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西藏:帝国浪漫与高原凝视 [ 美] 米家路 / 著 赵 凡 / 译 [ 摘要] 一百年来ꎬ西藏一直被西方奇观化ꎬ被构想成一个神秘而充满无穷魅力之地ꎮ 正如爱德华 赛义德批判 东方几乎是欧洲的发明 一样ꎬ西藏其实也是西方帝国主义的视觉虚拟化和叙述浪漫化的产物ꎮ 文章选取了 詹姆斯 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 ꎬ试图从景观视觉构成的角度去窥破西方帝国如何编织西藏为 世外桃源 的隐形密码ꎮ 文章引用了一些有关后殖民 种族 / 民族的论述ꎬ探讨了景观构造与权力的纠缠ꎬ剖析了从海景到 山景演变的浪漫景观美学ꎬ重新审视了这种文化想象中所注入的生物权力的问题ꎮ 文章认为:西方对西藏为 香格里拉 的极端迷恋并不反映西藏本身的令人不安的现实ꎬ而是西方帝国自身的身份及文化危机ꎬ西方帝国 主义的环游世界观不仅异化了西藏的自然景观ꎬ而且镂空了西藏文化及宗教的真实性ꎮ [ 关键词] 西藏ꎻ乌托邦ꎻ景观ꎻ权力ꎻ帝国想象ꎻ地缘政治ꎻ他者ꎻ奇观化 中图分类号:Ｉ１０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 ３９２６(２０１６)０４ ０１６８ ０７ 作者简介:米家路( Ｊｉａｙａｎ Ｍｉ) ꎬ男ꎬ美国新泽西学院英文及世界语言文学系副教授( 终身教授) 中文及亚洲研究学部 主任ꎬ研究方向:中西比较文学暨电影文化ꎻ赵凡(１９８７ ) ꎬ男ꎬ云南昆明人ꎬ云南艺术学院文化学院教师ꎬ研究方向:中国 现代文学ꎮ 云南 昆明 ６５０３０４ 在 １９００ 年ꎬ创造了著名传奇侦探夏洛克 福 之外的境地ꎮ 同样ꎬ福尔摩斯的转世归来正好契 尔摩斯的作家柯南 道尔ꎬ或许因为对自己所创 合了西方对西藏的通俗想象:奇迹 超越 期许以 造的偶像人物感到厌倦ꎬ在故事«最后一案» 里ꎬ福 及灵魂的智慧之地ꎮ 尔摩斯与他的大敌莫里亚蒂教授进行了一场终极 对决ꎬ以后者杀死了神探福尔摩斯而告终ꎮ 根据 道尔先生的原始情节ꎬ在与莫里亚蒂的决战中ꎬ福 尔摩斯坠入了莱辛巴赫瀑布且自此消声匿迹ꎮ 夏 洛克 福尔摩斯的死亡引起了读者的震惊ꎮ 读者 们询问 祈求甚至威胁道尔先生让福尔摩斯复活ꎬ 一 西藏:作为帝国主义幻想中的他者 历经数世纪ꎬ西藏确实在西方的想象中被描 绘成一组神圣而奇特的景象ꎬ正如地球上最后的 阿卡迪亚( Ａｒｃａｄｉａ) 梦中的香格里拉 永恒圣殿 禁地等等不一而足ꎮ 然而ꎬ当西藏被当作秘密圣 因为此时的福尔摩斯已经成为智慧 聪明与天才 地而加以幻想性的编织时ꎬ我认为ꎬ除去西方帝国 的终极代表ꎬ他将不幸的人们从邪恶犯罪的袭击 主义不断变换的口味之外ꎬ这种编织并未反映出 中拯救出来ꎮ 也许为了满足读者的要求ꎬ或安慰 西藏自身困顿的身份ꎮ 换言之ꎬ西藏自身的神圣 福尔摩斯迷们的心碎ꎬ道尔决定在«空屋» 里将福 图景成为了西方帝国主义幻想的发明ꎮ 在此种帝 尔摩斯复活ꎬ此故事登载于 １９０３ 年 ９ 月 ２６ 日的科 国主义想象的建构下ꎬ西藏最终以一个异托邦的 亲密伙伴华生诉说自己如何在这场死亡冒险中活 野蛮人 ꎬ立于老于世故的前工业中国与工业化与 利尔杂志( Ｃｏｌｌｉｅｒ ｓ Ｍａｇａｚｉｎｅ) ꎮ 福尔摩斯向他的 面貌示人 和平之境 简单 自然 住着 高尚的 下来ꎬ在他消失的三年间ꎬ他将自己扮成一位名叫 城镇化已然完结的西方之间的无人地带ꎮ 正如 Ｅ 西格森的挪威探险家ꎬ并且去了趟西藏: 我在西 藏旅行了两年ꎬ所以常以去拉萨跟大喇嘛在一起 消磨几天为乐ꎮ [１] ( Ｐ. ２５０ ２５１) 道尔之所以把对福尔 摩斯的复活安排在西藏而不是世界上任何别的地 方是有原因的ꎮ 因为ꎬ在西方公众的意识里ꎬ西藏 一直被视作英雄最后的避难所ꎬ一个存在于时空 钱德勒的描述: 我们向下凝望伟大的河流ꎬ近 一个世纪来它避免遭遇欧洲人的眼光ꎮ 在西藏的 中心ꎬ我们已然发现了阿卡迪亚 [２] ( Ｐ. ２２７) ꎮ 西方帝国主义对西藏的幻想之内核在于对其 景观的神话化 一种文化浪漫化的进程ꎬ以及 对西藏地标 喜马拉雅的视觉呈现ꎬ其中全然
