文第四章第三節也 陳述了自然觀察經驗對采 敘事內容的影響 從采 對於畫圖這項活動的喜愛與自信的表現 以及其所呈現的內容看來 自然觀察與閱聽故 事及其他經常性的生活經驗 都對采 的圖像 創作產生相當程度的影響 而且我所擔心的如 圖 94 圖 96 第三章提出的挫折感 模仿與過早描摹實物 反而降低想像空間的發展的疑慮等等 也都能在想像力的參與而消彌於無形 甚 至成為創新的基石 至於在采 幼兒 塗鴉過程 主要照顧者與其自然的對話及提問 會不會 刺激塗鴉者創造故事靈感的豐富度與活潑性這個問題 蘇珊 恩傑(S.Engel)說 孩子從聽者得到的回應和他所接觸到的故事類型 會影響孩子個人敘事語氣的 使用和發展 117另外E.Berk& A. Winsler 同時也指出 如果母親是溫暖的 而且提供適當的結構 孩子在活動中會使用較多的私語 這也跟他們對活動有較 高的精熟程度相關 換句話說 私語似乎調停了(mediate)成人的支持與孩子表現 117 蘇珊 恩傑 著) 黃孟嬌 譯 孩子說的故事 了解童年的敘事 (The Stories 台北市 成長文教基金會 2002年10月) 頁199 ( Susan Engel Children Tell 1995)( 103

112 間的關係 118每一次我在公開場合說的故事 抑或是令采 印象深刻的對話 都會讓她在日後不斷地重複 模仿 在我們的互動中 開放式的提問與對話 也 都讓采 的敘事想像有更開闊的空間 這部份在第四章已有完整的呈現 心理學家高瓏(C. Golomb)的研究已證明在繪畫的過程 若給予兒童有意義的 指導 譬如 要求兒童對其所畫的東西命名 要求兒童去完成 已部分完成 的 作品 或提供與兒童的經驗有關的故事 可引導其發展至不同的繪畫表現樣式 119 我想 只要成人抱持著溫和 開放 且對於小孩加以尊重的態度 大都能與 小孩保持良性的互動 而引領孩子走向更寬廣的道路 為人父母與師長若能停下來想一想 我們在與孩子互動的過程中 是否常以 自己的想法引導孩子走進某些制式的框架裡 有時為了省事或怕孩子挫折 便做 示範讓孩子模仿 現今幼稚園盛行的主題式教學 以及學校 才藝班的藝術教 育 讓孩子仿作 或者畫(寫)自己不熟悉的事物 孩子的挫折感因而生成 同時 其創性也會被壓抑 抹煞 這是為人父母與教育者必須深思的地方 在我與采 相處的過程 當她從事創作或其他活動時 我總是帶著陪伴的心情 不干預她的 活動 放手任她盡情玩耍 但我相信她能感受到我在一旁陪伴的溫暖與安全 而 這也是讓采 能夠培養獨立 自信與快樂的性格的主要原因吧 第二節 第二節 抵擋世界石化的力量 卡爾維諾說 有時候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硬化成石頭 120對於世界的驚 奇與期待以及我們的想像力 創造力都在時間的軌道中逐漸硬化成石頭 然而 我卻在孩子塗鴉的夢想裡 自繽紛色彩解放開來的不可測的線條以及從語言思維 中蹦跳而出的充滿形變的故事 看見抵擋世界石化的力量 在孩子歡愉的塗鴉經驗中解放開來的色彩和言語 讓塗鴉者與觀畫者見證 到一場又一場無以倫比卻又安寧非常的日夢 巴舍拉(G.. Bachelard)說 只有在 L. E.Berk & A. Winsler 著 谷瑞勉 譯 鷹架兒童的學習 台北市 心理 2004 年 4 月 頁 79 高瓏(Claire. Golomb) 著 The child s creation of a pictorial world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2 年) 頁 22~23 伊塔羅 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著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台北市 時報 2005 年 10 月)(Lezzioni Americane 1988) 頁

