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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4 年 第 4 期 ( 总 第 39 期 ) ( 季 刊 ) 卷 首 语 东 晋 永 和 九 年 (353) 上 巳 节, 王 羲 之 召 集 谢 安 王 凝 之 王 献 之 等 40 余 人, 于 会 稽 山 阴 之 兰 亭 雅 集 曲 水 流 觞, 饮 酒 赋 诗, 共 作 诗 30 余 首, 王 羲 之 作 兰 亭 集 序, 成 为 了 享 誉 千 古 的 文 坛 佳 话 而 雅 集 也 成 为 历 代 文 人 追 慕 和 模 仿 的 对 象 苏 轼 满 江 红 东 武 南 城 曰 : 东 武 南 城, 新 堤 就 邞 淇 初 溢 微 雨 过, 长 林 翠 阜, 卧 红 堆 碧 枝 上 残 花 吹 尽 也, 与 君 试 向 江 头 觅 问 向 前 犹 有 几 多 春, 三 之 一 官 里 事, 何 时 毕 风 雨 外, 无 多 日 将 相 泛 曲 水, 满 城 争 出 君 不 见 兰 亭 修 禊 事, 当 时 坐 上 皆 豪 逸 到 如 今 修 竹 满 山 阴, 空 陈 迹 中 国 文 人 历 来 有 以 文 会 友 的 优 秀 传 统, 无 论 是 古 代 十 日 一 会, 或 一 月 一 寻 盟 的 文 人 雅 集, 还 是 伴 随 着 相 互 仰 慕 惺 惺 相 惜 的 交 游 唱 和, 抑 或 是 现 代 社 会 形 式 多 样 纷 繁 复 杂 的 文 化 交 流 平 台 和 形 式, 文 字 总 能 穿 透 时 间 和 空 间, 实 现 思 想 碰 撞 和 精 神 交 流, 迸 发 智 慧 的 火 花, 叩 击 人 们 的 灵 魂, 带 来 无 数 的 启 迪 很 幸 运, 苏 轼 研 究 成 为 了 这 样 的 一 个 平 台, 在 这 里 广 大 的 海 内 外 专 家 学 者 可 以 展 示 悉 心 研 究 的 成 果, 可 以 为 一 个 论 题 或 研 究 方 向 各 抒 己 见, 甚 至 可 以 为 一 个 观 点 展 开 辩 驳 在 这 一 期 的 苏 轼 研 究 中, 我 们 又 看 到 了 这 样 的 身 影, 不 仅 有 苏 轼 密 州 时 期 的 思 想 作 品 研 究, 还 有 胡 传 志 老 师 就 乔 建 功 王 宪 斌 三 苏 园 苑 中 碑 的 时 间 推 断 及 历 史 价 值 而 作 的 苑 中 题 二 苏 坟 写 作 时 间 补 证 等, 相 信 大 家 看 了 一 定 会 有 新 的 启 发

2 研 究 SUSHIYANJIU 2014 年 第 4 期 ( 总 第 39 期 ) ( 季 刊 ) 目 录 编 辑 出 版 : 中 国 苏 轼 研 究 学 会 会 刊 苏 轼 研 究 编 辑 部 委 印 单 位 : 眉 山 市 三 苏 文 化 研 究 院 主 管 单 位 : 中 共 眉 山 市 委 宣 传 部 主 编 : 张 志 烈 副 主 编 : 宋 明 刚 方 永 江 责 任 编 辑 : 刘 清 泉 编 辑 : 袁 丁 编 务 : 唐 雅 兰 特 稿 刘 小 川 与 苏 东 坡 蒋 子 龙 /4 闲 谈 哲 思 与 国 学 刘 小 川 /5 苏 学 论 坛 地 址 : 四 川 省 眉 山 市 三 苏 纪 念 馆 三 楼 312 室 邮 编 : 电 话 :(028) 网 址 : 邮 箱 :sushiyanjiu@163.com 准 印 证 : 四 川 省 连 续 性 内 部 资 料 出 版 物 准 印 证 第 号 设 计 : 上 观 设 计 印 刷 : 四 川 华 信 彩 印 有 限 公 司 出 版 日 期 :2014 年 12 月 ( 内 部 资 料 免 费 交 流 ) 超 然 物 外 : 苏 轼 人 生 思 考 成 熟 的 标 志 王 启 鹏 /6 谈 苏 轼 价 值 观 的 三 境 界 ( 下 ) 廓 然 境 界 郑 秉 谦 /11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以 密 州 为 中 心 的 考 察 彭 林 泉 /16 俯 仰 各 有 态, 得 酒 诗 自 成 苏 东 坡 诗 酒 人 生 的 多 元 境 界 王 许 林 /23 苏 东 坡 人 生 起 跳 与 乃 父 乃 母 涂 普 生 /29 论 苏 轼 治 徐 守 密 时 期 的 求 实 作 风 林 冠 群 /32 清 廉 苏 轼 及 其 启 示 胡 先 酉 /38

3 顾 问 : 李 静 宋 朝 华 王 影 聪 ( 以 下 按 姓 氏 笔 画 排 列 ) 马 兴 荣 王 水 照 刘 乃 昌 刘 尚 荣 苏 灿 邱 俊 鹏 周 先 慎 曾 枣 庄 编 委 :( 以 下 按 姓 氏 笔 画 排 列 ) 方 永 江 木 斋 王 友 胜 王 希 龙 王 晋 川 刘 川 眉 刘 清 泉 孙 开 中 李 景 新 冷 成 金 张 志 烈 张 忠 全 杨 胜 宽 杨 常 沙 陈 弼 宋 明 刚 周 成 仕 周 裕 锴 祝 云 胡 先 酉 涂 普 生 康 震 韩 国 强 赖 正 和 蔡 心 华 潘 殊 闲 苏 轼 与 中 国 墨 文 化 刘 晓 凤 /42 苏 轼 笔 记 文 之 我 见 许 植 基 /49 苑 中 题 二 苏 坟 写 作 时 间 补 证 胡 传 志 /55 东 坡 文 化 研 究 上 的 惰 性 思 维 饶 学 刚 /57 诗 文 鉴 赏 千 古 绝 唱 悼 亡 词 试 析 苏 轼 江 城 子 ( 十 年 生 死 两 茫 茫 ) 陈 慧 君 /61 习 主 席 李 总 理 引 用 苏 轼 名 言 读 苏 轼 代 侯 公 说 项 羽 辞 王 晋 川 /66 新 书 评 介 苏 轼 词 编 年 校 注 第 五 次 印 刷 后 记 邹 同 庆 王 宗 堂 /67 开 卷 有 益 的 另 类 窗 读 夏 海 品 读 国 学 经 典 别 札 方 永 江 /71 苏 学 专 家 三 苏 葬 郏 追 梦 人 : 乔 建 功 王 宪 斌 /73 本 期 关 注 海 南 省 苏 东 坡 文 化 研 究 会 成 立 致 辞 苏 灿 /76 研 究 史 话 日 本 苏 轼 研 究 述 略 ( 十 三 ) [ 日 ] 池 泽 兹 子 /77 景 苏 札 记 我 与 苏 东 坡 的 第 二 次 握 手 ( 三 ) 河 南 卫 视 成 语 英 雄 拍 摄 记 李 新 /79 苏 学 动 态 苏 东 坡 的 流 寓 人 生 与 文 学 研 究 会 议 召 开 一 隅 /80 地 方 传 统 文 化 进 课 堂 教 学 展 评 举 行 一 流 /80

4 特 稿 刘 小 川 与 苏 东 坡 蒋 子 龙 这 两 位 相 距 923 年 的 人 物 之 间 有 什 么 关 联 吗? 关 联 大 得 很 他 们 是 近 邻, 苏 家 的 宅 院 在 改 为 三 苏 纪 念 馆 之 前 是 不 封 闭 的, 因 此 刘 小 川 自 小 跟 苏 东 坡 吃 的 是 同 一 个 井 的 水 苏 东 坡 曾 在 自 家 院 子 里 栽 过 一 棵 荔 枝 树, 此 树 现 在 还 活 得 颇 为 健 旺, 刘 小 川 少 年 时 代 没 少 吃 这 棵 树 上 的 荔 枝, 可 谓 前 人 栽 树, 后 人 吃 果 但 最 重 要 的 关 联 是 刘 小 川 写 了 一 部 苏 东 坡, 这 是 一 部 厚 实 的 大 书, 资 料 丰 富, 内 涵 充 溢, 境 界 阔 大, 情 智 饱 满, 文 字 多 姿 多 彩, 时 有 惊 人 之 语, 精 神 的 力 道 很 足, 正 好 与 坡 翁 的 巨 人 体 量 相 称, 足 可 构 成 一 门 苏 学 有 一 种 好 书 是 让 人 放 不 下, 又 舍 不 得 一 下 子 读 完, 总 想 读 却 又 老 是 停 下 咂 摸 其 中 滋 味, 苏 东 坡 就 是 这 样 的 书, 是 刘 小 川 先 生 品 中 国 文 人 系 列 的 巅 峰 之 作 我 最 早 被 刘 小 川 这 三 个 字 惊 住, 是 在 小 说 界 上 读 到 司 马 迁 嵇 康 屈 原 李 白 等, 品 的 都 是 大 家 耳 熟 能 详 的 经 典 人 物, 曾 被 无 数 人 讲 过 评 过 写 过, 他 竟 能 以 精 妙 的 哲 思 丰 沛 的 情 感 飞 扬 的 文 采, 品 出 了 新 意 和 深 意, 读 来 妙 趣 横 生, 又 不 失 思 想 的 光 芒 急 功 近 利 的 社 会, 人 们 常 津 津 乐 道 那 些 靠 巧 劲 凭 聪 明 撞 上 了 大 运 的 成 功 者, 而 像 品 中 国 文 人 这 样 的 书, 单 凭 一 个 好 点 子 或 聪 明 劲, 是 绝 对 写 不 出 来 的 必 须 要 有 真 才 实 学, 下 过 板 凳 一 坐 十 年 冷 的 功 夫 我 自 己 读 书 不 系 统, 学 识 不 足, 对 有 学 问 的 人 总 是 格 外 钦 羡, 自 此, 凡 见 到 刘 小 川 的 文 字, 必 买 下 来 一 读 为 快 前 年 一 位 朋 友 的 孩 子 刚 初 中 毕 业 就 要 去 英 国 读 高 中, 临 行 前 他 领 着 孩 子 到 我 家 来, 一 定 要 我 对 孩 子 嘱 咐 几 句 我 不 能 用 几 句 空 洞 的 鼓 励 话 敷 衍, 便 如 实 说 出 自 己 的 忧 虑 : 我 在 国 外 的 中 国 朋 友 家 里 接 触 过 这 样 的 孩 子, 中 文 快 忘 了, 外 国 文 化 没 有 学 好, 两 头 够 不 着, 弄 不 好 会 影 响 孩 子 一 生 的 选 择 怎 样 掌 握 外 国 文 化 的 精 髓 我 不 知 道, 但 我 可 以 告 诉 你 怎 样 不 丢 了 中 国 文 化 说 着 从 柜 子 里 搬 出 积 存 的 一 摞 小 说 界, 从 刘 小 川 品 的 中 国 文 人 中 一 个 时 代 选 一 个 由 于 孩 子 出 国 的 行 李 已 经 很 重 了, 不 能 带 那 么 多 整 本 的 杂 志, 就 忍 痛 将 其 中 的 刘 文 撕 下 来, 摞 在 一 起 不 过 一 本 书 厚, 然 后 我 对 孩 子 说 : 我 们 的 经 典 书 籍 你 带 不 动, 带 出 去 如 果 看 不 懂 或 没 有 兴 趣, 丢 在 一 边 岂 不 白 费 劲? 我 给 你 的 这 些 中 国 文 化 标 志 性 人 物 的 传 记, 是 我 自 己 珍 藏 的, 保 证 你 读 得 进 去 每 当 孤 独 了, 想 家 了, 想 国 内 的 一 切 人 和 事 了, 都 可 以 读 这 本 书, 把 这 些 人 物 读 透 了, 中 国 文 化 你 就 丢 不 了 啦, 中 国 的 历 史 也 记 住 了 大 概, 就 可 保 住 自 己 的 根! 不 管 外 国 的 东 西 你 能 学 到 多 少, 保 住 自 己 的 根 就 能 以 不 变 应 万 变, 甚 至 可 以 立 于 不 败 之 地 前 不 久 我 去 四 川 洪 雅 参 加 一 个 活 动, 特 地 绕 道 眉 山 拜 访 刘 小 川 先 生, 不 想 他 的 家 就 在 三 苏 纪 念 馆 旁 边, 提 议 再 到 馆 里 看 一 看 我 也 很 想 再 进 去 拜 一 拜 三 苏, 但 又 有 些 心 怯 许 多 年 前 跟 几 个 文 友 第 一 次 参 观 此 馆 后, 馆 里 叫 我 留 句 话, 没 有 仔 细 斟 酌 便 把 当 时 的 真 实 感 受 写 了 下 来 : 文 章 缺 豪 气, 千 里 拜 三 苏 舒 婷 站 在 我 旁 边, 当 即 问 了 一 句 : 拜 过 之 后 可 有 豪 气 了? 我 无 言 以 对, 在 场 的 人 也 都 听 到 了 并 成 为 见 证 如 今 我 真 的 不 敢 说 文 章 有 了 豪 气, 却 可 以 肯 定 地 说 因 年 岁 增 大 锐 气 反 倒 有 些 钝 了, 实 在 是 有 些 无 颜 再 拜 三 苏 刘 先 生 见 我 犹 豫, 不 仅 顺 口 背 出 了 我 当 年 的 题 词, 连 落 款 也 一 块 念 了 出 来 : 小 作 家 蒋 子 龙 放 肆 话 说 到 这 个 份 上, 圆 乎 脸 一 抹 变 长 乎 脸, 权 当 再 放 肆 一 回, 就 放 胆 随 刘 先 生 又 走 进 了 纪 念 馆 此 文 开 头 提 到 的 古 井 古 树, 都 是 走 过 井 边 树 旁 时 小 川 亲 口 告 诉 我 的 ( 下 转 第 5 页 ) - 4 -

