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極 學 刊. 第 四 輯 國 立 暨 南 國 際 大 學 中 國 語 文 學 系 2 0 0 4 年 1 2 月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蔡 佳 儒 摘 要 呂 碧 城, 生 長 於 清 末 民 初 西 風 東 漸 的 年 代, 當 時 西 方 的 文 明 與 思 想 文 化 不 斷 的 傳 入 華 夏, 在 這 樣 的 思 潮 之 下, 拓 展 了 她 的 人 生 及 文 學 創 作 之 路 她 的 生 平 著 作 包 括 了 詩 詞 散 文 及 翻 譯 佛 經, 留 下 了 大 量 的 文 學 作 品 即 使 呂 碧 城 負 笈 歐 美 接 受 新 知, 然 而 她 卻 堅 持 舊 文 學 的 創 作, 在 五 四 以 後, 她 態 度 鮮 明 的 反 對 文 學 作 品 使 用 白 話 文 創 作 在 呂 碧 城 書 寫 的 文 學 中, 她 的 詞 作 得 到 了 高 度 的 評 價, 被 稱 為 近 代 中 國 傑 出 的 詞 人 她 將 生 活 經 歷 融 入 詞 作 中, 而 又 因 時 代 環 境 的 變 遷, 經 歷 清 末 愛 國 維 新, 啟 迪 民 智, 參 與 爭 取 女 權 解 放 的 革 命 運 動, 加 上 她 的 膽 識 及 聰 慧, 她 數 度 跨 出 國 門, 生 活 歷 練 不 同 於 當 時 的 女 性 詞 人, 因 此 自 李 清 照 後, 雖 有 朱 淑 真 葉 小 鸞 柳 如 是 徐 燦 吳 藻 顧 春 許 多 女 性 詞 人, 但 呂 碧 城 之 詞 作 仍 有 她 獨 樹 一 格 之 風 本 文 擬 從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詞 部 分 作 探 究, 試 圖 從 她 旅 居 海 外 時 期 的 詞 作 中 探 析 一 個 走 在 時 代 尖 端 的 新 女 性, 如 何 用 舊 文 體 表 現 出 她 旅 居 異 鄉 的 個 人 情 感 與 鄉 愁 關 鍵 詞 : 新 女 性 舊 詞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新 詞
148 中 極 學 刊 一 前 言 呂 碧 城, 一 個 特 立 獨 行 的 奇 女 子, 終 身 未 婚, 隻 身 遠 度 重 洋 負 笈 歐 美 她 生 長 於 清 末 民 初 西 風 東 漸 的 年 代, 當 時 西 方 的 文 明 與 思 想 文 化 不 斷 的 傳 入 華 夏, 呂 碧 城 在 這 樣 的 思 潮 之 下, 拓 展 了 她 的 人 生 及 文 學 創 作 之 路, 她 不 僅 大 力 提 倡 女 權 振 興 女 子 教 育, 投 身 於 政 治 革 新 運 動, 而 且 芳 蹤 遍 及 海 外 她 的 生 平 著 作 包 括 了 詩 詞 散 文 及 翻 譯 佛 經, 留 下 了 大 量 的 文 學 作 品 1 即 使 呂 碧 城 負 笈 歐 美 接 受 新 知, 然 而 她 卻 堅 持 舊 文 學 的 創 作, 在 五 四 以 後, 她 態 度 鮮 明 的 反 對 文 學 作 品 使 用 白 話 文 創 作 她 在 國 立 機 關 應 禁 用 英 文 一 文 中 提 到 中 國 因 受 經 濟 勢 力 之 壓 迫, 而 獨 優 英 文, 她 認 為 士 大 夫 有 不 知 本 國 史 綱 及 通 用 文 辭 者, 卻 對 英 文 汲 汲 求 之, 這 是 一 種 錯 誤 的 媚 俗 心 態, 除 此 她 更 認 為 國 文 為 立 國 之 精 神, 絕 不 可 以 廢 以 白 話 代 之, 她 以 為 中 國 方 言 紛 雜, 領 土 廣 大, 只 有 文 辭 統 一, 才 能 溝 通 且 文 辭 之 妙, 在 於 以 簡 代 繁, 以 精 代 粗, 意 義 確 定, 界 限 嚴 明, 字 句 皆 鍛 鍊 而 成, 辭 藻 由 雕 琢 而 美, 這 並 非 白 話 俗 語 所 能 代 替 的 2 因 此 她 的 創 作 始 終 秉 持 這 樣 的 理 念, 她 用 精 煉 的 文 字 從 事 舊 文 體 的 創 作, 寫 了 詩 詞 及 散 文 在 呂 碧 城 書 寫 的 文 學 中, 使 她 得 到 高 度 評 價 的, 主 要 在 於 她 的 詞 作, 她 被 稱 為 近 代 中 國 傑 出 的 詞 人 錢 仲 聯 近 代 百 年 詞 壇 點 將 錄 : 聖 因 近 代 女 詞 人 第 一, 不 徒 皖 中 之 秀 3 錢 仲 聯 認 為 呂 碧 城 中 年 去 國, 卜 居 瑞 士, 慢 詞 玲 瓏 玉 汨 羅 怨 陌 上 花 瑞 鶴 仙, 都 是 前 無 古 人 之 奇 作 樊 增 祥 評 呂 碧 城 的 詞, 眉 批 道 : 漱 玉 猶 當 避 席, 斷 腸 集 勿 論 矣 4 句 法 善 於 伸 縮, 的 是 填 詞 能 手 世 間 無 數 鈍 漢, 自 命 夢 窗, 縱 使 嘔 心 十 二 萬 年, 不 能 道 其 隻 字 5 1 呂 碧 城, 原 名 賢 錫, 字 遁 天 明 因, 後 改 字 聖 因, 法 號 寶 蓮, 別 署 蘭 清 信 芳 詞 侶 曉 珠 等 安 徽 旌 德 人 生 於 1883 年 6 月 ( 光 緒 九 年 癸 末 ),1943 年 ( 民 國 32 年 癸 末 ) 病 世 於 香 港 東 蓮 覺 苑 身 後 遺 著 中 英 文 各 十 種, 合 名 夢 雨 天 華 室 叢 書 詳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01 年 ), 頁 566-590 2 呂 碧 城 著 : 國 立 機 關 應 禁 用 英 文, 收 錄 於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 北 京 : 中 國 文 史,1998 年 ), 頁 188 3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54 本 文 所 引 用 之 呂 碧 城 詞 為 此 版 本, 下 列 所 引 呂 碧 城 詞 皆 為 此 版 本 頁 碼 4 此 評 語 為 浪 淘 沙 之 眉 批 見 呂 碧 城 撰, 樊 樊 山 評 : 曉 珠 詞 ( 臺 北 : 廣 文 書 局,1970 年 ), 頁 4 樊 增 祥 (1846-1931), 字 嘉 父, 號 雲 門 樊 山, 別 署 天 琴 老 人 湖 北 恩 施 人, 清 末 民 初 著 名 詩 人 官 員 1876 年 中 舉,1877 年 入 進 士, 曾 任 潛 江 書 院 山 長, 江 蘇 布 政 使 陜 西 布 政 使 5 此 評 語 為 祝 英 臺 近 之 眉 批 見 呂 碧 城 撰, 樊 樊 山 評 : 曉 珠 詞, 頁 10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49 吳 宓 空 軒 詩 話 : 鳧 公 ( 署 名 孤 雲 ) 作 長 文 評 贊 之, 載 大 公 報 文 學 副 刊 第 九 十 一 至 九 十 二 期 大 意 謂 作 者 才 情 橫 溢, 蘊 蓄 深 富, 獨 得 風 氣 之 先, 漫 遊 大 地, 遂 以 其 根 柢 於 世 家 之 舊 學, 溶 於 歐 美 新 知, 優 於 天 才, 飽 於 世 變, 復 得 山 川 之 助, 故 其 所 作, 可 以 上 比 李 易 安, 而 又 別 闢 蹊 徑 其 詞 較 詩 尤 勝, 所 具 特 點 為 能 鎔 新 入 舊, 妙 造 自 然 云 云 予 平 日 論 詩 詞 同, 恆 主 以 新 材 料 入 舊 格 律, 予 又 曾 遊 歐 洲, 有 歐 遊 詩 之 作, 故 與 信 芳 集 中 之 詩 詞, 獨 有 深 契 於 心, 自 謂 於 其 技 術 及 內 容 頗 多 精 到 之 評 解 6 編 近 三 百 年 名 家 詞 選 的 龍 榆 生 將 呂 碧 城 作 為 三 百 年 詞 家 殿 軍 7 從 當 時 各 評 論 者 對 呂 碧 城 的 詞 作 評 價, 可 以 發 現 呂 碧 城 被 譽 為 清 代 詞 壇 女 詞 人 之 冠, 足 以 媲 美 李 清 照, 主 要 是 因 為 她 能 將 生 活 經 歷 融 入 詞 作 中, 而 又 因 時 代 環 境 的 變 遷, 經 歷 清 末 愛 國 維 新, 啟 迪 民 智, 參 與 爭 取 女 權 解 放 的 革 命 運 動, 加 上 她 的 膽 識 及 聰 慧, 她 數 度 跨 出 國 門, 生 活 歷 練 不 同 於 當 時 的 女 性 詞 人, 因 此 自 李 清 照 後, 雖 有 朱 淑 真 葉 小 鸞 柳 如 是 徐 燦 吳 藻 顧 春 許 多 女 性 詞 人, 但 呂 碧 城 之 詞 作 仍 有 她 獨 樹 一 格 之 風 在 劉 納 所 著 的 呂 碧 城. 評 傳 中 提 到 : 二 年 代 後 期 至 三 年 代, 呂 碧 城 的 詞 創 作 出 現 了 一 個 高 潮 其 時 她 正 在 異 國, 當 時 國 內 的 舊 文 體 創 作 者 已 經 退 居 到 文 壇 詩 壇 的 邊 緣, 她 當 年 的 詩 友 們 也 已 雲 散 此 時 呂 碧 城 的 寫 作 已 完 全 不 必 慮 及 影 響 和 他 人 的 評 價, 她 進 入 了 更 自 由 的 創 作 境 界 8 因 此 本 文 擬 從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詞 部 分 作 探 究, 試 圖 從 她 旅 居 海 外 時 期 的 詞 作 中 探 析 一 個 走 在 時 代 尖 端 的 新 女 性, 如 何 用 舊 文 體 表 現 出 她 旅 居 異 鄉 的 個 人 情 感 與 鄉 愁 二 新 女 性 ( 一 ) 女 性 角 色 的 認 同 孫 康 宜 提 到 : 明 清 才 女 的 文 化 傾 向 中 有 一 個 值 得 注 意 的 現 象, 一 些 女 詩 人 喜 歡 女 扮 男 裝, 並 極 力 發 展 其 形 象 的 儒 雅 化 他 們 不 但 與 男 士 自 由 往 來, 日 日 吟 詩 談 詞, 而 且 大 談 經 世 致 用 之 道, 這 種 特 殊 文 化 現 象 表 現 在 詩 歌 創 作 上, 就 產 生 了 6 吳 宓 : 空 軒 詩 話, 收 錄 於 民 國 詩 話 叢 編 ( 上 海 : 上 海 書 店,2002 年 ), 冊 6, 頁 61-62 7 龍 榆 生 編 選 近 三 百 年 名 家 詞 選 所 收 錄 的 作 品 最 後 一 位 為 呂 碧 城, 見 龍 榆 生 編 選 : 近 三 百 年 名 家 詞 選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8 年 ) 8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34