113 想像中 平靜才會佔滿靈魂 121 塗鴉需要想像 記憶需要想像 敘事需要想 像 夢想更需要想像 當我們不再對未來擁有美好的想像 便陷溺在挫折之中 也就失去了存活在人世間的理由 巴舍拉(G.. Bachelard)又說 在童年時代 夢 想賦予我們自由 顯然 最樂於接受自由意識的領域恰好是夢想 抓住出現在孩 子夢想中的自由並非一種悖論 除非人們已經忘記我們仍像孩提時一般夢想著自 由 除夢想的自由之外 我們還有什麼其他的心理自由呢 122 在孩子的塗鴉 裡 有線條奔放的夢想 有色彩解放的夢想 有回歸原初記憶的夢想 還有語言 天馬行空的夢想 在夢想中 孩子擁有完全的自由 觀察采 的塗鴉經驗 進行了兩年多 一路陪伴著她走來 我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一朵璀璨盛開的花顏終將走向枯萎 我看見自己再怎麼努力 都還是一個 不盡責的母親 一個不稱職的老師 這一路走來 只有更加深我的愧疚感 在這世上 沒有一個孩子是生下來注定平凡的 你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出來 他 們自己也知道 但是時間會找上他們 然後他們就絞盡腦汁學習人家希望他們學 的 123然後 變得平凡 當采 想用尺畫畫 我不准 當采 拿剪刀欲剪掉 她的畫 我阻止 當采 沉浸在好夢初醒的發呆裡 我催促 當采 安逸在埋首 織構的日夢 不理會現實窘迫的時間規律 我開始咆哮 一個黔驢技窮的母 親 只能變成一隻失去耐性而垂頭喪氣的蝨子 我常常感到懷疑 孩子抵抗世界 石化的力量究竟能撐多久 劉曉東指出 當兒童的主體發展程度使他以比較客 觀的態度面對這個客觀的世界時 這個本來天生的藝術家也就失去了藝術的天 賦 他將進入一個強調目的性 功利性 客觀性的世界 124而惠特曼則以更殘 酷而直接的方式揭露我們必將喪失童真的事實 他說 令人婉惜的是 我們每 一個人必須離開天真無瑕的花園 我們每個人必須承受失去想像活力的痛苦 惠特曼這番話道出了我這個身為母親 教育者 以及對我自己最大的無能為力 但是他接著說 當然 發生的是我們的創造能量經由文化而重新導入一個新方 加斯東 巴拉舍著 龔卓軍 王靜慧譯 空間詩學 (la poétique de l espace 1957) 台北 市 張老師文化 2003 年 8 月 頁 250 加斯東 巴舍拉(G Bachelard) 著 劉自強 譯 夢想的詩學 (la poétique de la reverie 1960)(北京市 三聯書店 1997 年 5 月 頁 126 轉引自維薇安.嘉辛.裴利(Vivian Gussin Paley) 著 黃又青 譯 孩子的天使心 (The Kindness of Children)(台北市 財團法人成長文教基金會 2002 年 3 月) 頁 77 劉曉東 著 兒童精神哲學 南京市 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9 年 12 月 頁