5 2014 年 第 4 期 闲 谈 哲 思 与 国 学 刘 小 川 我 很 小 的 时 候 就 有 一 些 奇 奇 怪 怪 的 想 法, 后 来 知 道 那 是 哲 思 的 萌 芽 小 时 候 天 天 疯 玩, 天 上 都 是 脚 板 印, 感 觉 意 绪 何 止 几 千 种, 打 下 了 现 实 感 的 比 较 坚 实 的 基 础, 而 这 个 基 础 上 的 读 与 思, 庶 几 能 获 得 穿 透 力 思 想 所 到 之 处, 生 活 扑 面 而 来 每 每 有 读 者 对 品 中 国 文 人 苏 东 坡 感 到 好 奇 : 写 几 十 个 标 志 性 的 大 文 豪, 那 要 查 多 少 资 料 啊? 蒋 子 龙 先 生 不 久 前 来 眉 山, 也 问 这 问 题 其 实 不 用 查 太 多 的 史 料, 感 觉 和 印 象 的 紧 急 集 合 更 能 扑 向 思 索, 提 取 人 物 的 生 命 精 华, 描 绘 他 们 的 命 运 曲 线 品 中 国 文 人 面 世 七 八 年, 依 然 活 得 不 错, 魏 心 宏 先 生 写 信 说, 在 今 年 八 月 的 上 海 书 展 上 仍 然 受 欢 迎 不 过 哲 学 书 真 难 读, 文 字 密 度 大, 尤 其 是 创 造 性 的 哲 学 大 师 们, 思 人 类 之 所 未 思, 注 定 要 生 造 大 量 的 环 环 相 扣 的 哲 学 概 念 我 的 摸 高 式 阅 读, 摸 了 三 十 余 年, 从 萨 特 罗 素 马 克 思 到 海 德 格 尔 半 个 月 不 摸 哲 学 书, 手 会 发 痒 的 于 是 我 像 个 钟 摆, 长 期 摆 动 于 哲 学 与 文 学 之 间 有 些 书, 几 个 月 读 下 来, 读 懂 两 三 页 就 不 错 了 存 在 与 时 间, 我 从 九 十 年 代 初 读 到 今 天, 暗 自 揣 测, 可 能 悟 到 一 小 半 张 汝 伦 教 授 的 大 著 存 在 与 时 间 释 义, 煌 煌 四 大 卷, 一 百 二 十 多 万 字, 我 下 了 决 心, 用 两 年 的 时 间 攻 下 它 哲 思 进 一 寸, 文 学 长 三 尺 今 日 之 世 界 太 复 杂, 要 赢 得 严 格 意 义 上 的 全 球 视 野, 没 有 哲 思 不 行 眼 下 的 文 学 也 好, 国 学 也 罢, 缺 了 哲 思 的 维 度, 一 定 会 囿 于 自 身, 年 复 一 年 在 小 圈 子 里 打 转, 并 且 把 小 圈 子 认 作 大 圈 子, 孤 芳 自 赏 或 泥 古 不 化 韩 少 功 先 生 抱 怨 看 不 懂 现 象 学, 讥 讽 现 象 学 时 髦, 看 来 是 因 为 用 功 少 的 缘 故 海 氏 告 诫 : 少 一 点 哲 学, 多 一 些 思 想 的 细 心 ; 少 一 些 文 学, 多 一 些 文 字 的 保 养 中 国 古 代 的 文 化 先 贤, 都 有 哲 思 的 轨 迹 苏 轼 思 堂 记, 有 现 象 学 式 的 领 悟 但 国 学 这 个 词, 我 是 不 大 用 的 学 问 之 事, 本 无 东 西 人 活 着, 总 会 有 某 种 哲 思 不 识 字 的 老 农 可 能 比 大 学 教 授 更 能 领 悟 事 物, 这 里 有 海 氏 讲 的 前 现 象 学 式 的 领 悟 苏 轼 云 : 人 生 识 字 糊 涂 始, 包 含 了 这 层 意 思 苏 轼 自 称 上 可 陪 玉 皇 大 帝, 下 可 陪 卑 田 院 乞 儿, 听 上 去 像 豪 言 壮 语, 其 实 是 经 验 之 谈 底 层 乞 儿 领 悟 的 东 西, 云 端 的 玉 皇 大 帝 哪 里 懂 得 所 以, 作 家 是 没 有 身 分 的 人, 优 秀 的 作 家 能 穿 越 社 会 各 阶 层 国 学 一 词 留 给 人 的 印 象, 是 抵 挡 强 势 的 西 学, 恐 怕 暗 含 了 文 化 自 卑, 慎 用 为 宜 近 现 代 以 来 的 西 方 大 师 几 乎 都 是 批 判 西 方 的,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倒 是 给 这 个 星 球 提 供 了 首 要 的 普 世 价 值 : 天 人 合 一, 道 法 自 然 末 了, 贡 献 一 点 读 哲 学 的 体 会 : 读 了 就 忘 了, 忘 了 可 能 就 记 住 了 ( 刘 小 川, 当 代 著 名 作 家 眉 山 市 三 苏 文 化 研 究 院 副 院 长 ) ( 上 接 第 4 页 ) 我 是 有 一 些 问 题 要 向 他 请 教 的, 比 如 为 什 么 像 火 山 爆 发 似 的 如 此 大 规 模 品 评 中 国 文 人, 只 几 年 的 工 夫 成 书 近 200 万 字, 即 便 不 好 说 字 字 珠 玑, 也 是 篇 篇 精 彩, 本 本 厚 重? 还 有, 读 他 的 书, 你 无 法 不 惊 异 于 作 者 的 渊 博 学 识 和 博 闻 强 记, 奔 涌 的 哲 思 随 手 拈 来, 又 恰 到 妙 处, 极 其 精 当 好 像 他 把 古 今 中 外 所 有 有 价 值 的 书, 特 别 是 经 典 及 哲 学 著 作, 都 能 倒 背 如 流, 一 个 60 后 是 怎 么 做 到 的? 他 却 说 得 极 其 轻 巧 : 读 过 就 忘 了, 忘 了 就 记 住 了 在 人 类 文 明 的 进 程 中, 哲 学 是 万 树 之 树, 没 有 哲 学 就 没 有 文 学 但 只 有 思 想 才 能 生 发 思 想, 刘 小 川 有 强 悍 的 思 想 发 射 力, 他 拢 集 了 三 十 余 年 的 读 和 思, 曾 经 有 一 年 半 的 时 间 保 持 着 强 行 军 般 的 写 作 态 势, 未 曾 见 过 的 词 汇 几 乎 是 自 动 涌 到 笔 下 古 代 文 人 是 历 史 的 馈 赠, 三 皇 五 帝 没 了, 唐 宋 帝 国 灰 飞 烟 灭, 传 统 文 化 的 甘 露 始 终 是 甘 露 文 气 通 正 气, 歪 风 邪 气 写 不 出 传 世 文 章, 古 今 人 杰 没 有 一 个 是 浅 表 性 生 存 小 川 已 成 江 河, 波 澜 壮 阔, 气 势 非 凡 ( 蒋 子 龙, 当 代 著 名 作 家 中 国 作 家 协 会 副 主 席 转 自 2014 年 11 月 4 日 新 民 晚 报 ) - 5 -

6 苏 学 论 坛 超 然 物 外 : 苏 轼 人 生 思 考 成 熟 的 标 志 王 启 鹏 内 容 提 要 苏 轼 是 个 智 者, 他 从 小 就 对 人 生 进 行 了 深 入 的 思 考 文 章 从 他 的 青 少 年 开 始 直 至 在 密 州 任 上 提 出 了 超 然 物 外 的 思 想 为 止, 具 体 研 究 了 他 在 各 个 时 期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言 论 和 行 动, 得 出 了 超 然 思 想 的 提 出 是 他 人 生 思 考 成 熟 的 标 志 的 结 论 文 章 还 阐 述 了 超 然 思 想 对 于 认 识 人 生 的 作 用 关 键 词 苏 轼 人 生 思 考 超 然 物 外 寓 意 于 物 成 熟 王 水 照 崔 铭 两 先 生 合 著 的 苏 轼 传 书 名 冠 以 智 者 在 苦 难 中 的 超 越, 这 就 道 出 了 苏 轼 的 一 大 特 点 : 智 者 这 是 十 分 准 确 而 又 非 常 有 意 思 的 所 谓 智 者, 就 是 指 有 智 慧 的 人, 或 是 说 智 力 超 常 的 人 这 些 人 对 许 多 问 题 都 有 独 特 的 见 解, 而 苏 轼 确 实 是 这 样 据 宋 史 苏 轼 传 记 载 : 苏 轼 自 为 童 子 时, 士 有 传 石 介 庆 历 圣 德 诗 至 蜀 中 者, 轼 历 举 诗 中 所 言 韩 富 杜 范 诸 贤 以 问 其 师 师 怪 而 语 之, 则 曰 正 欲 识 是 诸 人 耳 盖 已 有 颉 颃 当 世 贤 哲 之 意 1 可 见 苏 轼 从 小 就 是 一 个 智 力 超 常 不 同 于 一 般 人 的 人 用 现 代 话 语 来 说, 苏 轼 是 一 个 思 维 早 熟 的 人, 他 在 少 年 时 期 的 思 维 就 非 常 活 跃, 知 道 许 多 令 成 年 人 都 未 能 弄 清 楚 的 事 情, 尤 其 是 他 对 人 生 问 题 的 思 考 也 显 得 很 老 成, 很 有 特 色 其 中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 简 称 为 超 然 思 想 ) 的 提 出, 就 是 典 型 的 一 例 一 苏 轼 在 青 年 时 期 就 不 断 地 探 索 人 生 苏 轼 之 所 以 会 在 青 少 年 时 期 就 不 断 地 探 索 人 生, 和 他 的 家 庭 出 身 有 关, 正 如 他 在 密 州 谢 上 表 中 所 说 的 臣 家 世 至 寒 苏 轼 自 小 生 活 在 农 村, 经 历 过 少 年 辛 苦 事 犁 耕 ( 野 人 庐 ) 的 生 活, 遭 受 过 小 人 自 疏 阔 ( 答 任 师 中 家 汉 公 ) 的 冷 遇, 目 睹 了 野 人 喑 哑 遭 欺 谩 ( 和 子 由 蚕 市 ) 的 悲 惨 情 景, 所 以, 他 对 贫 民 百 姓 的 生 活 出 路 就 一 直 关 注 表 现 得 最 为 集 中 的 是, 嘉 祐 四 年 (1059) 十 月, 在 家 服 母 丧 后 启 程 还 朝, 父 子 三 人 一 起 坐 船 沿 长 江 顺 流 而 下, 凡 与 耳 目 所 接 者, 杂 然 有 触 于 中, 而 发 于 咏 叹, 其 中 苏 轼 的 好 些 诗 文 就 是 和 人 生 联 系 起 来 的 如 夜 泊 牛 口 诗 就 最 为 典 型 : 日 落 红 雾 生, 系 舟 宿 牛 口 居 民 偶 相 聚, 三 四 依 古 柳 负 薪 出 深 谷, 见 客 喜 且 售 煮 蔬 为 夜 飧, 安 识 肉 与 酒 朔 风 吹 茅 屋, 破 壁 见 星 斗 儿 女 自 咿 呦, 亦 足 乐 且 久 人 生 本 无 事, 苦 为 世 味 诱 富 贵 耀 吾 前, 贫 贱 独 难 守 谁 知 深 山 子, 甘 与 麋 鹿 友 置 身 落 蛮 荒, 生 意 不 自 陋 今 予 独 何 者, 汲 汲 强 奔 走 2 苏 轼 看 见 山 中 居 民 的 生 活 虽 然 清 贫, 但 是 一 家 人 团 聚 在 一 起, 显 然 是 足 乐 且 久 的 ; 而 自 己 呢, 却 要 为 生 活 而 汲 汲 强 奔 走 这 是 为 什 么 呢? 就 是 人 生 本 无 事, 苦 为 世 味 诱 富 贵 耀 吾 前, 贫 贱 独 难 守 所 以, 为 了 追 求 富 贵 的 生 活, 就 要 劳 碌 奔 波 了 进 入 忠 州 地 域, 苏 轼 看 见 屈 原 塔 苏 轼 认 为 : 在 忠 州, 原 不 当 有 碑 塔 于 此, 意 者 后 人 追 思, 故 为 作 之 他 想 到 了 屈 原 的 为 人, 想 到 了 屈 原 的 死, 最 后 认 为 : 古 人 谁 不 死, 何 必 较 考 折 名 声 实 无 穷, 富 贵 亦 暂 热 大 夫 知 此 理, - 6 -

7 所 以 持 死 节 ( 屈 原 塔 3 ) 在 这 里, 苏 轼 对 名 声 与 富 贵 有 了 新 的 认 识, 认 为 名 声 是 长 久 的, 而 富 贵 是 短 暂 的 走 出 了 黄 牛 峡, 也 就 是 走 出 了 长 江 三 峡 的 激 流 险 滩, 苏 轼 又 发 一 通 议 论 : 入 峡 喜 巉 岩, 出 峡 爱 平 旷 吾 心 淡 无 累, 遇 境 即 安 畅 ( 出 峡 4 ) 走 完 了 长 江, 到 达 浰 阳 时, 苏 轼 好 像 要 对 自 己 旅 行 心 得 来 个 总 结 似 的 写 道 : 富 贵 本 无 定, 世 人 自 荣 枯 嚣 嚣 好 名 心, 嗟 我 岂 独 无 不 能 便 退 缩, 但 使 进 少 徐 ( 浰 阳 早 发 5 ) 苏 轼 自 己 也 承 认, 富 贵 本 无 定 的, 但 自 己 也 免 不 了 世 俗, 还 是 要 去 追 求 的, 只 不 过 不 要 太 疯 狂 就 是 了 这 是 苏 轼 尚 未 进 入 仕 途 时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第 一 阶 段 二 入 仕 后 对 人 生 的 思 考 嘉 祐 五 年 (1060) 二 月, 苏 氏 三 父 子 抵 达 京 师 苏 轼 授 河 南 福 昌 县 主 簿, 不 赴 与 弟 苏 辙 寓 居 怀 远 驿 攻 读, 准 备 参 加 制 科 考 试 这 时, 苏 轼 献 进 策 和 进 论 各 25 篇, 应 制 科 试, 取 为 第 三 等, 授 大 理 评 事 签 书 凤 翔 府 节 度 判 官 十 一 月 前 往 赴 任 苏 轼 和 他 的 弟 弟 苏 辙 ( 字 子 由 ) 从 小 在 一 起 玩 耍, 一 起 读 书, 形 影 不 离, 感 情 十 分 深 厚 现 在 两 人 要 分 开 了, 自 然 不 习 惯, 显 得 十 分 痛 苦 和 无 奈, 所 以 子 由 要 送 他 去 赴 任 当 送 到 郑 州, 刚 出 西 门 作 别 时, 苏 轼 的 内 心 就 十 分 痛 苦, 在 辛 丑 十 一 月 十 九 日 6 诗 中 说 : 苦 寒 念 尔 衣 裘 薄, 独 骑 瘦 马 踏 残 月 路 人 行 歌 居 人 乐, 童 仆 怪 我 苦 凄 恻 亦 知 人 生 要 有 别, 但 恐 岁 月 去 飘 忽 寒 灯 相 对 记 畴 昔, 夜 雨 何 时 听 萧 瑟 君 知 此 意 不 可 忘, 慎 勿 苦 爱 高 官 职 当 苏 轼 一 个 人 来 到 当 年 他 们 赴 京 应 举 时 曾 住 过 的 渑 池, 看 见 接 待 过 他 们 的 老 僧 已 经 死 了, 曾 经 题 过 诗 的 墙 壁 也 已 经 损 坏 了, 于 是 感 慨 万 分 当 接 到 弟 弟 的 怀 渑 池 寄 子 瞻 兄 诗 后, 马 上 和 诗 和 子 由 渑 池 怀 旧 7 一 首 : 人 生 到 处 知 何 似? 应 似 飞 鸿 踏 雪 泥 泥 上 偶 然 留 指 爪, 鸿 飞 那 复 计 东 西 老 僧 已 死 成 新 塔, 坏 壁 无 由 见 旧 题 往 日 崎 岖 还 记 否, 路 长 人 困 蹇 驴 嘶 2014 年 第 4 期 从 苏 轼 的 这 二 首 送 别 诗 我 们 就 可 以 看 到, 苏 轼 对 人 生 确 实 有 独 到 的 认 识 的 他 把 人 生 比 作 飞 鸿 踏 雪 泥, 这 是 非 常 形 象 而 又 深 刻 的 既 然 人 生 在 世 只 不 过 是 偶 然 留 指 爪, 所 以 就 应 该 慎 勿 苦 爱 高 官 职 了 两 人 尚 未 正 式 为 官, 就 相 约 早 退, 共 为 闲 居 之 乐 了 苏 轼 到 了 凤 翔 履 行 人 生 的 第 一 次 任 职, 有 幸 看 到 了 凤 翔 的 8 件 宝 物, 当 他 看 到 了 仰 望 已 久 的 周 朝 时 的 石 鼓 时, 忍 不 住 写 道 : 兴 亡 百 变 物 自 闲, 富 贵 一 朝 名 不 朽 细 思 物 理 坐 叹 息, 人 生 安 得 如 汝 寿? 8 由 眼 前 的 石 鼓 想 到 时 代 的 变 迁, 再 想 到 人 生 他 在 给 子 由 的 和 诗 中 亦 说 : 薄 宦 驱 我 西, 远 别 不 容 惜 方 愁 后 会 远, 未 暇 忧 岁 夕 强 欢 虽 有 酒, 冷 酌 不 成 席 人 生 行 乐 耳, 安 用 声 名 籍 胡 为 独 多 感, 不 见 膏 自 炙 所 以, 他 和 苏 辙 约 定 : 诗 成 十 日 到, 谁 谓 千 里 隔 一 月 寄 一 篇, 忧 愁 何 足 掷 9 不 久 又 说 : 辞 官 不 出 意 谁 知, 敢 向 清 时 怨 位 卑 万 事 悠 悠 付 杯 酒, 流 年 冉 冉 入 霜 髭 策 曾 忤 世 人 嫌 汝, 易 可 忘 忧 家 有 师 此 外 知 心 更 谁 是, 梦 魂 相 觅 苦 参 差 ( 病 中 闻 子 由 得 告 不 赴 商 州 三 首 其 三 10 ) 由 此 可 见, 苏 轼 离 别 了 弟 弟 到 凤 翔 来 任 职 是 不 得 志 的, 所 以 他 又 写 诗 劝 子 由 要 看 淡 名 利 和 富 贵 : 人 生 百 年 寄 鬓 须, 富 贵 何 啻 葭 中 莩 下 视 官 爵 如 泥 淤, 嗟 我 何 为 久 踟 蹰 ( 将 往 终 南 和 子 由 见 寄 11 ) 苏 轼 虽 然 认 为 自 己 与 官 爵 和 富 贵 无 缘, 但 为 了 生 存 还 是 要 去 做 官 的 苏 轼 虽 然 为 生 存 而 奔 波 操 劳, 但 他 毕 竟 不 是 等 闲 之 辈, 心 中 有 着 自 己 的 远 大 志 向 当 他 罢 凤 翔 任 还 朝 时, 路 过 秀 州 时 就 说 : 鸟 囚 不 忘 飞, 马 系 常 念 驰 静 中 不 自 胜, 不 若 听 所 之 ( 秀 州 僧 本 莹 静 照 堂 12 ) 甚 至 还 说 自 己 早 岁 便 怀 齐 物 志, 微 官 敢 有 济 时 心 ( 次 韵 柳 子 玉 过 陈 绝 粮 二 首 其 二 13 ) 可 是, 现 实 并 不 是 如 苏 轼 的 愿 望 那 么 完 美 的 是 时, 宋 神 宗 正 在 支 持 王 安 石 变 法, 而 苏 轼 又 有 自 己 的 不 同 看 法, 于 是 乎 苏 轼 只 能 今 我 身 世 两 悠 悠, 去 无 所 逐 来 无 恋 ( 泗 州 僧 伽 塔 14 ) 甚 至 发 出 了 我 生 飘 荡 去 何 求 ( 龟 山 15 ) 的 慨 叹 在 苏 轼 踏 入 官 场 的 第 一 阶 段 中, 我 们 可 以 看 到, 苏 轼 是 身 心 疲 惫 的 他 对 官 场 感 到 厌 倦, 但 为 了 生 存 又 没 有 办 法, 只 得 违 心 地 干 下 去 - 7 -