150 中 極 學 刊 一 種 有 趣 的 現 象 我 們 發 現 明 清 女 詩 人 刻 意 專 學 某 男 性 大 家 的 詩 風 ( 並 非 前 此 之 才 女 僅 率 性 為 之 ), 大 有 杜 甫 所 謂 詩 是 吾 家 事 之 勢 9 從 明 末 以 來 到 二 十 世 紀 初, 女 尚 男 裝 成 為 一 股 潮 流 一 批 婦 女 解 放 的 追 求 者, 為 了 一 掃 女 性 的 柔 弱 之 氣, 紛 紛 著 男 裝, 其 意 義 在 裝 束 上 揚 棄 女 裝 打 扮, 認 同 男 性, 以 達 到 男 女 平 權 10 近 代 著 名 的 女 詞 人 中, 吳 藻 渴 望 建 立 功 業, 在 部 分 作 品 中 傾 吐 性 別 與 志 意 的 衝 突 中 表 現 出 豪 宕 悲 慨 的 情 感, 時 人 評 價 巾 幗 翻 多 丈 夫 氣 11 顧 太 清 於 多 情 中 兼 具 不 做 可 憐 紅 的 傲 骨 12 秋 瑾 則 是 好 作 男 裝, 其 詩 更 是 具 有 豪 放 風 格 呂 碧 城 對 於 這 樣 的 風 氣 提 出 他 個 人 之 看 法, 她 在 女 界 近 況 雜 談 一 文 中 談 到 女 子 著 作 部 分, 她 提 到 : 茲 就 詞 章 論, 世 多 訾 女 子 之 作 大 抵 裁 紅 刻 綠, 寫 怨 言 情, 千 篇 一 律, 不 脫 閨 人 口 吻 者 予 以 為 書 寫 性 情 本 應 各 如 其 分, 為 須 推 陳 出 新, 不 襲 窠 舊, 尤 貴 格 律 隽 雅, 情 性 真 切 即 為 佳 作 詩 中 之 溫 李 詞 中 之 周 柳, 皆 以 柔 艷 擅 長, 男 子 且 然, 況 于 女 子 寫 其 本 色, 亦 復 何 妨? 若 語 言 必 繫 蒼 生, 思 想 不 離 廊 廟, 出 于 男 子, 且 病 矯 揉, 詎 轉 于 閨 人, 為 得 體 乎? 女 人 愛 美 且 富 情 感, 性 秉 坤 靈, 亦 何 羨 乎 陽 德? 若 深 自 諱 匿, 是 自 卑 抑 而 恥 辱 女 性 也 古 今 中 外 不 乏 棄 笄 而 弁 以 男 裝 自 豪 者, 使 此 輩 而 為 詩 詞, 必 不 能 寫 性 情 之 真, 可 斷 言 矣 至 於 手 筆 淺 弱, 則 因 中 饋 勞 形, 無 枕 葄 經 史 涉 歷 山 川 之 工, 然 亦 選 輯 者 寡 視 而 濫 取 之 咎, 不 足 以 綜 概 女 性 也 13 呂 碧 城 認 為 古 人 中 范 文 正 司 馬 溫 公 等 人 的 艷 思 麗 藻, 世 人 所 習 見, 亦 不 損 其 名, 可 是 卻 貶 抑 女 性 的 閨 閣 之 作, 乃 是 因 為 男 尊 女 卑 的 陋 習, 更 何 況 詩 經 中 的 作 品 多 言 情 寫 怨 之 作, 先 聖 不 是 也 稱 之 思 無 邪! 呂 碧 城 對 於 女 性 角 色 的 反 思 是 一 種 女 性 自 我 認 同 的 新 觀 點, 她 認 為, 女 性 書 寫 9 孫 康 宜 : 古 典 與 現 代 的 女 性 闡 釋 ( 臺 北 : 聯 合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1998 年 ), 頁 75 10 與 呂 碧 誠 同 時 代 的 秋 瑾 即 是 好 作 男 裝 者, 秋 瑾 長 呂 碧 城 八 歲, 在 1904 年 呂 碧 城 曾 與 秋 瑾 相 遇, 在 呂 碧 城 予 之 宗 教 觀 一 文 中, 寫 到 : 都 中 來 訪 者 甚 眾, 秋 瑾 其 一 焉, 據 云 彼 亦 號 碧 城 都 人 士 見 予 著 作 謂 出 彼 手, 彼 故 來 津 探 訪 相 見 之 下 竟 慨 然 取 消 其 號, 因 予 名 已 大 著, 故 避 讓 也 尤 憶 其 名 刺 為 紅 箋 秋 閨 瑾 三 字, 館 役 某 高 舉 而 報 曰 : 來 了 一 位 梳 頭 的 爺 們 盍 其 時 秋 作 男 裝 而 仍 擁 髻 呂 碧 城 著 : 予 之 宗 教 觀, 收 錄 於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99 11 嚴 迪 昌 讚 美 吳 藻 之 詞 : 其 詞 豪 宕 悲 慨, 迥 異 閨 秀 常 見 氣 韻, 幾 欲 與 鬚 眉 爭 雄 一 時 見 嚴 迪 昌 : 近 代 詞 鈔 ( 江 蘇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1996 年 ), 頁 451 12 13 參 薛 海 燕 : 近 代 女 性 文 學 研 究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院,2004 年 ), 頁 55 呂 碧 城 : 女 界 近 況 雜 談, 收 錄 於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95-196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51 裁 紅 刻 綠 寫 怨 言 情 是 其 本 色, 然 世 人 卻 以 閨 閣 口 吻 貶 抑 的 口 吻 評 之, 但 她 不 認 為 女 子 以 溫 柔 婉 約 的 書 寫 風 格 便 是 不 好 的 作 品 在 認 同 陽 剛 風 格 的 風 氣 下, 呂 碧 城 則 是 從 另 一 個 觀 點 思 考, 她 從 未 不 滿 於 身 為 女 兒 身, 她 認 同 女 性 的 陰 柔 之 氣, 認 為 女 性 愛 美 且 富 情 感, 是 天 性 也 是 書 寫 的 優 點, 不 需 羨 慕 陽 剛 之 氣, 刻 意 去 模 仿, 只 要 能 寫 其 性 情 之 真, 便 是 佳 作, 雖 然 在 晚 明 時 代 袁 枚 即 曾 提 出 文 學 主 性 靈, 重 視 真 情 流 露, 不 應 拘 於 陽 剛 一 格 的 論 點 14, 然 此 為 男 性 視 角 下 的 觀 點, 呂 碧 城 則 是 以 一 個 女 性 自 覺 地 發 聲, 較 之 袁 枚 更 具 女 性 主 體 的 意 識 因 此 碧 城 詞 的 書 寫 則 是 本 其 性 情 以 審 美 觀 點 而 論, 是 一 種 流 動 的 書 寫 方 式, 既 有 女 性 化 的 細 膩 溫 婉, 亦 有 豪 放 激 昂 之 筆, 但 無 論 是 何 種 風 格, 都 是 本 其 性 情, 沒 有 刻 意 模 仿 造 作 呂 碧 城 不 諱 言 女 性 的 柔, 她 在 詞 作 中 無 愧 色 的 發 展 屬 於 自 我 女 性 特 質 柔 的 一 面, 她 不 避 諱 以 女 子 氣 的 審 美 觀 點 去 感 受 書 寫, 她 理 直 氣 壯 的 書 寫 女 性 性 情, 在 她 的 海 外 詞 作 中 可 以 看 到 不 少 屬 於 女 子 本 色 之 作 : 方 楔 停 修, 花 葉 慵 書, 一 年 春 晚 憐 病 蝶 依 依, 香 婉 娩 同 是 夢 中 虛 豔 隔 簾 小 影 淒 迷, 倚 珍 叢 寒 淺 黃 昏 又 風 雨 洗 殘, 梨 粉 早 成 秋 苑 法 曲 絕 弦 按 弄 繁 會 哀 音 盡 拂 亂 禁 他 曲 終 易 變, 怕 音 尾 一 唱 更 贏 三 嘆 眾 裏 先 避 華 筵, 當 笙 歌 未 散 更 休 待 銀 燭 殞 風 滿 堂 花 黯 ( 金 盞 子, 頁 227) 此 闋 詞 約 作 於 一 九 二 八 年 春 末, 時 碧 城 旅 居 瑞 士 15, 是 典 型 的 傷 春 之 作, 詞 作 中 所 書 寫 的 情 懷 是 一 種 女 子 感 嘆 春 光 流 逝 的 纖 細 思 緒 在 中 國 古 典 文 學 的 作 品 中, 詞 與 女 性 的 關 係 是 最 密 切 的, 最 早 的 詞 是 溫 柔 婉 約 女 性 化 的, 可 說 是 以 溫 庭 筠 為 鼻 祖 的 花 間 詞 風 作 為 代 表, 描 寫 女 子 或 以 女 子 口 吻 寫 傷 春 悲 秋 的 閨 愁, 也 正 是 詞 的 本 色 性 格 使 文 人 們 慣 於 以 這 種 文 體 形 式 表 現 艷 情 與 女 性, 而 抒 寫 閨 愁 也 成 為 中 國 詞 人 的 癖 好 16 呂 碧 城 認 同 女 性 的 特 質, 那 麼 在 詞 作 書 寫 上, 以 女 性 纖 細 的 感 受 力, 對 於 殘 春 的 景 象 有 所 感, 她 便 不 避 諱 在 詞 作 中 表 達 出 來 因 此 此 闋 詞 中, 她 寫 出 了 一 個 女 子 在 晚 春 時 節 不 再 與 友 人 出 遊, 一 個 人 在 住 處 憐 病 蝶, 面 對 著 淒 迷 的 黃 昏 雨 後 殘 景 感 傷 的 意 象, 雖 然 呂 碧 城 與 古 代 詞 人 一 樣 寫 的 都 是 閨 愁, 然 而 她 卻 已 經 對 於 女 子 創 作 的 特 色 有 了 更 深 一 層 的 體 認, 這 是 14 袁 枚 曾 在 評 文 中 表 現 他 對 陰 性 話 作 品 的 肯 定, 認 為 文 學 主 性 靈, 重 視 真 情 流 露, 不 應 拘 為 一 格, 他 認 為 歷 來 文 學 批 評 中 普 遍 存 在 的 重 陽 黜 陰 觀 念, 從 此 論 大 謬 何 異 於 此 等 字 可 以 看 出 其 對 此 觀 點 的 批 判 見 袁 枚 : 隨 園 詩 話 遺 補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1960 年 ), 卷 8, 頁 772-773 15 16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5 見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28
152 中 極 學 刊 她 一 個 女 子 獨 自 旅 居 在 異 鄉 的 切 身 感 傷, 而 非 只 是 陷 入 模 擬 閨 愁 話 語 的 格 套 在 真 珠 簾 一 闋 詞 詞 題 本 意, 乃 就 詞 牌 而 寫, 狀 閨 中 女 子 為 情 所 困 而 生 之 孤 寂 煩 惱 : 淚 華 夜 夜 生 滄 海, 捲 愁 痕 遮 斷 鮫 宮 縹 緲 匲 底 映 花 枝, 似 霧 中 催 曉 顆 顆 圓 姿 春 暗 綰, 比 月 影 還 憐 嬌 小 休 惱 待 銀 鈎 雙 掛, 燕 歸 猶 早 長 恨 相 見 無 由, 道 爭 如 不 見, 餘 情 難 了 半 面 許 誰 窺? 但 曲 終 音 裊 消 盡 輕 寒 留 殘 夢, 借 一 斛, 珍 光 籠 照 繚 繞 又 飄 燈 細 雨, 閣 深 人 悄 ( 真 珠 簾, 頁 258) 呂 碧 城 終 身 未 婚, 再 加 上 長 年 漂 泊 在 外, 身 為 女 性 文 人 與 生 具 來 的 敏 銳 心 思, 不 免 有 時 會 有 因 情 所 困 的 孤 寂 煩 惱, 在 這 一 類 的 詞 中 她 表 現 出 一 種 深 邃 幽 美 的 淒 迷 感, 籠 罩 一 股 撲 朔 迷 離 的 情 感 呂 碧 城 在 曉 珠 詞 的 跋 中 自 敘 : 麗 情 託 製, 大 抵 寓 言, 寫 重 瀛 花 月, 故 國 滄 桑 之 感 17 對 於 時 人 將 她 的 詞 揣 以 凡 情 表 示 了 憤 慨 18, 呂 碧 城 不 否 認 她 的 詞 有 綺 語 麗 詞, 但 自 視 甚 高 的 呂 碧 城, 卻 無 法 接 受 一 般 人 將 她 的 麗 詞 作 品 歸 為 一 生 未 嫁 之 悽 鬱 之 情, 對 於 作 品 被 視 為 通 俗 的 閨 怨 指 涉, 她 率 直 的 表 達 出 強 烈 的 不 滿, 即 使 是 麗 詞 的 書 寫, 她 認 為 自 己 的 作 品 亦 非 侷 限 於 個 人 未 嫁 悽 鬱 之 思 然 無 論 如 何, 呂 碧 城 這 一 類 的 詞 風 表 達 出 了 女 性 化 的 書 寫 風 格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詞 作 中 除 了 屬 於 陰 性 的 書 寫 之 外, 也 不 乏 氣 勢 磅 礡 之 作 陽 剛 之 作, 她 認 為 文 章 本 乎 學 識, 學 識 有 資 於 境 遇 昔 太 史 公 遊 名 山 大 川, 所 為 文 軼 宕 有 其 氣 答 鐵 禪 書 19 司 馬 遷 遊 歷 五 岳 四 瀆 間, 而 呂 碧 城 的 足 跡 更 遍 佈 歐 美 大 陸, 所 見 更 甚 於 司 馬 遷 在 多 麗 一 闋 詞 中 她 描 寫 大 風 雪 中 渡 英 海 峽 : 海 潮 多, 彤 雲 亂 擁 逶 迤 打 孤 舷 雪 花 如 掌, 漫 空 飛 捲 婆 娑 落 瑤 簪, 妝 殘 龍 女, 揮 銀 劍 舞 困 天 魔 怒 颶 鳴 骹, 急 帆 馳 箭, 騫 槎 無 恙 渡 星 河 探 些 許 峽 腰 瀛 尾, 咫 翠 有 驚 波 更 休 問, 稽 天 大 浸, 夷 險 何 如? 20 呂 碧 城 在 一 九 二 八 年 二 月 渡 英 吉 利 海 峽, 在 大 風 雪 中 橫 渡, 她 在 詞 作 裡 運 用 了 豐 富 的 想 像 力, 讓 讀 者 彷 彿 見 到 大 風 雪 17 呂 碧 城 撰, 樊 樊 山 評 : 曉 珠 詞, 頁 107 18 在 李 保 民 注 的 呂 碧 城 年 譜 中 寫 : 三 月 二 十 三 日, 旅 歐 之 清 華 大 學 國 學 研 究 院 教 授 吳 宓 於 日 內 瓦 致 函 碧 城, 約 會 晤, 並 隨 函 鈔 示 自 作 之 信 芳 集 序 ( 未 刪 稿 ) 云 : 信 芳 集 確 能 以 新 材 料 入 舊 格 律, 所 寫 歐 洲 景 物 及 旅 遊 見 聞, 宓 今 身 歷, 乃 更 知 其 工 妙 而 藝 術 及 詞 藻, 又 甚 錘 煉 典 雅, 實 為 今 日 中 國 文 學 創 作 正 軌 及 精 品 又 云 : 集 中 所 寫, 不 外 作 者 一 生 未 嫁 之 悽 鬱 之 情, 纏 綿 哀 麗, 為 女 子 文 學 中 精 華 所 在 熟 料 時 隔 二 三 日, 碧 城 快 信 回 覆 吳 宓, 對 來 函 言 及 未 嫁 之 詞 甚 為 憤 懣, 斥 為 報 館 中 無 聊 人 士 之 有 意 侮 辱 並 云, 信 芳 集 序 不 作, 也 無 需 見 面 見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85 19 20 引 自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2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16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53 壯 觀 的 氣 勢 海 潮 翻 騰, 天 邊 是 下 雪 前 密 佈 的 灰 暗 濃 雲 彎 曲 迴 旋 湧 來, 接 著 飄 下 了 如 掌 般 的 雪 花, 漫 天 飛 捲 的 雪 花 打 在 船 舷 上 在 這 樣 惡 劣 的 大 風 雪 下, 呂 碧 城 聯 想 的 卻 是 漫 天 飛 舞 的 美 景, 雪 花 如 同 妝 殘 龍 女 揮 銀 劍, 舞 著 天 魔 舞 時 所 落 下 的 瑤 簪 而 所 乘 的 船 如 應 聲 而 發 的 響 箭 渡 過 星 河 這 種 奇 想 下 句 式 崢 嶸 的 風 格, 必 須 出 於 識 見 廣 博 之 手, 若 為 一 不 出 門 戶 之 深 閨 女 子 則 是 無 法 寫 出 在 破 陣 樂 一 詞 中, 她 描 寫 阿 爾 卑 斯 山, 亦 是 雄 渾 豪 邁 之 文 筆 : 渾 沌 乍 啟, 風 雷 暗 坼, 橫 插 天 柱 駭 翠 排 空 窺 碧 海, 直 與 狂 瀾 爭 怒 光 閃 陰 陽, 雲 為 潮 汐, 自 成 朝 暮 認 遊 踪 只 許 飛 車 到, 變 紅 絲 遠 繫, 飆 輪 難 駐 一 角 孤 分, 花 明 玉 井, 冰 蓮 初 吐 延 伫 拂 蘚 鐫 巖, 調 宮 按 羽, 問 華 夏, 衡 今 古 十 萬 年 來 空 谷 裡, 可 有 粉 妝 題 賦? 