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材料與唐宋女性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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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66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明 清 間 的 妓 女 與 文 人 一 前 言 王 鴻 泰 十 六 世 紀 初 來 到 中 國, 在 中 國 境 內 旅 行 了 三 個 多 月 的 回 教 徒 阿 里 阿 克 巴 爾, 在 他 寫 的 中 國 紀 行 中 特 別 列 了 妓 院 與 妓 女 的 篇 章, 其 中 說 : 在 中 國 沒 有 一 個 城 市 不 設 妓 女 活 動 的 單 獨 地 區 有 些 城 市 有 五 百 家 妓 院, 有 的 甚 至 有 上 千 家 這 些 女 人 都 是 些 犯 了 罪 的 貴 官 們 的 女 兒 1 雖 然 阿 里 阿 克 巴 爾 的 瞭 解 並 不 很 正 確, 如 妓 女 都 來 自 犯 官 家 屬 之 說, 或 城 市 中 有 妓 女 活 動 的 特 定 區 域 等, 都 不 完 全 符 合 十 六 世 紀 的 社 會 實 情 這 些 誤 解 可 能 是 出 於 他 走 馬 看 花 而 未 能 深 究 的 緣 故 同 樣 地, 五 百 甚 至 上 千 家 妓 院 的 數 目 在 這 種 印 象 式 的 記 載 中 也 難 以 證 實 不 過, 這 段 記 載 顯 示, 各 個 城 市 普 遍 地 都 設 有 妓 院 以 及 城 市 中 妓 院 數 量 之 高 留 給 阿 里 阿 克 巴 爾 深 刻 的 印 象 除 了 這 個 回 教 徒 對 外 國 文 化 的 觀 察 外, 明 代 後 期 的 謝 肇 淛 ( ) 在 五 雜 俎 一 書 中 也 有 類 似 的 描 述 : 今 時 娼 妓 布 滿 天 下, 其 大 都 會 之 地 動 以 千 百 計, 其 他 窮 州 僻 邑, 在 在 有 之, 終 日 倚 門 獻 笑, 賣 淫 為 活, 生 計 至 此, 亦 可 憐 矣 2 對 於 首 都 北 京, 他 甚 至 說 : 燕 雲 只 有 四 種 人 多 : 奄 竪 多 於 縉 紳, 婦 女 多 於 男 子, 娼 妓 多 於 良 家, 乞 丐 多 於 商 賈 3 這 樣 的 評 論 當 然 不 能 作 為 確 實 的 量 來 看 待, 但 如 同 前 述 阿 里 阿 克 巴 爾 的 記 載, 這 些 都 顯 示 出 他 們 注 意 到 娼 妓 是 明 清 城 市 社 會 中 一 種 突 出 的 現 象 這 些 充 斥 在 城 市 中 或 城 市 周 邊 的 妓 女, 不 但 數 量 可 觀, 其 活 動 形 態 也 有 極 大 的 差 異, 其 下 焉 者, 但 以 出 賣 身 體 謀 生, 上 等 者, 則 可 能 優 游 於 社 會 名 流 之 間 這 種 差 異 除 了 個 人 姿 色 有 別 外, 也 與 整 體 社 會 文 化 的 發 展 相 關 簡 單 地 說, 妓 女 是 個 可 塑 性 很 高 的 社 會 角 色, 這 種 塑 造 工 作 可 說 是 其 個 人 資 質 ( 不 只 是 身 體 ) 與 整 體 社 會 文 化 間 互 動 的 過 程, 同 時 這 個 塑 造 過 程 也 是 一 種 文 化 創 造 的 過 程 本 文 關 心 的 即 是 這 種 與 社 會 文 化 發 展 相 關 的 妓 女 現 象 明 清 間 城 市 中 為 數 眾 多 的 妓 女, 隨 著 城 市 內 外 頻 繁 的 人 口 流 動 與 互 動, 在 其 中 進 行 著 頻 繁 的 男 女 交 往 活 動, 在 此 交 往 過 程 中, 一 方 面 塑 造 了 頗 為 獨 特 的 妓 女 形 態, 即 造 就 文 人 化 之 名 妓 的 出 現, 另 一 方 面 則 開 創 出 別 致 的 情 藝 文 化 這 種 文 人 化 名 妓 的 活 動 與 情 藝 文 化 的 開 展 是 同 時 並 存, 而 且 是 相 互 創 造 的 關 係 不 過, 為 了 分 析 時 的 方 便, 本 文 暫 將 此 兩 者 分 開 加 以 討 論, 第 一 部 分 先 以 名 妓 為 主 體, 考 察 其 融 入 文 人 圈, 以 致 文 人 化 的 過 程 ; 第 二 部 分 則 以 士 人 為 1 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副 研 究 員 阿 里 阿 克 巴 爾 著, 張 至 善 編, 中 國 紀 行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 1988), 第 11 章, 妓 院 和 妓 女, 頁 謝 肇 淛, 五 雜 俎 ( 臺 北 : 偉 文 圖 書 出 版 社,1977), 卷 8, 人 部 四, 頁 199 謝 肇 淛, 五 雜 俎, 卷 3, 地 部 一, 頁 56

2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67 主 題, 討 論 其 如 何 與 名 妓 互 動, 而 由 此 營 造 其 情 藝 生 活, 並 考 察 此 種 情 藝 生 活 的 經 營 如 何 擴 展 為 一 種 獨 特 的 社 會 文 化 妓 女 的 文 人 化 明 代 初 期, 政 權 曾 一 度 建 立 官 妓 制 度, 有 比 較 明 確 的 官 私 妓 的 區 劃 中 期 以 後, 政 治 勢 力 差 不 多 已 全 然 撤 出 對 妓 女 活 動 的 干 預, 而 原 本 出 自 俘 虜 罪 犯 或 其 家 屬 等 官 奴 婢 身 分 的 官 妓, 因 為 買 良 為 娼 的 盛 行, 已 經 模 糊 了 官 妓 的 界 線 同 時, 由 於 官 僚 在 法 律 的 執 行 上 無 法 有 效 取 締 非 法 營 業 的 私 娼, 所 以 原 本 不 隸 於 官, 家 居 而 賣 姦 者 4 的 私 娼, 在 實 際 營 業 上 也 走 出 家 庭 範 圍, 私 設 娼 肆 卻 公 開 營 業 ; 相 對 而 言, 官 妓 經 營 不 善 也 可 能 淪 為 流 動 娼 妓 如 此, 無 論 在 法 律 身 分 的 界 定 上, 或 實 際 的 營 業 方 式 上, 官 妓 與 私 妓 的 界 線 差 不 多 都 已 泯 滅 滿 清 入 關 後, 曾 有 解 放 賤 民, 革 除 樂 戶 的 措 施, 5 這 種 措 施 對 個 人 的 影 響 如 何 且 不 論, 就 妓 女 活 動 之 整 體 趨 勢 而 言, 可 說 無 關 宏 旨, 最 多 它 只 是 讓 在 明 代 時 已 名 存 實 亡 的 官 妓, 更 進 一 步 地 名 實 俱 亡 要 之, 明 代 早 期 娼 妓 的 產 生 可 以 說 主 要 由 政 治 力 量 所 造 成, 而 明 中 期 以 後, 娼 妓 之 產 生 則 主 要 由 經 濟 性 因 素 在 發 揮 影 響 力 既 然 妓 女 的 營 生 活 動 幾 乎 無 所 差 別 地 同 處 於 自 由 競 爭 的 市 場, 以 傳 統 官 妓 與 私 娼 的 區 別 來 辨 識 妓 女 活 動 的 方 式, 在 這 個 已 市 場 化 的 環 境 並 無 法 呈 顯 出 具 體 的 社 會 意 義 所 以, 為 了 重 新 理 解 城 市 中 的 妓 女 活 動, 就 必 須 穿 透 法 律 身 分 的 分 別, 而 由 她 們 實 際 的 活 動 情 形 另 立 分 類 架 構 張 岱 ( ) 在 陶 庵 夢 憶 4 5 謝 肇 淛, 五 雜 俎, 卷 8, 人 部 四, 頁 199 參 王 書 奴, 中 國 娼 妓 史 ( 上 海 : 上 海 書 店,1992), 頁 馮 爾 康 常 建 華 著, 清 人 社 會 生 活 ( 天 津 : 人 民 出 版 社,1990), 第 1 章, 第 4 節, 賤 民 及 其 局 部 解 放 168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中 敘 及 妓 女 時, 提 供 了 一 個 有 趣 的 分 類 方 式 : 廣 陵 二 十 四 橋 風 月, 邗 溝 尚 存 其 意 渡 鈔 關 橫 亘 半 里 許, 為 巷 九 條, 巷 口 狹 而 腸 曲, 寸 寸 節 節 有 精 房 密 戶, 名 妓 歪 妓 雜 處 之 名 妓 匿 不 見 人, 非 嚮 道 莫 得 入 歪 妓 多 可 五 六 百 人, 每 日 傍 晚, 膏 沐 薰 燒, 出 巷 口, 倚 徙 盤 礴 茶 館 酒 肆 之 前, 謂 之 站 關 6 張 岱 以 名 妓 歪 妓 來 區 分 揚 州 地 區 的 妓 女, 這 種 分 類 法 擺 脫 法 律 身 分 的 考 慮, 完 全 由 她 們 實 際 的 營 業 活 動 來 區 別 歪 妓 這 類 流 動 娼 妓, 沒 有 特 別 的 資 源 可 以 憑 藉, 而 必 須 在 城 市 中 流 動 人 口 最 密 集 的 地 區, 以 拋 頭 露 面 的 方 式 招 攬 客 人 ; 而 名 妓 因 為 各 種 因 素, 已 建 立 較 高 的 聲 名, 不 乏 慕 名 而 來 者, 所 以 能 坐 以 待 客, 甚 至 可 以 對 客 人 進 行 選 擇, 不 輕 易 接 待 來 歷 不 明 的 客 人 這 種 差 別 是 在 市 場 競 爭 中 自 然 產 生 出 來 的, 所 以 這 樣 的 分 類 法 頗 能 真 切 地 反 映 市 場 自 由 化 的 妓 女 營 業 情 況 雖 然 張 岱 所 描 述 的 是 揚 州 鈔 關 附 近 的 妓 女 活 動, 但 名 妓 與 歪 妓 的 區 別 則 是 一 種 具 普 遍 性 的 分 類 概 念, 可 以 用 來 辨 識 晚 明 時 期 一 般 妓 女 活 動 的 實 況, 由 此 切 入 明 中 期 以 後 的 妓 女 世 界, 應 該 比 用 官 私 妓 的 區 別 更 能 掌 握 妓 女 的 實 際 活 動 情 境 特 別 是 透 過 對 名 妓 活 動 情 況 的 分 析, 更 可 以 進 一 步 理 解 晚 明 情 藝 文 化 的 獨 特 面 貌 以 下 先 以 名 妓 所 藏 匿 的 精 房 密 戶 妓 院 為 考 察 的 起 點, 探 測 此 種 特 別 的 男 女 交 往 場 域, 究 竟 在 空 間 形 式 與 活 動 內 容 上 具 有 何 種 社 會 文 化 意 涵 6 迥 非 塵 境 的 妓 院 所 謂 的 妓 女, 並 不 一 定 就 是 在 妓 院 中 應 召 的 女 性 明 清 間 張 岱, 陶 庵 夢 憶 ( 臺 北 : 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1984), 卷 4, 二 十 四 橋 風 月, 頁 35