8 苏 学 论 坛 三 在 王 安 石 变 法 中 受 挫 后 对 人 生 的 思 考 宋 神 宗 熙 宁 二 年 (1069) 二 月, 苏 轼 苏 辙 在 川 居 父 丧 后 还 朝 是 时, 王 安 石 执 政, 素 恶 其 议 论 异 己, 以 判 官 告 院, 三 年, 又 让 苏 轼 权 开 封 府 推 官, 企 图 用 具 体 的 事 务 缠 住 苏 轼, 不 让 他 参 与 朝 廷 政 务 四 年, 王 安 石 大 肆 推 行 变 法, 但 苏 轼 都 持 不 同 意 见, 并 提 出 批 评 于 是, 安 石 滋 怒, 使 御 史 谢 景 温 论 奏 其 过 ( 诬 苏 轼 兄 弟 扶 父 灵 柩 回 川 时 贩 数 船 苏 木 入 川 ), 穷 治 无 所 得, 轼 遂 请 外, 通 判 杭 州 16 苏 轼 在 与 张 君 子 书 ( 其 五 ) 17 中 谈 到 他 请 求 外 往 的 原 因 也 说 : 而 为 郡 粗 可 及 民 又 自 顾 衰 老, 岂 能 复 与 人 计 较 长 短 是 非, 招 怒 取 谤 耶? 若 缄 口 随 众, 又 非 平 生 本 意 计 之 熟 矣, 以 此 不 如 且 在 外 也 苏 轼 一 到 杭 州, 就 遇 到 严 重 的 蝗 灾 : 轼 见 飞 蝗 自 西 北 来, 声 乱 浙 江 之 涛, 上 翳 日 月, 下 掩 草 木, 遇 其 所 落, 弥 望 萧 然 ( 上 韩 丞 相 论 灾 伤 手 实 书 18 ) 加 上 此 时 又 实 行 手 实 法 和 免 役 法 等 新 法, 苏 轼 感 到 十 分 无 奈, 他 在 给 弟 弟 子 由 写 诗 说 : 眼 看 时 事 力 难 任, 贪 恋 君 恩 退 未 能 ( 初 到 杭 州 寄 子 由 二 绝 其 一 19 ) 还 自 嘲 地 说 自 己 读 书 万 卷 不 读 律, 致 君 尧 舜 知 无 术, 文 章 小 技 安 足 程, 先 生 别 驾 旧 齐 名 如 今 衰 老 俱 无 用, 付 与 时 人 分 重 轻 ( 戏 子 由 20 ) 是 年 苏 轼 才 37 岁, 正 是 年 轻 力 壮 大 有 作 为 之 年, 可 他 却 说 如 今 衰 老 俱 无 用, 这 显 然 是 对 时 局 大 大 的 不 满 所 以, 他 在 送 岑 著 作 21 中 说 : 我 本 不 违 世, 而 世 与 我 殊 拙 于 林 间 鸠, 懒 于 冰 底 鱼 人 皆 笑 其 狂, 子 独 怜 其 愚 直 者 有 时 信, 静 者 不 终 居 而 我 懒 拙 病, 不 受 砭 药 除 还 坚 持 说 自 己 的 性 格 是 不 会 改 变 的 : 我 本 麋 鹿 性, 谅 非 伏 辕 姿, 人 生 各 有 志, 此 论 我 久 持 他 人 闻 定 笑, 聊 与 吾 子 期 ( 次 韵 孔 文 仲 摧 官 见 赠 22 ) 既 然 是 改 不 了 不 向 改 革 派 屈 服 的 性 格, 那 应 该 怎 么 办 呢? 那 就 只 能 做 个 中 隐 之 士 : 未 成 小 隐 聊 中 隐, 可 得 长 闲 胜 暂 闲 我 本 无 家 更 安 往, 故 乡 无 此 好 湖 山 ( 六 月 二 十 七 日 望 湖 楼 醉 书 五 绝 其 五 23 ) 什 么 是 中 隐? 白 居 易 在 他 的 中 隐 诗 中 写 道 : 大 隐 住 朝 市, 小 隐 入 丘 樊 樊 丘 太 冷 落, 朝 市 太 嚣 喧 不 如 作 中 隐, 隐 在 留 司 官 似 出 复 似 处, 非 忙 亦 非 闲 不 劳 心 与 力, 又 免 饥 与 寒 终 岁 无 公 事, 随 日 有 俸 钱 惟 此 中 隐 士, 致 身 吉 且 安 这 种 中 隐 的 实 质 就 是 : 不 做 京 官, 做 个 不 大 不 小 的 地 方 官 ; 不 再 以 隐 作 为 实 现 独 立 和 价 值 的 途 径, 只 以 隐 作 为 隐 姓 埋 名 自 我 潜 藏 的 一 种 手 段 ; 不 抛 弃 隐 士 的 名 称, 以 隐 逸 作 为 虚 幻 的 精 神 寄 托 ; 做 一 个 不 大 不 小 的 官, 拿 一 份 不 薄 不 厚 的 俸 禄, 过 一 种 不 紧 不 慢 的 生 活, 讨 一 份 不 喜 不 忧 的 心 情 24 所 以, 中 隐 这 一 观 念 在 唐 宋 时 期 的 官 场 上 是 得 到 认 同 的 但 是, 苏 轼 绝 不 是 这 种 人, 当 他 看 见 江 浙 农 民 卖 牛 纳 税 拆 屋 炊, 虑 浅 不 及 明 年 饥 的 现 状, 看 见 新 法 给 农 民 带 来 的 伤 害 时, 就 因 法 以 便 民, 民 赖 以 安 并 写 了 一 些 反 映 新 法 的 诗 歌, 如 山 村 五 绝 吴 中 田 妇 叹 等, 目 的 是 让 皇 帝 看 到 了, 能 了 解 新 法 的 弊 端 所 以, 这 时 的 苏 轼 在 农 村 巡 视 时 的 感 受 是 : 身 世 悠 悠 我 此 行, 但 惟 有 悯 农 心 尚 在, 所 以 他 才 能 事 事 都 考 虑 到 农 民 的 利 益, 并 为 农 民 的 利 益 鼓 与 呼 当 然, 此 时 的 苏 轼 对 人 生 的 感 触 也 是 颇 为 深 沉 的, 他 说 : 人 生 如 朝 露, 要 作 百 年 客 喟 彼 终 岁 劳, 幸 兹 一 日 泽 愿 言 竟 不 遂, 人 事 多 乖 隔 悟 此 知 有 命, 沉 忧 伤 魂 魄 ( 九 日, 湖 上 寻 周 25 ) 甚 至 写 出 了 这 样 的 诗 句 : 已 向 闲 中 作 地 仙, 更 于 酒 里 得 天 全 从 教 世 路 风 波 恶, 贺 监 偏 工 水 底 眠 ( 李 行 中 秀 才 醉 眠 亭 三 首 其 一 26 ) 可 见 他 在 杭 州 通 判 期 间 的 思 想 是 十 分 矛 盾 的 四 守 密 时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成 熟 通 判 杭 州 届 满, 熙 宁 七 年 (1074) 五 月 移 知 密 州 为 什 么 他 要 主 动 请 求 调 往 经 济 落 后 的 密 州 去 呢? 是 不 是 如 他 在 密 州 谢 上 表 27 中 所 说 的 携 孥 上 国, 预 忧 桂 玉 之 不 充 ; 请 郡 东 方, 实 欲 弟 昆 之 相 近 呢? 不 是 的 苏 轼 通 判 杭 州, 本 来 就 是 为 了 避 开 朝 廷 的 斗 争 而 自 请 外 任 的 他 原 想 在 外 地 等 待 有 利 时 机 再 回 到 朝 廷 可 是, 三 年 过 去 了, 朝 廷 中 的 斗 争 却 更 加 激 烈 在 韩 绛 吕 惠 卿 主 持 朝 政 下, 继 续 大 力 推 行 新 法, 对 欲 动 摇 新 法 或 起 用 旧 党 人 的 举 措 建 议, - 8 -

9 都 坚 决 打 击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要 回 到 朝 廷 既 不 现 实, 也 不 可 能 为 了 远 离 斗 争 漩 涡, 等 待 时 机, 他 才 自 动 请 求 调 往 密 州 28 正 如 他 刚 到 密 州 时 写 给 王 庆 源 的 信 中 说 的 : 新 法 严 密, 风 波 险 恶, 况 味 殊 不 佳 退 之 所 谓 居 闲 食 不 足, 从 官 力 难 任 两 事 皆 害 性, 一 生 常 苦 心 正 此 谓 矣 ( 与 王 庆 源 十 三 首 其 一 29 ) 苏 轼 请 调 密 州 不 仅 是 为 了 避 祸, 更 主 要 是 要 等 待 时 机 他 在 赴 密 州 的 路 上 写 给 苏 辙 的 沁 园 春 赴 密 州, 早 行, 马 上 寄 子 由 30 词 就 说 得 很 清 楚 : 当 时 共 客 长 安, 似 二 陆 初 来 俱 少 年 有 笔 头 千 字, 胸 中 万 卷, 致 君 尧 舜, 此 事 何 难? 用 舍 由 时, 行 藏 在 我, 袖 手 何 妨 闲 处 看 身 长 健, 但 优 游 卒 岁, 且 斗 樽 前 在 这 里, 他 把 他 们 兄 弟 俩 比 作 西 晋 时 期 才 华 横 溢 的 陆 机 陆 云 兄 弟, 且 说 致 君 尧 舜 之 事 何 难? 但 在 这 个 时 候, 苏 轼 兄 弟 俩 就 应 该 保 重 身 体, 袖 手 闲 处 看 了 这 样 说, 还 不 是 有 明 显 的 等 待 时 局 变 化 的 意 思 吗? 当 时 的 密 州, 经 济 发 展 本 来 就 落 后 苏 轼 到 任 那 年, 正 好 遇 上 严 重 的 天 旱 和 蝗 虫 灾 害, 苏 轼 要 全 力 带 领 地 方 官 员 和 百 姓 投 入 到 灭 蝗 斗 争 中 去 由 于 地 方 经 济 落 后, 密 州 官 员 的 生 活 也 非 常 艰 苦, 正 如 苏 轼 在 后 杞 菊 赋 31 中 说 的 那 样 : 我 及 移 守 胶 西, 意 且 一 饱, 而 斋 厨 索 然, 不 堪 其 忧 日 与 通 守 刘 君 庭 式, 循 古 城 废 圃, 求 杞 菊 食 之 在 这 种 情 况 下, 苏 轼 对 人 生 怎 样 看 待 呢? 庄 子 的 齐 物 论 思 想 马 上 涌 现 出 来 : 人 生 一 世, 如 屈 伸 肘 何 者 为 贫? 何 者 为 富? 何 者 为 美? 何 者 为 陋? 或 糠 核 而 瓠 肥, 或 粱 肉 而 墨 瘦 何 侯 方 丈, 庾 郎 三 九 较 丰 约 于 梦 寐, 卒 同 归 于 一 朽 吾 方 以 杞 为 粮, 以 菊 为 糗 春 食 苗, 夏 食 叶, 秋 食 花 实 而 冬 食 根, 庶 几 乎 西 河 南 阳 之 寿 32 庄 子 在 庄 子 齐 物 论 33 中 就 说 过 : 夫 天 下 莫 大 于 秋 豪 之 末, 而 太 山 为 小 ; 莫 寿 乎 殇 子, 而 彭 祖 为 夭 天 地 与 我 并 生, 而 万 物 与 我 为 一 庄 子 把 世 间 的 任 何 事 物 都 看 成 是 无 差 别 的, 而 苏 轼 也 是 一 样, 把 贫 与 富, 美 与 丑, 粱 肉 与 糠 核 都 看 成 是 一 样 的 东 西, 并 且 认 为 吃 这 些 粗 糙 的 食 物 也 许 能 长 寿 2014 年 第 4 期 呢 这 是 他 初 到 密 州 时 所 形 成 的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的 基 础 以 后, 他 在 和 蒋 夔 寄 茶 诗 中 将 他 赴 密 前 后 的 生 活 作 了 对 比 : 在 吴 越 时, 三 年 饮 食 穷 芳 鲜, 吃 尽 了 高 档 的 食 品 ; 到 了 密 州 后, 就 只 能 厨 中 蒸 粟 堆 饭 瓮, 大 杓 更 取 酸 生 涎 了 苏 轼 近 似 总 结 地 说 : 我 生 百 事 常 随 缘, 四 方 水 陆 无 不 便 人 生 所 遇 无 不 可, 南 北 嗜 好 知 谁 贤 死 生 祸 福 久 不 择, 更 论 甘 苦 争 蚩 妍? 34 这 就 说 明 苏 轼 是 具 有 牢 固 的 随 遇 而 安 思 想 的 随 着 苏 轼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深 入, 他 在 到 密 后 的 第 二 年 便 重 新 修 整 了 西 城 台 ( 后 称 超 然 台 ), 作 为 登 眺 游 息 之 所 于 是, 便 借 机 向 友 人 广 泛 征 集 台 名 而 对 家 兄 有 深 切 了 解 的 弟 弟 苏 辙, 则 曰 : 今 夫 山 居 者 知 山, 林 居 者 知 林, 耕 者 知 原, 渔 者 知 泽, 安 于 其 所 而 已 其 乐 不 相 及 也, 而 台 则 尽 之 天 下 之 士, 奔 走 于 是 非 之 场, 浮 沉 于 荣 辱 之 海, 嚣 然 尽 力 而 忘 反, 亦 莫 自 知 也 而 达 者 哀 之, 二 者 非 以 其 超 然 不 累 于 物 故 耶? 老 子 曰 : 虽 有 荣 观, 燕 处 超 然 尝 试 以 超 然 命 之, 可 乎? ( 超 然 台 赋 35 ) 苏 轼 则 欣 然 同 意, 并 大 加 赞 赏 所 谓 超 然 者, 就 是 超 然 物 外 之 简 称 也 超 者, 高 超 脱 俗 ; 物 外 者, 世 外 之 谓 也 合 起 来 的 意 思 就 是 : 超 出 世 俗 生 活 之 外, 不 受 外 界 物 质 的 诱 惑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36 中 说 : 凡 物 皆 有 可 观 苟 有 可 观, 皆 有 可 乐, 非 必 怪 奇 玮 丽 者 也 餔 糟 啜 漓 皆 可 以 醉, 果 蔬 草 木 皆 可 以 饱 推 此 类 也, 吾 安 往 而 不 乐 夫 所 为 求 福 而 辞 祸 者, 以 福 可 喜 而 祸 可 悲 也 人 之 所 欲 无 穷, 而 物 之 可 以 足 吾 欲 者 有 尽 美 恶 之 辨 战 乎 中, 而 去 取 之 择 交 乎 前, 则 可 乐 者 常 少, 而 可 悲 者 常 多 彼 游 于 物 之 内, 而 不 游 于 物 之 外 物 非 有 大 小 也, 自 其 内 而 观 之, 未 有 不 高 且 大 者 也 彼 挟 其 高 大 以 临 我, 则 我 常 眩 乱 反 复, 如 隙 中 之 观 斗, 又 乌 知 胜 负 之 所 在 是 以 美 恶 横 生, 而 忧 乐 出 焉 可 不 大 哀 乎 这 就 是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的 表 述 这 一 思 想 的 提 出, 说 明 了 苏 轼 已 经 将 他 过 去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心 得 体 会 上 升 为 一 种 系 统 的 理 论 形 态, 并 提 出 了 观 察 外 物 的 方 法, 从 而 使 这 一 思 想 具 有 普 世 价 值 因 此 可 以 说, 超 然 思 想 的 提 出, 标 志 着 苏 轼 对 人 生 思 考 的 成 熟 - 9 -