寫 蠻 箋, 傳 心 契, 為 吾 與 汝 省 識 浮 生 彈 指, 此 日 青 峰, 前 番 白 雪, 他 時 黃 土 且 證 世 外 因 緣, 山 靈 感 遇 ( 破 陣 樂, 頁 250) 這 闋 詞 中 呂 碧 城 借 由 景 的 書 寫 襯 托 出 她 的 大 氣 勢, 山 的 氣 勢 磅 礡, 而 且 氣 象 萬 千, 一 如 她 豪 放 的 氣 勢 在 這 裡 她 彷 彿 見 到 宇 宙 乍 成 的 瞬 間 震 撼, 比 起 蘇 軾 的 驚 濤 裂 浪 視 野 甚 至 更 寬 闊, 這 樣 驚 天 動 地 的 氣 勢, 所 襯 托 出 來 的 是 問 華 夏, 衡 今 古 十 萬 年 來 空 谷 裡, 可 有 粉 妝 題 賦? 這 是 一 種 反 詰 法, 激 問 的 背 後 已 有 答 案, 放 眼 古 今 華 夏, 十 萬 年 來, 也 就 只 有 她 呂 碧 城 一 人 而 已, 這 樣 的 文 字 背 後, 顯 出 多 麼 大 的 氣 魄 ( 二 ) 時 代 氛 圍 產 物 聲 名 建 構 呂 碧 城 成 名 甚 早, 在 二 十 二 歲 ( 一 九 四 年 ) 即 發 表 了 許 多 文 章 21, 且 在 當 年 的 十 一 月 創 辦 天 津 女 學 堂, 出 任 總 教 習 兼 國 文 教 習, 主 持 全 校 事 務 對 於 呂 碧 城 而 言, 才 名 的 光 環 很 早 就 已 在 她 的 身 上 呂 碧 城 的 成 名,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時 代 紛 圍 的 產 物, 呂 碧 城 的 名 是 藉 由 她 自 我 的 書 寫 以 及 他 人 對 她 的 書 寫 建 構 而 來 她 處 於 一 個 民 辦 報 紙 和 報 章 文 體 正 開 始 蓬 勃 發 展 的 年 代 22, 印 刷 發 達, 傳 播 迅 速, 21 五 月 十 日, 大 公 報 載 碧 城 滿 江 紅 晦 黯 神 州 詞 十 一 日, 大 公 報 載 碧 城 舟 過 渤 海 偶 成 七 絕 一 首 詩 詞 刊 發 後, 一 時 中 外 名 流 投 詩 詞 鳴 欽 佩 者 紛 紛 不 絕, 諸 如 署 名 羅 剎 庵 主 鐵 華 館 主 壽 椿 盧 主 摩 兜 堅 室 姜 庵 詞 人 等, 皆 有 詩 詞 投 贈 二 十 日 二 十 一 日, 大 公 報 連 載 碧 城 論 提 倡 女 學 之 宗 旨 二 十 四 日 載 敬 告 中 國 婦 女 同 胞 二 十 五 日 載 奉 和 鐵 華 館 主 見 贈 原 韻 即 請 教 正, 除 此 之 外 尚 有 多 篇 文 章 在 於 大 公 報 姑 且 不 論 大 公 報 總 理 英 斂 之 是 基 於 欣 賞 碧 城 之 文 才, 或 是 基 於 商 業 意 圖 而 拉 抬 呂 碧 城 之 聲 名, 總 之 呂 碧 城 因 為 在 大 公 報 不 斷 的 發 表 文 章 而 變 得 聲 名 大 噪 呂 碧 城 載 大 公 報 發 表 之 詳 細 篇 目, 參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70-571 22 梁 啟 超 曾 預 期 : 報 館 者 實 薈 萃 全 國 人 之 思 想 言 論, 或 大 或 小, 或 精 或 粗, 或 莊 或 諧,
154 中 極 學 刊 經 過 英 斂 之 的 提 攜 進 入 報 館, 作 品 經 由 報 紙 的 傳 播, 廣 泛 的 流 傳, 也 因 此 建 立 了 名 氣 年 輕 貌 美 的 才 女, 獲 得 當 時 文 人 政 治 名 士 的 青 睞, 藉 由 傳 播 媒 體, 讓 她 從 一 個 孤 女, 成 為 一 個 在 當 時 赫 赫 有 名 的 新 女 性, 因 此 呂 碧 城 的 書 寫 有 時 便 與 名 連 接 為 一 種 複 雜 的 交 錯, 文 章 的 發 表 顯 現 了 她 的 才 氣, 才 名 使 她 站 上 了 的 文 壇 的 舞 台, 她 從 一 個 孤 女 成 為 飛 將 詞 壇 冠 眾 英 到 處 咸 推 呂 碧 城 的 名 女 人 23 從 呂 碧 城 的 年 譜 及 評 傳 資 料 來 看, 呂 碧 城 在 二 十 二 歲 以 前, 尚 未 投 靠 大 公 報 總 理 之 前, 她 只 是 一 個 喪 父 的 孤 女, 父 喪 之 後, 母 親 遭 家 族 侮, 族 人 爭 繼 嗣, 霸 佔 家 產, 將 碧 城 母 女 幽 禁, 與 碧 城 訂 親 之 汪 家 見 此 變 故, 便 藉 辭 退 婚, 母 親 帶 著 碧 城 姊 妹 投 靠 外 家, 此 時 呂 碧 城 是 寄 人 籬 下 的 孤 女, 呂 碧 城 侍 母 鄉 居, 當 時 呂 碧 城 的 舅 舅 司 榷 塘 沽, 碧 城 母 希 望 碧 城 能 受 到 較 好 的 教 育, 因 此 讓 碧 城 前 往 依 親 一 九 四 年 春, 碧 城 約 舅 署 秘 書 方 君 夫 人 同 往 天 津 探 訪 女 學, 遭 到 舅 氏 罵 阻, 憤 甚, 決 與 脫 離, 隔 日, 便 逃 離 舅 家 英 斂 之 收 留 她 後, 替 她 找 到 安 身 之 處, 委 以 編 輯 一 職, 並 大 力 提 攜, 將 她 介 紹 給 當 時 的 文 人 朋 友, 有 當 時 著 名 的 詩 人 樊 增 祥 易 順 鼎, 以 及 袁 世 凱 的 兒 子 袁 寒 雲 和 李 鴻 章 的 兒 子 李 經 義 等, 從 此 與 呂 碧 城 交 遊 者 都 是 當 時 文 壇 或 是 政 壇 上 的 名 流, 她 的 名 氣 因 而 開 始 彰 顯 呂 碧 城 也 自 覺 到 自 己 的 名 氣, 因 此 她 的 文 字 中 透 露 出 對 自 我 的 自 信 與 傲 氣 呂 碧 城 在 予 之 宗 教 觀 中 即 寫 到 秋 瑾 本 亦 號 碧 城, 卻 因 呂 碧 城 當 時 名 已 大 著, 故 避 讓 之 24 從 李 保 民 整 理 的 呂 碧 城 年 譜 中 可 知 秋 瑾 訪 碧 城 是 光 緒 三 十 年 ( 西 元 一 九 四 年 ), 時 碧 城 年 僅 二 十 二 歲, 當 時 呂 碧 城 自 我 建 構 及 他 人 建 構 她 的 形 象 是 名 已 大 著 再 者 從 李 又 寧 近 代 中 國 婦 女 自 序 詩 文 選 中 的 資 料 考 察 予 之 宗 教 觀 一 文 寫 作 的 年 代 大 抵 是 民 國 十 七 八 年 間 ( 西 元 一 九 二 八 一 九 二 九 年 ) 25, 此 時 呂 碧 城 正 旅 居 瑞 士, 當 她 回 憶 紀 錄 二 十 幾 年 的 往 事, 仍 顯 露 出 當 年 的 名 氣 的 光 環 在 她 第 二 次 跨 出 疆 土 到 海 外, 已 是 過 了 不 惑 之 年 26, 這 幾 年 的 旅 居 詞 作 中, 可 或 激 或 隨, 而 一 一 介 紹 於 國 民, 故 報 館 者, 能 納 一 切, 能 吐 一 切, 能 生 一 切, 能 滅 一 切 錄 於 本 館 第 100 冊 祝 辭 并 論 報 館 之 責 任 及 本 館 之 經 歷, 清 議 報 第 100 期 ( 1901 年 ) 轉 引 自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1 23 飛 將 詞 壇 冠 眾 英, 天 生 宿 慧 啟 文 明 降 帷 獨 擁 人 爭 羨, 到 處 咸 推 呂 碧 城 為 內 廷 秘 史 繆 珊 如 ( 素 筠 ) 詩, 載 信 芳 集 卷 首 題 辭 轉 引 自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42 24 25 呂 碧 城 : 予 之 宗 教 觀, 收 錄 於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99 李 又 寧 編 著 : 近 代 中 國 婦 女 自 序 詩 文 選 第 一 輯 ( 臺 北 :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股 份 有 限 公 司,1980 年 ), 頁 218 26 呂 碧 城 在 一 九 二 年 九 月 第 一 次 赴 美 游 學, 時 年 三 十 八 歲, 一 九 二 二 年 四 月, 由 加 拿 大 返 國 第 二 次 去 國 在 一 九 二 七 年, 新 年 後 啟 程, 自 西 岸 之 舊 金 山 往 東 岸 之 紐 約 詳 呂 碧 城 年 譜 收 錄 於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78-581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55 以 看 到 名 與 書 寫 在 呂 碧 城 的 生 命 中 呈 現 一 種 複 雜 的 交 錯 關 係 破 陣 樂 一 詞 中, 她 豪 氣 萬 千 的 寫 出 : 十 萬 年 來 空 谷 裡, 可 有 粉 妝 題 賦? 寫 蠻 箋, 傳 心 契, 為 吾 與 汝 27 她 自 詞 題 中 亦 自 豪 的 說 : 東 亞 女 子 倚 聲 為 山 靈 壽 者, 予 殆 第 一 人 乎? 呂 碧 城 的 書 寫 使 她 成 名, 而 成 名 後 的 呂 碧 城 得 以 達 成 許 多 人 無 法 完 成 的 事 業, 走 出 國 門, 遊 歷 世 界, 她 再 藉 由 書 寫 將 經 歷 紀 錄 下 來, 這 樣 的 特 殊 經 歷, 使 她 的 文 字 形 成 異 於 他 人 的 風 格, 成 了 一 種 文 字 建 構 名 聲, 名 聲 再 建 構 文 字 的 微 妙 關 係 在 金 縷 曲 一 闋 詞 中, 呂 碧 城 對 於 名 又 有 另 一 番 複 雜 的 感 受 : 孰 肯 黃 金 市? 嘆 荒 邱 塵 封 駿 骨, 一 棺 猶 寄 知 否 恩 如 花 稍 露, 花 謝 露 痕 晞 矣 況 幻 影 游 龍 清 戲 人 海 茫 茫 銀 波 外, 問 歡 場 若 個 矜 風 義? 