3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69 布 滿 天 下, 且 自 由 活 動 於 消 費 市 場 中 的 妓 女, 其 社 會 活 動 形 態 頗 為 多 樣, 概 念 性 地 加 以 區 別, 大 抵 可 粗 分 為 : 土 娼 遊 妓 及 院 妓 三 種 不 同 的 形 態 土 娼 遍 佈 在 各 個 市 鎮 驛 站 或 人 潮 密 集 的 要 道 旁 : 7 她 們 以 最 原 始 的 女 性 身 體 作 為 商 品, 成 為 男 性 直 接 發 洩 性 慾 的 對 象, 無 論 就 個 人 色 藝 條 件 金 錢 消 費 標 準 或 男 女 交 往 程 度 來 看, 這 類 土 娼 大 概 都 只 能 算 是 最 底 層 的 妓 女 樣 態 至 於 遊 妓 則 主 要 聚 集 在 城 市 中, 她 們 流 連 於 酒 樓 茶 館 中, 以 其 姿 色 或 才 藝 招 徠 客 人, 與 之 共 享 一 夜 之 歡, 這 類 遊 妓 可 謂 是 城 市 繁 華 的 寄 生 者, 她 們 依 附 同 時 也 增 添 城 市 的 繁 華 8 除 此, 比 流 動 於 酒 樓 茶 館 間 的 遊 妓 更 高 層 的 是 妓 院 中 的 妓 女, 這 些 院 妓 擁 有 專 屬 而 精 緻 的 活 動 空 間, 這 種 空 間 上 的 優 勢 讓 她 們 的 活 動 得 以 發 展 出 獨 特 的 情 藝 文 化 前 引 張 岱 所 謂 名 妓 匿 不 見 人, 而 歪 妓 則 出 巷 口, 倚 徙 盤 礴 於 茶 館 酒 肆 之 前, 這 意 味 著 : 是 否 擁 有 個 人 的 活 動 空 間 是 判 別 名 妓 與 歪 妓 的 重 要 標 準, 也 就 是 說, 我 們 可 7 8 黃 六 鴻, 福 惠 全 書 ( 臺 北 : 九 思 出 版 社,1978), 卷 29, 逐 娼 妓 : 凡 郵 騎 接 遞 之 所, 必 孔 鎮 道 集 之 區 每 有 無 恥 棍 豪, 多 置 狎 邪 門 巷, 遂 作 鶯 巢 燕 壘, 頓 成 柳 市 花 街 ( 頁 15, 總 頁 344) 又, 田 文 鏡, 撫 豫 宣 化 錄 ( 鄭 州 : 中 州 古 籍 出 版 社,1995), 卷 3 下, 文 移 為 嚴 行 禁 逐 流 娼 土 妓 以 正 人 心 以 端 風 俗 事 驅 流 娼 土 妓 以 正 人 心 : 大 路 客 店 皆 養 有 娼 妓, 凡 行 旅 往 來 認 識 其 店, 即 停 留 嫖 宿 在 在 皆 然, 莫 可 窮 究 ( 頁 156-7) 孔 憲 易 校 注, 如 夢 錄 ( 鄭 州 : 中 州 古 籍 出 版 社,1984): 大 店 街 往 南 再 南 有 酒 飯 鋪 燒 酒 秋 露 白 酒 路 西, 是 大 山 貨 店, 過 口, 往 南 是 柘 城 小 店, 專 住 妓 女 過 客 酒 店, 甬 南, 又 新 店, 俱 住 貨 客, 妓 女 尤 多 再 南 是 油 店, 住 者 香 油 菜 油 芝 麻 等 客, 內 有 妓 者 三 四 家 店 門 南, 再 南, 南 臨 板 廠 胡 同, 再 南, 是 都 司 官 店, 路 西 酒 館 飯 鋪 臨 清 店, 專 住 妓 女 ( 頁 36) 此 外, 關 於 遊 妓 的 活 動 情 形 可 參 蘭 陵 笑 笑 生, 金 瓶 梅 詞 話 ( 明 萬 曆 刻 本 ), 第 93 回, 陳 經 濟 被 陷 嚴 州 府 吳 月 娘 大 鬧 授 官 亭 中 關 於 馮 金 寶 的 描 述 ( 頁 405-6) 第 94 回, 劉 二 醉 毆 陳 經 濟 酒 家 店 雪 娥 為 娼 中 關 於 孫 雪 娥 的 描 述 ( 頁 ) 170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以 透 過 妓 院 來 觀 察 名 妓 可 能 具 有 的 性 質 雖 然 院 妓 未 必 等 於 名 妓, 而 名 妓 也 不 一 定 出 身 於 妓 院, 其 活 動 範 圍 更 不 一 定 侷 限 於 妓 院, 不 過, 大 體 而 言, 妓 院 可 以 說 是 最 重 要 的 名 妓 養 成 所, 通 過 妓 院 可 以 先 掌 握 不 同 於 歪 妓 的 活 動 性 質, 由 此 再 進 一 步 探 索 名 妓 的 形 成 無 論 如 何, 妓 院 是 明 清 社 會 中 一 個 極 具 特 色 的 文 化 發 展 場 域, 而 對 妓 院 空 間 意 涵 的 探 討 也 正 是 理 解 明 清 情 藝 文 化 的 重 要 切 入 點 一 般 而 言, 妓 院 是 個 消 費 水 準 極 高 的 場 所, 9 一 方 面 就 妓 女 活 動 而 言, 這 使 得 妓 院 面 臨 土 娼 與 遊 妓 的 挑 戰, 因 為 從 營 業 形 式 而 言, 土 娼 或 遊 妓 的 低 價 有 其 市 場 優 勢, 因 此 妓 院 必 須 發 展 出 足 以 區 別 於 土 娼 或 遊 妓 的 特 性 這 些 妓 院 中 的 妓 女 在 自 己 所 屬 的 妓 院 裏 從 容 地 與 顧 客 相 酬 酢, 妓 院 是 她 們 生 活 與 交 際 的 空 間, 她 們 可 以 藉 此 空 間 上 的 優 勢, 爭 取 顧 客, 獲 得 更 高 的 報 酬, 所 以 妓 女 活 動 與 妓 院 空 間 的 運 用 具 有 密 切 的 關 係 另 一 方 面, 就 活 動 場 所 而 言, 這 種 高 消 費 的 傾 向, 讓 它 在 先 天 上 受 到 酒 樓 的 挑 戰, 因 為 一 般 性 的 美 食 之 需 與 聲 色 之 娛, 儘 可 在 酒 樓 中 取 給, 無 須 進 入 妓 院, 因 此, 要 想 突 破 酒 樓 的 威 脅, 在 城 市 中 爭 取 一 個 存 在 的 空 間, 妓 院 必 須 發 展 出 另 一 種 具 有 特 色 的 營 業 形 態 明 清 時 期, 在 妓 院 裏 與 妓 女 交 際 和 在 酒 樓 中 召 妓 陪 酒 的 劃 分 表 現 為 : 酒 樓 是 一 個 公 開 或 半 公 開 的 空 間, 即 使 有 些 酒 樓 可 能 備 有 特 別 的 套 房, 也 僅 是 附 屬 的 ; 妓 院 則 可 以 提 供 一 個 完 整 的 私 的 空 間, 提 供 一 切 資 源 讓 客 人 在 此 空 間 中 從 容 地 9 蘭 陵 笑 笑 生, 金 瓶 梅 詞 話 ( 萬 曆 刊 本 ), 第 11 回, 潘 金 蓮 激 打 孫 雪 娥 西 門 慶 梳 籠 李 桂 姐 中 西 門 慶 初 到 麗 春 院 出 手 即 為 五 兩 銀 子 ( 頁 177), 而 張 應 俞, 杜 騙 新 書 ( 瀋 陽 : 春 風 文 藝 出 版 社, 1994), 第 13 類, 詩 詞 騙, 陳 全 遺 計 嫖 名 妓 中 敘 及 名 妓 花 不 如 時 說 她 身 價 頗 高, 不 與 庸 俗 往 來, 惟 與 豪 俊 交 接 每 宿 一 夜, 費 銀 六 七 兩 方 得 ( 頁 87) 再 者, 醒 世 恒 言 ( 臺 北 : 鼎 文 書 局,1978), 卷 3,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故 事 中, 賣 油 郎 積 累 了 一 兩 年 的 販 油 盈 餘, 始 得 一 親 花 魁 芳 澤, 這 都 顯 示 妓 院 並 非 一 般 市 井 小 民 所 能 消 費 得 起 的 場 所

4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71 與 妓 女 進 行 交 際 娛 樂 活 動 甚 至 必 要 時 可 以 擴 大 規 模 進 行 團 體 性 的 社 交 活 動 同 時, 在 這 些 活 動 的 開 展 過 程 中, 妓 院 可 以 提 供 諸 如 : 美 酒 佳 餚 音 樂 甚 至 其 他 表 演 活 動 的 支 援, 讓 這 裏 的 社 交 活 動 順 利 活 潑 熱 鬧 地 進 行 下 去 所 以 一 個 完 整 的 妓 院, 其 成 員 除 了 富 於 色 藝 的 女 主 角 妓 女 之 外, 往 往 還 包 括 : 統 籌 一 切 的 經 理 老 鴇 跑 腿 打 雜 的 奴 僕 婢 女 負 責 表 演 或 伴 奏 的 樂 工, 還 有 廚 師 也 可 能 是 其 中 重 要 的 一 環 而 在 這 個 完 整 的 私 的 空 間 中, 妓 院 提 供 的 是 一 種 高 級 的 生 活 感 受, 從 明 清 一 些 高 級 妓 院 的 表 現 來 看, 它 們 主 要 走 向 園 林 式 的 生 活 情 境 經 營 妓 院 之 所 以 能 成 為 另 一 種 獨 具 特 色 的 社 交 場 所, 可 能 也 是 城 市 中 最 高 級 的 消 費 場 所, 不 僅 是 建 立 在 它 的 聲 色 之 華, 更 重 要 的 是 空 間 形 式 的 安 排, 它 的 高 級 或 高 貴 與 其 空 間 文 化 息 息 相 關 如 南 京 的 舊 院 是 豪 華 妓 院 最 集 中 的 地 區, 板 橋 雜 記 中 言 : 舊 院 人 稱 曲 中, 妓 家 鱗 次, 比 屋 而 居 屋 宇 精 潔, 木 蕭 疎, 迥 非 塵 境 到 門 則 銅 環 半 啟, 珠 箔 低 垂 ; 升 階 則 猧 兒 吠 客, 鸚 哥 喚 茶 ; 登 堂 則 假 母 肅 迎, 分 賓 抗 禮 ; 進 軒 則 丫 鬟 畢 粧, 捧 娘 而 出 ; 坐 久 則 水 陸 備 至, 絲 肉 競 陳 10 由 此 一 綜 合 性 的 描 述 可 以 想 見, 妓 院 表 現 為 家 居 私 人 的 空 間 形 式, 其 所 提 供 的 奢 靡 享 受 是 以 清 靜 優 雅 舒 適 的 形 式 不 著 痕 跡 地 鋪 陳 出 來, 這 與 酒 樓 喧 囂 的 華 麗 人 來 人 往 的 開 放 性 是 大 異 其 趣 的 雖 然 兩 者 可 能 都 提 供 奢 侈 的 酒 食 聲 色 享 受, 但 表 現 的 方 式 截 然 不 同, 造 成 氣 氛 相 異 各 自 滿 足 不 同 的 活 動 需 求, 從 而 區 隔 兩 者 在 城 市 開 放 空 間 中 的 角 色 11 再 以 時 人 推 為 南 曲 第 一 的 顧 媚 為 例,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 北 京 :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1994), 第 4 冊, 第 13 集, 卷 3, 頁 2a 參 王 鴻 泰, 流 動 與 互 動 由 明 清 間 城 市 生 活 的 特 性 探 測 公 眾 場 域 的 開 展 ( 臺 灣 大 學 歷 史 學 研 究 所 博 士 論 文, ), 第 1 章, 172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余 懷 (1717-?) 曾 記 道 : 家 有 眉 樓, 綺 窗 繡 簾, 牙 籤 玉 軸, 堆 列 几 案, 瑤 琴 錦 瑟, 陳 設 左 右, 香 煙 繚 繞, 簷 馬 丁 當, 余 常 戲 之 曰 : 此 非 眉 樓, 乃 迷 樓 也, 人 遂 以 迷 樓 稱 之 12 而 成 名 於 李 大 娘 顧 媚 之 前 的 名 妓 馬 湘 蘭 所 居 在 秦 淮 勝 處, 池 館 清 踈, 花 石 幽 潔, 曲 廊 便 房, 迷 不 可 出 教 諸 小 鬟 學 梨 園 子 弟, 日 供 張 燕 客, 羯 鼓 琵 琶 聲, 與 金 縷 紅 牙 聲 相 間 13 又 李 十 娘 名 湘 真, 字 雪 衣, 所 居 曲 房 密 室, 帷 帳 尊 彝, 楚 楚 有 致, 中 搆 長 軒, 軒 左 種 老 梅 一 樹, 花 時 香 雪 霏 拂 几 榻, 軒 右 種 梧 桐 二 株, 巨 竹 十 數 竿, 晨 夕 洗 桐 拭 竹, 翠 色 可 餐, 入 其 室 者, 疑 非 塵 境 14 馬 湘 蘭 李 十 娘 與 顧 媚 可 能 是 舊 院 中 經 營 得 比 較 出 色 的 妓 院, 但 無 論 個 別 高 下, 更 重 要 的 是 其 中 都 呈 顯 出 迥 非 塵 境 之 園 林 意 趣 的 共 同 特 質 再 看 明 末 小 說 對 妓 院 空 間 形 式 的 描 繪, 例 如 :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故 事 中, 杭 州 名 妓 花 魁 娘 子 所 居 之 妓 院, 賣 油 郎 秦 重 從 外 面 看 來 是 : 近 人 家, 面 湖 而 住, 金 漆 籬 門, 裏 面 朱 欄 內, 一 叢 細 竹 未 知 堂 室 何 如, 先 見 門 庭 清 整 而 入 門 之 後, 王 九 媽 引 著 秦 重, 彎 彎 曲 曲, 走 過 許 多 房 頭, 到 一 個 所 在, 不 是 樓 房, 卻 是 個 平 屋 三 間, 甚 是 高 爽 左 一 間 是 丫 鬟 的 空 房, 一 般 有 床 榻 桌 椅 之 類, 卻 是 備 官 鋪 的 ; 右 一 間 是 花 魁 娘 子 臥 室, 鎖 著 在 那 裏 兩 旁 又 有 耳 房 中 間 客 坐 上 面, 掛 一 幅 名 人 山 水, 香 几 上 博 山 古 銅 爐, 燒 著 龍 涎 香 餅, 兩 旁 書 桌, 擺 設 些 古 玩, 壁 上 貼 許 多 詩 稿 15 小 說 中 說 這 個 妓 院 原 本 是 齊 衙 內 的 花 園, 似 乎 這 個 空 間 格 局 是 由 先 天 性 因 素 所 造 城 市 中 的 開 放 空 間, 第 2 節, 從 消 費 的 空 間 到 空 間 的 消 費 酒 樓 與 茶 館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7b-8a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 臺 北 : 明 文 書 局,1991), 馬 湘 蘭, 頁 805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5b 馮 夢 龍, 醒 世 恒 言, 卷 3,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頁 45 52