10 苏 学 论 坛 五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对 于 认 识 人 生 的 作 用 超 然 台 记 的 思 想 非 常 丰 富, 我 在 超 然 : 苏 东 坡 思 想 的 精 髓 37 一 文 曾 作 了 具 体 的 论 述, 认 为 此 文 表 达 了 苏 轼 透 彻 的 人 生 哲 学 思 想, 旷 达 的 处 世 思 想 和 强 调 神 似 的 超 然 艺 术 观 如 果 仅 从 人 生 哲 学 角 度 来 研 究, 苏 轼 最 大 的 贡 献 就 是 给 后 人 提 出 了 人 类 认 识 和 处 理 外 界 事 物 的 思 想 方 法, 要 求 人 们 要 游 于 物 外 二 年 后, 苏 轼 在 徐 州 任 上 又 将 这 一 思 想 作 了 具 体 的 发 挥, 他 在 宝 绘 堂 记 38 中 说 : 君 子 可 以 寓 意 于 物, 而 不 可 以 留 意 于 物 寓 意 于 物, 虽 微 物 足 以 为 乐, 虽 尤 物 不 足 以 为 病 留 意 于 物, 虽 微 物 足 以 为 病, 虽 尤 物 不 足 以 为 乐 老 子 曰 : 五 色 令 人 目 盲, 五 音 令 人 耳 聋, 五 味 令 人 口 爽, 驰 骋 田 猎 令 人 心 发 狂 然 圣 人 未 尝 废 此 四 者, 亦 聊 以 寓 意 焉 耳 寓 意 于 物 和 留 意 于 物, 虽 然 只 有 一 字 之 差, 但 其 意 义 是 完 全 不 相 同 的, 这 就 是 两 种 不 同 的 人 生 态 度 寓 意 于 物, 就 是 说 每 一 事 物 都 可 以 寄 托 人 的 思 想 感 情, 让 人 从 外 界 事 物 中 感 到 快 乐 人 是 以 一 个 观 赏 者 的 身 份 来 看 待 事 物 的 ; 而 留 意 于 物 呢, 则 是 在 意 于 物, 即 斤 斤 计 较 一 物 之 得 失 在 这 里, 人 是 作 为 物 质 的 获 取 者 来 看 待 事 物 的, 人 变 成 了 物 质 的 奴 隶 为 什 么 说 留 意 于 物 不 对 呢? 因 为 人 之 所 欲 无 穷, 而 物 之 可 以 足 吾 欲 者 有 尽 美 恶 之 辨 战 乎 中, 而 去 取 之 择 交 乎 前, 则 可 乐 者 常 少, 而 可 悲 者 常 多 从 现 代 心 理 学 来 看, 世 上 的 种 种 纷 争, 无 非 是 为 了 财 富, 为 了 名 誉, 都 不 外 乎 利 益 之 争 我 们 身 在 其 中 时, 不 免 把 它 们 看 得 很 重 但 是, 如 果 我 们 是 第 三 者, 用 超 然 物 外 的 眼 光 来 看, 就 会 发 现, 我 们 拼 死 拼 活 地 追 求 的 物 质 享 受 和 名 誉 地 位 是 十 分 可 笑 的, 不 值 得 的 美 国 心 理 学 家 马 斯 洛 在 1943 年 发 表 的 人 类 激 励 理 论 中 就 提 出 : 人 类 生 存 需 求 分 成 5 个 层 次, 即 : 生 理 需 求 安 全 需 求 爱 和 归 属 感 ( 亦 称 为 社 交 需 求 ) 尊 重 和 自 我 实 现, 依 次 由 较 低 层 次 到 较 高 层 次 排 列 人 类 的 生 存, 物 质 东 西 多 一 些 固 然 好, 但 能 保 证 基 本 生 存 也 就 可 以 了 至 于 对 精 神 财 富 的 追 求, 由 于 各 人 的 素 质 不 同, 成 就 当 然 也 就 不 同 了, 所 以 人 与 人 之 间 根 本 上 不 存 在 冲 突 由 此 看 来, 人 世 间 的 东 西, 有 一 半 是 不 值 得 去 争 的, 还 有 一 半 是 不 需 要 争 的 况 且, 在 终 极 的 意 义 上 来 说, 或 是 用 庄 子 的 齐 物 论 思 想 来 看, 人 世 间 的 成 功 和 失 败, 幸 福 和 灾 难, 都 只 是 过 眼 云 烟, 二 者 并 无 实 质 上 的 区 别 所 以 佛 教 教 我 们 得 不 喜, 失 不 忧, 要 人 们 用 平 常 的 心 态 来 看 待 事 物, 千 万 不 要 斤 斤 计 较 一 时 的 得 失 我 国 古 语 也 说 : 塞 翁 失 马 焉 知 非 福 这, 就 是 苏 轼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应 有 的 内 涵 它 对 于 人 们 正 确 地 看 待 人 生, 并 用 于 战 胜 人 类 在 生 活 中 遇 到 的 苦 难 是 十 分 有 用 的 六 余 论 由 于 苏 轼 在 密 州 时 期 就 树 立 了 超 然 物 外 的 思 想, 这 就 为 他 以 后 遭 受 到 三 次 贬 谪 的 痛 苦 遭 遇 做 好 了 思 想 准 备, 使 他 能 够 从 贬 谪 的 扁 舟 草 履, 放 浪 山 水 间, 与 樵 渔 杂 处 的 困 苦 生 活 中 找 到 解 决 困 难 的 办 法, 如 在 黄 州 的 东 坡 地 上 种 植 小 麦 水 稻 ; 在 惠 州 种 菜 种 茶 又 由 于 他 有 了 一 颗 无 区 别 之 心, 就 使 得 他 能 与 老 百 姓 打 成 一 片, 做 到 上 可 陪 玉 皇 大 帝, 下 可 陪 卑 田 院 乞 儿 眼 前 见 天 下 无 一 个 不 好 人 39 更 由 于 苏 轼 具 有 超 然 物 外 的 思 想, 使 得 苏 轼 能 够 忘 掉 自 己 的 痛 苦, 始 终 保 持 着 一 种 热 爱 生 活 的 心 态, 不 论 是 做 官 还 是 遭 受 贬 谪, 始 终 都 能 够 为 老 百 姓 做 一 些 力 所 能 及 的 好 事, 把 独 善 其 身 和 兼 济 天 下 有 机 地 统 一 起 来, 从 而 形 成 了 一 种 特 殊 的 东 坡 文 化 现 象, 使 得 后 人 对 此 现 象 百 谈 不 厌 这 就 是 超 然 物 外 思 想 所 产 生 的 神 奇 效 果 当 然, 苏 轼 能 够 做 到 这 样, 也 离 不 开 宋 代 文 人 普 遍 高 扬 主 体 精 神 的 社 会 大 环 境 他 们 不 肯 屈 从 官 方 或 世 俗 的 观 念 体 系, 他 们 看 重 自 身 的 修 身 养 性, 而 不 屑 于 官 场 的 进 退, 追 求 自 得 和 乐 的 精 神 境 界 和 人 格 境 界, 所 以 才 能 形 成 超 然 物 外 的 思 想, 只 不 过 苏 东 坡 就 是 其 典 型 代 表 罢 了 ( 下 转 第 15 页 )

11 2014 年 第 4 期 谈 苏 轼 价 值 观 的 三 境 界 ( 下 ) 廓 然 境 界 郑 秉 谦 内 容 提 要 本 文 从 苏 轼 的 浩 然 超 然 及 廓 然 三 个 境 界, 来 谈 他 的 价 值 观, 并 探 索 这 三 种 境 界 的 相 互 关 系 及 其 文 化 渊 源 关 键 词 苏 轼 价 值 观 浩 然 之 气 超 然 之 度 廓 然 之 思 廓 然 境 界 苏 轼 价 值 观 中 的 廓 然 境 界, 同 其 超 然 境 界 有 重 叠 的 部 分, 但 更 有 不 同 的 部 分 简 单 说 来, 超 然 境 界 使 他 把 今 天 的 穷 与 过 去 的 达 都 看 得 很 淡, 令 自 己 得 到 清 静 与 愉 快, 但 目 的 仍 是 有 待 于 达 而 廓 然 境 界, 使 他 把 穷 达 都 看 得 很 空, 从 而 无 待 无 思 自 这 种 境 界 出 发, 眼 前 与 胸 中 均 廓 然 无 一 物 ( 与 子 明 兄 一 首 60 ), 既 无 穷 亦 无 达, 既 无 过 去 亦 无 今 天, 回 首 向 来 萧 瑟 处, 归 去, 也 无 风 雨 也 无 晴 ( 定 风 波 61 ) 这 种 廓 然 境 界, 虽 到 他 晚 年 贬 往 岭 南 海 外 才 趋 于 完 整, 但 其 始 却 很 早 举 例 说, 他 一 辈 子 钦 佩 陶 潜 的 为 人 与 作 品, 但 他 却 认 为 渊 明 非 达, 这 里 的 达 指 达 观 他 说 : 陶 渊 明 作 无 弦 琴 诗 云 : 但 得 琴 中 趣, 何 劳 弦 上 声 苏 子 曰 : 渊 明 非 达 者 也 五 音 六 律, 不 害 为 达, 苟 为 不 然, 无 琴 可 也, 何 独 弦 乎? ( 渊 明 非 达 62 ) 陶 潜 在 自 祭 文 中 说 将 辞 逆 旅 之 馆, 永 归 于 本 宅, 苏 轼 认 为 不 彻 底, 说 : 但 恨 其 犹 以 生 为 寓, 以 死 为 真 嗟 夫, 先 生 岂 真 死 独 非 寓 乎? ( 渊 明 无 弦 琴 63 ) 至 于 刘 伶, 他 也 不 以 之 为 达, 说 : 刘 伯 伦 尝 以 锸 自 随, 曰 : 死 便 埋 我 苏 子 曰 : 伯 伦 非 达 者 也 棺 槨 衣 衾, 不 害 为 达 苟 为 不 然, 死 则 已 矣, 何 必 更 埋! ( 刘 伯 伦 非 达 64 ) 正 因 为 此, 他 在 当 徐 州 知 州 时 就 作 过 一 首 诗 : 我 笑 陶 渊 明, 种 秫 二 顷 半 妇 言 既 不 用, 还 有 责 子 叹 无 弦 则 无 琴, 何 必 劳 抚 玩 我 笑 刘 伯 伦, 醉 发 蓬 茅 散 二 豪 苦 不 纳, 独 以 锸 自 伴 既 死 何 用 埋, 此 身 同 夜 旦 孰 云 二 子 贤? 自 结 二 重 案 ( 和 顿 教 授 见 寄 65 ) 以 耕 以 酒 自 隐 的 陶 刘 二 人 都 不 算 达, 他 人 就 更 不 用 说 东 坡 自 以 为 他 比 谁 都 达 都 了 宋 代 士 大 夫 中 的 参 禅 者, 常 以 了 事 汉 作 为 对 人 的 赞 誉 之 词 了 事, 就 是 廓 然 境 界 在 生 活 中 的 表 现 苏 轼 前 半 生, 虽 未 完 全 了 事, 但 他 所 作 的 了 语 却 很 多 举 例 说 : 以 断 肠 言 相 别 之 痛, 已 颇 极 端, 但 他 说 送 别 归 来 欲 断 无 肠, 意 为 肠 早 已 痛 断, 比 极 端 更 极 端 说 凭 栏 人 易 老, 已 颇 绝 端, 但 他 说 : 雕 栏 能 得 几 时 好, 不 独 凭 栏 人 易 老 ( 法 惠 寺 横 翠 阁 66 ) 说 万 事 转 头 空, 已 颇 绝 端, 但 他 说 : 休 言 万 事 转 头 空, 未 转 头 时 皆 梦 说 往 事 如 梦, 已 颇 极 端, 但 他 说 : 已 ( 以 ) 前 者 皆 梦, 已 后 者 独 非 梦 乎? ( 答 李 端 叔 十 首 其 三 67 ) 他 一 生 中, 在 诗 文 中 不 计 其 数 地 写 过 人 生 似 梦 似 寄 光 其 中 人 生 如 寄 耳 一 句 就 在 诗 中, 至 少 重 复 使 用 了 九 次 68 这 不 因 他 江 郎 才 尽, 无 法 用 其 它 句 子 来 代 替, 而 是 因 为 他 这 种 感 慨 实 在 太 深 了 但 这 些 仅 为 诗 文 中 的 了 语, 而 非 生 活 中 的 了 事 它 既 反 映 早 期 苏 轼 价 值 观 中 的 廓 然 境 界, 但 也 反 映 了 这 种 廓 然 境 界 的 不 彻 底 不 牢 固 使 苏 轼 廓 然 境 界 完 整 形 成 并 日 趋 牢 固 的, 看 来 始 自 惠 州 之 贬 绍 圣 元 年, 他 受 人 诬 陷, 从 一 个 地 方 大 员 一 步 步 被 贬 为 不 得 签 署 公 事 的 从 八 品 罪 官, 从 雄 卫 北 疆 被 逼 得 待 罪 岭 南 虽 然 此 前 他 已 有 一 定 思 想 准 备, 但 也 未 料 到 会 如 此 一 撸 到 底, 并 还 畏 有 后 命 这 对 他 打 击 很 大, 到 惠 后 致 信 参

12 苏 学 论 坛 寥 说 : 自 揣 省 事 以 来, 亦 粗 为 知 道 者 但 道 心 屡 起, 数 为 世 务 所 移 夺, 恐 是 诸 佛 知 其 难 化, 故 以 万 里 之 行 相 调 伏 耳 ( 与 参 寥 子 二 十 首 其 十 九 69 ) 他 的 一 些 得 道 朋 友, 如 佛 印 吴 子 野 都 十 分 关 心 他 的 命 运, 纷 纷 指 点 他 如 他 南 下 过 扬 州 真 州 时, 见 到 在 旅 途 中 的 吴 子 野, 吴 无 一 语 涉 及 得 丧 休 戚, 只 说 : 邯 郸 之 梦, 犹 足 以 破 妄 而 归 真, 子 今 目 见 而 身 履 之, 亦 可 以 少 悟 矣 ( 与 吴 秀 才 三 首 其 二 70 ) 佛 印 在 他 到 惠 的 次 年, 写 长 信 予 他 以 当 头 棒 喝 其 中 说 : 人 生 一 世 间, 如 白 驹 之 过 隙 耳, 三 二 十 年 功 名 富 贵, 转 盼 成 空, 何 不 一 笔 勾 断, 寻 取 自 家 本 来 面 目? 万 劫 常 住, 永 无 堕 落 71 东 坡 在 惠 期 间, 虽 前 后 两 任 知 州 詹 范 与 方 子 容 均 对 他 极 好, 可 是 当 时 他 还 是 为 了 住 房 问 题 大 受 刺 激 可 能 因 为 州 里 没 有 合 适 的 公 房 吧, 他 被 安 置 于 合 江 楼 住 但 合 江 楼 是 监 司 行 衙, 属 广 南 东 路 监 司 所 有, 供 运 使 提 刑 和 常 平 三 位 监 司 长 官 巡 行 时 居 住 不 久 东 坡 被 人 以 法 不 得 久 居 为 名 逐 出 他 所 退 居 的 嘉 祐 寺, 不 能 遮 风 挡 雨, 他 不 得 不 倾 其 所 有, 在 白 鹤 峰 造 屋 当 时 他 虽 以 他 的 超 然 之 度 从 容 应 对, 但 所 受 的 刺 激 极 大 : 一 个 两 部 尚 书 二 度 内 相 八 州 太 守 竟 然 连 个 遮 风 挡 雨 之 处 也 没 有! 贬 逐 期 间 的 屈 辱 与 穷 困 是 无 情 的 现 实, 这 促 使 他 的 价 值 观 中 的 廓 然 境 界 进 一 步 发 展 与 固 定 这 一 现 实 逼 得 他 不 能 不 从 传 统 文 化 中 去 寻 求 内 心 的 庇 护, 以 便 自 已 平 安 而 快 乐 地 度 过 此 劫 与 此 生 他 找 到 的 是 佛 禅 的 空 与 老 庄 的 无 当 时 他 刚 刚 经 曹 溪 南 华 寺 来 到 惠 州, 他 首 先 想 到 的 自 然 是 南 宗 禅 我 国 从 中 唐 开 始, 南 宗 禅 大 发 展 当 时 禅 宗 五 祖 弘 忍 欲 传 衣 钵, 命 弟 子 作 偈, 以 便 他 择 优 选 取 接 班 人 首 座 弟 子 神 秀 作 偈 云 : 身 是 菩 提 树, 心 为 明 镜 台, 时 时 勤 拂 拭, 莫 使 有 尘 埃 僧 众 以 为 他 明 心 见 性, 衣 钵 必 落 他 手 不 料 一 个 踏 碓 的 僧 工 慧 能 听 到 了, 因 自 己 不 识 字, 便 口 授 偈 语 托 人 书 写, 云 : 菩 提 本 无 树, 明 镜 亦 非 台 本 来 无 一 物, 何 处 惹 尘 埃! 弘 忍 认 为 他 彻 见 心 性, 便 将 衣 钵 传 给 了 他 慧 能 十 多 年 后, 便 成 为 禅 宗 六 祖 六 祖 与 他 的 两 传 弟 子 马 祖 道 一 等, 开 启 了 南 宗 禅 的 大 盛 之 门 中 唐 大 文 人 中, 如 白 居 易 柳 宗 元 等 都 是 南 宗 禅 的 信 徒 东 坡 早 年 即 对 无 镜 则 无 尘 之 说 已 有 感 悟 他 于 绍 圣 三 年 四 月, 再 次 被 迫 迁 出 合 江 楼, 在 风 雨 不 蔽 的 嘉 祐 寺 又 住 了 近 十 个 月, 才 迁 入 匆 匆 落 成 的 白 鹤 新 居 他 在 这 有 屋 二 十 间 的 新 居 中 辟 了 一 间 思 无 邪 斋, 并 写 了 著 名 的 思 无 邪 斋 铭 72, 其 铭 的 上 半 部 是 : 大 患 缘 有 身, 无 身 则 无 病 廓 然 自 圆 明, 镜 镜 非 我 镜 这 四 句 偈, 下 两 句 来 自 六 祖 慧 能, 上 两 句 则 来 自 老 子 十 三 : 吾 所 以 有 大 患 者, 为 吾 有 身 ; 及 吾 无 身, 吾 有 何 患? 本 来, 镜 上 有 尘 而 勤 拂 拭, 就 很 了 ; 但 若 根 本 无 镜, 则 尘 无 处 可 着, 岂 不 更 了? 本 来 有 病 即 治, 就 很 了 ; 但 若 无 身, 则 病 无 所 着, 岂 不 更 了? 而 我 们 知 道 这 种 思 想, 东 坡 并 不 自 今 日 才 有 的, 他 早 年 从 徐 州 汴 京 去 湖 州 上 任 时, 过 无 锡 惠 山, 曾 赠 钱 道 人 三 诗, 其 中 有 一 首 说 : 有 主 还 须 更 有 宾, 不 如 无 镜 自 无 尘 只 从 半 夜 安 心 后, 失 却 当 前 觉 痛 人 ( 钱 道 人 有 诗 云 73 ) 五 年 后, 他 自 黄 移 汝 过 金 陵 时, 在 次 韵 答 宝 觉 74 一 诗 中, 又 说 : 芒 鞋 竹 杖 布 行 缠, 遮 莫 千 山 更 万 山 从 来 无 脚 不 解 滑, 谁 信 石 头 行 路 难 关 于 这 首 诗, 需 稍 加 解 释 : 有 僧 去 见 石 头 和 尚 希 迁 回, 马 祖 道 一 问 从 何 来, 僧 答 石 头 ; 马 祖 说 石 头 路 滑, 还 跶 到 汝 么, 僧 答 若 跶 到, 即 不 来 可 是, 若 从 字 面 上, 则 似 更 易 理 解, 它 只 是 说 石 头 路 滑, 若 想 不 滑, 不 如 无 脚 这 说 明 了 东 坡 的 价 值 观 中 早 就 有 廓 然 境 界 的 雏 形, 只 是 这 两 次 被 逐 出 合 江 楼, 使 他 动 了 真 个, 这 境 界 便 更 加 成 熟 与 完 整 了 这 个 境 界 的 核 心 是 无 镜 则 无 尘, 无 身 则 无 病, 无 脚 则 无 滑 这 便 是 苏 轼 的 破 妄 归 真, 便 是 他 寻 找 到 的 自 家 本 来 面 目 苏 轼 虽 早 已 认 识 到 世 间 混 沦 空 洞, 了 无 一 物 ( 怪 石 供 75 ) 但 只 停 留 在 口 头 上 或 诗 文 里 只 有 当 现 实 生 活 迫 使 他 追 求 无 身 ( 或 老 庄 所 谓 吾 丧 我 ) 时, 他 才 真 正 接 纳 色 即 是 空, 空 即 是 色 的 无 差 别, 接 纳 相 即 非 相, 非 相 即 相 的 彻 底 空 既 然 连 自 己 都 无 身 或 吾 丧 我 了, 也 就 是 连 自 己 都 不 存 在 了, 还 有 什 么 有 待 有 思 呢? 于 是 他 正 式 认 可 了 无 待 无 思 在 他 第 二 次 被 迫 迁 出 合 江 楼, 特 别 听 说 宰 相 章 惇 发 话 被 贬 逐 的 元 祐 大 臣 终 身 不 徙 ( 内 迁 ) 后, 他 写 了 迁 居, 明 确 承 认 吾 生 本 无 待, 俯 仰 了 此 世 这 可 能 是 他 第 一 次 说 无 待, 而 他 过 去 的 超 然 境 界 则 是 有 待 的 他 现 在 终 于 认 识 到 庄 子 乌 乎 待 发 问 的 意 义 了 同 时 他 在 上 述 的 思 无 邪 斋 铭 76 的 序 中, 说 夫 有 思 皆 邪 也, 无 思 则 土 木 也, 吾 何 自 得 道, 其 惟 有 思 而 无 所 思 乎? 正 式 提 出 要 作 无 思 之 思 ( 没 有 思 虑 的 思 ) 了 无 待 无 思, 便 是 他 从 他 价