原 慣 態, 事 非 異 征 軺 曾 訪 鳴 珂 里, 黯 於 春, 小 桃 零 落, 綺 窗 深 閉 舊 夢 淒 迷 無 尋 處, 消 息 翠 禽 重 遞 算 吟 債 今 番 堪 抵 記 取 仙 槎 西 來 夜, 薦 靈 風 倦 枕 驚 濤 裏 殘 酒 醒, 綠 燈 炧 ( 金 縷 曲, 頁 205) 金 縷 曲 的 題 詞 中 寫 到 倫 敦 快 報 稱 銀 幕 明 星 范 倫 鐵 諾 R. Valentino 之 死, 世 界 億 萬 婦 女 贈 以 涕 淚 及 香 花, 而 無 黃 金 之 賻, 迄 今 借 厝 他 塋, 不 克 遷 葬 其 理 事 人 發 乞 助 之 函 千 封 於 范 氏 富 友, 答 者 僅 六 函, 予 為 莞 爾 囊 於 舟 渡 大 西 洋, 曾 夢 范 氏 乞 誄 ( 事 見 鴻 雪 因 緣 ) 今 賦 此 闋 寄 概 此 闋 詞 中 呂 碧 城 感 慨 舉 世 聞 名 的 明 星 在 去 世 後 因 無 黃 金 之 賻, 不 克 遷 葬, 因 此 有 恩 如 花 梢 露, 花 謝 露 痕 晞 的 傷 感, 名 雖 然 可 以 流 傳, 但 對 於 現 實 狀 況 卻 無 濟 於 事 一 個 英 國 的 明 星 偶 像, 與 呂 碧 城 同 樣 都 是 經 由 傳 播 媒 體 而 成 名, 因 此 呂 碧 城 在 這 樣 的 事 件 中, 引 發 了 對 名 的 虛 幻 感 下 半 闋 詞 境 一 轉, 回 到 過 去 呂 碧 城 訪 范 倫 鐵 諾 的 故 居 鳴 珂 里, 從 淒 迷 的 景 象 進 入 夢 境, 寫 出 乘 船 西 來 的 夜 晚 曾 夢 到 范 倫 鐵 諾 乞 誄 之 事 雖 然 呂 碧 城 對 於 名 產 生 無 濟 於 事 的 感 觸, 但 她 的 夢 與 名 又 有 一 種 微 妙 的 關 係 呂 碧 城 曾 遊 范 倫 鐵 諾 故 居, 然 而 僅 此 一 遊, 之 後 呂 碧 城 的 夢 中 竟 出 現 了 范 氏 向 她 乞 誄 的 夢 境, 在 她 的 潛 意 識 中 或 許 有 一 種 對 於 自 我 書 寫 能 力 的 優 越 感, 她 是 藉 由 書 寫 的 才 能 而 建 構 出 名 氣, 因 此 這 樣 赫 赫 有 名 的 人 物 會 在 她 的 夢 中 向 她 索 求 文 字 從 這 樣 的 夢 境 中, 也 可 看 出 名 是 呂 碧 城 內 心 深 處 一 直 無 法 忘 卻 的 一 個 光 環 享 有 盛 名 的 呂 碧 城, 在 現 實 環 境 中 仍 有 身 世 飄 零 的 無 家 感, 心 繫 故 國, 卻 又 因 各 種 緣 故 只 能 長 年 旅 居 在 外, 因 此 有 孔 雀 徘 徊, 杜 鵑 歸 去, 我 已 無 家 的 傷 感 28, 27 2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50 呂 碧 城 : 柳 稍 青, 收 錄 於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41
156 中 極 學 刊 即 使 擁 有 名 利 也 無 法 消 解 這 樣 的 心 情 因 此 呂 碧 城 對 於 名 始 終 存 在 一 種 矛 盾 的 心 態, 時 而 自 豪, 時 而 感 到 虛 名 無 用 在 六 么 令 下 半 闋 中, 呂 碧 城 寫 到 : 乘 風 歸 向 甚 處? 肯 戀 仙 源 住 回 首 二 十 載 詞 場, 寂 寞 相 如 賦 贏 得 浮 名 何 用? 未 抵 浮 生 苦 29 從 詞 中 亦 可 以 發 現 呂 碧 城 對 於 虛 名 的 看 淡 呂 碧 城 名 聲 之 建 構, 是 一 種 時 代 氛 圍 產 生 的 社 會 價 值 觀, 具 有 文 采 的 弱 女 子 際 遇 令 人 同 情, 加 上 報 紙 媒 體 的 傳 播, 再 加 上 她 追 求 獨 立 人 格 的 方 式, 應 和 了 那 個 時 代 的 新 思 想 新 觀 念, 因 此 她 的 自 我 書 寫 及 他 人 對 她 的 書 寫, 便 構 成 了 一 個 書 寫 與 名 聲 的 網 絡 三 海 外 新 詞 新 語 詞 與 新 意 境 一 八 四 年, 西 方 列 強 用 洋 槍 洋 砲 打 開 了 封 建 帝 國 的 大 門, 整 個 大 中 國 淪 為 先 進 資 本 主 義 國 家 的 附 屬 品, 也 因 此 捲 進 了 資 本 主 義 的 漩 渦 在 清 末 民 初 的 年 代 中, 呂 碧 城 是 少 數 邁 出 閨 門 走 向 世 界 的 女 性 之 一 呂 碧 城 靠 著 自 己 與 西 商 交 易 得 以 經 濟 自 足, 她 擺 脫 了 當 時 女 子 依 附 男 性 生 存 的 常 情, 以 獨 立 的 經 濟, 隻 身 赴 美 洲 30, 也 因 為 呂 碧 城 能 走 向 世 界, 所 以 她 得 以 舊 詞 體 開 創 出 新 境 界 孤 雲 評 呂 碧 城 女 士 信 芳 集 : 著 者 詞 中 之 一 特 點, 為 能 鎔 新 入 舊, 妙 造 自 然, 此 為 某 所 亟 欲 言 者 其 在 諸 外 邦 記 游 之 作, 尤 為 驚 才 絕 豔, 處 處 以 國 文 風 味 出 之, 而 其 詞 境 之 新, 為 前 所 未 有 31 而 吳 宓 也 認 為 呂 碧 城 能 以 新 材 料 入 舊 格 律, 能 深 契 其 心 在 清 末 民 初, 中 國 文 學 界 產 生 了 一 種 新 語 詞 進 入 的 文 學 現 象 梁 啟 超 在 一 八 九 九 年 曾 提 出 這 樣 詩 界 革 命 的 觀 點 : 欲 為 詩 界 之 哥 倫 布 馬 賽 郎, 不 可 不 備 三 長 : 第 一 要 新 意 境, 第 二 要 新 語 句, 而 又 須 以 古 風 格 入 之, 然 後 成 其 為 詩 29 30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83 本 際, 呂 碧 城 女 居 士 一 文 中 寫 到 : 呂 碧 城 居 士, 皖 之 旌 德 人 奉 母 之 滬, 與 西 商 角 交 易, 西 商 多 折 閲, 而 居 士 獨 操 奇 贏, 以 是 致 怨 無 何, 又 失 恃, 隻 身 走 美 洲, 瀕 行 以 十 萬 金 助 紅 十 字 會 抵 美, 居 紐 約 大 旅 社, 舍 宏 壯 甲 一 都, 房 金 最 鉅, 西 人 寓 者 多 不 踰 七 日, 居 士 竟 淹 留 至 六 月 收 錄 於 呂 碧 城 撰, 樊 樊 山 評 : 曉 珠 詞, 頁 6 31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53-554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57 32 梁 啟 超 認 為 社 會 之 變 遷 日 繁, 其 新 現 象 新 名 詞 必 日 出, 或 從 積 累 而 得, 或 從 交 換 而 來, 中 國 數 千 年 一 國 文 字 必 定 無 法 將 新 時 代 的 名 物 描 寫 完 備 所 謂 新 語 句 即 新 名 詞, 在 詩 界 革 命 初 期, 新 名 詞 的 運 用 被 視 為 很 重 要 的 因 素, 不 可 或 缺 然 而 到 了 新 民 叢 報 時 期, 梁 啟 超 的 觀 點 做 了 轉 變, 一 九 三 年, 梁 啟 超 在 飲 冰 室 詩 話 中 提 出 以 舊 風 格 含 新 意 境, 拋 棄 了 三 長 之 一 的 新 語 句, 他 認 為 : 過 渡 時 代, 必 有 革 命, 然 革 命 者 當 革 其 精 神, 非 革 其 形 式 吾 黨 近 好 言 詩 界 革 命, 雖 然 若 以 堆 積 滿 紙 新 名 詞 為 革 命, 是 又 滿 洲 政 府 變 法 維 新 之 類 也, 能 以 舊 風 格 含 新 意 境, 斯 可 以 舉 革 命 之 實 矣 茍 能 爾 爾, 則 雖 間 襍 一 二 新 名 詞, 亦 不 為 病 33 這 時 梁 啟 超 從 革 命 精 神 的 角 度, 重 新 調 整 了 對 新 意 境 的 強 調, 重 視 的 是 意 境 之 新, 認 為 如 果 只 是 用 新 語 句 堆 砌 成 詩, 那 麼 並 未 達 到 精 神 上 的 革 命 因 此 詩 界 革 命 是 希 望 能 以 新 闢 境 界 與 傳 統 形 式 交 融 在 近 代 社 會 轉 型 的 時 期, 除 了 外 國 的 新 事 物 新 詞 彙 進 入 中 國, 中 國 人 也 逐 步 走 向 世 界, 文 人 的 視 野 不 再 侷 限 於 域 內 的 事 物, 海 外 的 風 光 景 物 以 及 生 活 新 知 識, 也 從 文 學 中 表 現 出 來 而 處 在 世 代 交 替 的 呂 碧 城 就 置 身 於 這 樣 的 文 學 潮 流 中, 她 更 屢 次 踏 出 國 門, 遊 歷 海 外, 所 見 的 新 事 物 海 外 風 光, 自 然 成 了 她 寫 作 的 題 材, 因 此 她 的 海 外 新 詞 可 以 看 到 這 樣 用 舊 文 體 容 納 新 語 詞 新 意 境 的 創 作 她 自 己 在 淒 涼 犯 一 闋 詞 中 也 寫 到 : 錦 囊 詩 料, 更 兼 收 十 洲 瀾 翠 34 清 楚 的 說 出 了 她 詞 中 描 繪 了 世 界 各 地 的 風 光 在 融 新 入 舊 的 作 品 中, 屬 於 新 語 詞 的 運 用 部 分, 呂 碧 城 的 詞 作 中 較 少 見, 旅 居 世 界 各 地, 當 時 可 見 的 新 事 物 必 定 不 少, 然 而 呂 碧 城 却 鮮 少 直 接 將 新 語 詞 寫 入 詞 作 中, 在 海 外 新 詞 望 湘 人 是 少 數 中 之 一, 寫 到 : 送 征 帆 遠 去, 孤 館 悄 歸, 只 憐 排 悶 無 計 繡 椅 空 時, 錦 茵 凹 處, 坐 久 餘 溫 猶 膩 銀 褪 糖 衣, 灰 殘 菸 尾, 分 明 眼 底 恰 匆 匆 如 夢 相 逢, 哪 信 伊 人 千 里 紅 萼 新 詞 漫 擬, 悵 伶 俜 倦 旅, 歲 闌 心 事 聽 笑 語 誰 家, 暖 入 翠 樽 方 楔 尚 逢 驛 使, 梅 枝 折 寄 冰 雪 郵 程 西 比 不 辭 化 一 縷 離 魂, 黏 入 緗 苞 含 蕊 ( 望 湘 人, 頁 215) 銀 褪 糖 衣 菸 尾 兩 詞 乃 是 直 接 以 西 方 新 事 物 語 詞 直 接 入 詞, 寫 出 了 西 方 的 可 可 糖 與 雪 茄 菸, 而 西 比 在 呂 碧 城 自 注 中 寫 到 : 西 比 利 亞 鐵 路 32 梁 啟 超 : 夏 威 夷 遊 記, 收 錄 於 梁 啟 超 著, 吳 松 等 點 校 : 飲 冰 室 文 集 點 校 ( 昆 明 : 雲 南 教 育 出 版 社,2001 年 ), 第 3 集, 頁 1826 33 34 梁 啟 超 : 飲 冰 室 詩 話 ( 臺 北 : 廣 文 書 局,1997 年 ), 卷 2, 頁 9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56
158 中 極 學 刊 以 鐵 路 名 縮 寫 直 接 入 詞, 這 樣 直 接 將 新 語 詞 寫 入 詞 中, 在 呂 碧 城 的 詞 作 裡 是 罕 見 的 孤 雲 評 呂 碧 城 女 士 信 芳 集 評 此 闋 詞 : 試 思 寫 錫 皮 包 之 可 可 糖 與 燒 剩 之 雪 茄 菸, 雋 妙 至 此, 能 不 為 之 擊 節 乎? 35 在 此, 孤 雲 所 擊 節 的 應 就 是 呂 碧 城 能 將 西 方 的 新 語 詞 直 接 寫 入 舊 詞 體 中, 而 能 傳 神 的 將 西 方 的 新 事 物 貼 切 的 表 達 出 來, 讓 讀 者 大 感 其 妙 試 想 自 古 以 來, 在 詞 的 文 體 中, 誰 又 用 過 這 樣 的 新 語 詞, 詞 人 感 傷 時 所 觸 及 的 景 物 是 裹 可 可 糖 的 銀 色 糖 衣, 以 及 抽 剩 殘 留 的 雪 茄 菸 草, 表 現 出 詞 的 時 代 的 變 革 下 所 呈 現 的 新 事 物 新 風 貌, 也 只 有 處 在 這 樣 的 時 代 中 的 呂 碧 城 的 舊 詞 體 有 這 樣 的 新 語 詞 呂 碧 城 在 新 語 詞 的 運 用 上 為 數 不 多, 但 是 在 新 意 境 的 開 創 上 則 是 有 其 獨 特 之 處 她 遊 歷 異 域 山 水, 西 方 的 風 光 事 物 在 她 的 筆 下 自 然 成 了 詞 作 中 的 新 題 材, 這 樣 的 新 題 材 成 了 新 意 境 的 原 料 呂 碧 城 的 視 見 超 乎 在 她 之 前 的 詞 人, 她 在 一 九 二 七 年 時 第 二 次 去 國, 新 年 後 啟 程, 從 西 岸 的 舊 金 山 往 東 岸 的 紐 約 途 中 停 留 洛 杉 磯, 參 觀 動 物 園 及 著 名 的 好 萊 塢 影 城, 接 著 由 洛 杉 磯 往 美 國 亞 利 桑 那 州 西 北 部, 遊 覽 有 世 界 奇 景 之 稱 的 大 峽 谷, 二 月 再 從 紐 約 坐 奧 玲 匹 克 號 (Olympic) 赴 歐 洲, 舟 渡 度 大 西 洋 後 抵 達 巴 黎, 四 月 又 安 排 從 法 國 經 過 瑞 士 到 意 大 利 的 旅 遊 路 線, 參 觀 了 許 多 的 古 蹟 名 勝, 有 羅 馬 的 古 蹟 羅 曼 法 羅 穆 (Roman Forum) 大 建 築 鬥 獸 場 柯 羅 塞 穆 (Colasseumn) 聖 彼 得 大 教 堂 (St. Pietro) 等 名 勝, 接 著 六 月 往 芒 特 儒, 首 次 登 阿 爾 卑 斯 雪 山, 七 月, 由 笀 特 儒 到 米 蘭, 又 由 米 蘭 重 往 羅 馬 到 了 羅 馬 再 轉 車 前 往 拿 坡 里, 寓 那 不 勒 斯 車 站 旁 最 大 的 旅 館 (Hotel Terminus), 旋 游 拿 坡 里 名 勝 維 蘇 威 火 山 及 龐 貝 古 城, 接 著 從 羅 馬 往 威 尼 斯 36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游 歷 豐 富, 再 加 上 她 十 分 重 視 個 人 的 修 養 和 環 境 對 創 作 的 影 響, 因 此 作 品 中 表 現 出 了 詞 人 博 學 的 學 識 及 開 闊 的 眼 見 因 此 舟 車 行 旅 名 勝 古 蹟 歷 史 人 物 神 話 傳 說, 都 在 她 的 筆 下 呈 現 呂 碧 城 在 念 奴 嬌 一 詞 中 描 寫 遊 白 琅 克 (Mont Blanc) 冰 山 : 靈 媧 遊 戲, 把 晶 屏 十 二, 排 成 巇 嶮 簇 簇 峰 稜 萬 仞, 詭 絕 陰 森 天 塹 雨 滑 瓊 枝, 光 迷 銀 纈, 鸞 鶴 愁 難 佔 羲 輪 休 近, 炎 威 終 古 空 瞰 圖 畫 展 遍 湖 山, 驚 心 初 見, 仙 境 窮 猶 變 誰 怕 乾 坤 英 雄 氣 盡, 色 相 全 消 柔 豔 巫 峽 雲 荒, 瑤 台 月 冷, 夢 斷 春 風 面 遊 踪 何 許? 