5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73 成 的, 不 過, 從 選 擇 的 角 度 而 言, 他 們 會 藉 此 花 園 為 營 業 場 所 也 非 偶 然, 想 來 是 這 種 空 間 形 式 正 合 其 所 用 的 緣 故 這 種 空 間 特 色 正 和 上 述 南 京 舊 院 的 情 景 有 相 近 之 處 在 整 體 空 間 上 具 有 園 林 趣 味, 而 房 間 內 的 佈 置 則 近 似 書 房 的 陳 設 妓 院 中 具 文 人 化 之 園 林 趣 味 的 空 間 特 色 並 不 止 於 江 南 地 區, 以 北 京 教 坊 司 為 背 景 的 小 說 檮 杌 閒 評 在 第 16 回 中 寫 道 : 魏 進 忠 ( 魏 忠 賢, ) 與 陳 監 生 在 北 京 城 內 東 院 中 嫖 妓, 東 院 妓 女 素 馨 所 居 後 方 就 有 一 所 小 小 園 亭, 也 有 幾 種 花 木, 中 間 三 間 茆 亭, 儘 是 幽 雅 而 素 馨 的 住 處 是 : 進 了 一 個 小 門 兒, 裡 面 三 間 小 棬, 上 掛 一 幅 單 條 古 畫, 一 張 天 然 几, 擺 著 個 古 銅 花 觚, 內 插 幾 枝 玉 蘭 海 棠 宣 銅 爐 內 焚 著 香, 案 上 擺 著 幾 部 古 書, 壁 上 掛 著 一 床 錦 囊 古 琴, 兼 之 玉 簫 象 管, 甚 是 幽 雅 潔 淨 16 甚 至, 以 山 東 縣 城 為 背 景 的 金 瓶 梅, 第 59 回 在 描 述 西 門 慶 進 鄭 家 妓 院 的 情 境 時 道 : 原 來 鄭 愛 香 兒 家, 門 面 四 間, 到 底 五 層 房 子 轉 過 軟 壁, 就 是 竹 槍 籬, 三 間 大 院 子, 兩 邊 四 間 廂 房 上 首 一 明 兩 暗, 三 間 正 房, 就 是 鄭 愛 月 兒 的 房, 他 姐 姐 愛 香 兒 的 房, 在 後 邊 第 四 層 住, 但 見 簾 攏 香 靄, 進 入 明 間 內, 供 養 著 一 軸 海 潮 觀 音, 兩 旁 掛 四 軸 美 人, 按 春 夏 秋 冬, 西 門 慶 坐 下, 看 見 上 面 楷 書 愛 月 軒 三 字, 進 入 粉 頭 房 中 但 見 瑤 窗 素 紗 罩 淡 月 半 浸, 旁 設 褆 紅 小 几, 博 山 小 篆, 壁 上 文 錦 囊 象 瓶, 插 紫 笋 其 中 鴛 鴦 榻, 高 閣 古 今 之 書 西 門 慶 坐 下, 但 覺 異 香 襲 人, 極 其 清 雅, 真 所 謂 神 仙 洞 府, 人 跡 不 可 到 者 也 彼 此 攀 話 之 間, 語 言 調 笑 之 際, 只 見 丫 鬟 進 來 安 放 卓 兒 四 個 小 翠 碟 兒, 都 是 精 製 銀 絲 細 菜 17 不 同 作 者 以 不 同 地 區 為 敘 述 背 景 的 小 說, 在 描 寫 妓 院 時, 卻 都 呈 現 佚 名, 檮 杌 閒 評 ( 北 京 : 人 民 中 國 出 版 社,1993), 頁 蘭 陵 笑 笑 生, 金 瓶 梅 詞 話, 第 59 回, 西 門 慶 摔 死 雪 獅 子 李 瓶 兒 痛 哭 官 哥 兒,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出 相 近 的 空 間 形 式, 顯 見 此 種 空 間 形 式 應 具 有 相 當 的 普 遍 性,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妓 院 空 間 文 化 特 性 的 顯 示 一 般 而 言, 妓 院 多 分 佈 在 城 市 的 繁 華 地 帶, 而 這 些 描 述 顯 示, 妓 院 的 空 間 特 性 正 與 這 種 繁 華 產 生 一 種 辯 證 的 關 係 : 所 謂 迥 非 塵 境 透 露 出, 這 整 個 空 間 安 排 是 在 繁 華 之 中 製 造 出 一 種 反 繁 華 的 效 果, 在 實 際 的 空 間 經 營 上, 利 用 各 種 林 木 迴 廊 曲 徑 水 池 亭 閣 之 類 的 設 計 來 阻 隔 城 市 世 界 的 喧 鬧 這 意 味 著 要 在 城 市 中 另 創 一 個 獨 特 的 世 界 這 和 酒 樓 茶 館 溶 融 入 城 市 的 熱 鬧, 在 方 向 上 是 不 一 樣 的 妓 院 的 園 林 式 空 間 設 計 是 種 具 有 隔 絕 性 的 空 間, 其 中 有 與 現 實 世 界 相 疏 離 的 意 圖, 而 高 級 妓 女 房 間 的 幽 雅 潔 淨, 也 可 說 是 嘗 試 要 營 造 一 種 非 世 俗 的 生 活 氛 圍 這 種 空 間 安 排 事 實 上 正 隱 喻 著 妓 院 中 的 情 色 世 界 與 外 在 禮 教 世 界 的 關 係 妓 院 是 世 俗 與 禮 教 之 外 的 另 一 種 生 活 情 境 妓 院 是 個 既 狎 邪 又 高 雅 的 空 間, 它 既 對 外 開 放 卻 又 自 我 封 閉 既 屬 於 城 市 的 繁 華, 製 造 城 市 的 繁 華, 又 隔 絕 城 市 的 繁 華, 疏 離 城 市 的 繁 華 從 金 錢 交 易 的 角 度 來 說, 妓 院 是 個 最 現 實 的 場 所, 但 從 其 空 間 表 現 的 形 式 來 看, 妓 院 卻 是 一 個 非 現 實 的 場 所 更 進 一 步 來 看, 妓 院 的 非 現 實 是 以 園 林 與 書 房 的 空 間 形 式 來 表 達, 這 透 露 出 一 種 文 人 化 的 傾 向, 下 文 將 繼 續 觀 察 此 一 文 人 化 現 象 的 發 展 脈 絡 大 小 會 必 呼 伎 樂 文 人 與 妓 女 的 復 合 張 岱 所 謂 名 妓 與 歪 妓 的 區 別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社 會 性 的 分 類, 它 反 映 出 妓 女 在 實 際 社 會 活 動 中 所 呈 顯 出 來 的 差 異, 而 前 述 對

6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75 妓 院 的 分 析 已 然 透 露, 這 種 差 異 的 構 成 實 有 文 化 因 素 在 其 間 作 用, 因 此, 名 妓 與 歪 妓 的 區 別 也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文 化 性 的 分 類, 它 們 是 在 特 定 的 社 會 文 化 中 發 展 出 來 的 差 異 明 中 期 以 來, 文 人 與 妓 女 在 現 實 社 會 中 展 開 密 切 的 交 往, 某 些 才 藝 表 現 上 特 能 與 文 人 文 化 相 投 合 者, 就 別 出 於 一 般 妓 女 之 上, 成 為 獨 特 的 文 化 明 星, 她 們 可 以 說 是 最 具 文 化 意 義 的 名 妓 由 此 一 角 度, 在 相 當 程 度 上 可 以 將 名 妓 視 為 由 文 人 文 化 所 衍 生 出 來 的 文 化 產 物 以 下 我 們 就 直 接 由 實 際 的 社 會 活 動, 來 觀 察 文 人 與 妓 女 的 交 往 情 形, 由 此 探 討 這 個 文 化 現 象 的 發 展 過 程 官 僚 階 層 或 預 備 進 入 官 僚 階 層 的 士 人 與 妓 女 交 往, 至 少 在 唐 代 時 已 蔚 為 風 氣, 唐 宋 以 來 一 直 不 乏 士 人 與 妓 女 間 風 流 佳 話 的 流 傳 明 朝 初 年, 官 員 狎 妓 的 風 氣 也 相 當 盛 行 秋 涇 筆 乘 中 載 道 : 宣 德 年 間, 顧 佐 為 都 禦 史 先 是, 不 禁 官 妓, 每 朝 退, 相 率 飲 於 妓 樓, 牙 牌 纍 纍, 懸 掛 攔 檻 群 婢 奏 曲 侑 觴, 浸 淫 放 恣, 解 帶 盤 礴, 每 至 日 昃 而 後 返, 曹 務 多 費 佐 奏 革 之 18 可 以 想 像 在 宣 德 禁 娼 之 前, 士 大 夫 們 進 出 妓 院 的 情 形 相 當 普 遍, 這 些 士 大 夫 在 妓 院 中 到 底 如 何 浸 淫 放 恣 呢? 此 處 只 敘 及 群 婢 奏 曲 侑 觴, 解 帶 盤 礴, 士 大 夫 們 與 妓 女 互 動 的 實 況 則 不 甚 清 楚 關 於 明 代 初 期 士 人 與 妓 女 交 往 情 形 的 資 料 並 不 多 見, 其 中 較 為 人 傳 頌 的 是 三 楊 與 江 斗 奴 的 故 事 : 18 齊 亞 秀 者, 京 師 名 娼, 女 曰 江 斗 奴, 以 色 藝 擅 聲 宣 德 間, 海 內 清 謐, 上 下 皆 以 聲 妓 自 娛, 英 公 張 輔 尤 奢 泰, 嘗 延 三 楊 飲, 命 斗 奴 佐 觴 二 楊 頗 降 詞 色, 西 楊 儼 然, 南 楊 乃 舉 令, 各 取 古 詩 句 有 月 字 在 下 者 云 : 梨 花 院 落 溶 溶 月 宋 鳳 翔, 秋 涇 筆 乘 (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本,6 編,7 冊 ), 頁 5, 總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東 楊 云 : 舞 低 楊 柳 樓 心 月 西 云 : 金 鈴 犬 吠 梧 桐 月 斗 奴 跪 而 請 曰 : 妾 亦 得 句, 敢 言 乎? 英 公 咄 咄 曰 : 汝 當 歌 各 月, 毋 徒 誦 也 斗 奴 歌 曰 : 梨 花 院 落 光 如 雪, 犬 吠 梧 桐 夜, 佳 人 楊 柳 樓, 舞 罷 銀 蟾 滅, 者 春 月 者 夏 月 者 秋 月, 總 不 如 俺 尋 常 一 樣 窗 前 月 諸 公 稱 賞, 西 楊 亦 劇 飲, 東 楊 至 擁 之 膝, 連 沃 數 觥 杯 覆, 斗 奴 以 羅 裙 拭 之, 云 : 血 色 羅 裙 翻 酒 汙 公 叱 曰 : 總 為 母 狗 害 事! 斗 奴 應 曰 : 妾 所 接 皆 公 猴 耳 眾 人 大 噱 明 旦, 三 公 皆 以 緋 羅 贈 之, 西 楊 曰 : 吾 輩 老 矣, 猶 為 尤 物 動, 況 少 年 乎? 即 奏 禁 百 官, 宿 娼 者 除 名 19 這 個 故 事 在 流 傳 過 程 中 有 各 種 不 同 的 版 本, 此 處 提 供 的 是 比 較 完 整 的 版 本, 20 這 個 完 整 版 的 三 楊 娛 妓 情 節, 大 概 也 是 明 初 士 大 夫 們 以 聲 妓 自 娛 的 相 關 文 字 中 描 敘 最 詳 盡 者 這 個 故 事 為 人 所 樂 道 的 重 要 因 素 是 : 對 答 中 充 滿 機 鋒 相 對 的 趣 味, 而 除 了 語 言 的 機 巧 外, 此 褚 人 穫, 堅 瓠 辛 集 ( 杭 州 : 浙 江 人 民 出 版 社,1986), 卷 3, 江 斗 奴, 頁 2 李 詡, 戒 庵 老 人 漫 筆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7), 卷 1, 妓 巧 慧 有 此 一 說 : 三 楊 學 士 當 國 時, 有 一 妓 名 齊 雅 秀, 性 最 巧 慧, 一 日 被 喚, 眾 謂 之 曰 : 汝 能 使 三 閣 老 笑 乎? 對 曰 : 我 一 入, 就 令 笑 也 進 見, 問 何 以 來 遲, 對 曰 : 在 家 看 些 書 問 何 書, 對 曰 : 列 女 傳 三 閣 老 聞 之 果 大 笑, 乃 戲 曰 : 我 道 是 齊 雅 秀, 乃 是 臍 下 臭 蓋 因 其 姓 名 之 聲 而 譏 之, 應 聲 曰 : 我 道 各 位 老 爹 是 武 職, 原 來 是 文 官 以 文 為 聞 也 三 公 曰 : 母 狗 無 禮! 又 答 曰 : 我 是 母 狗, 各 位 老 爹 是 公 侯 侯 者 猴 也 ( 頁 11) 而 前 引 褚 人 穫, 堅 瓠 辛 集 中 又 轉 述 堯 山 堂 所 載 的 另 一 版 本 稱 : 三 楊 與 一 兵 官 會 飲, 文 定 唱 令, 各 誦 詩 一 句, 月 分 四 時 者, 令 畢, 文 定 指 席 中 侍 妓 曰 : 不 可 謂 秦 無 人, 一 妓 遽 成 小 詞, 捧 琵 琶 歌 曰 : 到 春 來 梨 花 院 落 溶 溶 月 ( 文 定 句 ), 到 夏 來 舞 低 楊 柳 樓 心 月 ( 文 敏 句 ) 諸 公 劇 飲, 夜 分 而 散 此 外, 梅 鼎 祚, 青 泥 蓮 花 記 ( 鄭 州 : 中 州 古 籍 出 版 社,1988), 卷 12, 琵 琶 伎 ( 頁 238-9) 也 有 另 一 版 本