13 值 观 中 的 廓 然 境 界 中 引 申 出 来 的 于 是 他 到 海 南 的 第 二 年, 安 然 地 写 下 了 以 下 诗 句 : 昔 我 未 尝 达, 今 者 亦 安 穷? 穷 达 不 到 处, 我 在 阿 堵 中, 问 我 何 处 来, 我 来 无 何 有 ( 和 陶 拟 古 九 首 其 一 77 ) 色 与 空 的 无 差 别, 相 即 非 相 的 彻 底 空, 这 种 观 点 使 世 上 的 一 切 都 被 空 被 无 否 定 了 : 既 无 夜 光 之 珠 也 无 瓦 砾 之 什, 既 无 达 也 无 穷, 既 无 荣 也 无 辱, 既 无 昔 也 无 今, 既 无 思 也 无 待, 既 无 同 也 无 别 而 一 切 都 被 否 定 的 结 果, 又 使 一 切 都 被 肯 定 被 否 定 的 一 切, 又 借 空 与 无 复 活 了 但 这 时 东 坡 已 用 不 着 去 思 量 它 们 的 相 同 或 差 别, 用 不 着 再 一 味 苦 苦 追 求 内 心 的 空 寂 清 净, 而 可 以 随 缘 自 适 地 在 生 活 中 感 受 活 泼 泼 的 情 趣 了 中 唐 诗 人 吕 温 说 : 水 上 无 恒 地, 云 行 不 计 程 到 处 即 彼 岸, 过 去 即 前 身 78 苏 轼 在 惠 儋 与 归 途 的 七 年 间, 充 分 地 享 受 了 这 种 自 由 的 有 情 趣 的 生 活 东 坡 其 人, 本 就 乐 于 与 人 相 处, 一 向 以 平 等 心 与 各 式 人 等 相 交, 无 朝 无 野, 无 雅 无 俗, 无 高 无 下, 甚 至 无 善 无 恶 他 能 设 酒 款 待 一 个 在 风 雪 中 奔 驰 的 面 色 如 铁 的 陌 生 公 差, 能 与 素 不 相 识 的 游 人 一 道 嘻 嘻 嘻 哈 哈 登 上 焦 山, 能 以 太 守 之 尊 敲 门 试 问 野 人 家 讨 茶 止 渴 原 因 无 它, 只 在 他 一 向 自 命 使 君 原 是 此 中 人 而 已 ( 浣 溪 沙 79 ) 贬 谪 黄 州, 他 更 上 可 陪 玉 皇 大 帝, 下 可 陪 卑 田 院 乞 儿, 眼 前 见 天 下 无 一 个 不 好 人 ; 80 甚 至 与 樵 渔 杂 处, 往 往 为 醉 人 所 推 骂, 辄 自 喜 渐 不 为 人 识 ( 答 李 端 叔 书 81 ) 他 在 黄 州 与 岭 表, 每 旦 起, 不 召 客 相 与 语, 则 必 出 而 访 客 所 与 游 者, 则 不 尽 择 各 随 其 人 高 下, 谈 谐 放 荡, 不 复 为 轸 畦 有 不 能 谈 者, 则 强 使 说 鬼 或 辞 无 有, 则 曰 姑 妄 言 之 所 以 他 在 黄 州 之 贬 后 就 自 称 废 弃 六 年, 已 忘 形 于 田 野, 耕 川 凿 井, 得 渐 齿 于 平 民 ( 到 常 州 谢 表 二 首 其 二 82 ) 到 了 晚 年 的 岭 海 之 贬, 他 更 全 身 心 地 投 入 当 地 民 间, 把 自 己 融 入 岭 表 枯 寂 之 乡, 海 外 荒 蛮 之 野 他 如 轻 风 带 来 的 细 雨, 化 入 惠 儋 大 地, 虽 无 影 无 踪, 但 却 湿 润 了 这 片 土 地, 使 它 绿 意 浓 浓, 生 气 勃 勃, 充 满 人 文 精 神 在 惠 州, 他 日 啖 荔 枝 三 百 颗, 不 辞 长 作 岭 南 人 ( 食 荔 支 二 首 其 二 83 ), 中 原 北 望 无 归 日, 邻 火 村 舂 自 往 还 ( 白 鹤 峰 新 居 欲 成 其 二 84 ) 在 儋 州, 他 溪 边 古 路 三 叉 口, 独 立 斜 阳 数 过 人 ( 纵 笔 三 首 其 二 85 ), 但 寻 牛 矢 觅 归 路, 家 在 牛 栏 西 复 西 ( 被 酒 独 行 其 一 86 ) 而 当 地 的 士 子 农 夫 道 人 和 尚 老 妪 2014 年 第 4 期 儿 童 更 以 加 倍 的 情 谊 报 答 他 他 曾 信 心 十 足 地 自 称 明 日 东 家 当 祭 灶, 只 鸡 斗 酒 定 膰 吾 ( 纵 笔 三 首 其 三 87 ), 报 道 先 生 春 睡 美, 道 人 轻 打 五 更 钟 ( 纵 笔 88 ) 这 些 都 是 他 在 那 个 民 夷 杂 揉, 屠 沽 纷 然 ( 书 上 元 夜 游 89 ) 的 小 社 会 中 的 生 活 实 录 这 种 快 乐, 这 种 情 趣, 从 表 面 上 看 与 普 通 人 得 到 的 并 无 不 同, 但 在 表 象 之 后, 他 则 自 有 他 的 廓 然 境 界 我 这 样 来 解 释 东 坡 价 值 观 中 的 廓 然 境 界, 可 能 会 引 起 读 者 的 不 解 : 难 道 这 些 与 常 人 一 样 的 日 常 生 活, 里 面 还 包 涵 这 样 的 学 问 吗? 这 还 得 由 东 坡 自 己 来 解 释 他 在 致 子 由 书 中 说 : 而 世 之 昧 者, 便 将 颓 然 无 知, 认 作 佛 地 若 如 此 是 佛, 猫 儿 狗 子 得 饱 熟 睡, 腹 摇 鼻 息, 与 土 木 同, 当 恁 么 时, 可 谓 无 一 毫 思 念, 岂 可 谓 猫 儿 狗 子 已 入 佛 地? ( 与 子 由 弟 十 首 其 三 90 ) 他 此 时 的 生 活 并 非 颓 然 无 知, 而 是 和 光 同 尘, 却 另 有 境 界 他 做 到 了 他 为 自 已 定 下 的 目 标 : 云 出 无 心, 鸟 倦 知 还, 本 非 有 意, 此 生 天 命 更 何 疑, 且 乘 流 遇 坎 还 止 ( 哨 遍 91 ) 更 做 到 了 : 蜗 角 虚 名, 蝇 头 微 利, 算 来 着 甚 干 忙 事 皆 前 定, 谁 弱 又 谁 强 且 趁 闲 身 未 老, 尽 放 我 些 子 疏 狂 ( 满 庭 芳 92 ) 东 坡 好 佛, 但 一 向 只 重 内 在 的 佛 理, 而 不 重 外 在 的 形 式 ; 他 曾 说 : 范 景 仁 平 日 不 好 佛, 晚 年 清 慎, 减 节 嗜 欲, 一 物 不 芥 蒂 于 心, 真 却 是 学 佛 世 家, 然 至 死 尝 不 取 佛 法 余 谓 景 仁 虽 不 学 佛 而 达 佛 理, 虽 毁 佛 骂 祖 亦 不 害 也 93 禅 宗 的 特 点 本 就 是 信 仰 与 生 活 的 完 全 统 一, 不 要 烦 琐 的 教 义 与 仪 式, 不 必 出 家, 也 可 成 佛 ; 不 必 苦 修 苦 炼, 也 可 成 佛 并 且, 成 佛 亦 即 不 成 佛, 只 要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具 超 脱 的 心 灵 境 界, 亦 算 成 佛 一 句 话 : 东 坡 此 时, 同 平 常 人 同 日 常 生 活 在 表 象 上 并 无 二 致, 只 是 精 神 境 界 不 同 而 已 屈 辱 而 穷 困 的 贬 谪 生 涯, 是 足 以 致 命 的 但 苏 轼 却 以 他 非 凡 的 毅 力 与 悟 性, 化 痛 苦 为 快 乐, 变 坎 坷 为 情 趣, 安 度 了 这 段 生 活 最 不 简 单 的 是, 他 在 这 种 恶 劣 的 境 遇 中, 仍 然 笔 耕 不 辍, 创 作 了 几 百 篇 化 绚 丽 为 平 淡 的 诗 文, 完 成 了 对 易 书 论 语 三 经 的 研 究, 它 们 成 为 人 类 千 秋 万 代 的 宝 贵 财 富 他 做 到 了 他 在 思 无 邪 斋 铭 中 最 后 两 句 铭 语 : 浩 然 天 地 间, 唯 我 独 也 正 在 他 的 作 品 里, 闪 烁 着 他 的 浩 然 之 气 超 然 之 度 与 廓 然 之 思 此 后, 当 他 遇 赦 回 到 江 南 不 久, 他 便 平 静 地 死 去 了 临 终 时, 他 念 着 答 径 山 长 老 偈 语, 其 中 为 我 们 所 熟

14 苏 学 论 坛 悉 的 两 句 是 : 大 患 缘 有 身, 无 身 则 无 疾 三 境 界 的 相 互 关 系 与 文 化 渊 源 在 苏 轼 一 生 中, 仕 宦 期 约 占 45 年, 仕 宦 期 中, 有 一 半 时 间 沉 于 下 僚 或 飘 浮 外 地, 有 八 九 年 间 受 到 重 用 ( 但 也 充 满 纷 扰 ), 还 有 十 四 五 年 则 属 于 贬 逐 时 期 贬 谪 时 间 约 占 他 仕 宦 期 的 三 分 之 一 特 别 晚 年 之 谪, 在 同 时 被 贬 的 元 祐 重 臣 中, 他 是 被 贬 得 最 远 的 一 人, 并 且 是 被 贬 到 海 外 ( 当 时 称 海 南 为 海 外 ) 的 唯 一 一 个 他 的 一 生, 应 说 道 路 坎 坷, 历 尽 艰 辛 但 这 种 艰 辛 的 实 践, 却 同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一 道, 形 成 了 他 的 价 值 观 万 卷 书 与 万 里 路, 完 成 了 他 价 值 观 中 的 浩 然 超 然 与 廓 然 三 境 界 的 构 建 他 曾 以 他 的 三 个 境 界, 为 国 家 命 运 作 了 抗 争, 为 平 民 生 存 赢 得 空 间, 为 自 己 一 生 取 得 情 趣, 为 千 秋 万 代 留 下 创 作 上 的 辉 煌, 实 现 了 自 己 无 可 比 拟 的 价 值 这 三 个 境 界, 并 不 互 相 孤 立 : 浩 然 境 界 是 超 然 境 界 的 所 待, 超 然 境 界 是 廓 然 境 界 的 基 础, 廓 然 境 界 是 超 然 境 界 的 深 化, 而 浩 然 境 界 又 是 廓 然 境 界 的 回 归 浩 然 之 气, 按 苏 轼 的 说 法, 寓 于 寻 常 之 中, 而 塞 乎 天 地 之 间 在 天 为 星 辰, 在 地 为 河 岳, 幽 则 为 鬼 神, 而 明 则 复 为 人 ( 潮 州 韩 文 公 庙 碑 94 ) 文 天 祥 继 承 了 他 这 一 说 法, 并 明 确 指 出, 浩 然 正 气 就 是 天 地 正 气 在 人 身 上 的 表 现 而 这 种 天 地 正 气 在 苏 轼 身 上 的 表 现, 便 是 他 对 社 会 对 历 史 的 使 命 感, 和 实 现 此 一 使 命 的 大 勇 这 种 使 命 感 与 大 勇, 自 然 是 富 贵 不 能 淫 贫 贱 不 能 移 威 武 不 能 屈 的 但 要 做 到 这 点, 却 需 超 然 之 度 的 配 合 若 苏 轼 不 能 站 在 物 外, 而 眩 乱 于 富 贵 贫 贱 与 威 武 这 几 股 世 俗 力 量 之 中, 就 谈 不 到 战 胜 它 们, 不 能 战 胜 它 们, 则 浩 然 境 界 如 何 实 现 呢? 故 超 然 之 度 又 是 应 对 世 俗 力 量 的 能 力 与 智 慧 这 种 能 力 与 智 慧, 不 仅 使 苏 轼 有 待 而 然, 并 且 首 先 使 他 取 得 了 过 程 中 的 情 趣 与 快 乐 可 是, 苏 轼 的 险 恶 遭 遇, 又 使 他 感 到 光 凭 超 然 之 度, 有 时 还 突 不 破 世 网, 无 法 真 正 破 妄 归 真, 寻 取 自 家 本 来 面 目 ; 于 是 他 更 一 步, 以 廓 然 之 思 来 应 对 无 思 无 待, 彻 底 否 定 世 间 一 切 ; 但 否 定 之 否 定, 却 又 带 来 肯 定 一 切 但 这 时 已 用 不 到 他 来 有 意 地 追 求 清 静 了, 他 眼 前 与 身 受 的 只 是 世 间 的 情 趣 在 这 个 过 程 中, 他 的 行 为, 他 的 著 作, 却 又 使 他 回 归 到 浩 然 境 界, 浩 然 天 地 间, 唯 我 独 也 正 这 就 是 苏 轼 价 值 观 三 境 界 的 相 互 关 系 很 难 说 清 东 坡 价 值 观 中 三 境 界, 哪 个 来 自 儒, 哪 个 来 自 道, 哪 个 来 自 释 而 只 能 说, 东 坡 的 价 值 观 的 整 体 来 自 儒 释 道 三 家 之 学 其 中 三 境 界 的 每 一 个, 都 来 自 这 三 教 的 融 合 以 浩 然 境 界 而 言, 如 上 所 述, 显 然 来 自 儒 家 的 用 世 哲 学, 这 是 毫 无 疑 问 的 可 是 它 也 来 自 老 庄 : 老 子 四 五 : 大 直 若 屈, 大 巧 若 拙, 大 辩 若 讷 躁 胜 寒, 静 胜 热, 清 静 为 天 下 正 庄 子 德 充 符 95 : 受 命 于 地, 唯 松 柏 独 也 在, 冬 夏 青 青 受 命 于 天, 唯 舜 独 也 正 这 说 明 这 一 境 界 是 儒 道 合 一 的 超 然 境 界 则 来 自 道 家, 亲 近 自 然 逍 遥 物 外 都 是 老 庄 的 特 点 可 是, 东 坡 的 超 然 之 度, 并 不 绝 对 化, 他 还 是 有 待 于 世 的 甚 至 可 说, 超 然 物 外 只 是 过 程, 有 待 用 世 才 是 目 的, 这 当 然 源 自 儒 学 但 目 的 有 时 可 达, 有 时 却 不 能 达, 然 而 有 待 者 却 实 实 在 在 享 受 了 过 程 中 的 快 乐 所 以 超 然 之 度, 仍 然 是 儒 道 合 一 的 廓 然 境 界 则 同 时 来 自 佛 禅 与 老 庄, 欲 不 滑 先 无 脚, 欲 无 病 先 无 身, 欲 无 尘 先 无 镜 同 样, 欲 解 脱 须 先 无 我, 吾 丧 我, 不 知 是 我 梦 蝶 还 是 蝶 梦 我, 这 却 又 是 标 准 的 庄 子 哲 学 了 东 坡 在 儋 耳 的 生 活 表 现 衣 食 住 行, 同 当 地 黎 人 没 有 什 么 两 样, 只 是 境 界 不 同 昔 日 孔 子 称 赞 颜 回, 不 是 称 赞 他 的 学 问 能 力 与 仁 义, 而 是 称 赞 他 一 箪 食 一 瓢 饮 在 陋 巷 人 不 堪 其 忧, 回 也 不 改 其 乐 的 态 度 子 由 解 释 道 : 古 之 君 子 不 用 于 世, 必 寄 于 物 以 自 遣 阮 籍 以 酒, 嵇 康 以 琴 阮 无 酒 嵇 无 琴, 则 其 食 草 木 而 友 麋 鹿, 有 不 安 者 矣 独 颜 氏 子 饮 水 啜 菽, 居 于 陋 巷, 无 假 于 外, 而 不 改 其 乐, 此 孔 子 所 以 叹 其 不 可 及 也 ( 答 黄 庭 坚 书 96 ) 东 坡 的 岭 外 生 活 中, 所 得 正 是 颜 氏 之 乐 这 说 明 廓 然 之 思 中, 既 有 禅 悦 风 味, 更 有 儒 学 情 怀 这 便 证 明 了 在 东 坡 的 廓 然 境 界 中, 是 释 儒 并 举 的 台 湾 的 国 学 名 家 南 怀 瑾 曾 说, 庄 子 逍 遥 游 97 寓 言 中 的 人 与 物, 乃 借 与 说 明 高 人 隐 士 们 所 要 追 求 的 人 生 最 高 境 界 东 坡 价 值 观 的 三 境 界, 是 他 追 求 的 人 生 最 高 境 界, 其 中 的 浩 然 境 界 留 给 后 人 的 形 象 就 是 那 只 怒 而 飞, 其 翼 若 垂 天 之 云 水 击 三 千 里, 抟 扶 摇 而 上 者 九 万 里 的 大 鹏 从 他 的 超 然 境 界 中, 我 们 看 到 的 则 是 一 个 肌 肤 若 冰 雪, 绰 约 若 处 子, 不 食 五 谷, 吸 风 饮 露, 乘 云 气 御 飞 龙 而 游 乎 四 海 之 外 的 姑 射 之 神 而 在 他 的 廓 然 境 界 中, 我 们 看 到 是 则 是 一 棵 树 之 于 无 何