飛 車 天 未 曾 綰 ( 念 奴 嬌, 頁 163) 35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15 36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遊 歷 經 驗 遍 及 各 洲 各 名 勝, 因 此 無 法 一 一 詳 列, 詳 細 可 參 考 呂 碧 城 散 文 鴻 雪 因 緣, 或 李 保 民 著 : 呂 碧 城 年 譜, 收 錄 於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78-589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59 呂 碧 城 在 此 闋 詞 中 寫 出 了 阿 爾 卑 斯 山 主 峰 之 一 的 白 琅 克 冰 山 的 風 貌, 在 詞 中 她 將 晶 瑩 剔 透 如 水 晶 的 冰 險 峻 山 比 喻 為 女 媧 嬉 戲 之 作, 中 國 神 話 故 事 中 煉 五 色 石 補 天 的 女 媧, 在 呂 碧 城 的 詞 中 竟 如 同 她 一 般 到 了 阿 爾 卑 斯 山 去 遊 玩, 而 在 嬉 戲 之 餘 完 成 了 一 幅 天 然 巨 作, 把 一 座 座 的 冰 山 當 成 晶 瑩 剔 透 的 屏 風 排 列 成 為 險 峻 的 水 晶 屏 障, 連 綿 不 盡 的 水 晶 屏 障 山 峰, 其 華 麗 壯 觀 令 人 讚 嘆 這 是 一 種 詞 人 遊 山 玩 水 輕 鬆 心 境 下, 見 到 世 界 風 光 景 物 產 生 的 心 境, 這 樣 神 工 鬼 斧 的 自 然 妙 造, 在 她 的 想 像 中 變 成 了 女 媧 的 嬉 戲 創 作 而 披 上 冰 雪 的 樹 木 如 銀 色 絲 綢 般 映 出 銀 白 色 的 光, 這 樣 的 美 景 是 光 彩 奪 目 的 呂 碧 城 又 鸞 鶴 愁 難 佔 來 說 明 山 之 險 峻, 除 此 她 又 以 誇 飾 的 手 法 寫 出 因 為 中 國 羲 和 之 神 到 不 了 冰 山, 因 此 冰 山 終 年 冰 雪 造 成 的 陰 森 詭 譎 女 媧 造 的 冰 山, 然 而 羲 和 之 神 却 征 服 不 了, 在 呂 碧 城 的 潛 意 識 中 或 許 有 一 種 顛 覆 古 老 的 男 尊 女 卑 的 意 識 存 在 圖 畫 展 遍 湖 山, 驚 心 初 見, 仙 境 窮 猶 變 更 寫 出 了 冰 山 的 萬 種 風 姿, 冰 山 的 風 姿 如 一 幅 動 態 的 圖 畫, 將 湖 光 山 色 展 示 出 來 這 樣 變 幻 無 窮 的 氣 象, 更 如 同 仙 境 般 37, 呂 碧 城 用 短 短 三 語, 寫 出 白 朗 山 千 巖 萬 壑 變 化 無 窮 的 景 象 即 使 未 用 新 語 詞, 但 詞 中 用 舊 詞 體, 加 入 中 國 的 神 話 寫 出 了 西 方 的 冰 山, 所 創 的 新 意 境 卻 是 無 人 能 及 另 解 連 環 描 寫 巴 黎 鐵 塔 : 萬 紅 深 塢 怕 春 魂 易 散, 九 洲 先 鑄 鑄 千 尋 鐵 網 凌 空, 把 花 氣 輕 兜, 珠 光 團 聚 聯 袂 人 來, 似 宛 轉 蛛 絲 牽 度 認 雲 煙 飄 緲, 遠 共 海 風, 吹 入 虛 步 銅 標 別 翻 舊 譜 借 雲 斤 月 斧, 幻 起 仙 宇 問 誰 將 繞 指 柔 鋼, 作 一 柱 擎 天, 近 銜 羲 馭? 繡 市 低 環, 瞰 如 蟻, 鈿 車 來 去 更 淒 迷 夕 陽 寫 影, 半 捎 倩 霧 ( 解 連 環, 頁 165) 呂 碧 城 在 詞 作 中 描 寫 巴 黎 鐵 塔, 先 從 巴 黎 鐵 塔 外 在 的 環 境 寫 起, 在 花 木 深 處 有 這 樣 一 座 全 球 首 鑄 的 鐵 塔, 而 巴 黎 鐵 塔 的 鐵 網 凌 空, 似 乎 是 將 整 個 花 團 錦 簇 的 風 光 都 給 收 納 了, 如 織 的 遊 客 如 同 蜘 蛛 牽 絲 般 在 鐵 網 中 在 呂 碧 城 歐 美 漫 遊 錄. 鐵 塔 一 文 中 寫 巴 黎 鐵 塔 位 於 河 岸 之 右, 介 於 鮑 登 乃 (Avenue Della Bourdenais) 及 瑟 佛 倫 (Avenue de Suffren) 二 路 之 間, 前 面 是 霞 穆 馬 廣 場 (Champ de Mars), 建 於 西 元 一 千 八 百 八 十 九 年, 高 九 百 八 十 四 尺, 有 電 梯 升 降, 可 縱 覽 巴 黎 全 城 之 景 因 全 體 37 在 念 奴 嬌 中 李 保 民 箋 注 此 三 句 : 鄒 魯 二 十 九 國 遊 記 瑞 士 : 當 地 事 寬 展, 山 在 兩 旁, 則 白 山 ( 及 白 琅 克 冰 山 ) 巍 然, 鎮 壓 中 樞 適 當 路 窄, 視 綫 為 遮, 則 峰 巒 秀 出, 高 出 雲 表, 有 時 群 山 無 阻, 則 白 嶂 前 橫, 有 時 山 峰 當 面, 則 銀 河 分 瀉 夾 谷 而 行, 仰 視 山 腰 以 上, 一 白 無 垠, 萬 壑 千 巖, 形 狀 不 一, 雲 騰 日 炙, 氣 象 更 變 化 無 窮, 或 則 石 壁 高 峙, 百 怪 千 奇, 雲 所 止 處, 翠 柏 如 麥 秧, 時 而 三 五 房 屋, 點 綴 其 間, 時 而 懸 流 巨 細, 發 為 奇 想 見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63
160 中 極 學 刊 為 鏤 空 鐵 網 所 製, 大 風 時 會 搖 曳 微 顫 38, 因 此 有 認 雲 煙 飄 緲, 遠 共 海 風, 吹 入 虛 步 的 凌 空 而 行 之 詞 句 這 樣 的 建 築 物 讓 她 覺 得 像 是 在 幻 境 中 出 現 的 仙 宇, 像 一 柱 擎 天 的 巴 黎 鐵 塔 竟 是 由 如 此 堅 硬 的 鋼 鐵 打 造 而 成, 在 當 時 的 中 國 屋 宇 的 建 材 並 非 是 鋼 筋 水 泥, 因 此 在 呂 碧 城 的 詞 中 呈 現 出 了 對 於 當 時 東 西 方 建 築 材 質 不 同 的 看 法 39, 她 認 為 這 樣 的 鐵 鑄 鐵 塔 堪 稱 全 球 第 一, 詞 中 有 著 問 誰 將 繞 指 柔 鋼, 作 一 柱 擎 天 的 讚 嘆 甚 至 她 覺 得 這 樣 的 一 柱 擎 天 幾 乎 已 經 直 達 天 際, 快 與 羲 和 之 地 銜 接 從 鐵 塔 俯 瞰 巴 黎 城 市, 更 覺 得 車 上 行 走 之 車 輛 如 螞 蟻 她 的 詞 作 中 讓 讀 者 開 拓 了 另 一 種 新 的 視 野, 藉 由 詞 人 觀 看 描 述 的 事 物, 讓 讀 者 也 可 以 從 詞 作 中 看 到 當 時 海 外 的 宏 偉 建 築 及 感 受 巴 黎 這 個 熱 鬧 的 城 市, 這 也 表 現 出 詞 的 一 種 新 意 境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詞 作 中, 也 可 以 看 到 她 對 西 方 歷 史 人 物 的 描 寫, 在 海 外 詞 作 裡 除 了 在 念 奴 嬌 中 寫 成 吉 思 汗 40, 一 闋 是 遊 馬 勒 梅 桑 (Malmaison) 弔 拿 坡 侖 之 后 約 瑟 芬 41, 一 闋 是 遊 倫 敦 堡 弔 建 格 來 公 主 (Lady Jane Grey) 的 摸 魚 兒 42, 或 許 是 因 為 性 別 的 關 係, 呂 碧 城 關 注 的 歷 史 人 物 也 包 括 了 一 樣 與 她 同 身 為 女 性 的 人 物 李 保 民 箋 注 摸 魚 兒 中 寫 : 其 歐 美 漫 遊 錄 云 : 倫 敦 堡 (The Tower of London), 位 於 泰 穆 士 河 岸, 形 式 古 樸, 略 如 砲 壘 廣 苑 中 殘 雪 疏 林, 佈 以 車 砲 衛 兵 鵠 列, 朱 衣 竟 體, 峨 黑 熊 冠 而 執 戟 鉞, 氣 象 森 嚴 43 呂 碧 城 的 散 文 中 描 寫 的 是 倫 敦 堡 的 景 物, 然 而 在 詞 作 裡, 她 則 把 焦 點 放 在 弔 建 格 來 公 主 (Lady Jane Grey), 西 方 的 歷 史 人 物 成 了 舊 詞 體 的 主 題 : 望 淒 迷 寒 以 銜 苑, 黃 臺 瓜 蔓 曾 奏 娃 宮 休 問 傷 心 史, 慘 絕 燃 萁 煎 豆 驚 變 驟, 驀 玄 武 門 開, 弩 發 纖 纖 手 嵩 呼 獻 壽 記 花 拜 璃 墀, 雲 扶 娥 馭, 為 數 恰 陽 九 吹 簫 侶, 正 是 芳 春 時 候 封 侯 底 事 輕 負? 金 旈 玉 璽 原 孤 注, 擲 却 一 圓 鶯 脰 還 掩 袖, 見 窗 外 囚 車, 血 涴 龍 無 首 幽 魂 悟 否? 願 生 生 世 世, 平 林 比 翼, 莫 作 帝 王 冑 ( 摸 魚 兒, 頁 178) 38 39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66 呂 碧 城 玲 瓏 四 犯 描 寫 鐵 網 橋, 詞 題 : 日 內 瓦 之 鐵 網 橋, 中 有 誰 煉 柔 鋼, 繞 指 巧 翻 新 樣 呂 碧 城 對 於 不 同 於 中 國 的 鋼 鐵 建 築, 似 頗 感 興 趣 見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32 40 念 奴 嬌 詞 題 : 自 題 所 譯 成 吉 思 汗 墓 記 見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01 41 42 43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70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7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79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61 女 人 在 歷 史 中 常 是 空 白 的 一 頁, 而 呂 碧 城 在 此 闋 詞 中 借 由 中 西 歷 史 的 典 故 交 錯, 寫 出 歷 史 中 的 女 性 黃 臺 瓜 蔓 曾 奏 所 指 的 典 故 是 舊 唐 書. 