7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77 一 聲 妓 佐 觴 的 飲 宴 中 有 很 濃 的 文 藝 色 彩 江 斗 奴 能 夠 很 靈 巧 地 加 入 串 組 文 學 涵 養 甚 高 的 士 大 夫 們 的 文 藝 活 動, 使 這 個 場 面 成 為 活 潑 的 文 藝 饗 宴, 以 致 三 楊 在 歡 樂 之 餘, 擔 心 這 會 成 為 士 大 夫 們 難 以 自 拔 的 溫 柔 陷 阱 明 初 妓 院 中 的 活 動 是 否 都 如 此 具 有 文 藝 氣 息, 不 得 而 知 不 過, 這 個 故 事 之 所 以 被 傳 頌 不 已, 除 了 因 為 參 與 者 是 聲 名 特 高 的 三 楊, 如 前 所 述, 其 中 的 應 酬 上 的 機 巧 與 文 藝 趣 味 應 該 也 是 吸 引 人 的 要 點 之 一, 這 種 趣 味 意 涵 著 妓 院 活 動 另 一 個 發 展 方 向, 它 預 告 著 妓 院 也 可 以 成 為 文 藝 社 交 的 場 所 如 果 明 初 的 士 大 夫 階 層 繼 續 頻 繁 地 與 妓 女 交 往, 其 文 藝 面 向 或 許 會 很 快 地 發 展 成 為 妓 院 文 化 的 特 色, 但 是 這 個 發 展 卻 在 宣 德 時 因 為 政 策 上 的 禁 制 而 一 度 中 斷 據 沈 德 符 說 : 京 師 自 宣 德 顧 佐 疏 後, 嚴 禁 官 妓, 縉 紳 無 以 為 娛, 於 是 小 唱 盛 行, 至 今 日 幾 如 西 晉 太 康 矣 21 可 見 這 個 禁 令 至 少 在 京 城 發 揮 了 相 當 大 的 作 用, 它 造 成 士 大 夫 們 將 興 趣 轉 移 到 男 色 上, 明 代 中 期 以 後 男 色 的 盛 行 應 與 此 一 嚴 禁 官 妓 的 禁 令 有 關 在 此 影 響 下, 士 大 夫 與 妓 女 的 關 係 一 度 相 當 疏 離, 而 妓 院 的 文 藝 傾 向 就 在 此 種 疏 離 下 隨 之 中 挫 不 過, 禁 令 的 有 效 性 在 於 實 際 執 行 層 面 能 夠 貫 徹 下 去, 宣 德 年 間 的 這 個 禁 令 一 度 發 揮 作 用, 但 未 延 續 很 久, 至 少 到 了 嘉 靖 年 間 它 的 有 效 性 就 逐 漸 地 打 折 扣 了 觚 不 觚 錄 中 提 到 : 21 河 南 淮 北 山 陝 諸 郡 士 夫, 多 仍 王 威 寧 康 徳 之 習, 大 小 會 必 呼 伎 樂, 留 連 宿 飲, 至 著 三 詞 曲 不 以 為 怪 若 吳 中 舊 沈 德 符, 萬 曆 野 獲 編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7), 卷 24, 小 唱, 頁 621 另 謝 肇 淛, 五 雜 俎, 卷 8, 人 部 四 中 也 說 : 今 天 下 言 男 色 者, 動 以 閩 廣 為 口 實, 然 從 吳 越 至 燕 雲, 未 有 不 知 此 好 者 也 今 京 師 有 小 唱, 專 供 縉 紳 酒 席, 蓋 官 伎 既 禁, 不 得 不 用 之 耳 ( 頁 185) 178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有 之, 則 大 概 考 察 削 籍 不 堪 復 收 者 ; 既 而 聽 用 在 告 諸 公, 亦 染 指 矣 ; 又 既 而 見 任 升 遷 及 奉 使 過 裏 者, 復 瀾 倒 矣, 乃 至 居 喪, 未 嘗 輕 縑 白 帢, 左 州 侯, 右 夏 姬, 以 縱 遊 湘 山 之 間, 從 人 指 目, 了 不 知 忸, 嗚 呼! 異 哉 22 除 了 河 南 淮 北 山 陝 等 地 似 乎 一 直 未 受 影 響 外, 王 世 貞 觀 察 江 南 地 區 士 大 夫 與 妓 女 關 係 的 重 建, 發 現 這 是 一 個 漸 進 的 過 程 : 本 來 只 是 削 籍 官 員, 因 為 已 經 沒 有 政 治 前 途 可 言, 所 以 無 所 顧 忌 地 招 妓 飲 酒 ; 之 後, 待 職 官 員, 因 為 尚 無 官 職 在 身, 不 在 取 締 的 第 一 線 上, 而 不 復 忌 諱 地 開 始 參 與 挾 妓 的 行 列 ; 最 後, 身 帶 官 職 者 經 過 這 個 脂 粉 盛 地 時, 也 不 免 入 境 隨 俗 地 參 與 分 享 其 間 的 繁 華 明 代 初 期, 首 都 南 京 在 政 治 力 量 的 支 持 下, 建 了 十 六 樓, 官 妓 業 之 興 盛 達 到 最 高 峰 可 是, 遷 都 之 後, 南 京 的 娼 妓 業 應 即 隨 之 轉 衰, 而 後 宣 德 的 禁 官 妓, 可 能 使 之 更 加 衰 頹 但 明 中 期 後, 江 南 地 區 在 經 濟 力 量 的 帶 動 下, 娼 妓 業 又 再 度 興 盛 江 南 地 區 因 為 經 濟 條 件 優 厚, 聲 色 事 業 易 於 發 展, 政 治 上 又 因 遠 離 權 力 中 心, 所 以 成 為 突 破 官 妓 禁 令 的 始 作 俑 者 在 江 南 成 士 大 夫 們 寄 情 聲 色 之 溫 床 不 久, 因 為 政 治 力 量 未 能 適 時 發 揮 糾 正 作 用, 到 最 後 天 子 腳 下 的 官 員 們 也 狎 妓 成 風 了 嚴 思 庵 的 艷 囮 二 則 卷 首 說 : 明 萬 曆 之 末, 上 倦 於 勤, 不 坐 朝, 不 閱 章 奏 輦 下 諸 公 亦 泄 泄 沓 沓 然, 間 有 陶 情 花 柳 者, 一 教 坊 婦 女, 競 尚 容 色, 投 時 好, 以 博 貲 財 23 至 此, 連 處 身 權 力 中 心 的 官 員 都 已 不 顧 禁 令, 那 麼 禁 令 也 就 差 不 多 形 同 虛 設 了 天 子 腳 下 猶 然 如 此, 其 他 地 方 也 就 可 想 而 知 了 此 下 決 定 妓 院 發 展 的 已 非 政 治 力 量, 而 是 經 濟 力 量 與 士 王 世 貞, 觚 不 觚 錄 (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本,5 編,4 冊 ), 頁 8, 總 頁 2107 嚴 思 庵, 艷 囮 二 則,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2 集, 卷 1, 頁 10, 總 頁 293

8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79 人 的 社 交 情 形 到 了 晚 明 時, 文 人 與 名 妓 相 交 往 成 為 一 種 社 會 風 尚, 這 可 以 從 文 人 間 互 相 介 紹 名 妓 之 事 看 出 據 侯 方 域 ( ) 言 : 僕 之 來 金 陵 也, 太 食 張 西 銘 偶 語 僕 曰 : 金 陵 有 女 伎 李 姓, 能 歌 玉 茗 堂 詞, 尤 落 落 有 風 調 僕 因 與 相 識, 間 作 小 詩 贈 之 24 李 香 君 與 侯 方 域 交 往 之 事, 後 來 被 孔 尚 任 ( ) 演 為 膾 炙 人 口 的 桃 花 扇, 而 兩 人 之 初 識 竟 然 出 自 復 社 魁 首 張 溥 ( ) 的 介 紹 張 溥 當 時 望 重 士 林, 卻 為 後 學 引 介 名 妓, 且 侯 方 域 也 亳 不 避 諱 地 直 書 此 事, 可 見 在 當 時 一 般 文 人 的 觀 念 中, 並 不 認 為 與 名 妓 交 往 是 道 德 上 的 瑕 疵 據 板 橋 雜 記 所 言, 當 時 李 香 君 之 名 盛 於 南 曲, 四 方 才 士, 爭 一 識 面 以 為 榮 25 名 妓 之 聲 勢 至 於 可 讓 士 人 以 識 面 為 榮, 在 相 當 程 度 上 可 以 說, 與 名 妓 相 交 往 也 就 像 與 知 名 文 人 相 往 來 一 樣, 是 一 種 必 要 的 社 交 活 動 另 一 方 面, 從 妓 女 的 往 來 對 象 來 觀 察, 如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故 事 中 當 老 鴇 想 幫 賣 油 郎 與 花 魁 女 安 排 聚 會 日 期 時 說 : 美 兒 ( 即 花 魁 女 ) 昨 日 在 李 學 士 家 陪 酒, 還 未 曾 回 今 日 是 黃 衙 內 約 下 遊 湖, 明 日 是 張 山 人 一 班 清 客, 邀 他 做 詩 社, 後 日 是 韓 尚 書 的 公 子, 數 日 前 送 下 東 道 在 這 裏, 你 且 到 大 後 日 來 看 屆 時 老 鴇 卻 說 : 今 日 又 不 工 夫 了, 恰 纔 韓 公 子 拉 去 東 莊 賞 早 梅, 來 日 還 要 到 靈 隱 寺, 訪 個 棋 師 賭 棋 哩, 齊 衙 內 又 來 約 過 兩 三 次 了 26 這 是 一 個 當 紅 妓 女 的 活 動 情 形, 而 這 些 活 動 透 露 妓 女 與 士 大 夫 交 往 的 親 密, 可 以 說, 士 大 夫 的 社 交 圈 是 妓 女 最 主 要 的 活 動 範 圍 之 一 180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紅 粧 與 烏 巾 紫 裘 相 間 文 會 中 的 妓 女 明 嘉 靖 以 來, 南 京 的 士 大 夫 們 開 始 熱 衷 於 各 種 藝 文 集 會 活 動, 而 且 這 些 集 會 活 動 已 無 所 禁 忌 地 招 引 妓 女 參 與 其 間, 如 錢 謙 益 ( ) 金 陵 社 集 諸 詩 人 中 言 : 嘉 靖 中 年, 朱 子 介 何 元 朗 為 寓 公 ; 金 在 衡 盛 仲 交 為 地 主 ; 皇 甫 子 循 黃 淳 父 之 流 為 旅 人 ; 相 與 授 簡 分 題, 徵 歌 選 勝 秦 淮 一 曲, 煙 水 競 其 風 華 ; 桃 葉 諸 姬, 梅 柳 滋 其 妍 翠 此 金 陵 之 初 盛 也 27 如 上 章 所 述, 嘉 靖 中 期, 南 京 地 區 的 文 人 集 會 聚 合 了 本 地 外 來 長 居 暫 遊 之 士 大 夫, 成 為 一 時 的 風 尚, 而 在 此 類 雅 集 活 動 中, 文 人 詩 歌 酬 答 之 際, 妓 女 的 身 影 亦 已 穿 梭 其 間 再 以 個 別 文 人 之 例 來 看, 如 客 座 贅 語 中 說 : 黃 琳 美 之 元 宵 宴 集 富 文 堂, 大 呼 角 伎, 集 樂 人 賞 之, 徐 子 仁 陳 大 聲 二 公 稱 上 客 美 之 曰 : 今 日 佳 會, 舊 詞 非 所 用 也, 請 二 公 聯 句, 即 命 工 度 諸 弦 索, 何 如? 於 是 子 仁 與 大 聲 揮 翰 聯 句, 甫 畢 一 調, 即 令 工 肄 習, 既 成, 合 而 奏 之, 至 今 傳 為 勝 事 子 仁 七 十 時 於 快 園 麗 藻 堂 開 宴, 妓 女 百 人, 稱 觴 上 壽, 纏 頭 皆 美 之 詒 者 28 徐 霖 算 是 一 個 與 妓 女 交 往 特 別 深 入 的 文 人, 二 續 金 陵 瑣 事 中 記 道 : 徐 髯 仙, 豪 爽 迭 宕 人 也, 工 書, 能 文 章, 善 為 歌 詩 有 聲 庠 序 間, 後 以 事 棄 去, 遂 為 無 町 畦 之 行 數 遊 狹 斜, 其 所 填 南 北 詞 皆 入 律, 故 娼 家 皆 崇 奉 之 衡 山 嘗 題 一 畫 寄 髯 仙, 其 詩 後 半 首 云 : 樂 侯 方 域, 侯 方 域 集 校 箋 ( 鄭 州 : 中 州 古 籍 出 版 社,1992), 卷 3, 答 田 中 丞 書, 頁 112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12a 馮 夢 龍, 醒 世 恒 言, 卷 3,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女, 頁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 附 見 ) 金 陵 社 集 諸 詩 人, 頁 502 顧 起 元, 客 座 贅 語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7), 卷 6, 髯 仙 秋 碧 聯 句, 頁 179

9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81 府 新 傳 桃 葉 渡, 彩 毫 遍 寫 薛 濤 牋, 老 我 別 來 忘 不 得, 令 人 常 想 秣 陵 煙 蓋 實 錄 也 29 因 為 他 與 妓 女 的 關 係 匪 淺, 所 以 他 晚 年 在 麗 藻 堂 開 宴, 竟 出 現 妓 女 百 人, 稱 觴 上 壽 的 場 面 這 種 文 人 與 妓 女 間 的 密 切 關 係, 在 當 時 已 漸 成 風 氣, 徐 霖 之 例 可 以 說 是 領 風 氣 之 先, 且 表 現 特 優 者, 不 過 並 非 特 例 明 代 後 期, 南 京 城 以 外 的 地 區, 特 別 是 江 南 其 他 的 城 市, 善 於 應 酬 的 妓 女 也 已 成 為 文 人 集 會 所 不 可 或 缺 的 重 要 角 色 花 當 閣 叢 談 中 說 : 吳 閶 潼 梓 門 有 妓 姓 陸, 頗 有 姿, 性 亦 慧 黠, 名 籍 籍 儕 偶 中, 一 時 縉 紳 士 夫 悉 與 妮, 每 召 客 爭 致 之, 非 陸 不 歡 也 30 所 謂 非 陸 不 歡 顯 示 妓 女 已 成 縉 紳 聚 會 的 重 要 角 色 明 宣 德 禁 官 妓 在 士 大 夫 與 妓 女 間 所 造 成 的 疏 離 情 況, 經 嘉 靖 以 來 的 重 新 交 往 後 已 有 所 改 變, 在 一 般 城 市 的 社 會 生 活 中, 妓 女 又 和 士 大 夫 建 立 了 親 近 的 社 交 關 係 妓 女 參 與 文 人 聚 會 的 具 體 活 動 形 式, 如 余 懷 於 板 橋 雜 記 中 言 : 余 每 有 同 人 詩 文 之 會, 必 至 其 家 ( 李 十 娘 所 屬 妓 院 ), 每 客 用 一 精 婢 侍 硯 席, 磨 隃 麋, 爇 都 梁, 供 茗 菓, 暮 則 合 樂 酒 宴, 盡 歡 而 散, 然 賓 主 秩 然, 不 及 於 亂, 於 時 流 寇 訌 江 左, 名 士 渡 江 僑 金 陵 者 甚 眾, 莫 不 艷 羨 李 十 娘 也 31 這 段 記 載 顯 示, 士 大 夫 間 的 同 人 詩 文 之 會 是 可 以 在 妓 院 這 個 空 間 舉 行 的 在 過 程 中, 每 個 人 都 有 一 精 婢 提 供 寫 作 飲 食 一 切 周 暉, 二 續 金 陵 瑣 事 (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本,16 編,4 冊 ), 頁 132-3, 總 頁 徐 復 祚, 花 當 閣 叢 談 (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本,16 編,2 冊 ), 卷 7, 陸 妓, 頁 45-6( 總 頁 )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6a 182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所 需 之 服 務, 詩 文 寫 作 告 一 段 落, 日 暮 之 後 的 合 樂 酒 宴, 則 融 合 了 妓 女 奏 曲 侑 觴 的 傳 統 角 色, 可 以 想 像 這 種 形 態 的 活 動 兼 有 文 藝 娛 樂, 將 文 人 之 間 的 聚 會 形 式 與 妓 院 聲 色 之 遊 宴 結 合 為 一 當 文 人 與 名 妓 的 往 來 日 益 熱 絡 時, 名 妓 所 主 持 的 妓 院 也 隨 之 衍 變 出 另 一 種 文 藝 性 質, 它 已 不 完 全 是 個 聲 色 場 所, 它 也 可 以 是 城 市 社 會 中 一 個 重 要 的 文 藝 中 心 此 外, 前 述 顧 媚 的 迷 樓 也 是 一 個 席 無 虛 日 的 集 會 中 心 : 當 是 時, 江 南 侈 靡, 文 酒 之 宴, 紅 粧 與 烏 巾 紫 裘 相 間, 座 無 眉 娘 不 樂, 而 尤 艷 顧 家 廚 食 品, 差 擬 郇 公 李 太 尉, 以 故 設 筵 眉 樓 者 無 虛 日 32 這 種 文 酒 之 宴, 在 酒 宴 中 進 行 文 藝 活 動, 士 大 夫 間 夾 雜 著 妓 女, 已 經 成 為 一 種 新 的 活 動 形 式 而 蔚 為 風 尚, 名 妓 所 在 之 妓 院 也 就 成 為 藝 文 活 動 的 重 要 場 所 在 這 種 高 級 的 藝 文 中 心 內 活 動 者, 文 人 之 外, 一 些 藝 人 也 往 往 在 此 展 獻 其 才 藝, 如 當 時 最 著 名 的 說 書 人 柳 敬 亭 就 常 往 來 南 曲, 與 張 燕 築 沈 公 憲 俱, 張 沈 以 歌 曲, 敬 亭 以 譚 詞, 酒 酣 以 往, 擊 節 悲 吟, 傾 靡 四 座 33 這 類 藝 術 活 動 有 時 且 成 更 豪 奢 的 藝 術 集 會 : 曲 中 狎 客 有 張 卯 官 笛, 張 魁 官 簫, 管 五 官 管, 子 吳 章 甫 絃 索, 盛 仲 文 打 十 番 鼓, 丁 繼 之 張 燕 築 沈 元 甫 王 公 遠 宋 維 章 串 戲, 柳 敬 亭 說 書 或 集 於 二 李 家, 或 集 於 眉 樓, 每 集 必 費 百 金, 此 亦 銷 金 之 窟 也 34 像 這 種 高 級 妓 院 已 經 不 只 是 簡 單 滿 足 欲 望 的 地 方, 其 聲 色 之 外 的 文 藝 性 質 已 極 為 明 顯 儼 如 士 人 文 人 化 的 妓 女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8a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15b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14a