114 向 125另外 余德慧說 語言給出世界 人差不多在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進 入文化的生活 已經給出了世界 126在語言給出的世界裡 我要問什麼是 文 化 經驗 是 文化 嗎 模仿 是 文化 嗎 蘇珊 恩傑(S.Engel)指 出 聽故事和說故事都是文化行為 孩子學習故事形式的時候 也在學習他們 的文化 也可以說文化是經由故事來塑造孩子的思考模式 127如果說孩子的生 命經驗與社會化經驗都提供了 文化 形成的必要條件 那麼 采 年幼的生活 裡深刻的自然體驗也將是她個人文化形成的重要環節 因而具備影響其敘事內容 的力量 這兩年來關於采 塗鴉情形的觀察與記錄的觀看 確實看見自然體驗對 其塗鴉敘事的深化影響 而在未進入學校生活且尚未學會寫字 識字之前 畫 圖 說故事 便是幼兒敘事表現的主要形式 孩子在他的塗鴉裡以及在他說的故 事裡 呈現他的夢想 認識自我並建構可能性的自我 若是孩子文化形成的根基愈益紥深 文化參與的經驗夠豐厚 那麼 我們便 能欣見孩子抵擋世界石化的力量將更強大 第三節 第三節 兒童藝術美學 惠特曼指出兒童藝術美學有幾項特徵 第一是 魅力 兒童藝術的魅力與誠實有關 兒童的坦率和 不圓滑 的 結果是一個怪異的真實意象 那個意象描繪一個還未受歷史 文化和常識的鏡頭 過濾過的世界 而此特徵便是畢卡索(Picasso) 米羅(Miro)等藝術大師所偏愛的邏 輯 第二個特徵是自發性 第三是喜悅 而喜悅的來源是勝利的感覺 體驗到創造宇宙的強烈喜悅 從此分析看來 兒童藝術美學事實上是強力紮根於魔法128 兒童藝術具有其獨特而奇異的美學 但是它值得以成人價值判準為依歸的社 惠特曼 E. B. Feldman 著 劉美玲 譯 藝術教育的本質 (Philosophy of Art Education 年) 台北 五觀藝術管理有限公司 2003年4月 頁106 余德慧 著 詮釋現象心理學 (台北市 心靈工坊 2005 年 3 月) 頁 51 蘇珊 恩傑( Susan Engel 著) 黃孟嬌 譯 孩子說的故事 了解童年的敘事 (The Stories Children Tell 1995)(台北市 成長文教基金會 2002 年 10 月) 頁 29 同註 125 頁 113~

115 會體系重視並設立兒童美術館永久收藏或常態性展覽嗎 成人通常以兒童的技巧 不成熟 思想不夠精確為由 而判定兒童藝術不足以出版 發表或為美術館收 藏 展出 包括兒童口述的故事或其他文字創作 也會以上述的理由認定不足以 稱之為 文學作品 G. B. 馬修斯曾就兒童藝術是否有被收藏在頂尖的美術(博物)館的價值之問題 為文討論 他提到兒童藝術的目的 是提醒我們注意兒童繪畫的現象 展現兒童 藝術在文化上的多元面貌 說不定還能顯露出它在歷史和各種文化之間的普遍性 129 M. Lindstrom也說 兒童的藝術彰顯出他們了解的特殊模式 他們在想 像中之視覺體認 發展中的不同時期 從中 我們能學到很多有關他們即我們 自己的東西 130這兩年來 我從采 塗鴉歷程的觀察研究中 看到一個還未受 歷史 文化和常識的鏡頭過濾過的活潑心靈以其原始的意象創作出的視覺藝術及 文學 我將之統稱為 幼兒塗鴉文學 幼兒塗鴉及其創造的故事其實就是引 領我們這些眼界已僵化的成人從制式 窄化的視覺與語言邏輯概念解放出來的一 條絢爛道路 在喝采與讚嘆中 更讓我學習到采 創作時及面對挫折時那份自由 與自信的態度 同時也讓我深刻地反省自己身為母親與教育者要如何參與一個小 孩成長的歷程中教養的哲學 在塗鴉的符號與色彩的創造時 孩子沉浸於線條與顏色織構的彩色夢想裡 當塗鴉完成後 孩子在網織故事的過程又進入語言堆砌與情節想像的夢想裡 因 為夢想 孩子展現令人耳目一新的創造力 然而這驚人的創造力必須奠基在開放 自由的情境中才得以展現 現今幼稚園盛行主題教學課程 其中教師會以主題式 引導並規範學生圖像創作的題材 更甚者還有很多教師會拿範本或畫出範本讓學 生模仿 那不正是把沉浸於其獨特夢想的幼兒硬生生地拉回教師所規範的框架 裡 孩子說出 我不會畫 這句話時 是否意味著孩子對該主題不熟悉 甚至沒 有實際接觸的經驗 或者是那並非是他夢想的範圍 另一方面 我們也喪失了看 (聽)見孩子在自發性地創作時給出的故事的機會 如果 讓閱讀(聽)故事 觀察自 