15 有 之 乡, 广 莫 之 野, 彷 徨 乎 无 为 其 侧, 逍 遥 乎 寝 卧 其 下, 不 知 斤 斧, 物 无 害 者, 无 所 可 用, 安 所 困 苦 的 善 用 其 大 的 大 树 我 现 在 就 用 这 三 个 形 象, 来 结 束 我 对 苏 轼 价 值 观 中 三 大 境 界 的 论 述 吧! 注 释 孔 凡 礼 点 校 苏 轼 文 集, 中 华 书 局 1986 年 版, 第 页 张 志 烈 马 德 富 周 裕 锴 主 编 苏 轼 全 集 校 注 ( 词 集 ), 河 北 人 民 出 版 社 2010 年 版, 第 页 孔 凡 礼 点 校 苏 轼 诗 集, 中 华 书 局 1982 年 版, 第 ~ 页 年 第 2 期 苏 轼 研 究 拙 著 谈 东 坡 重 复 自 己 一 文 71 颜 中 其 编 注 苏 东 坡 轶 事 汇 编, 岳 麓 书 社 出 版 社 1984 年 版, 宋 稗 类 抄, 第 205 页 但 此 书 将 佛 印 致 书 与 守 钦 派 人 至 惠 混 为 一 谈 佛 印 是 东 坡 老 友, 守 钦 与 东 坡 未 见 过 面, 看 书 信 的 内 容 与 口 气, 以 佛 印 为 可 信 78 谈 禅 一 段, 写 作 时 参 考 了 葛 兆 光 的 中 国 禅 思 想 史, 北 京 大 学 出 版 社 1995 年 版 诗 亦 自 此 书 转 引 80 林 语 堂 著 苏 东 坡 传, 陕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2009 年 版, 第 11 页 93 颜 中 其 编 注 苏 东 坡 轶 事 汇 编, 岳 麓 书 社 出 版 社 1984 年 版, 师 友 谈 记, 第 87 页 95 分 见 老 子 注 和 庄 子 集 释, 见 诸 子 集 成 ( 三 ) 第 22 页 88 页 另, 此 书 庄 子 集 解 亦 有 后 一 句, 但 从 句 读 上 看, 不 如 集 释 易 解, 故 从 集 释 96 高 秀 芳 陈 宏 天 点 校 苏 辙 集, 中 华 书 局 1990 年 版, 第 392 页 97 南 怀 瑾 禅 家 与 道 家, 复 旦 大 学 出 版 社 1991 年 版, 第 253 页 ( 郑 秉 谦, 浙 江 省 作 家 协 会 原 副 主 席 一 级 文 学 创 作 职 称, 温 州 大 学 兼 职 教 授 ) 2014 年 第 4 期 34 孔 凡 礼 点 校 苏 轼 诗 集, 中 华 书 局 1982 年 版, 第 ~ ~ ~ ~655 页 孔 凡 礼 点 校 苏 轼 文 集, 中 华 书 局 1986 年 版, 第 页 24 冷 成 金 著 隐 士 与 解 脱, 作 家 出 版 社 1997 年 版, 第 117 页 28 李 增 坡 主 编 苏 轼 密 州 作 品 赏 析, 齐 鲁 出 版 社 1997 年 版, 第 289 页 30 薛 瑞 生 著 东 坡 词 编 年 笺 证, 三 秦 出 版 社 1998 年 版, 第 132 页 33 王 先 谦 注 庄 子 集 解, 上 海 书 店 影 印 本 1987 年 版, 第 12 页 35 高 秀 芳 陈 宏 天 点 校 苏 辙 集, 中 华 书 局 1990 年 版, 第 331 页 37 王 启 鹏 著 苏 轼 寓 惠 探 幽, 太 白 文 艺 出 版 社 1999 年 版, 第 20~28 页 39 林 语 堂 著 苏 东 坡 传, 陕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2009 年 版, 第 11 页 ( 王 启 鹏, 曾 任 惠 州 学 院 学 报 主 编 编 审 职 称, 中 国 苏 轼 研 究 学 会 理 事 ) ( 沧 海 一 粟 张 圳 篆 刻 ) ( 上 接 第 10 页 ) 注 释

16 苏 学 论 坛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以 密 州 为 中 心 的 考 察 彭 林 泉 内 容 提 要 苏 轼 在 知 密 州 期 间 提 出 的 超 然 思 想 具 有 三 性 两 矛 盾 一 和 谐, 呈 现 复 杂 性 随 着 空 间 变 动, 处 遇 感 受 和 体 验 等 的 差 异, 这 种 复 杂 性 经 历 了 变 奏, 逐 步 丰 富 完 善, 其 理 论 基 础 是 人 本 主 义 由 此 产 生 了 重 大 影 响, 于 今 也 有 借 鉴 意 义 关 键 词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复 杂 性 变 奏 密 州 苏 轼 在 密 州 ( 今 山 东 省 诸 城 ) 生 活 和 工 作 的 时 间 并 不 长, 仅 两 年, 但 在 此 期 间 提 出 并 初 步 形 成 的 超 然 思 想, 为 后 人 所 关 注 和 重 视, 出 现 了 不 少 研 究 成 果, 如 对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的 内 涵 形 成 过 程 历 史 影 响 和 意 义 作 了 有 益 的 探 讨 问 题 是, 对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包 括 其 基 础 是 什 么, 有 何 意 义 和 影 响 等, 却 少 有 具 体 深 入 的 研 究 本 文 以 密 州 为 中 心, 以 苏 轼 知 密 州 前 后 的 两 地 即 杭 州 徐 州 为 参 照, 进 行 分 析, 也 就 是 说, 通 过 三 地 的 空 间 变 化 和 苏 轼 当 时 的 处 境 感 受 和 生 命 体 验 的 比 较 研 究, 详 细 分 析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也 许, 这 对 研 究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有 所 裨 益 一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一 切 文 化 创 造 都 源 于 解 决 社 会 人 生 问 题 的 需 要, 一 切 学 说 都 是 针 对 社 会 生 活 这 个 既 永 恒 又 变 动 的 对 象 而 提 出 解 决 矛 盾 的 主 张, 指 引 精 神 超 越 的 途 径 1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也 是 如 此 熙 宁 八 年 (1075), 苏 轼 将 北 魏 时 所 建 城 台 修 复 扩 建, 其 弟 苏 辙 为 之 命 名 为 超 然 台 这 年 冬,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一 文 中, 明 确 提 出 了 游 于 物 外, 无 往 而 不 乐 的 超 然 思 想 结 合 苏 轼 的 相 关 看 法 和 主 张, 笔 者 认 为,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就 其 内 涵 来 说, 具 有 三 性 两 矛 盾 一 和 谐, 呈 现 出 复 杂 性 ( 一 ) 三 性 三 性 是 指 直 面 性 野 性 和 超 然 性 1. 直 面 性 直 面 是 一 种 对 自 我 处 境 的 态 度 或 感 受 对 自 然 灾 害 和 由 此 引 发 的 社 会 治 安 问 题, 对 执 行 新 法 新 学 中 的 问 题, 对 民 生 问 题, 以 及 自 身 生 活 的 困 顿, 勇 于 面 对, 采 取 措 施, 予 以 解 决, 体 现 出 强 烈 的 直 面 性 在 杭 州 密 州 和 徐 州 任 上 均 有 体 现, 而 在 密 州 体 现 得 尤 为 充 分 他 在 超 然 台 记 一 文 中 说, 余 自 钱 塘 移 守 胶 西, 释 舟 楫 之 安, 而 服 车 马 之 劳, 去 雕 墙 之 美, 而 庇 采 椽 之 居, 背 湖 山 之 观, 而 行 桑 麻 之 野 始 至 之 日, 岁 比 不 登, 盗 贼 满 野, 狱 讼 充 斥, 而 斋 厨 索 然, 日 食 杞 菊 人 固 疑 余 之 不 乐 也 于 是 治 其 园 圃, 洁 其 庭 宇, 伐 安 丘 高 密 之 木 以 修 补 破 败, 为 苟 完 之 计 2 这 里 叙 述 了 生 活 的 困 顿 遇 到 的 自 然 灾 害 和 由 此 引 发 的 治 安 问 题, 以 及 身 处 困 境 的 积 极 心 态, 体 现 了 直 面 性 这 与 苏 轼 作 为 地 方 官 员 有 关 2. 野 性 早 在 上 个 世 纪 90 年 代, 朱 靖 华 先 生 就 在 旷 世 英 才 在 密 州 一 文 中, 在 谈 到 苏 轼 的 思 想 时, 提 出 了 苏 轼 个 性 中 的 野 性 问 题 他 引 述 了 苏 轼 到 密 州 后 不 久 游 庐 山, 次 韵 章 传 道 的 两 句 : 尘 容 已 似 服 辕 驹, 野 性 犹 同 纵 壑 鱼, 并 作 了 解 释, 他 感 到 在 污 浊 尘 世 上 做 官 为 宦, 犹 如 驾 车 的 马 驹 一 般 遭 受 羁 绊, 而 那

17 放 纵 巨 壑 的 大 鱼, 却 可 任 性 游 泳, 那 才 是 真 正 的 自 在 和 无 拘 无 束 他 认 为, 野 性 是 苏 轼 本 质 中 难 以 驯 服 的 生 性, 到 密 州 提 出 来, 乃 表 示 其 觉 醒, 野 性 的 意 义 就 是 崇 尚 自 然, 崇 尚 自 由, 要 求 个 性 发 展, 最 后 通 向 超 然 物 外 的 旷 达 处 世 态 度 苏 轼 提 出 野 性, 标 志 着 他 人 生 观 和 世 界 观 的 一 次 升 华 3 这 种 洞 见 有 利 于 我 们 全 面 认 知 苏 轼, 研 究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而 王 洪 教 授 在 此 基 础 上 作 了 进 一 步 的 阐 述 他 认 为, 野 性 就 其 原 意 说, 只 是 苏 轼 个 性 性 格 的 概 括 可 以 用 野 性 来 概 括 诗 人 一 生 的 生 活 态 度 和 人 生 观 念, 以 及 受 此 影 响 而 形 成 的 美 学 观 念 野 性 作 为 封 建 时 代 反 禁 锢 的 个 性 要 求, 它 是 与 仕 宦 对 立 而 又 与 隐 居 有 所 区 别 的 人 生 观 念 苏 轼 的 野 性 大 致 可 分 为 五 个 时 期, 即 野 性 的 萌 发 期, 发 展 期 形 成 期 反 思 期 和 成 熟 期, 4 而 笔 者 把 野 性 放 在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中, 作 为 重 要 的 属 性, 从 而 把 野 性 与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联 结 起 来, 具 有 新 意 因 为 野 性 是 对 现 实 官 场 及 其 内 斗 的 不 满, 折 射 出 超 然 自 在 状 态 3. 超 然 性 超 然, 指 游 于 物 之 外, 不 为 物 所 蔽 它 是 一 种 心 愿 或 愿 望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凡 物 皆 有 可 观 苟 有 可 观, 皆 有 可 乐, 非 必 怪 奇 玮 丽 者 也 餔 糟 啜 漓 皆 可 以 醉, 果 蔬 草 木 皆 可 以 饱 推 此 类 也, 吾 安 往 而 不 乐 5 这 揭 示 了 超 然 思 想 的 内 涵 在 人 生 不 如 意 者 众 的 情 形 下, 苏 轼 对 物 我 关 系 有 了 深 刻 的 认 识, 在 对 物 与 我 的 关 系 论 述 中, 他 把 自 我 摆 在 物 之 上, 使 物 与 我 所 观 所 乐 不 为 物 所 役 使, 控 制 无 穷 之 欲, 不 让 私 欲 支 配 自 己 于 是, 进 入 超 然 物 外 的 境 界, 或 者 说 游 于 物 外 然 后, 达 到 自 适, 无 往 而 不 乐 6 在 和 潞 公 超 然 台 次 韵 一 诗 中, 超 然 不 仅 指 台 名, 也 指 潞 公 的 诗 作, 以 洗 我 蓬 之 心 一 语 来 夸 说, 更 见 出 文 诗 的 超 然 之 致 而 在 薄 薄 酒 二 首 中, 表 达 了 知 足 常 乐 随 遇 而 安, 对 富 贵 功 名 进 行 了 批 判, 对 功 名 利 禄 进 行 了 嘲 讽, 达 人 自 达 酒 何 功, 世 间 是 非 忧 乐 本 来 空, 以 超 世 之 想, 表 现 了 苏 轼 正 在 寻 找 新 的 自 我, 并 在 其 理 想 的 寄 托 中 获 得 了 心 灵 的 慰 籍, 7 体 现 和 强 化 了 超 然 物 外 的 思 想, 城 上 高 楼, 真 是 个 超 然 这 三 性 是 相 互 关 联 的, 构 成 了 一 个 整 体, 2014 年 第 4 期 缺 一 不 可 ( 二 ) 两 矛 盾 两 矛 盾 即 两 对 矛 盾 : 一 对 矛 盾 是 物 与 我 的 矛 盾, 另 一 对 矛 盾 是 他 者 与 自 我 的 矛 盾 前 一 对 矛 盾 便 于 理 解, 有 论 者 已 经 作 了 详 细 的 阐 述, 这 里 不 再 累 叙 在 他 者 与 自 我 矛 盾 中 的 他 者, 是 指 变 法 者, 新 法 新 学 的 倡 导 者 推 动 者 和 督 导 者, 苏 轼 处 于 变 法 者 与 反 对 变 法 者 执 行 新 法 者 与 不 满 新 法 新 学 之 间 的 尴 尬 状 态 虽 然 保 持 了 相 对 独 立 的 自 由 思 想 表 达, 但 两 头 不 讨 好 这 种 政 治 失 意 后 的 苦 闷 和 矛 盾 的 情 绪, 在 超 然 台 记 中 虽 然 没 有 明 言, 但 苏 轼 在 其 中 有 所 透 露 关 于 这 一 点, 我 国 学 者 在 赏 析 超 然 台 记 时 有 过 精 辟 的 解 释 : 苏 轼 调 任 密 州 太 守, 虽 是 主 动 请 求, 但 却 是 为 了 避 开 政 治 斗 争 中 心, 而 采 取 的 无 可 奈 何 的 办 法 因 此, 在 文 中 曲 折 地 反 映 出 他 内 心 的 苦 闷 和 矛 盾 这 主 要 表 现 在 两 个 方 面 : 一 方 面, 他 客 观 地 如 实 地 描 写 了 离 开 交 通 方 便, 居 住 舒 适, 物 质 丰 盛, 山 水 优 美 的 杭 州, 来 到 交 通 不 便, 居 住 简 陋, 物 资 匮 乏, 而 无 山 水 游 乐 的 密 州, 但 却 以 老 庄 游 于 物 外 燕 处 超 然 的 思 想 作 为 精 神 武 器, 表 示 自 己 淡 泊 自 适, 无 往 而 不 乐, 以 抹 去 物 质 生 活 降 低 带 来 的 思 想 阴 影, 显 现 出 不 为 物 役 的 广 阔 胸 襟 而 这 种 对 待 外 物 的 态 度, 成 为 他 今 后 处 于 严 重 的 逆 境 时 的 重 要 精 神 武 器 之 一 ; 另 一 方 面, 在 登 台 四 望 时, 既 盛 赞 姜 尚 齐 桓 公 之 伟 业 丰 功, 又 仰 慕 卢 敖 之 隐 居 叹 息 韩 信 功 高 而 不 得 善 终 的 悲 剧, 透 露 出 他 在 激 烈 的 党 争 中 欲 远 祸 全 身 的 思 想 8 在 笔 者 看 来, 对 苏 轼 而 言, 在 超 然 台 记 中, 物 我 矛 盾 是 显 矛 盾, 他 者 与 自 我 的 矛 盾 是 潜 矛 盾 苏 轼 是 在 反 对 王 安 石 变 法 后, 请 求 外 任 的 苏 轼 通 判 杭 州, 本 是 为 了 避 开 朝 廷 的 斗 争 而 自 请 外 任 的 他 原 想 在 外 地 等 待 政 局 有 作 为 时, 再 回 到 朝 廷 现 在 三 年 过 去 了, 按 例 应 该 调 动 工 作, 但 朝 中 的 政 治 斗 争 更 加 激 烈 在 韩 绛 吕 惠 卿 主 持 朝 政 下, 继 续 大 力 推 动 新 法, 对 欲 动 摇 新 法 或 起 用 旧 党 人 员 的 举 措 建 议, 均 坚 决 加 以 打 击 与 此 同 时, 新 党 内 部 也 发 生 了 一 些 斗 争 在 这 新 情 况 下, 回 到 朝 廷 既 不 可