语言文学 １６９ 裹挟着西方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ꎮ 从 Ｗ. Ｊ. Ｔ. 米 时常变为系统性的歪曲ꎬ这种歪曲通常用征服者 别的历史构造ꎬ反映内部政治与国家意识形态ꎬ亦 方学 并非欧洲对东方的随意幻想ꎬ却创造了 歇尔( Ｗ. Ｊ. Ｔ. Ｍｉｔｃｈｅｌｌ) 的观点来看ꎬ景观是一种特 反映国际间的全球趋势ꎬ 与帝国主义话语亲密裹 挟 [３] ( Ｐ. ５ ９) ꎮ 据赛义德 ( Ｓａｉｄ) 的观点ꎬ将东方再 造为 绝对 沉默的他者之过程中ꎬ地理学扮演了 一个重要的角色ꎬ它为西方的幻想提供了条理清 楚的叙述: 地理学从本质上为东方知识提供着事 实性的支撑ꎮ 所有潜藏的 不变的东方之特征被 和盘托出ꎬ这全都植根于地理学 [４] ( Ｐ. ２１６) ꎮ 因此ꎬ 隔绝而未知的西藏景观为欧洲帝国主义幻想提供 了某种未经玷污的白板ꎬ虚无的空间内投射并刻 写上了欧洲传统中理想而浪漫的景观 美丽 归化被征服者的方式进行ꎮ 正如赛义德写道ꎬ 东 理论 与 实 践 的 躯 干 内 含 大 量 的 资 料 贡 献ꎮ [４] ( Ｐ. ２１６) 历史上ꎬ揭开他者之谜的强烈愿望支配了西 方帝国主义对西藏的兴趣ꎬ这种兴趣始于 １９ 世纪 末西方对非洲 南美以及亚洲的完全殖民ꎬ结束于 对阿尔卑斯山 喀尔巴阡山 落基山和安第斯山等 世界高峰的探索ꎮ 皮特 弗莱明( Ｐｅｔｅｒ Ｆｌｅｍｉｎｇ) 评价道: 对于白人来说ꎬ西藏是世界上仅有的不 可抵达的区域ꎬ现存关于西藏的少量知识毋宁说 可以用于指导ꎬ不如说只是在逗引ꎮ [７] ( Ｐ. ４９) 英国 崇高 如诗如画ꎮ 结果ꎬ关于西藏激增的文字以及 皇家地理学会在对喜马拉雅这块仅存的处女地的 喜马拉雅之旅的记事具有如下的修辞特征: 广大 探索中扮演了推动者的角色:通过强加的普世价 的视野 独一无二的庄严景象ꎬ如画的场景与壮丽 值进行探索话语的挑选 控制与确认ꎬ地理学会为 的景观ꎮ [５] ( Ｐ. ７０) 乔治 怀特 ( Ｇｅｏｒｇｅ Ｗｈｉｔｅ) 描述 西藏的一篇短文阐明了此种特定的景观修辞: 从一片茂密森林的迷宫中ꎬ壮丽的景观突然 喜马拉雅山脉的探险活动提供资金 协调 训练与 文字出版ꎮ 因此在 １９ 世纪末ꎬ西藏旅行写作的合 法体裁被很好地确立起来ꎬ可以见于植物学 地理 浮现在我们面前ꎬ这景色使得我们的全部灵魂迷 学 语文学 鸟类学 人类学 建筑学 神学 民俗与 狂ꎮ 我们经历 了 一 阵 阵 新 鲜 的 风 景 并 为 此 而 满 旅行叙事的 资料贡献 之膨胀ꎮ 西藏突然间变成 足ꎬ 无 法 向 读 者 传 递 关 于 这 经 历 的 任 何 思 了实现西方帝国主义的愿望 梦想与权力的场所ꎬ 想ꎮ [６] ( Ｐ. １７７) 然而ꎬ作为原始的自然美景与未遭玷污的天 不仅帮助西方帝国主义重绘了科学知识的边界ꎬ 亦帮助西方帝国主义定义其自身的真正身份ꎮ 堂ꎬ对西藏景观的浪漫赞美是最成问题的ꎬ因为在 在将西藏发明为圣地的过程中ꎬ有两件重要 西方帝国的凝视下ꎬ对当地景观图画殖民的意识 的事情扭转了西方对西藏景观的想象:约翰 罗 形态在其中昭然若揭ꎮ 此种帝国凝视源于在对他 者的同质呈现中被暴力抹杀的差异性ꎮ 帝国凝视 导致了视觉愉悦的生产ꎬ这种愉悦极度地满足了 帝国霸权的无意识欲望ꎮ 对这一景观的幻想在帝 国主义的凝视下如何被生产又如何被消费的过程 进行解码ꎬ尤其揭示出操作帝国主义幻想的生产 机制ꎬ爱德华 赛义德的东方学批评为此提供了 最为恰切的揭示ꎮ 在赛义德的早期作品«东方学» (１９７９) 中ꎬ他 指出ꎬ东方的话语型构是一套完整的权力 / 知识操 斯金( Ｊｏｈｎ Ｒｕｓｋｉｎ) 在 １８５４ 年出版了五卷«现代画 家» ( Ｍｏｄｅｒｎ Ｐａｉｎｔｅｒｓ) 以及查尔斯 达 尔 文 则 在 １８５９ 年出版了划时代的«物种起源» ꎮ 罗斯金的 作品诞生于高山探险的 黄金时代 ꎬ并激发了对 山景全新的美学诠释 美学感知与美学经验ꎬ 系 统提炼了维多利亚晚期的山景美学观念 [５] ( Ｐ. １００) ꎮ 达尔文的进化论中自然选择的观点有助于改 变某种流行的态度:人迹罕至的高山乃是落后 荒 凉与可怕的蛮野之地ꎻ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却与此 相反ꎬ认为这些高山与所谓的西方文明一样ꎬ属于 控之产品ꎬ此种话语型构的创造源于西方帝国主 同样的进化谱系ꎮ 从这个角度来看ꎬ西藏与喜马 义的意识形态:满足西方自身的兴趣ꎬ确认西方的 拉雅 突然间占据了一个轨道ꎬ被卷入了关于来历 自我身份ꎬ 以 及 呈 现 欧 洲 议 程 设 置 的 明 确 需 要ꎮ 与起源 缺 少 的 一 环 进 化 的 方 向 及 目 标 诸 等 幻 西方帝国主义将东方发明为 重要他者 ( Ｓｉｇｎｉｆｉ ｃａｎｔ Ｏｔｈｅｒ) ꎬ并将其用以建立欧洲优等论以及统治 想ꎬ以及适者生存的幻想ꎮ [５] ( Ｐ. １１８) 最终ꎬ作为神圣 景观的永恒避难所的西藏便为西方所发明ꎮ 从乔 权力ꎮ 从赛义德的视角来看ꎬ东方学从未成为一 治 怀特中尉对穿越喜马拉雅山脉边界之经验的 种客观的 公正的知识形式ꎬ而总是裹挟着统治与 独特解释中可以看出ꎬ景观观看的美学经历自否 殖民的帝国意识形态ꎮ 如此看来ꎬ对东方的描绘 定视角到理想视角的转变ꎬ此一转变可以被清晰