10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83 在 這 種 文 會 中, 妓 女 憑 藉 一 己 之 文 藝 才 華 與 文 人 相 唱 和 酬 答, 已 不 僅 止 於 歌 舞 表 演 或 身 體 的 交 易 在 前 述 明 初 三 楊 與 江 斗 奴 的 故 事 中, 江 斗 奴 周 旋 於 三 楊 之 間, 不 僅 在 口 舌 上 與 三 楊 針 鋒 相 對, 文 藝 之 應 答 上 亦 未 嘗 稍 遜, 也 因 此 甚 得 三 楊 之 歡 心 但 在 活 動 過 程 中, 雙 方 的 主 從 關 係 還 是 相 當 清 楚 的, 江 斗 奴 所 扮 演 的 只 是 串 組 陪 襯 的 角 色, 三 楊 也 未 表 現 出 將 江 斗 奴 視 為 文 藝 中 人 的 觀 念, 在 文 藝 活 動 的 過 程 中, 江 斗 奴 所 以 有 發 言 權, 只 是 因 其 才 智 而 得 以 乘 虛 蹈 隙, 藉 機 發 揮 就 此 而 言, 明 初 雖 然 士 大 夫 與 妓 女 往 來 密 切, 但 並 沒 有 構 成 對 等 互 動 的 關 係 嘉 靖 時 期 妓 女 與 文 人 往 來 的 實 際 內 容 並 不 清 楚, 很 可 能 妓 女 在 這 些 文 藝 集 會 中 主 要 還 是 以 歌 舞 為 文 人 助 興 如 前 述 富 文 堂 的 文 宴 中, 其 進 行 方 式 是 : 文 人 揮 翰 聯 句, 甫 畢 一 調, 即 令 工 肄 習, 既 成, 合 而 奏 之, 據 此 描 述 看 來, 妓 女 在 宴 會 主 要 是 提 供 歌 藝 服 務 而 在 錢 謙 益 的 記 述 中, 不 太 看 得 出 來 妓 女 在 其 中 的 作 用, 由 相 與 授 簡 分 題, 徵 歌 選 勝 之 辭, 可 能 也 只 是 在 文 人 詩 文 酬 答 之 際, 提 供 歌 藝 以 佐 文 人 之 雅 興 總 之, 嘉 靖 時 期, 南 京 地 區 藝 文 集 會 開 始 進 入 興 盛 期, 而 在 此 初 盛 期 間, 妓 女 也 成 了 文 人 雅 集 中 的 常 客, 但 她 們 在 這 些 藝 文 集 會 中 可 能 還 沒 有 完 全 脫 離 陪 襯 性 的 角 色 到 了 萬 曆 時 期, 文 人 的 集 會 更 至 於 極 盛, 而 妓 女 也 更 活 絡 於 這 些 文 藝 社 交 活 動 中, 且 其 所 扮 演 之 角 色 更 有 異 於 往 昔 : 妓 女 可 與 文 人 在 文 藝 聚 會 中, 以 文 相 會, 如 續 金 陵 瑣 事 所 載 : 公 安 袁 小 修 來 遊 金 陵, 俞 羨 長 邀 諸 詞 人, 請 小 修 結 社 于 秦 淮, 邀 而 入 社 者 三 十 九 人, 同 聲 遙 和 者 三 十 餘 人, 刻 一 秦 淮 社 草 佐 酒 妓 朱 無 瑕 傅 靈 修 張 似 玉 三 人 皆 有 詩, 皆 代 筆 周 暉, 續 金 陵 瑣 事 (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本,16 編,4 冊 ), 頁 156, 184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原 本 為 佐 酒 角 色 的 妓 女 現 在 也 參 與 詩 文 寫 作, 甚 至 得 以 刊 刻 在 文 社 的 合 集 中, 姑 不 論 是 否 為 代 筆, 這 些 詩 列 在 她 們 名 下, 顯 示 妓 女 的 作 者 身 份 已 得 到 士 大 夫 群 的 認 可, 這 可 以 說 是 妓 女 由 純 聲 色 服 務 到 一 定 程 度 的 文 人 化 最 關 鍵 的 轉 變 對 此 社 集 中 朱 無 瑕 之 表 現, 錢 謙 益 則 有 異 於 周 暉 代 筆 之 說 的 意 見 : 無 瑕, 字 泰 玉, 桃 葉 渡 邊 女 子 幼 學 歌 舞, 舉 止 談 笑, 風 流 蘊 籍 長 而 淹 通 文 史, 工 詩 善 書 萬 曆 己 酉, 秦 淮 有 社, 會 集 天 下 名 士, 泰 玉 詩 出, 人 皆 自 廢 有 繡 佛 齋 集, 時 人 以 方 馬 湘 蘭 云 36 根 據 錢 謙 益 的 說 法, 朱 無 瑕 實 頗 具 詩 才, 甚 至 有 文 集 出 版, 而 她 在 社 集 中 的 表 現 極 優 異, 不 但 參 與 分 韻 題 詩, 且 其 詩 技 已 然 淩 駕 諸 名 士 之 上 至 於 文 中 提 到 的 馬 湘 蘭, 是 萬 曆 年 間 南 京 地 區 最 負 盛 名 的 名 妓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中 介 紹 她 說 : 馬 姬, 名 守 真, 小 字 玄 兒, 又 字 月 嬌, 以 善 畫 蘭, 故 湘 蘭 之 名 獨 著 姿 首 如 常 人, 而 神 情 開 滌, 濯 濯 如 春 柳 早 鶯, 吐 辭 流 盻, 巧 伺 人 意, 見 之 者 無 不 人 人 自 失 也 有 詩 二 卷 至 今 詞 客 過 舊 院 者, 皆 為 詩 吊 之 37 馬 湘 蘭 雖 姿 首 如 常 人, 但 善 畫 能 詩, 可 見 這 個 名 妓 在 藝 術 方 面 的 涵 養 極 高, 詩 文 的 寫 作 也 是 其 專 長 之 一 她 也 曾 參 與 盛 大 的 文 藝 集 會 : 承 綵, 字 國 華, 齊 藩 宗 支, 散 居 金 陵 萬 曆 甲 辰 ( 三 十 二 年,1604) 中 秋, 開 大 社 于 金 陵, 胥 會 海 內 名 士, 張 幼 于 輩 分 賦 授 簡 百 二 十 人, 秦 淮 伎 女 馬 湘 蘭 以 下 四 十 餘 人, 咸 相 為 緝 文 墨 理 絃 歌, 修 容 拂 拭, 以 須 宴 集, 若 舉 子 之 望 走 鎖 總 頁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朱 無 瑕, 頁 807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馬 湘 蘭, 頁 805-6

11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85 院 焉 承 平 盛 事, 白 下 人 至 今 豔 稱 之 38 此 外, 馬 湘 蘭 在 萬 曆 期 間 與 知 名 文 人 王 伯 穀 的 交 往 也 為 時 人 所 樂 道 錢 謙 益 在 馬 湘 蘭 的 傳 中 說 : 常 為 墨 祠 郎 所 窘, 王 先 生 伯 榖 脫 其 阨, 欲 委 身 於 王, 王 不 可 萬 曆 甲 辰 秋, 伯 穀 七 十 初 度, 湘 蘭 自 金 陵 往, 置 酒 為 壽, 燕 飲 累 月, 歌 舞 達 旦, 為 金 閶 數 十 年 盛 事 有 詩 二 卷 湘 蘭 歿, 伯 榖 為 作 傳, 賦 挽 詩 十 二 絕 句 39 王 與 馬 的 交 情, 固 然 與 兩 人 的 性 情 有 關 馬 湘 蘭 性 喜 輕 俠, 時 時 揮 金 以 贈 年 少 而 王 伯 穀 為 人 通 明 開 美, 好 交 遊 善 結 納 40, 但 除 了 這 些 個 人 性 的 因 素 外, 此 中 所 展 現 之 文 人 與 妓 女 間 的 關 係, 實 別 具 社 會 意 義, 在 相 當 程 度 上 可 以 說 : 王 馬 的 情 誼 有 其 現 實 基 礎, 且 具 有 相 當 的 象 徵 意 義, 它 反 映 著 在 實 際 的 社 會 生 活 上, 文 人 與 妓 女 間 有 著 密 切 的 交 往 關 係, 因 而 在 社 會 文 化 層 面 上 有 其 親 近 性 共 通 性, 這 透 露 出 妓 女 與 文 人 可 以 進 一 步 共 建 情 感 世 界 營 造 情 藝 生 活 的 基 礎 文 人 與 妓 女 的 交 往 唱 和, 不 止 在 偶 爾 舉 行 的 文 會 中 邀 妓 女 參 與 寫 作 而 已, 文 人 們 甚 至 爭 取 有 文 才 的 妓 女 加 入 其 社 團 中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中 載 : 周 文, 字 綺 生, 嘉 興 人 也 禮 貌 閑 雅, 不 事 鉛 粉 舉 止 言 論, 儼 如 士 人 檇 李 縉 紳 好 文 墨 者, 每 召 綺 生 即 席 分 韻, 以 為 風 流 勝 事 新 安 王 太 古, 詞 場 老 宿, 見 綺 生 詩, 擊 節 曰 : 薛 洪 度 劉 采 春 今 再 見 矣! 李 本 寧 流 寓 廣 陵, 與 陸 無 從 顧 所 建 結 淮 南 社, 太 古 攜 綺 生 詩, 詫 諸 公 曰 : 吾 能 致 綺 生 入 淮 南 以 張 吾 軍 諸 公 大 喜, 相 與 買 舟 具 裝, 各 賦 四 絕 句,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齊 王 孫 承 綵, 頁 511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馬 湘 蘭, 頁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王 較 書 穉 登,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以 祖 其 行 41 所 謂 致 綺 生 入 淮 以 張 吾 軍 顯 示 周 文 雖 為 妓 女, 而 實 已 被 當 成 一 具 高 才 之 文 人 看 待, 說 明 晚 明 的 妓 女 在 與 文 人 的 交 往 過 程 中, 不 但 逐 漸 融 入 文 人 文 化 中, 其 特 出 者 甚 至 可 能 以 文 人 的 同 志 身 份 對 等 往 來 不 過,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縉 紳 召 周 文 創 作 詩 文, 是 當 作 風 流 勝 事, 周 文 身 為 妓 女 而 能 詩 是 其 受 矚 目 之 因, 因 此 這 種 對 等 往 來 仍 有 相 當 的 限 制 另 一 方 面, 周 文 自 身 也 不 以 妝 扮 為 重, 可 說 幾 已 脫 離 妓 女 之 本 色, 她 舉 止 言 論, 儼 如 士 人, 是 妓 女 文 人 化 的 極 致 表 現 妓 女 參 與 詩 文 寫 作 逐 漸 形 成 風 氣, 成 為 與 士 大 夫 往 來 的 新 形 式, 而 具 備 文 藝 寫 作 能 力 也 成 為 活 動 於 文 士 間 之 妓 女 的 新 要 求 如 金 陵 南 市 樓 的 馬 如 玉 : 修 潔 蕭 疎, 無 兒 女 子 態 凡 行 樂 伎 倆, 無 不 精 工 熟 精 文 選 唐 音, 善 小 楷 八 分 書 及 繪 事, 傾 動 一 時 士 大 夫 42 從 反 面 來 看, 前 述 馬 如 玉 的 文 才 是 在 其 他 妓 女 的 反 襯 下 凸 顯 的 : 北 里 名 姬, 多 倩 筆 於 人 惟 如 玉 不 背, 即 倩 人 亦 無 能 及 玉 也 43 名 妓 需 倩 人 寫 作 詩 文, 顯 示 名 妓 的 社 交 活 動 中, 詩 文 酬 答 已 屬 重 要 交 往 模 式, 非 如 此 則 難 以 在 此 文 人 世 界 中 立 足 44 真 正 決 定 一 個 妓 女 的 名 聲 與 身 價 的, 正 如 前 所 言, 最 重 要 的 關 鍵 是 能 否 進 入 文 人 社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周 文, 頁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馬 如 玉, 頁 808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馬 如 玉, 頁 808 又 如 虞 山 柳 枝 詞 云 : 鄂 君 繡 被 狎 同 舟, 並 蒂 芙 蓉 露 未 收, 莫 怪 新 詩 刻 燭 敏, 捉 刀 人 已 在 床 頭 注 云 : 吾 郡 有 輕 薄 子 錢 岱 勳, 從 姬 ( 柳 如 是 ) 為 狎 客, 若 僕 隸, 名 之 曰 偕 姬 與 客 賦, 詩 思 或 不 繼, 輒 從 舟 尾 倩 作, 客 不 知 也 歸 虞 山 後, 偕 亦 從 焉 柳 如 是 在 與 文 人 酬 答 時 是 否 另 有 人 為 之 捉 刀, 或 許 只 是 出 自 相 忌 者 的 揣 測 這 種 揣 測 也 可 顯 示 當 時 妓 女 倩 人 代 作 詩 文 的 風 氣 引 自 胡 文 楷, 柳 如 是 年 譜, 東 方 雜 誌, 卷 43 號 3( 民 國 36 年 2 月 15 日 發 行 ), 頁 38