18 苏 学 论 坛 以, 也 不 可 能 为 了 远 离 斗 争 的 漩 涡, 等 待 时 机, 才 自 动 请 求 调 往 密 州 9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和 密 州 谢 上 表 中, 都 有 反 对 新 法 新 学 之 意 对 超 然 台 记 一 文, 有 评 论 道 : 朋 九 万 乌 台 诗 案 与 王 诜 往 来 诗 赋 : 轼 又 作 超 然 台 记 云 : 始 至 之 日, 岁 比 不 登, 盗 贼 满 野, 狱 讼 充 斥 意 言 连 年 蝗 虫 盗 贼 狱 讼 之 多, 以 非 讽 朝 廷 政 事 阙 失, 并 新 法 不 便 所 致 及 云 斋 厨 索 然, 日 食 杞 菊, 以 非 讽 朝 廷 新 法 减 削 公 使 钱 太 甚 10 苏 轼 在 密 州 谢 上 表 中 也 表 现 了 对 新 法 改 变 考 试 科 目 的 不 满 在 超 然 台 记, 苏 轼 希 望 自 我 排 遣 政 治 失 意 后 的 精 神 苦 闷, 和 既 不 能 摆 脱 官 场, 又 要 寻 求 超 然 之 乐 的 内 心 矛 盾, 以 寻 求 心 灵 的 解 脱 ( 三 ) 一 和 谐 一 和 谐 即 一 种 和 谐 在 三 性 和 两 对 矛 盾 之 上, 经 过 转 换 视 角 和 心 理 调 适, 在 物 与 自 我 之 间, 在 自 我 与 当 地 人 民 之 间, 初 步 达 到 和 实 现 了 和 谐, 诗 意 地 栖 居 人 们 只 看 到 或 认 识 到 物 我 矛 盾, 而 没 有 认 识 到 在 这 种 矛 盾 和 他 者 与 自 我 矛 盾 之 上, 苏 轼 达 到 了 新 知, 进 入 新 的 境 界, 摒 弃 丑 恶, 消 除 矛 盾, 形 成 了 和 谐, 体 现 在 苏 轼 这 个 诗 人 地 方 官 员 身 上 诚 如 张 志 烈 先 生 在 谈 到 苏 轼 文 化 精 神 的 中 国 意 义 时 所 说 : 他 认 识 到 的 东 西, 不 放 弃, 不 妥 协, 对 外 又 有 巨 大 的 适 应 性, 乐 观 顽 强, 随 遇 而 安, 面 对 任 何 打 击 任 何 矛 盾, 任 何 困 难, 都 能 以 其 特 有 的 人 生 智 慧, 转 换 视 角, 调 整 认 知, 幽 默 化 解, 总 能 在 现 有 环 境 条 件 下 找 到 可 以 维 持 身 心 内 稳 态 的 有 利 因 素 契 合 起 来, 从 而 转 化 为 精 神 解 脱 的 良 药, 始 终 保 持 自 己 诗 意 栖 居 的 乐 观 态 度 比 如 有 名 的 超 然 台 记, 就 是 写 他 超 然 物 外 所 谓 斯 乖, 无 往 不 乐 的 生 活 体 验 所 谓 超 然, 即 游 于 物 之 外, 不 为 物 所 蔽 即 从 庄 子 逍 遥 齐 物 的 观 念, 主 动 转 换 视 角, 从 而 摆 脱 现 实 环 境 造 成 的 苦 闷, 收 无 往 而 不 乐 之 效 这 是 苏 轼 一 生 处 逆 境 时 进 行 心 理 自 助 调 适 情 绪 稳 定 精 神 的 基 本 途 径 11 关 注 和 重 视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可 以 更 好 地 理 解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的 丰 富 内 涵, 把 握 其 精 神 实 质 二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复 杂 性 的 变 奏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经 过 了 一 个 变 奏 的 过 程, 绝 不 是 自 然 产 生 的, 在 不 同 的 社 会 生 活 环 境 下, 有 不 同 的 表 现, 体 现 不 同 的 属 性 在 政 治 斗 争 激 烈 的 官 场 行 事 时, 欲 摆 脱 羁 绊, 崇 尚 自 由, 贴 近 自 然, 解 决 进 取 与 归 隐 的 冲 突, 体 现 出 野 性 ; 在 面 对 现 实 问 题 时, 不 回 避 不 推 诿, 迎 难 而 上, 积 极 行 动, 体 现 出 直 面 性 ; 在 物 我 矛 盾 和 他 者 与 自 我 矛 盾 时, 进 行 调 适, 追 求 和 谐 快 乐, 体 现 出 超 然 性 这 里 以 密 州 为 中 心, 以 苏 轼 先 后 任 职 的 杭 州 密 州 徐 州 三 地 的 空 间 变 动 和 处 境 感 受 进 行 分 析 ( 一 ) 任 职 情 况 苏 轼 于 熙 宁 七 年 (1074) 三 月 接 到 诏 命, 十 二 月 三 日 到 达 密 州, 担 任 密 州 知 州, 地 方 最 高 长 官, 也 就 是 汉 代 所 称 的 太 守 品 衔 高 于 通 判 这 是 苏 轼 首 次 担 任 地 方 的 最 高 长 官 熙 宁 九 年 (1076) 十 二 月 离 任, 任 职 不 到 两 年 在 此 之 前, 苏 轼 被 任 命 为 杭 州 通 判, 任 职 时 间 约 为 三 年, 即 熙 宁 四 年 (1071) 六 月 接 到 诏 命, 十 一 月 廿 八 日 到 任, 熙 宁 七 年 (1074) 九 月 接 到 调 任 后 离 杭 通 判 本 是 为 防 止 地 方 长 官 ( 知 州 ) 独 揽 一 方 大 权 而 设 立 的 官 位, 它 的 品 衔 虽 较 知 州 低, 但 以 联 合 签 署 公 文 的 形 式, 对 知 州 起 到 监 督 作 用, 所 以 也 称 为 监 州 而 在 密 州 之 后, 苏 轼 在 徐 州 任 知 州, 继 续 担 任 地 方 最 高 长 官 任 职 为 两 年, 即 熙 宁 十 年 (1077) 春 至 元 丰 二 年 (1079) 三 月 ( 二 ) 行 政 事 务 情 况 在 密 州, 苏 轼 面 临 蝗 灾 抵 达 密 州 住 所, 便 开 始 调 查 蝗 虫 受 灾 情 况, 请 教 当 地 父 老, 问 计 民 间 上 书, 如 论 河 北 京 东 盗 贼 状, 上 韩 丞 相 论 灾 伤 手 实 书 上 文 侍 中 论 强 盗 赏 钱 书, 向 上 寻 求 政 策 支 持 同 时, 积 极 组 织 救 灾 减 赋 防 盗, 甚 至 提 出 法 外 治 盗 的 看 法 还 亲 自 到 常 山 求 雨, 用 心 有 效 地 履 行 地 方 长 官 的 职 责 经 过 努 力, 基 本 控 制 住 了 灾 情, 减 少 了 经 济 损 失 尽 管 如 此, 他 也 深 深 地 自 责, 未 能 救 民 于 苦 难, 平 生 五 千 卷, 一 字 不 救 饥 在 此 期 间, 他 延 续 了 在 杭 州 的 抗 灾 作 法 在 杭 州, 虽 然 苏 轼 离 开 了 京 师 的 变 法 风 潮, 却 无 力

19 摆 脱 新 法 及 其 提 要 者 的 压 力 作 为 通 判, 苏 轼 被 迫 审 讯 发 落 无 数 营 销 私 盐 的 罪 犯 等, 视 察 湖 州 堤 岸 利 害 他 本 着 良 知 良 心 和 仁 爱 之 情, 了 解 灾 情, 治 理 蝗 灾 赈 济 百 姓, 积 极 参 与 疏 浚 西 湖 六 井, 解 决 饮 用 水 问 题 在 徐 州, 上 任 不 久 的 苏 轼 就 碰 到 黄 河 决 堤, 他 率 领 军 民, 抢 修 堤 坝, 加 固 城 墙, 抗 洪 救 灾, 因 为 成 绩 显 著 而 受 到 嘉 奖 还 修 建 了 黄 楼 当 时, 徐 州 人 并 不 知 道 当 地 蕴 藏 着 丰 富 的 煤 矿, 冬 天 取 暖, 依 赖 柴 火 每 到 冬 天, 木 柴 紧 张, 柴 价 暴 涨, 有 时 甚 至 一 床 棉 被 换 不 来 半 捆 湿 柴 苏 轼 了 解 这 一 情 况 后, 派 人 四 处 寻 找 煤 矿, 很 快 在 徐 州 西 南 白 土 镇 附 近 找 到 了 煤 矿 他 派 人 试 着 开 采, 结 果 发 现 这 里 的 煤 矿 不 但 储 量 丰 富, 而 且 品 质 优 良 苏 轼 还 用 这 种 优 质 煤 炭 炼 铁, 相 得 益 彰 用 炼 出 的 精 铁 打 造 兵 器, 坚 利 异 常 从 那 以 后, 徐 州 就 一 直 以 盛 产 煤 和 铁 著 称 12 这 些 务 实 为 民 的 作 风 和 成 效 受 到 称 赞 ( 三 ) 对 新 法 和 新 学 的 态 度 苏 轼 一 生 坎 坷, 与 反 对 王 安 石 变 法 有 关 在 杭 州 任 职 期 间, 苏 轼 继 续 反 对 王 安 石 变 法 从 实 际 出 发, 敏 锐 地 发 现 问 题, 指 出 新 法 的 弊 端, 希 望 有 补 于 国, 在 职 权 范 围 内 因 法 以 便 法, 同 时 以 诗 词 文, 讽 刺 新 法 熙 宁 五 年 (1072), 在 戏 子 由 一 诗 中 的 平 生 所 惭 今 不 耻, 坐 对 疲 氓 更 鞭 箠 13 和 赠 孙 莘 老 七 绝, 以 及 后 作 的 吴 中 田 妇 叹 山 村 五 绝 等 诗 词 反 映 民 间 疾 苦, 托 讽 新 法 新 学 并 抗 拒 盐 法 熙 宁 七 年 (1074) 十 一 月, 苏 轼 在 密 州 时 期, 继 续 反 对 盐 法 手 实 法 和 食 盐 官 榷 熙 宁 八 年 (1075) 十 月, 手 实 法 被 废 除 不 过, 此 时 他 对 新 法 的 态 度 有 些 微 妙 的 变 化 一 方 面, 他 仍 坚 持 固 有 的 反 变 法 立 场, 声 称 民 非 独 病 旱 蝗 也, 对 正 在 实 行 的 方 田 均 税 法 手 实 法, 乃 至 即 将 在 密 州 推 广 的 官 盐 专 卖 法 等 逐 条 予 以 批 驳, 提 出 强 烈 反 对 另 一 方 面, 对 于 某 些 新 法, 如 免 役 法, 他 不 再 全 盘 否 定, 而 是 试 探 性 地 提 出 一 些 改 良 的 意 见, 与 执 政 者 商 榷, 并 在 实 践 中, 对 于 新 法 中 他 认 为 有 害 无 益 的, 便 拒 不 执 行 ; 认 为 尚 可 接 受 的, 便 参 量 短 长, 因 法 以 便 民 14 在 徐 州, 此 时 的 苏 轼, 虽 不 能 说 已 释 意 于 新 旧 党 争, 但 新 法 实 行 的 时 日 已 久, 成 了 定 局, 加 之 神 宗 亲 政, 不 便 措 词 反 对, 故 其 2014 年 第 4 期 心 态 向 超 脱 的 方 面 发 展 为 多, 与 熙 宁 中 出 京 的 时 候 应 有 不 同 15 这 个 演 变 的 态 度 值 得 注 意 ( 四 ) 物 质 生 活 情 况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中 叙 述 了 物 质 生 活 的 匮 乏, 在 后 杞 菊 赋 中 再 次 作 了 描 述 和 补 充, 而 余 ( 苏 轼 ) 仕 宦 十 有 九 年, 家 日 益 贫, 衣 食 之 俸, 殆 不 如 昔 者 及 移 守 胶 西, 意 且 一 饱, 而 斋 厨 索 然, 不 堪 其 忧 日 与 通 守 刘 君 庭 式, 循 古 城 废 圃, 求 杞 菊 食 之 16 甚 至 以 杞 为 粮, 以 菊 为 糗 饮 食 的 粗 陋 和 单 调, 与 苏 轼 在 杭 州 期 间 丰 盛 的 物 质 生 活 形 成 了 强 烈 的 反 差 就 是 在 徐 州, 物 质 生 活 也 远 好 于 密 州, 因 为 和 密 州 相 比, 徐 州 是 一 座 历 史 悠 久 的 古 城, 交 通 便 利, 物 产 丰 饶, 不 失 为 繁 华 热 闹 的 都 市 这 种 生 活 场 景 特 别 是 物 质 生 活 的 匮 乏 所 带 来 的 暂 时 不 适 和 困 扰, 触 动 苏 轼 的 精 神 活 动 ( 五 ) 处 境 感 受 与 人 生 态 度 于 是, 在 密 州 的 苏 轼 感 到 寂 寞 山 城 人 老 也, 想 予 以 摆 脱 和 杭 州 相 比, 密 州 的 生 活 不 仅 艰 苦 了 许 多, 也 寂 寞 了 许 多 在 杭 州 任 职 期 间, 苏 轼 情 不 自 禁 地 陶 醉 在 湖 光 山 水 之 中, 赏 牡 丹, 观 钱 塘 江 潮, 参 加 层 出 不 穷 的 游 宴 活 动, 留 下 无 数 浪 漫 的 故 事, 经 常 漫 步 名 山 古 刹, 与 许 多 高 僧 结 为 至 交, 寻 得 心 灵 的 安 憩 与 慰 藉 17 虽 然 苏 轼 在 杭 州 生 活 和 工 作 不 满 三 年, 但 心 情 是 愉 悦 的, 难 忘 的, 尽 管 在 除 夜 野 宿 常 州 城 外 二 首 中 充 满 了 苍 凉 愁 苦 的 意 绪, 流 露 出 苏 轼 对 仕 途 及 人 生 命 运 的 深 思 而 在 密 州 的 情 形 却 迥 然 不 同, 处 于 现 实 人 生 困 境, 如 仕 途 上 的 进 退 失 据 亲 人 的 长 相 别 离 以 及 良 辰 美 景 赏 心 乐 事 四 者 难 并 的 永 恒 悲 感, 物 质 生 活 的 匮 乏, 民 生 的 艰 难, 自 然 灾 害 的 应 对, 以 及 对 死 去 的 妻 子 的 怀 念 等, 使 苏 轼 感 到 精 神 苦 闷 和 矛 盾 这 从 熙 宁 八 年 (1075) 十 月 苏 轼 作 的 江 城 子 ( 十 年 生 死 两 茫 茫 ) 以 及 水 调 歌 头 ( 明 月 几 时 有 ) 等 词 可 以 看 出, 他 力 求 超 越 而 重 读 庄 子, 使 苏 轼 心 中 时 时 涌 起 豁 然 开 朗 如 获 至 宝 的 快 慰, 他 开 始 以 全 新 的 心 态 重 新 面 对 并 接 纳 密 州 的 生 活, 写 出 了 豪 放 词 江 城 子 ( 老 夫 聊 发 少 年 狂 ), 抒 发 了 效 力 边 疆 以 身 许 国 的 豪 迈 激 情 也 就 是 说, 当 时 所 处 的 人 生 困 境 引 发 了 苏 轼 精 神 上 的 追 求, 改 变 了 他 人 生 态 度, 促 使 他 在 知 密 州 时 提 出 超 然 思 想