１７０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 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６ 年第４ 期 地辨别: 不朽马可 波罗的叙述 ꎬ咀嚼着 于克 ( Ａｂｂｅ 所看到的风景ꎬ具有梦幻般诗意的景象ꎮ 虽然充 的描述 ꎬ 梦想有机会能一睹那个国度 [８] ( Ｐ. １２) ꎮ 在喜马拉雅的萨哈兰普尔( Ｓａｈａｒｕｎｐｏｒｅ) 附近 满美感ꎬ但却虚无缥缈 金字塔形盖雪的山顶ꎬ 似乎将自己升往另一个世界ꎬ整个顶峰是令人敬 畏的无上庄严ꎮ 此地山脉绵延模糊不分ꎬ似属仙 境ꎬ让想象沉醉于这奇妙的造物中ꎬ使这风景充满 Ｈｕｃ) 和普热瓦利斯基( Ｐｒｓｈｅｖａｌｓｋｙ) 对于西藏之旅 他对于未知 禁地 西藏的探险始于一种强烈的征 服意识: 我就像帖木儿一样踏上征服新帝国的征 程 [８] ( Ｐ. １５) ꎮ 但首先ꎬ一个征服者需要创造一个更 伟大 更高贵与更庄严的对手:一个值得将其征服 魅力ꎮ 终年积雪的区域那耀眼的纯白ꎬ间或使塔 的圣地ꎬ由此一来ꎬ对征服者最后的胜利便施以无 状的顶峰乌云缭绕ꎬ激发人们相信ꎬ它们是形成赖 比光荣的赞美ꎮ 换言之ꎬ创造一个理想景观 一个 以渴求天堂的一部分ꎮ [６] ( Ｐ. ９４) 阿卡迪亚不是用以拥抱ꎬ而是用以征服:创造是为 怀特对于喜马拉雅景观的视角精确地反映了 了毁灭ꎮ 所以在赫定旅行叙述的开头ꎬ他创造了 典型的罗斯金式的风景观念ꎬ其特征在于:高贵的 一幅非凡的理想山景ꎬ不可抵达ꎬ对在其之外的其 崇高性ꎬ圣洁的美丽与高尚的完美ꎬ颂扬终极的道 它地方门户紧闭ꎮ 正如他写道: 德与精神的纯洁 尊严及光荣ꎮ 在亚洲的心脏ꎬ地球上最高的山区那白雪茫 在西方帝国主义将西藏构造为神圣景观的过 茫的顶峰ꎬ面对太阳与星辰升起ꎮ 这便是为人所 程中ꎬ有两种特别的呈现模式因此被识别:对西藏 知的西藏或 雪域高原 ꎮ 喜马拉雅这 冬天的处 的征服以及被西藏征服ꎮ 这两种模式可以在两部 描述西 藏 的 书 中 找 到 第 一 部 是 出 版 于 １９３４ 年瑞典探险家斯文 赫定( Ｓｅｖｅｎ Ｈｅｄｉｎ) 的旅行叙 事作品«西藏的征服» ( Ａ Ｃｏｎｑｕｅｓｔ ｏｆ Ｔｉｂｅｔ) ꎻ第二 部则是英国小说家詹姆斯 希尔顿( Ｊａｍｅｓ Ｈｉｌｔｏｎ) １９３３ 年 的 小 说 «消 失 的 地 平 线» ( Ｌｏｓｔ Ｈｏｒｉｚｏｎ) ꎮ 接下来我将深入分析这两种模式ꎬ尽管具有表面 上的不同ꎬ然而在意识形态上它们却基于同样的 幻想:在帝国主义权力的凝视下ꎬ寻求他者差异性 的同质化ꎮ 所 ꎬ在其南方边界上形成一道壁垒ꎬ同时固定了 印度长夏的北方边界ꎮ 西藏与新疆被巨大的昆仑 山系相隔离ꎬ新疆为中亚的一部分ꎬ覆盖着令人窒 息的沙漠ꎮ 西藏内部同样布满了巨大的高山链ꎬ 几乎毫无例外的广布于东方与西方 禁止入内 的山脉给予这片土地不屈的反抗ꎮ 因此ꎬ西藏即 使在今天也是地球上为人所知最少 最难进入的 部分ꎮ[８] ( Ｐ. １１) 表面上这些描述听起来像是一份普通的地理 学报告ꎬ半科学性质的工作ꎬ但其中隐含着对幻想 二 征服的逻辑 中的西藏的精心营构ꎬ作为存在于时空之外最为 征服操纵于一种特定的霸权ꎬ接管对方的领 庄严 最难抵达的地方ꎬ赫定在稍后承认 为了人 土ꎬ侵占对方拥有的财产ꎬ并且使对方臣服于自己 的标准与价值ꎮ 对他者的征服在全球扩张中所向 披靡ꎬ并支配着西方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ꎮ 最显 类知识研究的目的ꎬ我已经了解到西藏是地球上 最难抵达的国度之一 [８] ( Ｐ. ７１) ꎮ 此种幻想的制造 激发了探索与征服这块禁地的欲望: 咬紧牙关ꎬ 著的征服形式通过武力实施ꎬ比如帝国主义者们 我们现在准备克服所有障碍ꎬ自然已经在我们脚 ｃｉｓ Ｅｄｗａｒｄ Ｙｏｕｎｇｈｕｓｂａｎｄ) 的带领下曾于 １９０４ 年 一个理想之地一旦被建构起来ꎬ随之而来的 在英国上校弗朗西斯 爱德华 扬赫斯班( Ｆｒａｎ 下升起ꎮ [８] ( Ｐ. ７２) 入侵了西藏ꎬ并征服了神秘拉萨的心脏ꎮ 然而征 便是使所有符合幻想制造欲望的品质注入理想之 服的另一种形式更巧妙 也更隐蔽ꎬ因此需要细致 地的景观之中ꎬ以便将日后征服的价值置于前台ꎮ 地考察以揭示其被掩盖的本性ꎮ 这样一来ꎬ征服 者不是经由军事部署而是经由意识形态 文化以 及美学标准将域外的奇迹归化为熟络的习俗ꎮ 斯文 赫定对其西藏之旅的叙述呈现出这样 一种征服逻辑:他是数本关于中亚旅行书籍的作 者ꎬ包括 «穿 越 戈 壁 滩» ( Ａｃｒｏｓｓ Ｔｈｅ Ｇｏｂｉ Ｄｅｓｅｒｔ) «热河:帝都与戈壁滩之谜» ( Ｊｅｈｏｌ: Ｃｉｔｙ ｏｆ Ｅｍｐｅｒ ｏｒｓ ａｎｄ Ｒｉｄｄｌｅｓ ｏｆ ｔｈｅ Ｇｏｂｉ Ｄｅｓｅｒｔ) ꎬ他年轻时便读过 首先ꎬ西藏被要求保持这 仙境般的美丽风景 ꎬ或 保存 地球上不存在与之匹敌的壮美 [８] ( Ｐ. ３３３ ３３５) ꎮ 最重要的是西藏从未被任何一个白人踏足过: 在 八月初ꎬ我们开始了迈向未知的进程ꎮ 每天都延 伸出白人未曾踏足过的新地方 [８] ( Ｐ. １８) ꎬ因此ꎬ西 藏是一个处女地ꎬ以其所有的自然之美等待着探 险者前 来 将 其 征 服ꎮ 其 次ꎬ 景 观 是 原 生 态 的 纯 洁 神圣 如画的ꎬ为西方帝国主义的目光唤起一