承 天 皇 帝 倓 傳 : 天 后 方 圖 臨 朝, 乃 鴆 殺 孝 敬, 立 雍 王 賢 為 太 子 賢 日 憂 傷, 知 必 不 保 全, 與 二 弟 同 侍 於 父 母 之 側, 無 由 敢 言 乃 作 黃 臺 瓜 辭 令 樂 宮 歌 之, 冀 天 后 聞 之 省 悟, 即 生 哀 愍 44 在 歷 史 中 為 了 權 位 而 親 人 間 相 互 殘 殺 的 歷 史, 中 西 方 都 是 一 樣 不 斷 的 上 演 著 呂 碧 城 又 以 燃 萁 煎 豆 的 典 故 比 喻 瑪 莉 皇 后 對 建 格 來 公 主 的 政 治 迫 害, 瑪 莉 皇 后 為 建 格 來 公 主 的 表 姊, 最 後 卻 將 建 格 來 公 主 送 上 斷 頭 臺 因 為 政 治 的 因 素, 年 僅 十 六 歲 學 識 廣 博 的 建 格 來 公 主 被 處 以 死 刑, 且 瀕 刑 前 見 其 夫 之 無 首 屍 體, 舁 過 窗 外, 讓 同 身 為 女 性 的 呂 碧 城 不 禁 為 她 感 到 哀 淒, 情 見 乎 詞 呂 碧 城 曾 被 袁 世 凱 聘 為 總 統 府 秘 書, 但 在 袁 世 凱 稱 帝 後, 她 發 覺 政 治 之 險 惡, 因 此 辭 去 了 職 位, 但 卻 也 因 此 事 招 來 許 多 耳 語, 所 以 對 於 受 到 政 治 迫 害 的 建 格 萊 公 主 特 別 有 所 感 而 西 方 歷 史 的 女 性 人 物 成 了 舊 詞 體 的 書 寫 對 象, 也 是 一 種 詞 境 上 的 創 新 呂 碧 城 雖 鮮 少 自 鑄 新 詞 或 是 將 事 物 白 描 入 詞, 但 在 新 意 境 的 開 創 上 卻 能 使 人 耳 目 一 新, 由 亦 可 看 出 她 與 詩 界 革 命 的 理 念 開 創 新 意 境, 有 著 共 通 之 處 四 舊 體 新 詞 手 法 ( 一 ) 鑲 嵌 呂 碧 城 運 用 舊 詞 體 創 作 海 外 新 詞, 在 詞 中 所 運 用 的 新 語 詞 並 不 多, 但 在 詞 題 與 自 注 的 文 字 中, 呂 碧 城 常 常 將 西 方 的 名 詞 或 是 英 文 鑲 嵌 進 詞 作 中 梁 啟 超 評 黃 公 度 之 詩 : 其 集 中 有 今 別 離 四 首, 又 吳 太 夫 人 壽 詩 等, 皆 純 以 歐 洲 意 境 行 之, 然 新 語 句 尚 少 蓋 由 新 語 句 與 古 風 格, 常 相 背 馳 公 度 重 風 格 者, 故 勉 避 之 也 45 呂 碧 城 亦 是 重 風 格 之 人, 在 詞 作 中 或 許 是 為 了 避 免 新 語 句 與 古 風 格 相 背 馳, 因 此 也 少 用 新 語 句 然 以 中 國 一 國 之 文 字 如 何 能 寫 盡 世 界 各 地 之 新 事 物, 正 體 中 為 了 避 免 破 壞 了 古 詞 的 風 格 而 不 用, 但 對 於 呂 碧 城 所 接 觸 的 新 事 物, 讀 者 如 何 能 以 中 國 古 老 語 言 寫 出 的 喻 詞 作 想 像? 二 者 之 中 是 否 會 產 生 落 差? 呂 碧 城 44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80 45 梁 啟 超 : 夏 威 夷 遊 記, 收 錄 於 梁 啟 超 著, 吳 松 等 點 校 : 飲 冰 室 文 集 點 校, 第 3 集, 頁 1827
162 中 極 學 刊 在 詞 題 或 是 自 注 中 無 可 避 免 的 必 須 以 西 方 原 有 之 語 詞 加 以 說 明, 讀 者 才 能 進 入 她 所 描 寫 的 情 境 中 臨 江 仙. 前 調 : 纔 有 梅 痕 描 雪 影, 湖 山 特 地 悽 馨, 玉 冠 諸 娣 倚 青 旻 瑞 士 山 多 雪 額, 高 寒 空 自 警, 晼 晚 定 誰 尋 見 說 閬 風 曾 緤 馬 聖 巴 那 山 為 拿 坡 侖 鐵 騎 出 沒 之 地, 祇 今 一 例 荒 榛 漫 憑 殘 霸 問 胡 僧, 冰 巒 猶 不 圮, 金 籒 以 凋 零 ( 臨 江 仙. 前 調, 頁 95) 此 闋 詞 為 一 九 二 九 年 碧 城 居 瑞 士 雪 山 時 所 作, 描 寫 雪 山 之 雪 景 玉 冠 諸 娣 典 故 來 自 江 夔 滿 江 紅 : 命 駕 群 龍 金 作 範, 相 從 諸 娣 玉 為 冠 46 她 將 群 峰 想 像 為 帶 著 玉 冠 的 諸 女 子, 這 是 一 個 來 自 中 國 的 想 像, 碧 城 藉 由 自 注 : 瑞 士 山 多 雪 額 使 讀 者 能 夠 將 中 西 的 景 物 稼 接 在 一 起 下 半 闋 首 句 : 見 說 閬 風 曾 緤 馬, 典 故 來 自 於 屈 原 離 騷 : 登 閬 風 而 緤 馬 47, 居 住 在 瑞 士 的 呂 碧 城, 何 以 眼 前 出 現 的 是 中 國 的 仙 山 閬 風? 經 過 呂 碧 城 自 注 後, 讀 者 才 能 明 白 她 真 正 所 見 的 是 聖 巴 那 山, 她 所 想 像 的 緤 馬 乃 是 拿 坡 侖 鐵 騎 出 沒 的 情 形 浣 溪 沙. 前 調 中 碎 碾 青 瓊 成 蓓 蕾, 亂 拋 紅 豆 寄 纏 綿 48 詞 末 呂 碧 城 自 注 : 瑞 士 境 內 遍 植 小 朵 藍 花, 名 長 相 思 Forget Me Not, 因 此 在 詞 中 所 說 的 紅 豆 只 是 相 思 的 借 代, 是 一 種 隱 喻 的 關 係, 但 呂 碧 城 看 到 的 景 象 並 非 代 表 中 國 相 思 的 紅 豆, 而 是 西 方 的 小 朵 藍 花 紅 豆 是 中 國 的 相 思 代 表, 而 小 藍 花 是 西 方 的 相 思 代 表, 呂 碧 城 利 用 相 思 為 中 間 媒 介, 在 詞 中 直 接 用 中 國 的 紅 豆 替 代 了 西 方 的 小 藍 花 藉 由 呂 碧 城 的 自 注, 讀 者 才 得 以 還 原 作 者 所 見, 將 西 方 與 東 方 代 表 同 樣 相 思 的 不 同 事 物 做 串 聯 中 國 傳 統 閨 怨 代 表 的 相 思 紅 豆, 與 西 方 勿 忘 我 的 相 思 小 藍 花 在 呂 碧 城 的 意 象 轉 換 中, 形 成 一 種 文 化 上 的 新 融 合, 已 不 單 只 是 紅 豆 或 是 小 藍 花 所 代 表 的 單 一 的 相 思 概 念, 它 成 為 一 種 色 彩 繽 紛 的 複 雜 交 織 意 象, 這 樣 的 相 思 也 傳 達 出 了 一 個 隻 身 寄 居 在 海 外 的 女 子 複 雜 的 情 感 在 玲 瓏 玉 一 闋 詞 中 寫 到 : 誰 鬬 寒 姿, 正 青 素 乍 試 輕 盈 飛 雲 溜 屧, 朔 風 迴 舞 流 霙, 羞 擬 臨 波 步 弱, 任 常 空 奔 電, 恣 汝 縱 橫 崢 嶸 詫 瑤 峰 時 自 送 迎 49 呂 碧 城 寫 霜 雪 女 神 青 女 與 月 宮 女 神 嫦 娥 素 女, 二 女 神 在 寒 冬 中 輕 盈 的 較 量 姿 態, 穿 著 高 底 的 木 屐 飛 雲 溜 屧, 飄 旋 的 雪 花 在 北 風 中 飛 舞 著, 彷 彿 凌 波 微 步, 46 47 48 49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32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32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54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04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63 又 彷 彿 在 天 際 如 同 奔 電 一 般, 穿 越 高 山 這 些 中 國 景 物 比 喻 描 寫, 讀 者 仍 是 難 以 想 像 呂 碧 城 在 西 方 究 竟 看 到 什 麼 樣 的 情 景, 但 再 加 上 詞 題 : 阿 爾 伯 士 雪 山 遊 者 多 乘 雪 橇 飛 越 高 山, 其 急 如 風, 雅 戲 也 如 此 一 來, 一 個 滑 雪 競 技 場 景 就 栩 栩 如 生 的 呈 現 在 眼 前 了 呂 碧 城 用 李 商 隱 霜 月 詩 : 青 女 素 娥 具 耐 冷, 月 中 霜 裏 鬬 嬋 娟 中 的 典 故 50, 描 寫 滑 雪 競 技 場 中 的 少 女 們 乘 著 雪 橇 在 白 雪 皚 皚 的 高 山 上 奔 馳, 就 如 同 青 娥 素 女 在 皎 潔 的 月 宮 中 輕 盈 的 飛 舞, 中 西 文 化 的 稼 接, 成 了 一 幅 美 麗 的 交 融 圖 景 在 瑣 窗 寒 一 詞 中 她 描 寫 孟 特 如 (Montreux) 湖 畔 的 玉 蘭 花 : 海 日 摶 霞, 仙 潢 漱 玉, 靚 妝 重 見 穠 春 未 了, 不 分 做 成 悽 椀 看 緗 苞 剪 取 茜 痕, 錦 綃 十 丈 天 機 展 便 洛 陽 姚 魏, 也 應 低 首, 漫 論 湘 畹 51 同 樣 的 呂 碧 城 也 在 詞 題 中 將 描 寫 的 主 體 寫 出 來 : 孟 特 如 (Montreux) 湖 畔 多 玉 蘭 高 樹, 婆 娑 巨 朵, 千 百 掩 映, 瑤 峰 玉 宇, 饒 華 貴 氣 象 52 讀 者 必 須 經 由 孟 特 如 (Montreux) 湖 畔 多 玉 蘭 高 樹 的 敘 述 才 能 想 像 海 日 摶 霞, 仙 潢 漱 玉 是 描 寫 湖 面 靚 碧, 氤 氳 漫 天, 水 流 聲 泠 泠 的 孟 特 如 (Montreux) 湖 畔, 也 才 能 知 道 讓 洛 陽 姚 魏 的 花 及 湘 畹 遜 色 的 花 是 錦 綃 十 丈 天 機 展 的 玉 蘭 高 樹 鑲 嵌 在 正 文 中 的 詞 題 顯 然 成 了 一 種 不 可 或 缺 的 文 字, 它 能 幫 助 讀 者 進 入 詞 中 所 描 寫 的 世 界, 是 中 西 文 化 交 接 的 橋 樑 中 西 文 化 各 有 文 化 背 景 文 字 傳 統, 自 有 所 差 異 若 只 是 單 用 一 國 語 言 描 寫, 仍 無 法 完 整 表 達, 因 此 呂 碧 城 的 詞 作 中, 便 出 現 了 許 多 新 語 詞 的 鑲 嵌, 將 比 喻 的 主 體 用 原 來 的 文 化 語 言 表 現 出 來 這 樣 的 鑲 嵌 稼 接 了 中 西 文 化, 不 同 的 文 化 景 物 經 由 語 言 的 稼 接 產 生 了 融 合 因 為 呂 碧 城 的 比 喻 主 體 為 西 方 事 物, 運 用 鑲 嵌 西 方 語 詞 的 寫 法, 造 成 喻 體 與 喻 依 文 化 相 異 的 並 列, 產 生 出 陌 生 化 的 張 力, 讀 者 在 初 見 之 時 會 感 覺 吃 驚, 迥 然 不 同 的 東 西 文 化, 不 同 時 空 的 事 物, 出 現 在 一 闋 詞 中, 但 經 由 這 樣 的 鑲 嵌, 卻 營 造 出 將 兩 種 不 同 文 化 背 景 的 事 物 融 合 的 新 意 境 ( 二 ) 互 文 在 我 們 同 過 去 相 逢 時, 通 常 有 某 些 斷 片 存 在 於 其 間, 它 們 是 過 去 同 現 在 之 間 的 媒 介, 是 布 滿 裂 紋 的 透 淨, 既 揭 示 所 要 觀 察 的 東 西, 也 掩 蓋 它 們 53 斷 片 是 零 50 51 52 53 見 玲 瓏 玉 注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05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59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59 斯 蒂 芬. 歐 文 (Stephen Owen) 著, 鄭 學 勤 譯 : 追 憶 中 國 古 典 文 學 中 的 往 事 再 現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0 年 ), 頁 79