12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87 交 圈, 而 進 入 文 人 社 交 圈 最 正 當 的 管 道 是 : 模 仿 文 人 的 社 交 模 式, 扮 演 文 人 的 同 志, 操 弄 文 人 熟 悉 的 語 言, 以 詩 文 與 文 人 相 酬 答 藝 的 重 要 性 甚 至 可 以 高 過 色, 除 前 述 姿 首 如 常 人 的 馬 湘 蘭, 不 事 鉛 粉 的 周 文, 又 如 郝 文 珠 : 貌 不 颺 而 多 才 藝 ( 李 ) 寧 遠 鎮 遼 東, 聞 其 名, 召 掌 書 記, 凡 奏 牘 悉 以 屬 焉 馮 祭 酒 開 之 有 酬 郝 姬 文 珠 詩 云 : 虛 作 秣 陵 遊, 無 因 近 莫 愁 其 為 名 流 契 慕 如 此 45 從 這 些 記 載 中, 可 以 看 到 一 種 文 人 化 的 妓 女 已 逐 漸 成 形, 詩 畫 這 種 文 士 的 才 藝 逐 漸 成 為 她 們 最 重 要 的 特 質 這 些 表 現 如 文 士 的 妓 女, 主 要 的 往 來 對 象 即 是 文 士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中 介 紹 王 微 道 : 微, 字 修 微, 廣 陵 人 七 歲 失 父, 流 落 北 里 長 而 才 情 殊 眾, 扁 舟 載 書, 往 來 吳 會 間 所 與 遊, 皆 勝 流 名 士 46 最 有 名 的 例 子 是 柳 如 是, 據 錢 肇 鼇 質 直 談 耳 言 : 柳 如 是, 吳 江 周 氏 寵 姬, 年 稚 明 慧, 主 人 常 抱 置 膝 上, 教 以 文 藝, 以 是 為 群 妾 忌, 獨 周 母 以 其 善 於 趨 承, 愛 憐 之 然 性 縱 蕩 不 羈, 與 周 僕 通, 為 群 妾 所 覺, 譖 於 主 人, 欲 殺 之, 以 周 母 故, 得 鬻 為 娼 其 家 姓 楊, 乃 以 柳 為 姓, 自 呼 如 是 扁 舟 一 葉, 放 浪 湖 山 間, 與 高 才 名 輩 相 遊 處, 其 在 雲 間, 則 宋 轅 文 李 存 我 陳 臥 子 三 先 生 交 最 密 時 有 徐 某 者, 知 如 是 在 佘 山, 以 三 十 金 與 鴇 母 求 一 見 徐 蠢 人 也, 致 語 云 : 久 慕 芳 姿, 幸 得 一 見 如 是 不 覺 失 笑 又 云 : 一 笑 傾 城 如 是 乃 大 笑 又 云 : 再 笑 傾 國 如 是 怒 而 入, 呼 鴇 母 問 : 得 金 多 少, 乃 令 此 奇 俗 人 見 我! 知 金 已 用 盡, 乃 剪 髮 一 縷 付 之 : 以 此 償 金 可 也 又 徐 三 公 子 為 文 貞 之 後, 揮 金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郝 文 珠, 頁 809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草 衣 道 人 王 微,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求 與 往 來, 如 是 得 金, 即 以 供 三 君 子 游 賞 之 費, 如 是 者 累 月 三 君 意 不 安, 勸 如 是 稍 假 顏 色, 因 勗 徐 曰 : 君 不 讀 書, 少 文 氣, 吾 與 諸 名 士 游, 君 廁 其 間, 殊 不 雅, 曷 不 事 戎 武, 別 作 一 家 人 物, 差 可 款 接 耳 徐 頷 之 47 據 陳 寅 恪 ( ) 考 證, 此 處 所 謂 的 周 氏 應 為 周 道 登 之 妾, 而 柳 如 是 離 開 周 家 大 約 在 崇 禎 四 年 左 右 離 開 周 家 之 後, 柳 如 是 雖 淪 為 娼 妓, 但 由 於 她 的 精 通 文 藝, 憑 此 才 能, 很 快 地 打 入 文 人 社 交 圈 中 她 大 約 在 崇 禎 五 年 左 右 到 松 江 與 陳 子 龍 等 幾 社 名 流 相 結 識, 從 此 搭 掛 於 文 人 社 交 圈 中, 展 開 其 長 達 十 年 之 久 的 遊 歷 生 涯 據 陳 寅 恪 考 證 : 崇 禎 八 年 秋 晚 以 前, 為 松 江 時 期 八 年 秋 晚 以 後 至 九 年 再 遊 嘉 定 復 返 盛 澤 歸 家 院 為 嘉 定 盛 澤 間 時 期 十 一 年 至 十 三 年 十 一 月 為 杭 州 嘉 興 時 期 此 後 則 至 虞 山, 訪 牧 齋 於 半 野 堂, 遂 為 一 生 之 歸 宿 風 塵 憔 悴, 奔 走 於 吳 越 之 間, 幾 達 十 年 之 久 48 在 這 段 期 間, 她 積 極 地 參 與 這 些 地 區 的 重 要 文 人 活 動, 而 她 的 社 交 成 果 也 相 當 豐 碩, 除 松 江 幾 社 諸 子 與 錢 謙 益 外, 嘉 定 地 區 的 文 壇 元 老 : 程 嘉 燧 唐 時 升 等 人, 杭 州 地 區 的 社 交 名 流 汪 然 明, 以 至 名 冠 諸 士 的 復 社 領 袖 張 溥, 都 與 她 有 文 字 之 交 可 以 說 她 這 十 年 的 流 浪 生 涯 已 在 江 南 文 人 圈 中 編 組 了 一 張 相 當 緊 密 的 社 交 網, 她 的 聲 名 也 正 因 此 社 交 網 的 開 張 而 日 漸 高 漲 而 她 也 有 選 擇 往 來 對 象 的 權 力, 如 徐 某 與 徐 三 公 子, 達 不 到 名 士 的 標 準, 因 此 被 排 除 在 柳 如 是 的 社 交 網 外 錢 肇 鼇, 質 直 談 耳, 引 自 胡 文 楷, 柳 如 是 年 譜, 東 方 雜 志, 卷 43 號 3, 頁 38 陳 寅 恪, 柳 如 是 別 傳 ( 臺 北 : 里 仁 書 局,1981), 第 三 章, 河 東 君 與 吳 江 故 相 及 雲 間 孝 廉 之 關 係, 頁 143 類 似 的 例 子 如 馬 湘 蘭 : ( 鄭 ) 之 文, 字 應 尼, 南 城 人 公 車 下 第, 薄 遊 長 干 曲 中 馬 湘 蘭 負 盛 名, 與 王 百 穀 諸 公 為 文 字 飲, 頗 不 禮 應 尼 應 尼 與 吳 非 熊 輩, 作 白 練 裙 雜 劇, 極 為 譏 調, 聚 子 弟 演 唱, 召 湘 蘭 觀 之, 湘 蘭 為 之 微 笑 (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鄭

13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89 據 說 柳 如 是 曾 經 以 士 人 的 裝 扮 拜 訪 錢 謙 益 牧 齋 遺 事 中 載 道 : ( 柳 如 是 ) 聞 虞 山 有 錢 學 士 謙 益 者, 實 為 當 今 李 杜, 欲 一 望 見 其 丰 采, 乃 駕 扁 舟 來 虞 為 士 人 裝, 坐 肩 輿 造 錢 投 謁, 易 楊 以 柳, 易 愛 以 是, 刺 入, 錢 辭 以 他 往, 蓋 目 之 為 俗 士 也 柳 以 次 日 作 詩, 遣 伻 投 之 50 柳 如 是 這 種 為 士 人 裝 以 投 刺 投 詩 相 求 謁 見 的 方 式 是 一 般 文 人 開 展 社 交 的 習 慣, 此 種 作 為 除 求 識 的 便 宜 之 計 外, 實 別 具 象 徵 意 義, 它 多 少 可 視 為 文 人 文 化 對 妓 女 浸 透 效 應 的 反 映 妓 女 除 了 在 實 際 的 交 往 活 動 中, 以 詩 文 和 文 人 相 酬 答 外, 從 她 們 生 活 空 間 的 安 排, 也 可 看 出 文 人 文 化 對 妓 女 活 動 的 浸 透 如 前 所 論, 城 市 中 的 高 級 妓 院 極 重 視 其 空 間 形 式 的 安 排, 在 其 刻 意 經 營 下, 妓 院 在 整 體 外 觀 上, 具 有 園 林 的 趣 味, 而 高 級 妓 女 的 房 間 則 以 幽 雅 潔 淨 為 特 色 這 種 空 間 安 排 在 相 當 程 度 上 也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文 人 化 的 表 現 : 園 林 本 來 就 是 士 大 夫 階 層 所 發 展 出 來 的 空 間 形 式, 而 妓 女 房 間 的 種 種 擺 飾 也 都 可 說 是 文 人 文 化 的 反 映 板 橋 雜 記 所 載 顧 媚 之 眉 樓 中 綺 窗 繡 簾, 牙 籤 玉 軸, 堆 列 几 案, 瑤 琴 錦 瑟, 陳 設 左 右, 香 煙 繚 繞, 簷 馬 丁 當 51 或 如 花 魁 娘 子 之 房 間 : 中 間 客 坐 上 面, 掛 一 幅 名 人 山 水, 香 几 上 博 山 古 銅 爐, 燒 著 龍 涎 香 餅, 兩 旁 書 桌, 擺 設 些 古 玩, 壁 上 貼 許 多 詩 稿 52 又 或 如 檮 杌 閒 評 中 素 馨 之 住 處 : 進 了 一 個 小 門 兒, 裡 面 三 間 小 棬, 上 掛 一 幅 單 條 古 畫, 一 張 天 然 几, 擺 著 個 古 銅 花 觚, 內 插 幾 枝 玉 蘭 海 棠 宣 銅 爐 內 焚 著 香, 案 上 擺 著 幾 部 古 書, 壁 上 掛 著 一 太 守 之 文, 頁 510 ) 引 自 徐 兆 輯, 河 東 君 遺 事 摘 錄, 收 入 明 史 資 料 叢 刊 五, 頁 209 余 懷, 板 橋 雜 記, 收 入 香 艷 叢 書, 第 13 集, 卷 3, 頁 7b-8a 馮 夢 龍, 醒 世 恒 言, 卷 3, 賣 油 郎 獨 占 花 魁,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床 錦 囊 古 琴, 兼 之 玉 簫 象 管, 甚 是 幽 雅 潔 淨 53 或 金 瓶 梅 中 鄭 愛 月 之 房 : 進 入 明 間 內, 供 養 著 一 軸 海 潮 觀 音, 兩 旁 掛 四 軸 美 人, 按 春 夏 秋 冬 西 門 慶 坐 下, 看 見 上 面 楷 書 愛 月 軒 三 字 進 入 粉 頭 房 中 但 見 瑤 窗 素 紗 罩 淡 月 半 浸 旁 設 褆 紅 小 几, 博 山 小 篆 壁 上 文 錦 囊 象 瓶, 插 紫 笋 其 中 鴛 鴦 榻, 高 閣 古 今 之 書 54 這 種 描 述 中 所 呈 現 出 之 佈 置 大 體 上 與 雅 緻 之 書 房 格 局 相 一 致 : 除 書 桌 書 籍 牙 籤 玉 軸 詩 稿 為 書 房 之 基 本 置 物 外, 琴 為 妓 女 所 必 備 物, 而 將 之 懸 於 壁 上, 也 與 書 房 之 佈 置 相 合 遵 生 八 牋 校 注 中 言 : 琴 為 書 室 中 雅 樂, 不 可 一 日 不 對 清 音 居 士 談 古, 若 無 古 琴, 新 琴 亦 須 壁 懸 一 床 無 論 能 操, 總 不 善 操, 亦 當 有 琴 55 房 中 置 香 几, 几 上 擺 設 古 玩 香 爐 或 清 供 花 草, 亦 屬 書 房 之 必 要 高 濂 在 燕 閑 清 賞 牋 有 香 几 專 文 曰 : 若 書 案 頭 所 置 小 几, 惟 倭 制 佳 絕 齋 中 用 以 陳 香 爐 匙 瓶 香 合, 或 放 一 二 卷 冊, 或 置 清 雅 玩 具, 妙 甚 而 其 書 齋 清 供 花 草 六 種 入 格 文 中 言 : 六 種 花 草, 清 標 雅 質, 疏 朗 不 繁, 玉 立 亭 亭, 儼 若 隱 人 君 子, 置 之 几 案, 素 艷 逼 人, 相 對 啜 天 池 茗, 吟 本 色 古 詩, 大 快 人 間 障 眼 56 至 於 香 几 上 置 香 爐 以 焚 香, 香 爐 以 銅 爐 為 佳, 這 都 是 文 人 所 特 別 講 究 者 燕 閑 清 賞 牋 中 特 別 列 有 論 香 之 文, 其 焚 香 七 要 中 又 特 別 提 到 香 爐 以 銅 爐 為 佳 57 墻 壁 之 裝 飾 也 是 書 房 所 特 別 重 視 者 李 漁 即 謂 : 廳 壁 佚 名, 檮 杌 閒 評, 頁 167 蘭 陵 笑 笑 生, 金 瓶 梅 詞 話, 第 59 回, 西 門 慶 摔 死 雪 獅 子 李 瓶 兒 痛 哭 官 哥 兒, 頁 高 濂, 遵 生 八 牋 校 注 ( 北 京 : 人 民 衛 生 出 版 社,1994), 卷 15, 琴 劍, 頁 591 高 濂, 遵 生 八 牋 校 注, 卷 15, 香 几, 頁 592 又 李 漁, 李 漁 全 集 ( 杭 州 : 浙 江 古 籍 出 版 社 ), 卷 3, 閑 情 偶 寄, 卷 4, 器 玩 部 中 亦 有 几 案 之 專 文, 頁 高 濂, 遵 生 八 牋 校 注, 卷 15, 論 香, 頁 593; 焚 香 七 要,