语言文学 种协调的视觉愉悦ꎮ 赫定说道: １７１ 综上所述ꎬ赫定对西藏的呈现戴上了西方帝 在这稀薄 干净的空气中ꎬ纯洁而变换的颜色 国意识形态的面具ꎮ 在帝国权力的凝视下派生出 装点着山脉 在山顶上ꎬ雪原在耀眼的白色中 的西藏景观总是服从于征服者的自我兴趣ꎬ用以 伸展ꎬ在洼处的中心ꎬ闪烁的湖面犹如身处沙石之 满足帝国的征服之梦ꎮ 正如赫定自言: 我梦想新 海中的绿松石ꎮ 在盛大的周遭中ꎬ身处此等壮景 的征服与奇异的冒险ꎮ 我的生命已然精彩无比ꎬ 所经历的敬仰如同踏入大教堂一般ꎬ二者拥有一 但未终结ꎮ 这是西藏ꎬ一块满是神秘与困惑的土 样的调谐作用ꎮ [８] ( Ｐ. ２８) 地ꎮ [８] ( Ｐ. １７３) 然而ꎬ征服并没有在西藏遭遇任何反 在如此奇幻的景致中旅行ꎬ周围被 透明如水 抗ꎬ因为那里没有什么可供征服的东西ꎻ理想的西 晶的水域 以及 终年积雪的山峰 包围ꎬ探险者的 藏并不存在ꎬ只存在于霸权幻想的发明中ꎮ 因此ꎬ 惊悚体验使他忍不住地喊出: 站立于地球上的这 征服的机制仅仅是面对自我的挣扎ꎬ归根结底:胜 一点是一种独一无二 妙不可言的经验! [８] ( Ｐ. ３３２) 再次ꎬ西藏景观的野性释放了一种自然美感与高 贵ꎬ并生 产 出 神 秘 的 力 量 与 激 情ꎮ 在 赫 定 看 来ꎬ 旷野有其自己的秘密ꎮ 翱翔于西藏山巅之上的 利者同时也为受害者ꎮ 三 香格里拉:乌托邦的挽歌 在西方探险家对西藏的初次探索中ꎬ展现于 精神ꎮ [８] ( Ｐ. ７４) 而不是 裸露 荒寂与隔绝 ꎬ荒芜与 他们眼前的西藏山景那原始的壮丽与自然的崇高 美与这里的壮丽景色一致 [８] ( Ｐ. ２８) ꎮ 在西藏尤其 述中可以看到ꎬ尽管他幻想西藏是一个理想之地ꎬ 沉闷ꎮ 对赫定来说 遍布这里的野生动物ꎬ其力与 可以享受那拥有壮丽光辉的 纯净之光 ꎮ 据罗斯 金看来ꎬ光的纯净与自然中的 某种圣洁 紧密相 关ꎮ[９] ( Ｐ. ２３０) 西藏富饶的光线常常让人如坠梦里ꎬ甚 而引发幻觉ꎮ 赫定写道: 山顶如金字塔般ꎬ带着终年光亮的雪帽ꎬ在山 间的峡谷中ꎬ蓝绿相间的冰川向湖面延展它们的冰 甲ꎬ碧空如洗ꎻ没有一丝风搅乱湖面ꎬ其光滑的表面 使他们震撼ꎬ甚至令他们惊惧ꎮ 在赫定的旅行叙 一个他必须征服的绝对他者ꎬ然而当他眼望壮丽 的山景时ꎬ他却感到超然 眩晕ꎬ他的想象力为巨 大的敬畏与恐惧充满ꎮ 但是ꎬ西藏一旦为西方所 知ꎬ因其地理上相对的隔绝与边缘ꎬ就变成了一个 为人们无拘无束想象的自由空间ꎬ然而这也产生 了另一种呈现西藏的形式:西藏作为一个没有使 西方正深陷惊惧 恐怖与矛盾的乌托邦ꎮ 这两种征服模式昭示了西方幻想中他者景观 的太阳如一粒泛着金光的球体ꎮ 猩红色的天空向 的根本 转 变ꎮ 正 如 米 歇 尔 勒 布 里 ( Ｍｉｃｈｅｌ Ｌｅ 东而去ꎮ 光辉即使从内部发散ꎬ山脉仍闪烁犹如 Ｂｒｉｓ) 指出: 即将终结的整个时代因为恐惧而回避 红宝石ꎮ[８] ( Ｐ. １９５ １９６) 山脉ꎬ然而之后对峡谷与瀑布的探索ꎬ却为了沉醉 于其中的惊惧与恐怖ꎮ [１０] ( Ｐ. ２４) 在此一语境中ꎬ詹 映射出奇妙的轮廓ꎬ连同山脉夺目的颜色 沉落 赫定沉醉于此种强烈的纯光与色彩中ꎬ他感 到自己正 沿着梦中风景滑翔 [８] ( Ｐ. １９５) ꎮ 也许可 姆斯 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１９３３) 代表 了沉醉其中的模式ꎬ或曰被西藏征服ꎮ① 归结为约翰 罗斯金所开启的浪漫景观美学的影 小说的情节很简单ꎮ 主人公康维从前是牛津 响ꎬ赫定对光与色彩显示出精妙的激赏ꎮ 下面一 大学的学生ꎬ曾登上阿尔卑斯山ꎬ一战中的老兵ꎬ 段显示出他对光之变化特别的敏感: 探索中国的著名探险家ꎬ与另外三名乘客登上从 夜晚提前了ꎮ 光亮越过东山之上ꎬ将白云点 白沙瓦撤退的小型客机ꎬ在喜马拉雅山区一个叫 亮为玫瑰色ꎬ映射在光滑的水面上ꎬ犹如花园ꎮ 当 做卡拉卡尔的山谷着陆ꎬ在当地的方言中卡拉卡 覆有白雪的一面山脉仍旧停留在地球的阴影中ꎬ 帐篷 的 华 冠 已 经 在 初 升 太 阳 的 第 一 束 