164 中 極 學 刊 星 的 記 憶, 它 是 一 個 碎 片, 但 它 卻 可 以 將 我 們 引 向 失 去 的 東 西 所 造 成 的 空 間, 它 是 一 個 引 路 者, 把 我 們 引 向 由 於 失 落 而 造 成 的 空 白 斷 片 最 有 效 的 特 性 之 一 是 它 的 價 值 集 聚 性, 斷 片 所 涉 及 的 東 西 超 出 它 自 身 之 外, 折 射 著 更 深 厚 的 內 涵 在 呂 碧 城 的 海 外 詞 中 有 許 多 斷 片 的 語 詞 顯 示 過 去 留 下 的 痕 跡, 這 樣 的 斷 片 成 了 觸 發 記 憶 的 媒 介 : 一 片 斜 陽, 認 古 甃 頹 垣, 蝌 篆 苔 翳 倦 影 銅 駝, 催 人 野 花 秋 睡 盡 教 殘 夢 沉 酣, 渾 不 管 劫 餘 何 世 看 淒 迷 廢 壘 蘿 蔓, 猶 似 綺 羅 交 曳 豔 塵 空 指 前 遊 地, 黯 銷 凝, 屧 香 黏 蕊 大 秦 西 望 蒼 煙 遠, 誰 解 明 珠 佩 重 溯 故 國 舊 聞, 記 八 駿 曾 馳 周 轡, 惹 賦 情 綿 邈, 春 痕 長 暈, 穆 瑤 池 際 ( 玲 瓏 犯, 頁 168) 此 闋 詞 詞 題 : 意 國 多 古 蹟, 佛 羅 羅 曼 Fororomano 為 千 餘 年 市 場 遺 址, 斷 礎 殘 甃, 散 臥 野 花 夕 照 間, 景 最 悽 豔, 賦 此 以 誌 舊 遊 之 感 呂 碧 城 在 一 九 二 七 年 時 曾 遊 羅 馬, 詞 中 所 記 乃 追 憶 後 事 當 呂 碧 城 記 述 海 外 遊 歷 的 古 蹟 時, 她 的 腦 中 浮 現 的 是 斷 片 的 風 景 斜 陽 古 甃 頹 垣 蝌 篆 銅 駝, 然 而 這 些 意 國 的 古 蹟 風 景 卻 與 故 國 的 景 物 交 織 為 一 片 不 可 切 割 的 網 絡 呂 碧 城 雖 是 賦 舊 遊 意 國 古 都 之 感, 即 使 她 眼 前 所 呈 現 的 事 物 是 異 國 的 風 景, 所 寫 的 賦 是 以 誌 舊 遊 之 感, 但 那 些 斷 片 卻 成 了 觸 發 回 憶 的 媒 介, 每 一 個 斷 片 都 可 以 成 為 一 個 獨 立 的 圖 像, 然 而 又 緊 緊 交 錯, 牽 動 她 對 故 國 的 想 望 詞 中 蝌 篆 銅 駝 明 珠 佩 八 駿 周 轡 穆 瑤 池 都 是 對 於 故 國 指 涉 的 斷 片 因 此 意 國 古 都 的 斑 駁 字 跡, 使 她 聯 想 到 的 是 中 國 古 老 的 蝌 蚪 文 字 篆 文, 蝌 篆 苔 翳 除 了 現 實 的 指 涉 之 外, 其 背 後 還 隱 藏 有 呂 碧 城 對 當 時 中 國 戰 亂 而 造 成 的 衰 頹 感 傷, 羅 馬 的 風 光 成 了 一 段 過 去 的 歷 史, 而 中 國 的 未 來 是 否 也 將 與 這 些 古 蹟 走 向 一 樣 的 命 運, 在 呂 碧 城 的 心 中 應 是 有 所 感 發 詞 中 的 銅 駝 用 來 借 指 石 獸 殘 存 的 古 羅 馬 遺 跡 晉 書. 索 靖 傳 : 靖 有 先 識 遠 量, 之 天 下 將 亂, 指 洛 陽 宮 門 銅 駝, 嘆 曰 : 會 見 汝 在 荊 棘 中 耳! 54 羅 馬 的 石 獸 殘 存 遺 跡 和 洛 陽 宮 門 的 銅 駝 跨 越 了 時 空, 在 呂 碧 城 的 回 憶 中 交 會 而 明 珠 珮 的 典 故 則 是 用 周 代 鄭 交 甫 漢 皋 遇 江 妃 二 女 得 其 解 珮 贈 珠 之 事, 也 暗 喻 了 故 國 之 思 55 呂 碧 城 眼 中 的 事 物 是 兩 個 意 象, 她 不 斷 的 在 意 國 的 古 都 與 故 國 的 世 界 穿 梭 54 55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69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22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65 從 呂 碧 城 歐 美 漫 遊 錄. 義 京 羅 馬 可 知 呂 遊 意 國 古 都 的 季 節 已 是 暮 春, 大 概 是 在 四 月 底 或 五 月 初, 賦 中 所 寫 的 時 間 點 又 是 黃 昏, 暮 春 斜 陽 倦 影 殘 夢 交 織 出 一 幅 她 心 中 的 故 國 殘 景 這 些 斷 片 語 言 彷 彿 是 招 魂 儀 式 中 的 遺 物, 召 喚 著 詩 人 回 到 過 去 的 時 空, 詩 人 心 中 所 呈 現 的 已 非 現 在 時 空 中 的 故 國 景 象, 而 是 殘 存 在 她 心 中 的 過 去 時 空 的 故 國 景 象, 回 憶 的 重 組, 是 人 思 維 對 時 空 的 一 種 超 越, 那 些 斷 片 成 了 一 條 連 接 過 去 與 現 在 的 紐 帶, 而 讀 者 再 藉 由 這 樣 的 文 字 追 溯 著 當 時 詩 人 的 想 像 作 品 本 身 是 不 完 整 的, 只 有 在 我 們 面 向 那 些 失 落 的 同 外 部 的 關 係 時 同 作 者 環 境 和 時 代 的 關 係, 它 才 變 得 完 滿 了 56 斷 片 是 復 現 的 一 種 方 法, 它 是 影 子, 一 個 畫 面, 是 局 部, 不 完 整 的, 所 以 刺 激 著 讀 者 的 好 奇 心 去 挖 掘 呂 碧 城 的 詞 中 大 量 用 典, 造 成 詞 意 高 度 的 凝 煉, 每 一 個 典 故 背 後 有 其 意 涵, 文 字 不 斷 跳 躍 在 每 一 個 串 連 的 意 涵 之 間, 它 必 須 依 賴 讀 者 使 用 想 像 去 連 接 : 十 年 遷 客 滄 波 外, 孤 雲 心 事 誰 省? 蘭 城 詞 賦 已 無 多, 覺 首 丘 期 近 望 故 國 兵 塵 正 警 幽 棲 忍 說 山 林 穩 聽 夜 語 胡 沙, 似 暗 和 長 安 葉 亂, 遠 遞 霜 訊 不 分 紅 海 歸 來, 朱 顏 轉 逝, 駐 景 孤 負 明 鏡 但 贏 巖 雪 濺 秋 寒, 上 茂 陵 絲 鬢 算 一 樣 邯 鄲 夢 醒 生 憎 多 事 遊 仙 枕 指 驛 亭, 歸 無 路 馬 首 雲 橫, 鎖 蘭 關 暝 ( 霜 葉 飛, 頁 306) 在 霜 葉 飛 一 闋 詞 中 可 以 發 現 這 樣 用 典 的 痕 跡, 詞 中 呂 碧 城 用 舊 唐 書. 狄 仁 傑 傳 : 仁 傑 赴 并 州, 登 太 行 山, 南 望 見 白 雲 孤 飛, 謂 左 右 曰 : 無 親 所 居, 在 此 雲 下 57 來 比 喻 自 己 長 期 客 居 海 外 異 國 的 思 歸 情 懷 接 著 又 以 北 周 庾 信 自 比, 庾 信 羈 留 異 鄉, 作 品 多 悲 愁 憂 思, 懷 念 故 國 之 情, 而 當 時 的 碧 城 正 在 瑞 士 養 病, 因 此 自 覺 生 命 以 來 日 無 多, 所 以 又 有 首 丘 期 近 的 感 傷 首 丘 典 故 來 自 於 楚 辭. 哀 郢 : 鳥 飛 反 故 鄉 兮, 狐 死 必 首 丘 58 所 指 乃 謂 期 望 能 歸 葬 故 鄉, 同 樣 代 表 了 不 忘 故 土 三 個 典 故, 分 別 來 自 三 個 時 代 背 景, 作 者 用 三 個 斷 片 勾 畫 出 一 個 強 烈 的 懷 鄉 圖 像, 鄉 愁 一 層 又 一 層 的 疊 上, 濃 烈 而 哀 傷 接 著 引 出 下 面 的 主 題 望 故 國, 詞 的 時 空 挪 移 到 當 時 正 值 戰 亂 的 故 國, 之 後 56 斯 蒂 芬. 歐 文 (Stephen Owen) 著, 鄭 學 勤 譯 : 追 憶 中 國 古 典 文 學 中 的 往 事 再 現, 頁 79 57 5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07 屈 原 : 哀 郢, 收 錄 於 四 庫 全 書. 楚 辭 章 句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7 年 ), 頁 1062-39
166 中 極 學 刊 又 迅 速 跳 接 回 隱 居 的 瑞 士 夜 聽 夜 語 胡 沙 59, 當 碧 城 寄 遇 在 瑞 士 的 夜 晚, 聽 到 的 聲 音 是 長 安 亂 葉 的 蕭 瑟 之 音 60, 她 穿 梭 在 瑞 士 及 故 國 之 間, 藉 著 典 故 做 時 空 的 移 轉 茂 陵 絲 鬢 邯 鄲 夢 醒 馬 首 雲 橫 鎖 藍 關 暝, 也 同 樣 運 用 了 典 故, 造 成 因 距 離 產 生 的 淒 迷 感 傷, 融 入 深 意, 讀 者 必 須 在 她 的 斷 片 中 拼 湊 她 穿 梭 時 空 的 想 像 五 仙 源 與 故 國 女 子 的 詞 作 多 為 閨 閣 之 作, 主 要 是 因 為 生 活 空 間 難 以 跳 脫 出 閨 閣, 因 此 多 以 個 人 情 感 為 書 寫 主 題 但 碧 城 漂 泊 海 外, 客 居 異 鄉, 所 以 詞 作 中 有 大 量 的 作 品 表 現 出 了 對 故 國 魂 牽 夢 縈 的 情 感 第 二 次 去 國, 是 因 碧 城 對 國 內 政 治 之 紛 亂 及 現 實 之 險 惡 感 到 厭 惡, 所 以 展 開 她 海 外 之 行, 想 要 避 而 遠 之 但 經 年 涉 足 政 治 及 社 會 改 造 運 動 的 呂 碧 城 61, 雖 身 在 海 外, 心 卻 仍 牽 繫 著 故 國 呂 碧 城 離 鄉 去 國, 選 擇 環 境 優 美 的 瑞 士 雪 山 為 居 住 環 境 在 重 遊 瑞 士 一 文 中, 她 如 此 描 寫 著 : 寓 建 尼 瓦 湖 畔, 斗 室 精 妍, 靜 無 人 到, 逐 日 購 花 供 几, 自 成 欣 賞, 向 南 蜃 扉 雙 啟, 即 半 月 式 小 廊 聽 夕 涵 潤 於 湖 光 嵐 影 間, 雖 閉 戶 兼 旬, 不 為 煩 倦, 如 岳 陽 樓 之 朝 暉 夕 陰, 氣 象 萬 千, 疊 展 其 圖 畫 也 晴 時 澄 波 瀲 灔, 白 鷗 回 翔, 雨 則 林 巒 悉 隱, 遠 艇 紅 燈 熠 昏 破 晦 倘 遇 到 陰 霾, 城 市 中 稱 為 惡 劣 天 氣 者, 此 則 松 風 怒 吼, 雪 浪 狂 翻, 如 萬 騎 鏖 兵, 震 撼 天 地 心 懷 為 之 壯 焉 62 從 呂 碧 城 的 文 字 中, 彷 彿 可 以 看 到 一 個 斷 絕 塵 緣 的 仙 境, 如 畫 般 的 美 景 顯 現, 可 以 59 夜 聽 夜 語 胡 沙 其 典 來 自 吳 文 英 還 京 樂 友 人 泛 湖 命 樂 工 以 箏 笙 琵 琶 方 響 疊 奏 : 似 漢 宮 人 去, 夜 深 獨 語, 胡 沙 悽 哽 吳 文 英 著, 楊 鐵 夫 箋 釋 : 夢 窗 詞 全 集 箋 釋 ( 臺 北 : 學 海 出 版 社,1998 年 ), 頁 91 60 長 安 亂 葉 之 典 故 來 自 周 邦 彥 齊 天 樂 : 渭 水 西 風, 長 安 亂 葉, 空 憶 詩 情 宛 轉 喩 旨 故 國 的 兵 荒 馬 亂, 悽 涼 蕭 瑟 周 邦 彥 著, 孫 虹 校 注 : 清 真 集 校 注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2002 年 ), 頁 167 61 呂 碧 城 在 1904 年 主 持 天 津 女 子 學 堂 ;1912 年 清 宣 統 帝 宣 布 退 位 北 洋 女 學 停 辦, 碧 城 離 職, 旋 被 袁 世 凱 聘 為 總 統 府 秘 書 詳 見 李 保 民 : 呂 碧 城 年 譜, 收 錄 於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66-590 62 呂 碧 城 著 : 重 遊 瑞 士, 收 錄 於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86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67 在 湖 光 嵐 影 間 聽 夕 涵 潤, 山 間 景 色, 陰 晴 都 各 有 其 風 華, 如 此 超 塵 絕 俗 之 境, 可 稱 得 上 是 呂 碧 城 心 中 的 仙 源 因 此 詞 作 中 也 可 以 發 現 呂 碧 城 常 以 仙 源 譬 喻 瑞 士 雪 山 的 清 幽 環 境, 祝 英 台 近. 前 調 中 她 寫 到 : 弄 孤 潔, 因 甚 翠 羽 明 璫, 春 華 作 愁 絕 佔 斷 仙 源, 莫 展 素 心 結 63 其 中 仙 源 即 是 比 喻 日 內 瓦 湖 山 之 勝 在 踏 沙 行 一 詞 中 : 樓 觀 參 差, 蓬 萊 婀 娜, 捲 簾 讀 對 斜 陽 坐 天 開 圖 畫 畫 成 詩, 個 中 覓 句 偏 容 我 64 又 以 蓬 萊 這 樣 的 海 上 仙 山, 借 指 日 內 瓦 之 林 園 池 沼 而 在 浣 溪 沙 中 : 不 遇 天 人 不 目 成, 藐 姑 相 對 便 移 情 65 碧 城 又 以 藐 姑 山 仙 人 所 居 住 之 地 比 喻 瑞 士 雪 山 當 窗, 朝 夕 相 對 的 美 景 應 天 長 中 : 瓌 峰 看 水, 珍 樹 羃 樓, 仙 居 佔 斷 湖 角 66 這 裡 亦 是 以 仙 居 喩 日 內 瓦 湖 邊 景 在 呂 碧 城 的 心 中 瑞 士 是 仙 境, 應 該 是 可 以 讓 她 遠 離 國 內 的 繁 雜 瑣 事, 但 她 卻 無 法 避 開 內 心 對 故 國 的 牽 掛, 因 此 所 有 的 喻 詞 : 仙 源 蓬 萊 藐 姑 山 都 是 中 國 的 歷 史 典 故 愛 德 華. 