14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91 不 宜 太 素, 亦 忌 太 華 名 人 尺 幅, 自 不 可 少 書 房 之 壁, 最 宜 瀟 灑 欲 其 瀟 灑, 切 忌 油 漆 壁 間 書 畫 自 不 可 少 58 要 之, 在 明 末 名 妓 之 房 間 格 局, 基 本 上 是 仿 效 當 時 文 人 對 書 房 佈 置 之 考 究, 這 是 一 種 空 間 經 營 上 的 文 人 化 這 些 文 人 化 的 妓 女, 如 崔 嫣 然 之 例 : 少 機 警, 知 文 史, 所 居 有 幻 影 閣, 返 照 入 牕, 庭 柳 扶 疎, 飛 禽 走 鳥, 影 現 壁 間, 房 幃 虛 朗, 書 帙 橫 陳, 好 與 名 人 詞 客 游 程 孟 陽 亟 稱 之, 以 為 北 里 之 女 士 也 59 崔 嫣 然 被 評 價 為 女 性 士 人, 正 可 以 顯 示 出 她 們 儼 如 士 人 的 特 殊 表 現 形 式 60 以 紅 顏 而 為 文 士, 這 類 文 人 化 妓 女 形 成 的 重 要 意 義 是, 除 了 閨 閫 之 內 的 傳 統 女 性 角 色 外, 有 一 種 女 士 的 新 角 色, 她 們 有 文 藝 知 識 和 才 能, 主 要 的 往 來 對 像 是 文 人, 居 住 空 間 的 佈 置 也 以 士 大 夫 的 書 房 為 範 本, 這 種 女 士 角 色 的 形 成, 才 提 供 了 士 大 夫 與 紅 粉 知 己 經 營 情 感 世 界 情 藝 生 活 的 可 能 從 文 化 的 角 度 來 觀 察 妓 女 與 文 人 的 交 往 可 以 說, 明 代 後 期 文 人 涉 入 參 與 妓 女 的 活 動 後, 逐 漸 以 其 文 化 上 及 社 會 資 源 運 用 上 的 優 頁 596 李 漁, 閑 情 偶 寄, 卷 4, 居 室 部, 頁 錢 謙 益, 列 朝 詩 集 小 傳, 崔 嫣 然, 頁 808 酌 玄 亭 主 人, 照 世 盃, 收 入 西 湖 佳 話 等 三 種 (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1994), 卷 1, 七 松 園 弄 假 成 真 故 事 一 開 始, 作 者 在 引 言 中 討 論 妓 女 情 感 的 真 假 時 說 道 : 有 一 種 假 名 士 的 妓 女, 倩 人 字 畫, 居 然 詩 伯 詞 宗, 遇 客 風 雲, 滿 口 盟 翁 社 長 ( 頁 1) 所 謂 盟 翁 社 長 本 是 文 人 圈 社 交 關 係 中 的 用 語, 而 詩 伯 詞 宗 則 是 文 人 詩 文 酬 答 下 相 互 標 榜 之 辭 一 個 妓 女 套 用 這 些 辭 詞 彙, 正 反 映 妓 女 交 際 活 動 是 在 模 擬 文 人 的 社 交 模 式, 而 所 謂 假 名 士 的 妓 女, 可 以 說 就 是 以 文 人 的 方 式 進 行 社 交, 而 能 經 營 成 功, 具 有 像 文 人 世 界 中 名 士 身 分 的 妓 女 此 用 語 的 出 現 正 反 映 妓 女 活 動 已 經 文 人 化, 所 以 名 妓 被 比 擬 為 文 人 中 的 名 士 192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勢, 將 妓 女 活 動 收 編 於 文 人 文 化 中, 在 此 收 編 的 同 時, 也 對 這 些 妓 女 進 行 身 分 上 的 塑 造, 其 塑 造 成 功 者 即 所 謂 的 名 妓 這 種 名 妓 的 產 生 本 身 就 可 以 說 是 一 種 社 會 文 化 的 表 現, 而 同 時, 名 妓 的 出 現 也 開 啟 了 新 的 社 會 文 化 的 創 造 契 機 因 為 當 這 些 名 妓 被 創 造 出 來 以 後, 她 們 將 在 士 人 的 社 交 活 動 中 扮 演 重 要 的 角 色, 當 妓 女 文 人 化 的 同 時, 她 也 逐 漸 突 破 了 在 社 交 活 動 中 的 陪 襯 性 或 被 動 性 具 體 地 講, 當 一 個 妓 女 已 經 具 有 寫 作 的 能 力, 她 可 能 也 就 可 以 得 到 文 人 的 認 同, 以 同 志 的 身 分 在 文 人 社 會 中 活 動, 而 非 只 是 其 中 的 陪 襯 者, 甚 至 她 們 也 可 能 成 為 文 會 中 的 主 角 在 這 種 情 況 下, 整 體 社 交 活 動 的 發 展 中, 除 了 男 性 士 人 之 間 的 交 遊 外, 又 增 加 了 女 性 的 角 色, 而 女 性 的 加 入, 且 以 對 等 身 分 與 男 性 進 行 交 往, 無 論 就 社 交 文 化, 或 是 對 傳 統 男 女 關 係 的 發 展, 都 是 一 個 新 的 局 面, 在 此 新 局 面 下, 新 的 社 會 文 化 情 色 文 化 乃 隨 之 孕 育 成 長 二 情 感 世 界 的 經 營 與 情 藝 生 活 的 開 展 前 節 以 妓 女 為 主 角, 對 城 市 妓 女 的 活 動 形 態 進 行 考 察, 確 定 了 明 代 妓 女 相 隨 於 城 市 中 社 交 活 動 的 發 達, 而 發 展 出 不 同 的 社 會 活 動 形 態, 更 因 積 極 地 參 與 士 人 的 文 藝 社 交 而 文 人 化, 以 至 於 部 分 妓 女 躋 身 其 間 而 成 為 名 妓 此 後, 名 妓 成 為 文 人 社 交 圈 中 的 要 角, 與 文 人 展 開 對 等 而 密 切 的 詩 文 酬 答, 因 此, 社 交 活 動 乃 出 現 新 的 局 面, 除 了 既 有 之 男 性 間 的 交 往 外, 別 有 一 個 男 女 對 等 交 往 的 情 境 出 現, 而 且 這 種 男 女 的 交 往 乃 以 情 為 其 內 涵, 如 此, 男 女 之 情 就 成 了 文 人 文 化 的 一 個 發 展 主 題, 這 個 主 題 的 發 展 隨 著 現 實 社 會 中 文

15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93 人 名 妓 交 往 的 頻 繁 而 日 益 滋 長 擴 散, 以 至 於 發 展 成 為 整 體 社 會 文 化 的 一 部 分 本 節 承 續 前 節 以 妓 女 為 主 體 的 討 論, 在 前 文 的 基 礎 上, 轉 以 文 人 為 主 體, 進 一 步 考 察 文 人 與 名 妓 交 往 過 程 中, 情 感 文 化 的 發 展 徵 妓 者 有 出 於 慾 之 外 者 也 隨 著 士 大 夫 與 妓 女 往 來 的 密 切, 逐 漸 形 成 文 人 化 妓 女 的 新 類 型, 而 從 另 一 面 來 看, 士 大 夫 的 需 求 不 僅 止 於 侍 硯 席, 磨 隃 麋, 爇 都 梁, 供 茗 菓 這 類 勞 力 式 的 妓 女 服 務, 而 傾 向 更 可 對 等 往 來 的 女 士, 則 與 他 們 將 生 命 寄 託 在 妓 院 這 個 場 域 相 關 前 述 泛 論 的 士 大 夫 階 層 中, 除 了 已 通 過 科 舉 的 官 僚 或 縉 衿 階 層 外, 尚 在 科 舉 途 中 的 生 員 也 是 狎 妓 的 要 員 之 一 明 代 社 會 隨 著 科 舉 的 推 展, 地 方 上 逐 漸 累 積 了 數 量 越 來 越 龐 大 的 生 員, 這 些 生 員 的 上 昇 機 會 相 對 地 越 來 越 低 61 這 種 結 果 可 以 說 是 社 會 發 展 與 制 度 相 應 合 下 的 結 果 : 社 會 上 因 為 人 口 增 加, 出 版 事 業 發 達, 受 教 育 機 會 也 增 加, 進 入 科 舉 管 道 者 數 量 因 之 逐 漸 增 加, 制 度 因 應 此 情 勢, 61 文 徵 明 著, 周 道 振 輯 校, 文 徵 明 集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87), 卷 25, 三 學 上 陸 塚 宰 書 : 迤 邐 至 今 日, 開 國 百 有 五 十 年, 承 平 日 久, 人 材 日 多, 生 徒 日 盛 學 校 廩 增, 正 額 之 外, 所 謂 附 學 者 不 啻 數 倍, 此 皆 選 自 有 司, 非 通 經 能 文 者 不 與 雖 有 一 二 倖 進, 然 亦 鮮 矣 略 以 吾 蘇 一 郡 八 州 縣 言 之, 大 約 千 有 五 百 人 合 三 年 所 貢, 不 及 二 十 ; 鄉 試 所 舉, 不 及 三 十 以 千 五 百 人 之 眾, 歷 三 年 之 久, 合 科 貢 兩 途, 而 所 拔 才 五 十 人 夫 以 往 時 人 材 不 欲 以 此 塞 進 賢 之 路 也 及 今 人 材 眾 多, 寬 額 舉 之 而 不 足, 而 又 隘 焉, 幾 何 而 不 至 沉 滯 也? 故 有 食 廩 三 十 年 不 得 充 貢, 增 附 二 十 年 不 得 升 補 者 其 人 豈 皆 庸 劣 駑 下, 不 堪 教 養 者 哉! 白 首 青 衫, 羇 窮 潦 倒, 退 無 營 業, 進 靡 階 梯, 老 死 牖 下, 志 業 兩 負, 豈 不 誠 可 痛 念 哉! ( 頁 584-5) 194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隨 之 調 整 放 寬 最 下 層 的 生 員 名 額, 可 是 最 上 層 的 會 試 錄 取 名 額 卻 因 為 關 係 到 實 質 上 的 官 員 任 用, 無 法 隨 之 調 整, 結 果 就 造 成 大 量 滯 留 在 仕 途 底 層, 等 待 及 第 任 官, 而 上 昇 希 望 越 來 越 渺 小 的 生 員 人 口 他 們 之 中 許 多 人 為 了 生 計, 投 入 教 育 工 作, 製 造 更 多 的 科 舉 選 民, 於 是 更 讓 問 題 嚴 重 化 相 較 於 在 仕 途 上 有 一 席 之 地 的 官 僚 群, 從 這 些 在 正 常 人 生 追 求 飽 受 挫 折 的 生 員, 可 以 更 清 楚 地 辨 識 妓 院 轉 換 成 人 生 另 一 寄 託 場 域 的 痕 跡 江 為 霖 是 明 末 遭 遇 仕 途 挫 折 的 生 員, 他 在 科 舉 失 利 後 投 入 妓 女 文 學 的 創 作, 他 自 述 其 所 以 流 連 妓 院, 以 致 編 寫 金 陵 百 媚 之 機 緣 道 : 南 畿 為 六 朝 都 會, 以 其 紛 華 靡 麗 勝 也, 其 尤 勝 者, 桃 葉 渡 頭 秦 淮 舊 館 是 也 予 茲 歲 鎩 羽 金 陵, 旅 中 甚 寥 寂, 偶 吳 中 友 人 過 予 處, 見 予 鬱 鬱, 呵 餘 曰 : 李 生 何 自 苦 乃 爾, 豈 素 謂 豪 俠 者, 一 至 此 耶? 因 偕 予 遊 諸 院, 遍 閱 麗 人 62 在 明 末 像 江 為 霖 這 類 因 為 考 場 失 意 而 流 連 於 妓 院 者 想 必 不 少, 他 們 在 妓 院 中 藉 由 與 妓 女 的 交 往, 暫 時 忘 卻 現 實 世 界 中 的 不 如 意, 以 致 於 放 棄 本 行 制 義 文 字 的 練 習, 而 與 妓 女 詩 文 酬 答, 藉 此 於 現 實 功 利 世 界 外, 營 造 另 一 生 命 活 動 場 域, 將 一 部 分 ( 甚 至 全 部 ) 的 人 生 托 寄 於 其 中 如 此, 妓 院 在 實 際 的 社 會 活 動 過 程 中, 逐 漸 被 文 人 定 義 成 為 一 個 現 實 之 外 的 情 感 世 界 這 些 留 滯 在 社 會 底 層 的 生 員 一 生 中 充 滿 著 期 望 與 挫 折, 他 們 的 主 要 目 標 在 於 求 取 進 士 及 第, 可 是 就 整 體 而 言, 這 是 一 場 僧 多 粥 少 的 激 烈 競 爭, 就 個 別 的 參 與 者 來 說, 這 是 個 前 途 不 定 的 人 生 歷 程, 許 多 人 在 此 過 程 中 深 覺 懷 才 不 遇, 或 者 時 時 與 挫 折 感 為 伍 在 此 種 心 態 下, 許 多 人 在 科 舉 事 業 之 外, 另 尋 人 生 的 寄 託 袁 中 道 在 贈 62 江 為 霖, 金 陵 百 媚 ( 日 本 內 閣 文 庫 藏 本 ), 序