光 下 闪 耀ꎮ [８] ( Ｐ. ３３５) 尔意为 蓝月亮 ꎮ 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神奇的 喇嘛庙叫做 香格里拉 ꎬ这地方在任何一张地图 上均未标出ꎮ[１１] ( Ｐ. ８０) 逗留于香格里拉期间ꎬ康维与 对美丽崇高的光线 色彩的幻想将西藏旷野 年龄过百的大喇嘛进行了好几次长会与秘谈ꎬ之 的虚幻经验呈现于读者眼前ꎻ如此ꎬ西藏被表现为 后他经历了戏剧性的精神觉醒ꎬ并被当作这位大 透明的他者ꎮ 正如毕肖普巧妙地指出: 对神奇光 喇嘛的转世ꎮ 因此小说清晰地叙述了康维的觉醒 芒与神秘颜色的赞美加强了西藏的他者性ꎬ使得 经验 精神追求 朝圣之旅以及在乌托邦香格里拉 这块地域位于现代世界的需求与重压之上ꎬ时空 的长途旅行ꎮ 然而ꎬ康维在香格里拉的精神觉醒 之外ꎮ [５] ( Ｐ. １６３) 之旅中ꎬ景观在指引这位旁观者的想象中扮演了
１７２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 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６ 年第４ 期 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ꎮ 起初ꎬ香 格 里 拉 被 想 象 为 世 界 之 轴 ( ａｘｉｓ ｍｕｎｄｉ) ꎬ世界的神秘中心 一个不同寻常的地 方 大山深处中不为人知的山谷 [１１] ( Ｐ. １６８) ꎬ被 环绕的群山阻隔在世界之外的隐蔽空间ꎮ 康维如 所征服并沉醉其中ꎮ 康维的觉醒巧妙地反映出他 对香格里拉景观态度上的转变ꎮ 换言之ꎬ康维在 神秘王国的长途旅行同样使得他最终对香格里拉 的真理有所觉悟ꎮ 康维的景观经验经历了一种根本的转变ꎬ用 约翰 罗斯金的话来说就是从 幽暗之山 到 光 此描述: 往下看ꎬ景 色 更 是 宜 人ꎬ 岩 壁 垂 直 的 向 下 延 伸ꎬ形成一条裂缝ꎮ 这可能是远古时期一次地壳 裂变后形成的ꎮ 峡谷犹如深渊一般迷雾朦胧ꎬ只 见谷底一片翠绿ꎬ郁郁葱葱ꎮ 风被阻挡在外边ꎬ喇 嘛寺高高在上ꎮ 在康维看来ꎬ这里真是一个非常 辉之山 [９] ( Ｐ. ３０９ ３７４) ꎬ例如从对山的广大与力量感 到威胁ꎬ引发恐惧的 群山之哀 [９] ( Ｐ. ３２７) ꎬ到崇高 绝美的 群 山 净 化 创 造 灵 魂 的 力 量 的 群 山 治 愈 [９] ( Ｐ. ３３７) ꎮ 起初当飞机飞跃喜马拉雅山上空之 时ꎬ康维向外凝视下方的群山ꎬ他被绵延的雄伟所 迷人的地方ꎬ可是即使这里有人住的话ꎬ他们肯定 惊惧ꎬ突然感到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怖ꎮ 他被广大 被远处无法翻越的高山完 全 阻 断 了 与 外 界 的 联 的荒野震动得心惊胆颤ꎬ并表现出强烈的厌恶: 系ꎮ [１１] ( Ｐ. ５７) 过了一会儿ꎬ他转头往窗外看去ꎮ 碧空如洗ꎬ 世界之轴 的特征在于宁静 和谐 与 和 平: 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ꎬ梦一般的景色涌入他的眼 亮ꎬ星星显得分外明亮ꎮ 雄伟的卡拉卡尔雪峰上 吸了出来ꎮ 远远望去ꎬ在遥远的天边ꎬ层峦叠嶂的 一切都深深地沉浸在平静之中ꎮ 天空中没有月 弥漫着淡淡的蓝色光辉ꎮ [１１] ( Ｐ. １０２) 对于康维来说ꎬ 香格里拉总是那样的宁静安详ꎬ却又像忙碌的蜂 帘ꎬ美得令人窒息ꎬ仿佛一下子把他肺里的空气都 雪峰被冰雪装点得银装素裹ꎬ看上去就好像是漂浮 在广袤的云海上ꎮ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周ꎬ然后向 巢总有未尽的事可做ꎮ 康维沉浸在这天堂般的宁 西飞去ꎬ渐渐地与地平线重叠在一起ꎮ 那耀眼的强 静世界ꎬ 绝无仅有的非凡的哲理与其说是占据不 光色彩斑斓ꎬ甚至有些花哨ꎬ仿佛是一些如痴如狂 如说是抚慰了他的心灵 [１１] ( Ｐ. １５２) ꎮ 的印象派大师们在画布上挥毫泼墨的作品 一 在康维眼中ꎬ香格里拉的泰然可以超越所有 般的东西很难给康维留下印象ꎬ而且他有种习惯ꎬ 肤色与种族偏见ꎬ同时 包容无数奇怪而平凡的行 不太关注 风景 ꎬ尤其是那些 著名风景区 当 [１１] ( Ｐ. １５３) ꎮ 空气纯净无污ꎬ 即使是没有阳光的 时候ꎬ气候也非常温暖舒适 [１１] ( Ｐ. ８９) ꎮ 看珠穆朗玛峰的日出景观ꎬ他却对世界第一高峰感 到很失望ꎮ 但是此时窗外令人生畏的壮丽景象却 那稀薄的空气中有一抹淡淡的云烟ꎬ在瓷青 完全不同ꎬ它没有一点矫揉造作ꎬ那耸立的冰山雪 色天空的映衬下ꎬ好似梦境一般ꎮ 他的每一次呼 