薩 伊 德 (Edward W.Said) 所 著 的 知 識 份 子 論 中 提 到 : 因 為 流 亡 者 同 時 以 拋 在 背 後 的 事 物 以 及 此 時 此 地 的 實 況 這 兩 種 方 式 來 看 事 情, 所 以 有 著 雙 重 視 角 (double perspective), 從 不 以 孤 立 的 方 式 來 看 事 情 新 國 度 的 一 情 一 景 必 然 引 起 它 聯 想 到 舊 國 度 的 一 景 一 情 就 知 識 上 而 言, 這 意 味 著 一 種 觀 念 或 經 驗 總 是 對 照 著 另 一 種 觀 念 或 經 驗, 因 而 使 得 二 者 有 時 以 新 穎 不 可 預 測 的 方 式 出 現, 從 這 種 並 置 中, 得 到 更 好 甚 至 更 普 遍 的, 有 關 如 何 思 考 的 看 法 67 對 於 呂 碧 城 而 言, 離 鄉 去 國, 是 一 種 自 我 放 逐 式 的 流 亡, 因 此 她 在 看 待 事 情 的 視 野 上, 常 帶 著 雙 重 視 角, 新 國 度 的 一 景 一 物 總 是 使 她 聯 想 到 故 國 的 情 景 她 無 法 藉 由 仙 源 的 山 水, 遺 忘 故 國, 反 而 是 所 到 之 處 所 見 之 美 景 全 都 成 了 故 國 的 投 射 呂 碧 城 對 於 故 國, 有 著 知 識 份 子 的 懷 抱, 她 論 提 倡 女 學 之 宗 旨 一 文 中 寫 到 : 女 學 之 倡, 其 宗 旨 總 不 外 普 助 國 家 之 公 益, 激 發 個 人 之 權 利 二 端 國 家 之 公 益 者, 合 群 也 個 人 之 權 利 者, 獨 立 也 68 清 末 民 初 的 女 性 知 識 份 子 也 63 64 65 66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63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6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78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310 67 愛 德 華. 薩 伊 德 (Edward W.Said) 著, 單 德 興 譯 : 知 識 份 子 論 ( 臺 北 : 麥 田 出 版 社, 1997 年 ), 頁 97-98 68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135
168 中 極 學 刊 多 應 和 了 救 世 時 代 浪 潮, 因 此 有 著 淑 世 救 國 的 理 想 她 以 屈 原 自 比, 屈 原 曾 問 卜 於 鄭 詹 尹 何 處 是 安 心 之 處, 而 呂 碧 城 則 自 行 選 擇 了 寄 居 於 仙 源 般 的 瑞 士 洞 仙 歌 序 中 寫 到 : 白 葭 居 士 繪 松 林, 一 人 面 海 而 立, 題 曰 : 湘 水 無 情 吊 豈 知 南 海 康 更 生 君 見 而 哀 之, 題 詩 自 比 屈 賈 而 予 現 居 之 境, 恰 同 此 景, 復 以 自 哀 焉 69 洞 仙 歌 : 何 人 袖 手? 對 橫 流 滄 海, 一 樣 無 情 似 湘 水 任 山 留 雲 住, 浪 挾 天 旋, 爭 忍 說 身 世 兩 忘 如 此 千 秋 悲 屈 賈, 數 到 嬋 娟, 我 亦 年 來 盡 堪 擬 遺 恨 滿 仙 源, 無 盡 欄 干, 更 無 盡 瀛 光 嵐 翠 又 變 徴 遙 聞 動 蒼 涼 倚 畫 裏 新 聲, 萬 松 清 吹 ( 洞 仙 歌, 頁 218) 賈 誼 以 弔 屈 原 賦 弔 屈 原, 兼 以 自 弔, 而 呂 碧 城 以 此 闋 詞 弔 屈 賈, 同 時 也 有 自 弔 的 感 傷 呂 碧 城 去 國 離 鄉, 自 我 放 逐, 以 一 女 子 的 身 分 自 比 為 屈 原, 感 慨 國 家 時 局 的 動 亂 不 安, 呂 碧 城 將 自 我 與 歷 代 感 時 憂 國 的 知 識 份 子 並 列 70, 她 的 性 格 特 異 不 群, 因 此 有 屈 原 的 舉 世 渾 濁 而 我 獨 清, 眾 人 皆 醉 我 獨 醒 之 感 慨, 所 以 她 追 尋 屈 原 放 逐 之 路, 屈 原 被 迫 放 逐, 而 她 選 擇 自 我 放 逐 海 外 在 減 字 木 蘭 花 : 蘭 荃 古 豔, 誰 向 三 千 年 後 剪? 移 過 西 洲, 又 惹 東 風 萬 里 愁 湖 山 麗 矣, 但 少 幽 情 如 屈 子 花 草 風 流, 綵 筆 調 和 兩 半 球 詞 題 中 : 友 人 來 書 謂 予 客 海 外, 有 屈 子 行 吟 之 感, 賦 此 答 之 71 詞 中 她 以 屈 原 常 自 比 擬 的 香 草 蘭 荃 自 比, 三 千 年 後 的 她 到 了 西 洲, 但 東 風 吹 起 時, 仍 是 勾 起 萬 里 鄉 愁 山 光 水 色, 她 認 為 她 沒 有 屈 子 的 幽 情, 花 草 風 流, 她 用 彩 筆 調 和 了 東 西 兩 半 球 身 為 新 女 性 的 呂 碧 城 調 和 東 西 的 方 式, 並 不 是 以 西 方 的 觀 點 來 看 東 方, 而 是 以 中 國 的 經 驗 思 維 觀 看 西 方 的 歷 史 文 化 和 自 然 景 觀 她 的 世 界 是 兩 個 意 象 的 重 疊, 眼 中 所 見 的 是 西 方, 內 心 所 呈 現 的 是 東 方, 描 寫 的 景 物 是 仙 源, 再 現 的 景 物 則 是 故 國 因 此 登 瑞 士 阿 爾 伯 士 雪 山 則 以 韓 愈 古 意 詩 中 : 太 華 峰 頭 玉 井 連, 開 花 十 丈 藕 如 船 中 的 玉 井 典 故 借 指 瑞 士 雪 山 頂 72 在 金 縷 曲 中 以 黃 金 範 比 喻 美 國 的 自 由 女 神 像, 黃 金 範 的 典 故 則 是 來 自 於 春 秋 時, 范 蠡 助 越 王 句 踐 破 吳 後, 功 臣 69 70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18 陳 璦 婷 : 呂 碧 城 之 自 我 放 逐 與 歐 美 遊 蹤 以 曉 珠 詞 為 中 心 考 察 也 有 相 同 的 觀 點 收 錄 於 東 海 中 文 學 報 第 15 期 (2003 年 7 月 ), 頁 248 71 72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71 見 破 陣 樂,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251
新 女 性 與 舊 文 體 呂 碧 城 海 外 詞 作 探 析 169 身 退, 乘 扁 舟 出, 不 知 其 所 終, 於 是 句 踐 以 黃 金 鑄 像, 置 於 坐 側 73 自 由 女 神 像 與 黃 金 範 兩 者 的 相 似 處 便 是 同 為 鑄 像, 呂 碧 城 卻 在 東 西 方 兩 種 難 以 串 連 的 事 物 中 做 跳 接, 形 成 一 種 陌 生 化 的 交 錯 比 擬, 她 穿 梭 在 西 方 的 仙 源, 但 卻 不 斷 做 著 思 鄉 的 夢, 她 的 思 緒 在 現 實 與 夢 境 中 不 斷 的 穿 梭 徘 徊 呂 碧 城 的 夢 境 中 有 許 多 思 鄉 的 夢 : 鄉 思, 迢 遞, 路 漫 漫 烏 鵲 飛 難 黯 然 湖 樓 夢 回 香 燼 殘 宵 寒, 凍 凘 冰 不 喧 枕 無 眠 山 月 落, 窗 尚 黑, 寂 巷 車 聲 作 知 夜 闌, 霜 正 繁 先 聞, 馬 蹄 清 響 圓 ( 河 傳, 頁 332) 河 傳 中 寫 出 呂 碧 城 的 鄉 思, 歸 鄉 之 路 如 此 漫 長, 歸 鄉 夢 在 現 實 與 夢 境 中 穿 梭, 但 仍 是 無 法 歸 去 午 夜 夢 回, 難 以 成 眠, 外 面 是 冰 凍 不 喧 的 寂 靜 世 界, 但 鄉 思 的 心 情 不 斷 的 翻 轉 著, 可 是 歸 鄉 的 路 卻 如 同 被 冰 封 凍 住 般, 黑 夜 中 行 駛 而 去 的 車 響 聲, 更 襯 托 出 寂 靜 的 夜 和 客 居 他 鄉 孤 寂 的 心 情 即 使 所 居 住 的 地 方 是 仙 源, 但 仍 舊 是 客, 呂 碧 城 的 內 心 對 故 國 有 著 無 法 割 捨 的 眷 戀 醜 奴 兒 慢 一 闋 詞 同 樣 是 表 現 出 了 仙 源 與 故 國 的 思 鄉 情 懷 : 十 洲 澒 洞, 吾 道 倀 倀 何 往 對 滿 眼 蜃 樓 花 雨, 那 處 仙 源 浪 跡 遐 荒, 萬 方 多 難 此 憑 欄 孤 吟 去 國, 杜 陵 烽 火, 庾 信 江 關 夢 影 漸 稀, 宣 南 韻 事, 江 左 清 談 正 誰 向 天 山 探 雪, 渤 海 觀 瀾 來 日 奇 憂, 東 風 吹 送 到 雲 鬢 梅 枝 難 寄, 鄉 心 淒 黯, 笛 語 哀 頑 ( 醜 奴 兒 慢, 頁 148) 傳 說 海 上 有 十 處 仙 境, 然 而 對 呂 碧 城 而 言, 卻 是 迷 惘 不 知 該 歸 向 何 處, 仙 源 就 如 同 海 市 蜃 樓 般 虛 幻 而 不 實 際, 浪 跡 異 鄉, 心 裡 牽 掛 的 是 故 國 的 兵 荒 馬 亂, 烽 火 連 天, 與 杜 甫 庾 信 憂 民 懷 鄉 之 情 是 相 似 的 上 半 闋 先 從 仙 境 然 後 再 到 故 國 的 遙 想, 下 半 闋 則 轉 入 憶 舊 夢, 回 憶 的 是 當 年 在 故 國 與 名 士 淑 女 間 的 詩 詞 唱 和, 交 遊 往 來, 這 是 她 夢 中 的 宣 南 韻 事, 江 左 清 談 呂 碧 城 在 詞 作 中 常 會 呈 現 自 覺 的 書 寫 夢 境, 因 不 斷 的 回 憶 而 成 夢, 在 夢 中 追 憶 過 去, 醒 後 追 憶 夢 境 思 鄉 的 夢, 常 在 她 的 詞 作 中 出 現, 現 實 生 活 中 她 無 法 回 歸 故 國, 因 此 只 能 在 夢 境 中 重 遊 故 國 呂 碧 城 的 鄉 心 淒 黯 如 同 悲 涼 笛 聲 般 有 無 盡 的 哀 愁 對 呂 碧 城 而 言, 仙 源 仍 是 無 法 取 代 故 國, 即 使 身 居 仙 源, 對 故 國 仍 有 無 盡 的 牽 掛 73 見 金 縷 曲,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176
170 中 極 學 刊 六 結 語 呂 碧 城, 身 處 新 舊 遞 嬗 的 清 末 民 初, 跨 越 時 代 的 洪 流, 從 舊 時 代 走 向 世 界, 成 為 一 個 新 女 性, 在 女 性 角 色 的 認 同 上, 她 以 一 種 超 越 時 代 的 女 權 觀 點 認 同 女 性 柔 弱 的 本 質 身 為 新 女 性 的 她, 堅 持 舊 文 體 創 作, 將 自 我 與 歷 代 感 時 憂 國 的 知 識 份 子 並 列 在 清 末, 中 國 的 詞 體 早 已 形 成 了 一 個 完 整 嚴 密 的 系 統, 它 的 表 達 方 式 及 所 對 應 的 情 感 與 現 象, 已 經 由 歷 代 詞 家 建 立 起 密 不 可 分, 甚 至 是 固 定 的 聯 繫 74, 呂 碧 城 的 詞 體 創 作 自 然 而 然 會 受 到 限 制, 但 幸 運 的 是 處 在 新 舊 世 代 交 替 的 她 有 機 會 跨 出 國 門 走 向 世 界, 她 以 舊 文 體, 寫 異 國 所 見 之 事 物, 詞 境 之 新, 前 所 未 有 呂 碧 城 旅 居 在 海 外 的 期 間, 創 作 了 大 量 的 詞 作, 她 的 詞 作 擺 脫 了 女 子 閨 閣 之 作 的 定 向 範 疇, 生 活 的 經 歷 擴 展 了 她 的 視 野, 使 她 的 創 作 題 材 更 廣 闊, 意 境 也 更 深 遠, 她 用 舊 詞 體 開 創 出 新 詞 境, 寫 出 她 旅 居 異 鄉 的 見 識, 以 舊 詞 新 體 的 手 法 表 達 她 個 人 的 情 感 及 鄉 愁, 可 謂 是 近 代 女 詞 人 中 第 一 75 74 75 參 劉 納 編 著 : 呂 碧 城 評 傳. 作 品 選, 頁 33 錢 仲 聯 近 代 百 年 詞 壇 點 將 錄 : 地 陰 星 母 顧 大 嫂 呂 碧 城 聖 因 近 代 女 詞 人 第 一, 不 徒 畹 中 之 秀 見 呂 碧 城 著, 李 保 民 箋 注 : 呂 碧 城 詞 箋 注, 頁 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