20 苏 学 论 坛 而 在 徐 州, 他 的 业 余 生 活 精 神 生 活 又 丰 富 起 来, 可 以 说 有 声 有 色, 逍 遥 写 意, 更 重 要 的 是 在 熙 宁 十 年 (1077), 苏 轼 在 宝 绘 堂 记 中 进 一 步 阐 述 了 超 然 物 外 不 为 物 役 的 观 念 : 君 子 可 以 寓 意 于 物, 而 不 可 以 留 意 于 物 寓 意 于 物, 虽 微 物 足 以 为 乐, 虽 尤 物 不 足 为 病 留 意 于 物, 虽 微 物 足 以 为 病, 虽 尤 物 不 足 以 为 乐 苏 轼 在 文 中 列 举 刘 备 等 人 寓 意 于 物 而 流 誉 后 世 之 后, 又 进 一 步 申 明 : 凡 物 之 可 喜, 足 以 悦 人 而 不 足 以 移 人 者, 莫 如 书 与 画 而 为 物 所 役 沉 溺 于 书 画 的 钟 繇 王 僧 虔 恒 玄 王 涯 诸 人 因 其 沉 溺 而 害 其 国 凶 其 身 这 就 是 沉 溺 外 物 的 灾 祸 朋 友 王 巩 酷 嗜 书 画, 为 了 友 人 能 够 全 其 乐 而 远 其 病, 苏 轼 告 诉 王 巩 : 始 吾 少 时, 尝 好 此 二 者, 家 之 所 有, 惟 恐 其 失 之, 人 之 所 有, 惟 恐 其 不 吾 予 也 既 而 自 笑 曰 : 吾 薄 富 贵 而 厚 于 书, 轻 死 生 而 重 于 画, 岂 不 颠 倒 错 缪 失 其 本 心 也 哉? 自 是 不 复 好 见 可 喜 者 虽 时 复 蓄 之, 然 为 人 取 去, 亦 不 复 惜 也 譬 之 烟 云 之 过 眼, 百 鸟 之 感 耳, 岂 不 欣 然 接 之, 然 去 而 不 复 念 也 于 是 乎 二 物 者 常 为 吾 乐 而 不 能 为 吾 病 18 苏 轼 将 自 己 由 少 至 壮 于 书 画 的 态 度 的 转 变 告 诉 王 巩, 意 在 告 诫 他 诚 如 有 论 者 所 说, 宝 绘 堂 记, 论 古 之 嗜 书 画 有 害 其 国 凶 其 身 者, 君 子 可 以 寓 意 于 物, 而 不 可 以 留 意 于 物, 譬 如 烟 云 之 过 眼, 百 鸟 之 感 耳, 岂 不 欣 然 接 之, 去 而 不 复 念 也 19 可 见, 随 着 空 间 变 动, 处 遇 感 受 和 体 验 等 的 差 异,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经 历 了 变 奏, 逐 步 丰 富 完 善 需 要 指 出 的 是, 地 域 空 间 的 变 动, 苏 轼 的 直 面 性 并 无 减 弱, 他 始 终 保 持 着 积 极 用 事 的 精 神 和 强 烈 的 直 面 性, 面 对 和 解 决 了 大 量 的 实 际 问 题, 体 现 了 一 个 地 方 官 员 的 担 当 和 责 任, 这 反 映 出 苏 轼 作 为 能 吏 的 一 面 从 历 史 的 角 度 看, 在 苏 轼 任 地 方 官 员 的 二 十 多 年 中, 均 有 些 作 为, 被 当 地 的 人 民 所 喜 爱 而 野 性 有 所 强 化, 超 然 性 更 是 进 一 步 完 善 丰 富, 上 了 一 个 新 的 层 面 他 以 生 命 体 验, 安 顿 自 己 的 生 活, 保 持 良 好 的 心 态 这 在 苏 轼 和 蒋 夔 寄 茶 蝶 恋 花 次 韵 刘 贡 父 李 公 择 见 寄 薄 薄 酒 二 首 等 诗 文 中 均 有 表 达, 可 以 说, 这 是 其 超 然 思 想 产 生 的 直 接 动 因 和 演 变 原 因 有 论 者 认 为,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萌 发 与 思 考, 与 苏 轼 密 州 时 期 力 图 解 决 当 下 的 困 境 心 态 密 切 相 关 ; 与 其 长 期 以 来 接 受 融 会 思 考 社 会 人 生 密 切 相 关 ; 而 亲 友 之 间 的 切 磋 琢 磨 对 于 其 日 后 超 然 思 想 的 深 化 和 丰 富 起 到 了 促 进 作 用 20 这 种 说 法 不 无 道 理,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是 其 长 期 对 于 人 生 思 想 探 求 的 结 果 不 过, 从 某 种 程 度 上 说, 在 乌 台 诗 案 发 生, 苏 轼 被 流 放 到 黄 州 之 后, 才 真 正 明 白 懂 得 超 然, 一 直 到 惠 州 儋 州, 从 而 最 后 形 成 了 超 然 思 想 这 从 问 汝 平 生 功 业, 黄 州 惠 州 儋 州 的 叹 息, 人 间 有 味 是 清 欢 的 感 悟 和 行 香 子 表 达 出 的 超 然 欲 隐 退 的 心 态 可 以 看 出 这 并 不 否 定 苏 轼 对 工 作 生 活 及 其 困 境 的 短 时 间 焦 虑 三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的 人 本 主 义 基 础 苏 辙 取 老 子 虽 有 荣 观, 燕 处 超 然 之 义, 命 名 为 超 然 台, 并 作 超 然 台 赋 并 叙 赞 之, 为 苏 轼 欣 然 接 受, 并 引 发 其 超 然 台 记 的 横 空 出 世 这 说 明 老 子 思 想 对 苏 轼 的 影 响 事 实 上, 佛 老 思 想 对 苏 轼 的 困 苦 起 了 缓 解 作 用 在 笔 者 看 来,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的 理 论 基 础 是 人 本 主 义 近 年 来, 多 次 论 及 人 本 主 义 的 郑 永 年 认 为, 人 本 主 义 强 调 的 是 人, 是 人 本 身 的 价 值 虽 然 不 同 的 文 化 和 宗 教 对 人 的 理 解 有 不 同, 但 互 相 尊 重, 尊 重 彼 此 的 文 化 宗 教 信 仰, 应 该 成 为 共 识 中 国 的 共 享 价 值 就 是 人 本 主 义, 这 有 着 深 厚 的 历 史 传 统 人 本 主 义 是 中 国 各 民 族 唯 一 能 够 共 享 的 即 使 是 西 方 的 民 主 自 由, 归 根 到 底 还 是 人 本 应 多 讲 共 享 价 值 共 享 对 于 一 个 多 民 族 国 家 来 说 非 常 重 要 和 谐 只 是 一 种 追 求 的 状 态 要 达 到 这 种 状 态, 还 是 需 要 人 本 和 谐 不 是 一 个 价 值 观, 和 谐 是 个 结 果 人 本 主 义 的 政 策 可 以 最 终 达 到 和 谐 21 这 对 人 本 主 义 的 含 义 为 什 么 要 讲 人 本 主 义 的 共 享 价 值, 人 本 主 义 与 和 谐 的 关 系 作 了 阐 述, 值 得 重 视 苏 轼 在 超 然 台 记 一 文 中 认 为, 凡 物 皆 有 可 观 苟 有 可 观, 皆 有 可 乐, 非 必 怪 奇 玮 丽 者 也 餔 糟 啜 漓 皆 可 以 醉, 果 蔬 草 木 皆 可 以 饱 推 此 类 也, 吾 安 往 而 不 乐 人 的 本 能 在 于 趋 利 避 害 人 们 之 所 以 要 追 求 幸 福, 避 开 灾 祸, 因

21 为 幸 福 可 使 人 欢 喜, 而 灾 祸 却 使 人 悲 伤 在 苏 轼 看 来, 人 之 所 欲 无 穷, 而 物 之 可 以 足 吾 欲 者 有 尽 美 恶 之 辨 战 乎 中, 而 去 取 之 择 交 乎 前, 则 可 乐 者 常 少, 而 可 悲 者 常 多 是 谓 求 祸 而 辞 福 夫 求 祸 而 辞 福, 岂 人 之 情 也 哉 物 有 以 盖 之 矣 彼 游 于 物 之 内, 而 不 游 于 物 之 外 物 非 有 大 小 也, 自 其 内 而 观 之, 未 有 不 高 且 大 者 也 彼 挟 其 高 大 以 临 我, 则 我 常 眩 乱 反 复, 如 隙 中 之 观 斗, 又 乌 知 胜 负 之 所 在 是 以 美 恶 横 生, 而 忧 乐 出 焉 可 不 大 哀 乎 22 苏 轼 是 一 位 诗 人, 同 时 也 是 一 名 地 方 官 员 作 为 一 名 地 方 官 员, 守 土 有 责, 需 要 解 决 面 临 的 现 实 问 题, 实 现 人 的 价 值, 同 时 基 于 人 本 主 义, 对 百 姓 尤 其 是 灾 民 充 满 了 深 沉 情 感 苏 轼 在 外 任 期 间, 在 前 面 所 述 的 杭 州 密 州 和 徐 州 三 地, 惟 有 悯 农 心 尚 在, 对 人 民 的 苦 难 充 满 了 同 情, 而 且 挺 身 而 出, 为 民 请 命 如 苏 轼 在 任 密 州 知 州 期 间, 一 如 既 往 地 投 入 到 行 政 事 务 工 作 正 逢 严 重 蝗 灾, 百 姓 生 活 艰 难, 但 密 州 的 上 级 长 官 为 了 取 悦 朝 廷, 竟 然 说 虽 有 蝗 虫 但 未 成 灾, 甚 至 说 蝗 虫 还 会 为 民 除 草 苏 轼 一 面 上 书, 陈 说 灾 情, 请 求 朝 廷 减 负 课 税, 一 面 组 织 农 民 积 极 捕 蝗, 采 用 火 烧 土 埋 等 办 法 消 灭 蝗 虫 灾 害 之 年, 当 地 一 些 人 迫 于 无 奈, 常 把 并 新 生 婴 儿 遗 弃 城 外, 苏 轼 见 此 惨 状, 心 急 如 焚, 亲 自 沿 城 捡 回 弃 婴 他 清 查 官 仓, 发 现 尚 有 几 百 石 的 救 灾 粮, 就 把 这 些 粮 食 另 储 一 仓, 专 门 用 于 收 养 弃 婴, 还 规 定, 凡 收 养 一 个 弃 婴 的 人 家, 可 每 月 发 给 六 斗 粮 食 于 是, 百 姓 争 着 领 养 那 些 可 怜 的 弃 婴 终 于 熬 过 了 灾 年 活 了 过 来 23 这 体 现 了 恤 人 情 所 以, 苏 轼 很 有 感 触 地 说, 余 既 乐 其 风 俗 之 淳, 而 其 吏 民 亦 安 予 之 拙 也 ( 超 然 台 记 ), 与 密 州 人 民 建 立 了 深 厚 的 感 情 在 苏 轼 任 期 已 满, 准 备 离 开 密 州 时, 百 姓 闻 讯, 纷 纷 前 来 送 行, 连 孩 子 也 在 问 苏 轼, 这 一 去 何 时 才 会 再 来? 父 老 乡 亲 还 自 发 地 在 城 西 的 园 囿 中 供 奉 起 苏 轼 的 像, 逢 年 过 节, 就 来 拜 谒 九 年 以 后, 苏 轼 前 往 登 州, 路 经 密 州, 乡 亲 们 还 扶 老 携 幼 前 来 迎 接 他 们 先 前 的 父 母 官 24 正 是 他 的 人 本 主 义 价 值 观, 以 及 他 的 正 义 感 和 成 就 感, 使 他 度 过 了 人 生 的 诸 多 不 幸 甚 至 苦 难 2014 年 第 4 期 四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的 意 义 和 影 响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复 杂 性 及 其 变 奏 有 多 重 意 义 和 影 响, 主 要 表 现 在 以 下 方 面 : 首 先, 对 苏 轼 而 言, 超 然 思 想 是 苏 轼 思 想 的 重 要 组 成 部 分, 是 苏 轼 度 过 人 生 逆 境 和 不 幸 的 精 神 支 柱 之 一 苏 轼 在 知 密 州 期 间, 明 确 提 出 了 超 然 思 想, 这 集 中 体 现 在 超 然 台 记 一 文 中 但 也 不 限 于 此, 在 其 他 诗 词 文 中 也 有 体 现, 甚 至 有 所 深 化 要 深 入 研 究 和 准 确 把 握 苏 轼 的 思 想, 离 不 开 对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研 究, 而 要 研 究 苏 轼 的 超 然 思 想, 密 州 时 期 是 需 要 论 者 特 别 关 注 的 地 方 李 泽 厚 先 生 认 为, 苏 轼 的 意 义 和 影 响, 在 于 他 与 陶 渊 明 白 居 易 等 人 毕 竟 不 同, 其 中 总 深 深 地 埋 藏 着 某 种 要 求 彻 底 解 脱 的 出 世 意 念 在 王 洪 教 授 看 来, 其 实, 这 正 是 我 们 概 括 的 野 性, 或 者 说 是 其 野 性 的 中 坚 笔 者 认 为, 苏 轼 在 出 世 与 入 世 的 问 题 上, 就 其 一 生 综 合 来 看, 始 终 保 持 坚 毅 积 极 用 事 的 精 神, 是 以 出 世 的 精 神 做 入 世 的 事 业, 或 者 说 苏 轼 从 来 就 没 有 真 正 出 世 过, 即 使 在 受 到 严 重 挫 折 时 也 是 这 样 这 与 他 所 受 的 教 育 志 向 性 格 等 有 关 虽 然 苏 轼 儒 释 道 汇 通, 但 儒 家 思 想 是 底 色 所 以, 他 在 困 境 处 遇 不 佳 忧 患 中 能 够 超 越, 于 是 才 有 人 发 出 了 超 然 有 几 人 的 感 叹 其 次, 对 当 时 特 殊 群 体 的 影 响 苏 轼 在 其 弟 苏 辙 命 名 为 超 然 台 和 超 然 台 赋 的 基 础 上 引 发 思 考, 提 出 了 与 众 不 同 的 超 然 思 想, 诚 如 有 人 评 论 所 说 : 若 无 子 由 明 兄 意, 神 州 那 得 超 然 台 优 游 物 外 启 心 智, 诸 城 至 今 寻 旧 台 而 当 时 的 或 敬 重, 或 赞 同, 或 质 疑 甚 至 批 评, 在 促 进 苏 轼 超 然 思 想 的 丰 富 完 善 中 起 到 了 积 极 作 用 苏 轼 写 有 超 然 台 记, 苏 辙 文 同 鲜 于 侁 李 清 臣 张 耒 都 写 了 超 然 台 赋, 除 本 赋 以 外, 其 他 四 赋 皆 存 苏 轼 分 别 为 苏 辙 文 同 和 李 清 臣 的 超 然 台 赋 写 了 跋 文 这 不 仅 围 绕 超 然 台 形 成 了 文 学 创 作 的 热 点, 也 对 当 时 的 这 一 特 殊 人 群 产 生 了 不 小 的 影 响 其 次, 对 当 地 历 史 文 化 的 影 响 苏 轼 在 密 州 时 期 的 作 品 和 离 开 密 州 以 后 回 忆 密 州 的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