峰和悬崖峭壁蕴藏着某种自然而奇异的力量ꎬ似 吸ꎬ每一 次 扫 视 都 处 在 一 种 深 深 迷 醉 的 平 静 之 乎稍靠近就会冒犯到它的庄严与神圣ꎮ[１１] ( Ｐ. ３１) 中ꎮ[１１] ( Ｐ. ５８) 当他持续凝视这壮丽的山峰ꎬ他感觉极度的 此外ꎬ香格里拉对于生命所必需的一切均蕴 藏丰富: 山谷简直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天堂ꎬ土地肥 沃ꎬ物产丰富ꎮ 在几千英尺的范围内ꎬ垂直距离的 温差就跨越了温带和热带的气候ꎮ 各种各样的农 作物浓密地生长着ꎬ没有一寸荒废的土地ꎮ [１１] ( Ｐ. ８９) 康维在 与 大 喇 嘛 会 面 并 倾 听 了 他 的 教 诲 之 孤立ꎬ 遥不可及ꎬ与世隔绝 ꎬ 远方 的山峰向他 显示 清冷的寒光 ꎬ一副 阴沉 渺无人烟 以 及 最不友善 的面孔ꎮ 在进入香格里拉之前ꎬ尽 管他总是将注意力放在令人生畏的 壮观的原始 景象 ꎬ但他仍在琢磨耀眼的卡拉卡尔那 世界上 最摄人心魄的山景 ꎮ 然而ꎬ当康维进入香格里拉 之后ꎬ他观看山景的视角逐渐支配于他的觉醒之 后ꎬ他发现香格里拉事实上保存着智慧之源 青年 路ꎬ并使得体验景观的视角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ꎮ 的灵药与世界未来的新希望ꎮ 他最终在香格里拉 与其说康维从这雄伟的群峰中感到孤立ꎬ不如说 感到如家一般的满足ꎬ并获得了大喇嘛向他显示 的 沉 静 和 深 邃 成 熟 智 慧 以 及 清 晰 记 忆 的 魅 力 ꎬ以及时间的真义 那件你们西方国家越 是追 求 越 是 失 去 得 多 的 稀 罕 的 宝 贝 礼 物 [１１] ( Ｐ. １２７) ꎮ 康维完全被香格里拉庄严的力与美 有了 熟悉的亲切感 : 他凝望着那闪着银光的金 字塔状的雪峰卡拉卡尔 确实如此ꎬ当康维继 续凝望窗外的时候ꎬ一种更深沉的宁静在他的体 内蔓延ꎬ仿 佛 脑 海 里 眼 睛 里 全 都 是 这 壮 美 的 奇 观 [１１] ( Ｐ. ６８) ꎬ 此刻的香格里拉可爱至极ꎬ 在每一
语言文学 １７３ 份可爱中都蕴藏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神秘ꎮ 空气清 惧ꎮ [１２] ( Ｐ. ２４２) 自从一战后ꎬ康维对价值的失落充满 凉而宁静ꎬ似乎停止了流动ꎬ而卡拉卡尔山巨大的 创伤体验ꎬ对战后精神的空虚感到失望ꎬ而在西藏 顶峰看上去仿佛比白天更加接近 [１１] ( Ｐ. ８３) ꎮ 香格 的朝圣之旅则给予他智慧的力量ꎬ将他从战后的 里拉不再对他显现敌意 古怪与野蛮ꎻ相反ꎬ他有 失落感中拯救出来ꎮ 正如米歇尔 勒布里对浪漫 了一种归家之感: 他从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感到一 主义时期的西方人对东方的幻想的研究中指出: 种超凡的舒适和安定ꎬ这种感觉如此的真实ꎬ他实 别处ꎬ一个或许摆脱了自身重负的男人的渴 在太喜欢呆 在 香 格 里 拉 了ꎮ 这 里 的 空 气 使 人 平 望之域ꎬ时空之外ꎬ这些立即被视作流浪与家园的 静ꎬ而它的神秘又让人兴奋ꎬ所有的感觉都令人愉 所在ꎮ[１３] ( Ｐ. １６１) 快而惬意ꎮ [１１] ( Ｐ. １０２) 康维在香格里拉的奇妙之旅恰切地展现了西方对 康维在与大喇嘛的几次长谈过后全然转变ꎬ 东方的想象:一个安稳 永恒的乌托邦ꎮ 最富戏剧性的一刻在于与此同时出现了一幅相对 从这一角度来看ꎬ西藏的神圣化并没有反映 照的神奇景观ꎮ 也就是说在他完全被香格里拉的 出西藏的现实ꎬ却反映出萦绕西方的深远的价值 力量所征服之时ꎬ也正是他最终的觉醒之日ꎮ 他 叹服于大喇嘛的力量ꎬ在这以后 可突然之间 危机( 大萧条与纳粹主义的兴起) ꎮ 因此ꎬ西藏在 全球性的大灾难中地位上升ꎬ这不仅仅与西方身 一种由衷的冲动一把将他拽住ꎬ使他做出了从未 份相关ꎬ同时与世界文明甚至于人类自身的生存 对 任 何 人 做 过 的 事: 他 跪 了 下 来ꎬ 不 知 缘 与延续紧密相连ꎮ 詹姆斯 希尔顿笔下的香格里 由ꎮ [１１] ( Ｐ. １３０) 一个新观点: 康维对香格里拉的臣服拥有了 香格里拉还从未把如此浓缩的魅力展现在他 眼前ꎮ 山谷梦幻般安然静卧于山崖的边缘ꎬ仿佛 就是一池幽深沉静的水泊ꎬ切合他此时平静的思 绪ꎮ [１１] ( Ｐ. １３０) 拉是神奇西藏的主要象征ꎮ 在康维觉醒的最后一 步ꎬ大喇嘛为康维揭示了世界未来的样貌:一场被 称之为 黑暗时代 的空前大风暴将会摧毁整个世 界: 每 一 朵 文 明 之 花 以 及 人 类 的 一 切 ꎮ 战 争 权力与科学的消弭可以防止灾难的发生ꎬ唯有 香格里拉才能提供仅有的出路: 