然及其他各種遊戲成為幼兒參與文化 預備創作題材的學習過程 成人不加以引 129 馬修斯 著 王靈康 譯 童年哲學 (The Philosophy of 台北市 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 2001 年 12 月) 頁 159 著 Art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57 年) 頁 1 G. B. (Gareth. B. Matthews) Childhood 1994) ( 130 Miriam Lindstrom Children s 107

116 導 而給予孩子開放式的自由創作空間 並以賞識的眼光看待孩子的作品 那 麼 我們就有機會發現更多來自每個孩子獨特的心靈與夢想給出的藝術與文學世 界 如同在本論文中所呈現的采 所給出的那麼多精采的塗鴉文學 維高斯基在 思維與語言 一書中提到皮亞傑的理論把重點放在兒童的思維 特點上 放在兒童具有的東西而不是缺乏的東西上131 歷經一百多年 兒童的生 存權 兒童的教育 包括兒童的藝術都日益受到成人所主宰的社會重視 如雨後 春筍開設的兒童才藝班 還有兒童美術館的設立等等 都顯示現今社會對兒童藝 術發展的重視 不過兒童美術館多是展示成人為兒童創作的作品 如果我在前文 中所討論的兒童的藝術有其獨特的魔力與無可取代的重要性是事實 那麼 讓兒 童創作的藝術也有公開展示的機會 就是值得大力推廣的工作 但 不論如何 更應該看重的是孩子在自足安逸的日夢裡 給出的藝術 包 括圖像的 文學的 與其他的創作 讓夢想的靈魂自由飛翔 不要有課程封閉式 的規範 不要比較 不要評判 只要傾聽與賞識 那種詩與圖像想像力的消 亡 是多少挫折的累積啊 第四節 第四節 敘事的魅力 蘇珊 恩傑(S.Engel)認為從哈勒迪提出語言的兩種基本功能 一是邏輯性功 能 二是溝通性功能的角度來思考敘事的基本功能是很好的起點132 而我認為從 這兩條基線發展出來的敘事還包含超越思考與溝通目的的部份 那是 夢想 的 呈現以及一種追求藝術性的本能 另外 蘇珊 恩傑(S.Engel)又指出 孩子的故 事所代表的經驗 不只是一種表達深層願望或幻想的方法 這個重建自我世界的 行為 不只是潛意識的外現 想像你可以象徵性地決定 控制世界 這對人類經 驗來說是很重要的一部份133 因此 我們可以這麼說 故事是孩子進出現實生活 與夢想世界的通行證 在幼兒的生命裡 說故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無所不在 維高斯基(L. S. Vygotsky) 著 李維 譯 思維與語言 (Thought and Language)(台北市 桂 冠 2000 年 2 月) 頁 45 蘇珊 恩傑( Susan Engel 著) 黃孟嬌 譯 孩子說的故事 了解童年的敘事 (The Stories Children Tell 1995)(台北市 成長文教基金會 2002 年 10 月) 頁 49 同上 頁

117 采 四歲半開始跟著我進教室上作文課之後 便學其他孩子口述故事 讓我 寫在本子裡 故事寫完後再畫畫 自此 故事與塗鴉便分了家 雖然采 仍舊每 天畫畫 但是在畫畫的過程 采 已經很少會一邊畫一邊說故事了 故事不見了嗎 在采 隨時隨地無時無刻都可能發生的幻想遊戲裡 故事仍 然不斷地被創造 而造成伴隨塗鴉而生的故事的消亡 除了習慣的改變 另一個 更深層的原因就如 鷹架兒童的學習 書中提及 來自社會的限制及認知上的發 展 導致外在的 想像的遊戲必須走向內在 它轉變成意象及安靜的自我對話 再逐漸變成 與內在聲音漫步的一個延伸的意識流 134當孩子進入內部思考 之後 便不再大量使用私語 而在五歲的采 身上 