在大喇嘛将康维认作自己的转世时ꎬ觉醒后 可是即将来临的 黑暗时代 将要给整个世界 的幸福变得更强烈: 我的孩子ꎬ我已经等你很久 罩上棺盖ꎬ没有漏网之鱼ꎬ也不会有庇护所ꎬ除了 了ꎮ 我曾坐在这间屋里召见过许多新到者ꎬ我观 那太隐秘而无法发现或太卑微而没人注意的地方 察他们的眼神ꎬ静听他们的声音ꎬ一直希望有一天 才 会 幸 免 于 难ꎮ 而 香 格 里 拉 可 能 是 两 者 兼 能盼到你ꎮ [１１] ( Ｐ. １５８) 他发现自己成为了景观的一 备ꎮ[１１] ( Ｐ. １５８) 部分: 他时常会感觉被一种深层的精神力量所侵 香格里拉可以提供希望与精神智慧来应付这迫近 占ꎬ仿佛香格里拉就是生命的精华ꎬ萃取自年龄的 的世界危机ꎮ 在大喇嘛的末日预言中ꎬ只有香格 魔力之中ꎬ在与时间和死亡的角逐中奇迹般地保 里拉才蕴藏着世界未来的种子: 存了下来ꎮ [１１] ( Ｐ. １３９) 在康维的精神追求中ꎬ香格里 我还预见到ꎬ在遥远的地方ꎬ一个新的世界将从 拉呈现出新的面貌:灵魂的圣地在他身上播撒下 废墟中崛起ꎬ虽然艰难却充满希望ꎬ寻找它所失去的 不可抵御的咒语ꎬ由此便可以使他实现涅槃: 传奇般的宝贵财富ꎮ 一切就在这里啊ꎬ我的孩子ꎬ藏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得到一种身心合 一的满足感 他正沉迷于香格里拉的神奇魅力 在蓝月亮谷的重峦叠嶂中ꎬ奇迹般的保存下来为的是 一次新的 文艺复兴 的诞生 [１１](Ｐ. １５８ １５９) 之中ꎮ 蓝月亮俘获了他的心ꎬ无处逃脱ꎮ 银装素 讽刺的是ꎬ大喇嘛的预言最终被历史证实了ꎮ 裹的山体在一片无法接近的纯净的包围中泛出熠 紧随而至的二战与原子弹在日本的爆炸便成为一 熠的光芒ꎬ再转眼看向那幽深葱郁的山谷令他感 场差点摧毁整个世界的黑暗风暴ꎮ 然而从废墟中 到目 眩ꎻ 整 个 就 是 一 幅 无 与 伦 比 的 绮 丽 画 诞生的并非一个新世界ꎬ而是战后冷战的世界秩 卷ꎮ [１１] ( Ｐ. １４６) 因此ꎬ香格里拉为康维带来了希望ꎬ并且治愈 了他的身份危机ꎬ最终促使他从西方文化精神理 序ꎬ这不仅给人类带来更多灾难ꎬ同时也摧毁了香 格里拉ꎬ以及为未来的希望保存着最后种子的蓝 月亮ꎮ 想的破灭中获得拯救ꎮ 香格里拉 被证明是一剂 目前为止ꎬ我们讨论了西方帝国主义想象中 良 药ꎬ 解 救 全 球 对 于 文 明 世 界 崩 溃 的 恐 呈现西藏的两种形式:字面上对西藏的征服以及
１７４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 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６ 年第４ 期 象征性的被西藏征服ꎮ 两种形式都将西藏作为他 者进行幻想性的建构ꎮ 第一种创造了作为圣地的 西藏并将其征服ꎬ而后一种则创造了作为乌托邦 的西藏并被其征服ꎮ 然而ꎬ在扭曲西藏的幻想中ꎬ 他们均基于一个简单的意识形态背景ꎮ 依罗兰 注释: ①据夏伟( Ｏｒｖｉｌｌｅ Ｓｃｈｅｌｌ) ꎬ«消失的地平线» 是第一部由伊恩 巴兰坦( Ｉａｎ Ｂａｌｌａｎｔｉｎｅ) 在 １９３９ 年出版的平装本ꎮ 弗兰克 卡普 拉( Ｆｒａｎｋ Ｃａｐｒａ) 以此在 １９３７ 年摄制了一部成功的电影ꎬ并获得了 两个学院奖( 艺术设计与剪辑) ꎮ 电影音乐的重新制作于 １９７３ 年 完成ꎮ 巴特( Ｒｏｌａｎｄ Ｂａｒｔｈｅｓ) 的看法ꎬ任意一种神话的创 参考文献: 使其消失 [１４] ( Ｐ. １２１) ꎮ 从征服到被征服的奇观幻想 Ｖｏｌ. ＩＩ. Ｅｄ. ｉｎｔｒｏ. Ｗｉｌｌｉａｍ Ｓ. Ｂａｒｉｎｇ Ｇｏｕｌｄ.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Ｃｌａｒｋｓｏｎ 个地方( ａ ｐｌａｃｅ) 变成了这个地方( ｔｈｅ ｐｌａｃｅ) 或者 ｎｏｌｄꎬ １９０５. 造不是为了掩盖什么ꎬ而是 将其功能扭曲ꎬ而不 中ꎬ西藏的呈现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ꎬ即西藏从某 乌有之地( ｎｏｎ ｐｌａｃｅ) ( 正如希腊词 乌 托邦 ( Ｕ ｔｏｐｉａ) 所暗示的那样) ꎮ 将西藏视作一个地理上的实体来征服ꎬ特别 是一个便于发现并探索其奥秘的未知之地ꎻ将西 藏幻想为充满希望 承诺与灵魂拯救的乌托邦并 使人臣服于它ꎬ这些便是将西藏建构为一个仅仅 存在于时空之外的地方ꎮ 因此ꎬ西藏在现实世界中 的文化身份与景观身份不得不为了维持其象征意 义而遭到扭曲ꎮ 正如皮特 毕肖普指出: 西藏不 仅仅是某个存在于西方的全球性想象之中的地方ꎮ 世纪之交的几年间ꎬ西藏变成了这个地方 热衷 于西藏与中亚的探险者为之欢呼雀跃ꎻ西藏似乎 触碰到时代想象的某些基本面ꎮ [５] ( Ｐ. １４３) 当然ꎬ将 西藏作为仅有的圣地来幻想ꎬ一方面ꎬ触及了西方 文化自身的身份危机ꎬ另一方面ꎬ触及了西方帝国 主义凝视的意识形态ꎬ经由帝国主义的宏大叙事 将文化差异与他者肆意抹去ꎮ ( 本文是根据我的英文论文 Ｃｏｎｓｕｍｉｎｇ Ｔｉｂｅｔ: Ｉｍｐｅｒｉａｌ Ｒｏｍａ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ｈｅ Ｗｒｅｔｃｈｅｄ ｏｆ ｔｈｅ Ｈｏｌｙ Ｐｌａｔ ｅａｕ ꎬ由赵凡翻译成中文ꎬ特以致谢ꎮ) [ １ ] Ｄｏｙｌｅꎬ Ｓｉｒ Ａｒｔｈｕｒ Ｃｏｎａｎ. Ｔｈｅ Ａｎｎｏｔａｔｅｄ Ｓｈｅｒｌｏｃｋ Ｈｏｌｍｅｓ. Ｎ. Ｐｏｔｔｅｒꎬ １９６７. [２] Ｃａｎｄｌｅｒꎬ Ｅ. Ｔｈｅ Ｕｎｖｅｉｌｉｎｇ ｏｆ Ｌｈａｓａ. Ｌｏｎｄｏｎ: Ｅｄｗａｒｄ Ａｒ [３] Ｍｉｔｃｈｅｌｌꎬ Ｗ. Ｊ. Ｔ. ꎬ ｅｄ.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ａｎｄ Ｐｏｗｅｒ. Ｃｈｉｃａｇｏ ａｎｄ Ｌｏｎｄｏｎ: Ｔｈｅ Ｕ ｏｆ Ｃｈｉｃａｇｏ Ｐꎬ１９９４. [４] Ｓａｉｄꎬ Ｅｄｗａｒｄ. Ｏｒｉｅｎｔａｌｉｓｍ.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Ｖｉｎｔａｇｅꎬ １９７９. [５] Ｂｉｓｈｏｐꎬ Ｐｅｔｅｒ. Ｔｈｅ Ｍｙｔｈ ｏｆ Ｓｈａｎｇｒｉ Ｌａ: Ｔｉｂｅｔꎬ Ｔｒａｖｅｌ Ｗｒｉｔ ｉｎｇ ａｎｄ ｔｈｅ Ｗｅｓｔｅｒｎ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Ｓａｃｒｅｄ 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 Ｂｅｒｋｅｌｅｙ: Ｕ ｏｆ Ｃａｌｉ ｆｏｒｎｉａ Ｐꎬ １９８９. [６] Ｗｈｉｔｅꎬ Ｇｅｏｒｇｅ. Ｖｉｅｗｓ ｉｎ Ｉｎｄｉａꎬ Ｃｈｉｅｆｌｙ ａｍｏｎｇ ｔｈｅ Ｈｉｍａｌａ ｙａｎ Ｍｏｕｎｔａｉｎｓꎬ １８２５. Ｅｔｅｒｎａｌ Ｈｉｍａｌａｙａ. Ｅｄ. Ｈ. Ａｈｌｕｗａｌｉａ. Ｎｅｗ Ｄｅｌｈｉ: Ｉｎｔｅｒｐｒｉｎｔꎬ １９８２. [７] Ｆｌｅｍｉｎｇꎬ Ｐｅｔｅｒ. Ｂａｙｏｎｅｔｓ ｔｏ Ｔｉｂｅｔ: Ｔｈｅ Ｆｉｒｓｔ Ｆｕｌｌ Ａｃｃｏｕｎｔ ｏｆ ｔｈｅ Ｂｒｉｔｉｓｈ Ｉｎｖａｓｉｏｎ ｏｆ Ｔｉｂｅｔ ｉｎ １９０４. Ｌｏｎｄｏｎ: Ｒｕｐｅｒｔ Ｈａｒｔ Ｄａｖｉｓꎬ １９６１. [ ８] Ｈｅｄｉｎꎬ Ｓｖｅｎ. Ａ Ｃｏｎｑｕｅｓｔ ｏｆ Ｔｉｂｅｔ.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Ｅ. Ｐ. Ｂｕｔｔｏｎꎬ １９３４. [９ ] Ｒｕｓｋｉｎꎬ Ｊｏｈｎ. Ｍｏｄｅｒｎ Ｐａｉｎｔｅｒｓ. Ｖｏｌｓ. ２ ４. Ｌｏｎｄｏｎ: Ｊ. Ｍ. Ｄｅｎｔꎬ １９０６. [１０] Ｌｅ Ｂｒｉｓꎬ Ｍｉｃｈａｅｌ. Ｒｏｍａｎｔｉｃｓ ａｎｄ Ｒｏｍａｎｔｉｃｉｓｍ. Ｇｅｎｅｖａ: Ｓｋｉｒａꎬ １９８１. [１１] Ｈｉｌｔｏｎꎬ Ｊａｍｅｓ. Ｌｏｓｔ Ｈｏｒｉｚｏｎ.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Ｗｉｌｌｉａｍ Ｍｏｒｒｏｗꎬ １９３３. [１２ ] Ｓｃｈｅｌｌꎬ Ｏｒｖｉｌｌｅ. Ｖｉｒｔｕａｌ Ｔｉｂｅｔ: Ｓｅａｒｃｈｉｎｇ ｆｏｒ Ｓｈａｎｇｒｉ Ｌａ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Ｈｉｍａｌａｙａｓ ｔｏ Ｈｏｌｌｙｗｏｏｄ.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Ｏｗｌ Ｂｏｏｋꎬ ２０００. [１３] Ｌｅ Ｂｒｉｓꎬ Ｍｉｃｈａｅｌ. Ｒｏｍａｎｔｉｃｓ ａｎｄ Ｒｏｍａｎｔｉｃｉｓｍ. Ｇｅｎｅｖａ: Ｓｋｉｒａꎬ １９８１. [１４] Ｂａｒｔｈｅｓꎬ Ｒｏｌａｎｄ. Ｍｙｔｈｏｌｏｇｉｅｓ. Ｔｒａｎｓ. Ａｎｎｅｔｔｅ Ｌａｖｅｒｓ.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Ｈｉｌｌ ａｎｄ Ｗａｎｇꎬ １９７２. 收稿日期:２０１６ ０１ １５ 责任编辑 申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