減少使用私語的部分主要還 是在塗鴉的過程 楊茂秀說 生活的過程其實是就是在不斷地述說一個自己經歷的故事 語言對小孩來說 是一種觀念的玩具 135如果 人的一生都在累積故事 敘說 故事 那麼 小孩在塗鴉過程創造的故事便只是個人的敘事歷史精彩輝煌的第一 章 是生命這場狂歡會最初的煙火表演 絢爛過後 故事與圖畫便漸分為兩路 而另一種消亡是語言的的謬誤與錯置的現象 取而代之的是語氣的成熟 結構的 完整與思考更具邏輯性 也就是蘇珊 恩傑(S.Engel)所說的 孩子會越來越 有邏輯性 了解事物的因果關係 清楚地意識到說故事的時候要盡量逼真 另外 對於客觀陳述與主觀詮釋也有更明確的區分 136在采 後來的兩張塗鴉裡便可 見證此論點 2007/3/27(圖97)采 五歲過24天 她在 我的作文課裡畫了一張造形實驗性質濃厚 的圖畫 左下角有一個鉛筆畫的人 畫面 中央偏下有一條靛色的蛇 除了這兩個具 體的形象之外 其他佈滿整個畫面的是紅 色的V形線 粉紅眼睛的造型 藍色曲線 圖 97 黃色的圈圈 綠色的田字窗形及其他隨意的線條 等等 畫完之後 采 說了 L. E. Berk & A. Winsler 著 谷瑞勉 譯 鷹架兒童的學習 (Scaffolding Children s Learning Vygotsky and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台北市 心理 2004 年 4 月 頁 106 楊茂秀 著 誰說沒人用筷子喝湯 (台北市 遠流 2006 年 10 月) 頁 47 同註 132 頁

118 一個故事 從前從前 有一個大人 他很會打人 有一天 有一個小孩被爸爸打了四 腳朝天 他爸爸就叫他去環遊世界 他看到很多動物 而且 他看到一條蛇 他 就被那條蛇吃掉了 結果 那一個只是一個夢 他爸爸根本不是一個會打小孩的 爸爸 另外一張是2006/5/30(圖98)采 用鉛筆在紙上快筆完成的塗鴉 一顆頭占據 畫面的中央 眼睛 鼻子 兩顆腮紅(這是摹仿姊姊畫的人) 零錢包形狀的嘴巴 佈滿牙齒(後來被藍色蓋住) 還有歪歪的紅色身體比頭還小 另外佔了紙張三分 之二部份的紫色頭髮 是快節奏而隨性的線條 采 說 她是長頭髮 塗鴉 完畢 她把畫交給我 要我幫她簽上日期 並寫下幾個字 巫婆的世界 接著 又說 她住在黑洞裡面 我把這行字 寫下 她說 這個不要寫 這個不是創 作的名字 從這兩張塗鴉所呈現的敘事 可以看 見采 的思維愈趨向成熟 語言表達也愈 具邏輯性 另外 在(圖97 頁109)中同時突顯出 一個現象 采 的的語言思維已有大跳躍 圖 98 的成熟 而圖畫的表現卻仍在具象的描繪與隨性抽象(遊戲)的塗鴉之間擺盪 這 證實了語言能力與圖像表現能力成熟的時間是不相同的 佛斯特(E.M. Forster)說 故事是原始即有的 可回溯到文學的起源 閱讀 尚未開始之時 所以它直接訴諸我們心中的原始本能 137另外 人類學家葛雷 格里 貝特森(Gregory Bateson)說 如果世間萬物是相連的 那麼所有的心智 都是以說故事的方式來思考的 無論是我們 紅樹林 或是海葵 138說故事等 於是人類與世間萬物最迷人的原始本能 幼兒在塗鴉過程中伴隨而生的故事與 詩 便是個人在生命最初的生活經驗與文化背景融合之下 以原始本能寫就的兒 佛斯特((E.M. Forster) 著 李文彬 譯 小說面面觀 (Aspects of the Novel)(台北市 志文 年 6 月) 頁 58~59 葛雷格里 貝特森(Gregory Bateson)著 章明儀 譯 心智與自然 (Mind and Nature)(台北 市 商周 2003 年 10 月) 頁 53(2003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