16 東 粵 李 封 公 序 中 說 :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95 古 之 隱 君 子, 不 得 志 於 時, 而 甘 沉 冥 者, 其 心 超 然 出 塵 弢 之 外 矣, 而 猶 必 有 寄 焉 然 後 快 蓋 其 中 亦 有 所 不 能 平, 而 借 所 寄 者 力 與 之 戰, 僅 能 勝 之 而 己 或 以 山 水, 或 以 麯 糱, 或 以 著 述, 或 以 養 生, 皆 寄 也 63 這 篇 文 章 的 寫 作 對 象 東 粵 李 封 公 少 懷 物 外 之 志, 始 抱 異 才, 唾 取 軒 裳, 而 竟 不 得 大 伸 于 時, 僅 就 一 博 士 以 老 而 作 者 袁 中 道 自 身 雖 早 成 大 名, 卻 在 仕 途 的 追 求 上 淹 滯 甚 久, 直 到 四 十 六 歲 才 中 進 士, 中 間 多 有 不 堪 之 情 所 以 這 篇 文 章 乃 有 感 而 發, 蘊 有 藉 題 發 揮 之 意, 其 中 表 露 了 仕 途 不 如 意 者, 需 求 諸 其 他 物 事 以 為 寄 託 的 心 理 袁 中 道 所 述 這 些 不 得 志 而 有 所 寄 焉 的 表 現, 可 以 從 歷 代 形 成 之 隱 的 傳 統 來 理 解, 而 明 代 中 期 以 後, 除 上 述 這 些 退 隱 之 途 外, 士 人 們 還 有 很 重 要 的 一 條 出 路 : 聲 色 他 在 另 一 篇 文 章 中 分 析 了 士 人 寄 情 聲 色 的 心 理 : 63 才 人 必 有 冶 情, 有 所 為 而 束 之, 則 近 正, 否 則 近 衰 丈 夫 心 力 強 盛 時, 既 無 所 短 長 于 世, 不 得 已 逃 之 遊 冶, 以 消 磊 塊 不 平 之 氣 古 之 文 人 皆 然 近 日 楊 用 修 云 : 一 措 大 何 所 畏, 特 是 壯 心 不 堪 牢 落, 故 耗 磨 之 耳 亦 情 語 也 近 有 一 文 人 酷 愛 聲 妓 賞 適, 予 規 之 其 人 大 笑 曰 : 吾 輩 不 得 志 于 時, 既 不 同 縉 紳 先 生 享 安 富 尊 榮 之 樂, 止 此 一 縷 閒 適 之 趣, 復 塞 其 路, 而 欲 與 之 同 守 官 箴, 豈 不 苦 哉! 其 語 卑 卑, 益 可 憐 矣 飲 酒 者 有 出 於 醉 之 外 者 也, 徵 妓 者 有 出 於 慾 之 外 者 也 謝 安 石 李 太 白 輩, 豈 即 同 酒 食 店 中 沉 湎 惡 客, 與 鬻 田 宅 迷 花 樓 之 浪 子 等 哉? 殷 生 負 美 才, 其 落 魄 甚 予, 宜 其 情 袁 中 道, 珂 雪 齋 集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9), 卷 9, 贈 東 粵 李 封 公 序,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無 所 束, 而 大 暢 於 簪 裙 之 間 所 著 詩 文 甚 多, 此 特 其 旁 寄 者 耳 昔 周 昉 畫 山 水 人 物 皆 佳, 而 世 獨 傳 其 美 人 此 集 之 行, 抑 亦 周 昉 美 人 類 也 64 此 酷 愛 聲 妓 賞 適 之 文 人, 由 其 答 話 將 官 僚 的 安 富 尊 榮 與 狎 妓 的 閒 適 之 趣 並 舉, 前 者 為 在 仕 途 上 得 志 而 須 守 官 箴 之 人 的 酬 報, 後 者 則 為 不 得 志 之 人 可 不 必 受 拘 束 的 領 域 袁 中 道 則 進 一 步 發 揮, 指 出 文 人 寄 情 酒 色 與 尋 常 飲 酒 尋 歡 的 惡 客 浪 子 不 同, 因 為 他 們 有 出 於 醉 慾 之 外, 即 生 理 物 質 滿 足 之 外, 而 追 求 精 神 層 次 的 情 感 寄 託, 所 謂 情 無 所 束, 而 大 暢 於 簪 裙 之 間, 意 謂 著 他 們 是 將 其 無 所 著 落 的 感 情, 全 然 投 注 在 妓 院 之 中, 以 妓 院 為 其 人 生 的 另 一 活 動 場 域 袁 中 道 自 己 年 輕 時 也 曾 縱 情 聲 色, 這 段 話 多 少 有 夫 子 自 道 的 意 味, 此 處 所 言 也 多 少 反 映 出, 以 寄 情 聲 色 來 消 解 仕 途 之 失 意, 大 概 是 當 時 一 般 文 人 的 常 態 士 人 進 出 妓 院 之 尋 常, 也 可 以 從 一 些 婦 教 文 字 要 婦 女 接 受 這 種 行 為 看 出, 如 新 婦 譜 中 就 說 : 風 雅 之 人, 又 血 氣 未 定, 往 往 遊 意 倡 樓, 置 買 婢 妾, 只 要 他 會 讀 書, 會 做 文 章, 便 是 才 子, 舉 動 不 足 為 累 也 65 所 謂 血 氣 未 定 比 較 是 從 生 理 性 的 角 度, 來 理 解 士 人 進 入 妓 院 的 動 機 不 過, 只 要 是 才 子 風 雅 之 人, 這 樣 的 行 為 是 可 以 被 接 受 的, 由 此 可 以 看 出 妓 女 被 納 入 文 士 活 動 的 脈 絡 新 婦 譜 另 一 處 又 言 : 凡 少 年 善 讀 書 者, 必 有 奇 情 豪 氣, 尤 非 兒 女 所 知 或 登 山 臨 水, 或 憑 高 賦 詩, 或 典 衣 沽 酒, 或 剪 燭 論 文, 或 縱 談 聚 友, 袁 中 道, 珂 雪 齋 集, 卷 10, 殷 生 當 歌 集 小 序, 頁 472 陸 圻, 新 婦 譜, 收 於 檀 几 叢 書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1992), 卷 27, 頁 132

17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97 或 座 挾 妓 女, 皆 是 才 情 所 寄, 一 須 順 適, 不 得 違 拗 66 此 處 已 將 座 挾 妓 女 視 為 士 人 才 情 所 寄 之 表 現, 乃 奇 情 豪 氣 所 致, 而 與 登 山 臨 水 剪 燭 論 文 等 相 提 並 論, 要 求 婦 女 不 得 違 拗 換 言 之, 遊 意 倡 樓 座 挾 妓 女 已 成 為 士 人 的 行 為 模 式 之 一, 一 方 面 顯 示 出 當 時 社 會 中 士 人 與 妓 女 的 交 往 實 已 司 空 見 慣, 另 一 方 面 這 樣 的 行 為 被 界 定 為 一 種 風 雅 之 事 而 得 到 認 可 由 此 看 來, 不 管 是 生 理 的 或 心 理 的 因 素, 明 代 後 期 士 人 出 入 妓 院 已 是 一 種 普 遍 的 社 會 現 象, 更 重 要 的 是, 這 種 行 為 在 文 化 中 得 到 一 種 詮 釋 的 脈 絡, 成 為 士 人 文 化 的 模 式 之 一 風 月 之 中 以 情 為 先 為 什 麼 妓 院 可 以 成 為 文 人 寄 託 生 命 的 一 個 場 域? 從 妓 院 的 空 間 性 質 及 其 活 動 形 態, 應 可 瞭 解 妓 女 何 以 成 為 文 人 的 情 感 寄 託 妓 院 作 為 一 個 社 會 活 動 空 間, 就 社 會 意 識 來 講 是 一 個 禮 法 的 化 外 之 區 它 在 現 實 世 界 中 製 造 了 一 個 與 現 實 世 界 相 疏 離 的 場 域, 這 個 活 動 場 域 避 開 了 現 實 中 的 禮 法 規 範, 讓 世 間 男 女 可 以 在 人 倫 關 係 之 外, 發 展 其 男 女 私 情 嫖 經 中 說 : 客 與 妓, 非 居 室 之 男 女 也, 而 情 則 同 女 以 色 勝, 男 以 俊 俏 伶 俐 勝, 自 相 貪 慕 67 在 此 表 明, 妓 院 雖 是 個 交 易 場 所, 但 是 它 已 不 是 無 特 定 對 象 的 身 體 198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販 賣 妓 院 中 除 了 性 交 易 外, 也 是 具 有 個 性 的 男 人 與 女 人 的 交 往 場 所, 即 使 它 不 是 人 倫 世 界 中 的 夫 妻 關 係, 但 卻 具 有 情 的 性 質 其 實 它 情 的 意 涵 可 能 較 夫 妻 之 間 更 為 顯 著, 因 為 在 傳 統 定 義 下, 夫 妻 關 係 之 維 繫 要 點 是 義 也 就 是 因 為 妓 院 的 這 種 特 殊 性 質, 所 以 有 些 勸 戒 嫖 的 文 章 特 別 強 調, 不 要 惑 於 妓 女 的 虛 假 之 情 戒 嫖 西 江 月 之 文 有 言 : 花 柳 風 情 休 戀, 椿 萱 甘 旨 應 供 燒 香 剪 髮 總 成 空, 海 誓 山 盟 兼 哄 識 破 不 遭 羅 網, 執 迷 定 墜 坑 中 身 家 保 守 免 飄 蓬, 結 髮 佳 人 相 共 68 不 論 妓 女 之 情 是 否 為 真, 這 種 勸 戒 正 反 襯 出 妓 院 的 活 動 性 質 已 非 僅 止 於 肉 體 性 的 性 交 易, 生 理 性 的 性 之 上, 情 在 其 中 恐 怕 更 居 重 要 性 至 少, 在 許 多 時 候 是 更 易 於 令 人 陷 落 其 中 土 娼 式 的 性 交 易 所 提 供 的 只 是 片 刻 的 肉 慾 之 歡 梅 圃 餘 談 中 敘 及 北 京 城 外 土 娼 之 營 業 情 形 道 : 屋 外 浮 梁 子 弟 過 其 處, 擇 其 可 者, 投 錢 七 文, 便 攜 手 登 床, 歷 一 時 而 出 69 如 此, 在 短 暫 的 消 費 過 程 中, 難 有 時 間 空 間 來 發 展 延 伸 雙 方 的 感 情 而 與 遊 妓 的 交 往, 大 概 也 是 飲 宴 之 後, 加 以 一 夜 之 歡 就 各 分 東 西, 如 張 岱 在 介 紹 了 揚 州 鈔 關 地 區 的 遊 妓 之 後, 述 及 : 余 族 弟 卓 如, 美 鬚 髯, 有 情 癡, 善 笑, 到 鈔 關 必 狎 妓, 向 余 噱 曰 : 弟 今 日 之 樂, 不 減 王 公 余 曰 : 何 謂 也? 曰 : 王 公 大 人 侍 妾 數 百, 到 晚 耽 耽 望 幸, 當 御 者 亦 不 過 一 人 弟 過 鈔 關, 美 人 數 百 人 目 挑 心 招, 視 我 如 潘 安, 弟 頤 指 氣 使, 任 意 揀 擇, 亦 必 得 一 當 意 者 呼 而 侍 我 王 公 大 人, 豈 遂 過 我 哉! 復 大 噱, 余 亦 噱 70 這 是 一 個 與 66 陸 圻, 新 婦 譜, 收 於 檀 几 叢 書, 卷 27, 頁 嫖 經 是 明 代 文 人 所 作, 作 者 不 確 定, 朱 元 亮 為 之 作 註 以 上 所 引 應 為 朱 元 亮 之 註 文 此 文 與 註 收 入 張 夢 徵 編, 青 樓 韵 語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4), 頁 程 春 宇, 士 商 類 要, 卷 2, 戒 嫖 西 江 月, 收 入 楊 正 泰 編 著, 明 代 驛 站 考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94), 頁 302 轉 引 自 王 書 奴, 中 國 娼 妓 史, 頁 200 張 岱, 陶 庵 夢 憶, 卷 4, 二 十 四 橋 風 月, 頁 35-6

18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199 遊 妓 往 來 的 經 驗 與 心 態 這 裡 反 映 其 交 往 關 係, 就 只 是 一 夜 之 情, 其 間 的 感 情 沒 有 延 伸 性, 甚 至 這 些 遊 妓 只 是 沒 有 個 性 的 候 選 對 象 除 非 有 特 殊 機 緣, 否 則, 這 種 消 費 也 只 是 萍 水 相 逢 後 的 露 水 姻 緣 一 場, 酒 醒 夜 盡 即 已 勞 燕 分 飛, 海 角 天 涯 妓 院 所 提 供 的 空 間, 則 可 以 突 破 了 上 述 的 時 間 限 制, 不 止 是 讓 人 在 此 作 短 暫 的 停 留, 它 也 有 餘 裕 讓 人 在 此 進 行 複 雜 的 交 往, 而 可 能 發 展 出 細 緻 的 感 情 這 種 情 是 在 實 際 的 交 往 過 程 中 發 展 出 來 的 如 上 節 所 述, 因 為 妓 院 是 以 社 交 的 型 態 來 開 展 它 的 色 情 交 易, 所 以 除 了 作 為 色 情 交 易 場 所 外, 妓 院 同 時 也 是 個 社 交 場 所 也 因 此, 妓 院 中 的 妓 女 除 了 色 藝 之 外, 還 需 要 有 應 酬 交 際 的 能 力 甚 至, 進 入 妓 院 的 消 費 者, 也 有 社 交 技 能 上 的 要 求, 沒 有 經 過 社 交 的 過 程 就 要 直 接 要 求 情 色 服 務, 也 成 為 一 種 禁 忌 的 規 矩 陳 眉 公 在 寫 給 一 般 大 眾 看 的 實 用 手 冊 中, 教 導 不 熟 妓 院 行 情 者 道 : 調 情 須 在 未 合 之 先, 允 物 不 待 已 索 之 後 : 風 月 之 中 以 情 為 先, 軍 伍 之 內 以 操 為 最, 情 未 調 而 求 合, 譬 之 三 軍 未 曾 操 練 馴 熟 而 臨 大 敵, 其 敗 心 ( 必 ) 矣 嫖 之 凡 物 如 魚 之 設 餌, 不 得 餌 則 他 往, 妓 索 物 不 得 物 則 他 求, 後 總 與 之, 亦 何 益 矣 71 就 此 可 以 說 妓 院 就 是 一 個 情 的 活 動 場 所, 而 調 情 活 動 的 展 開 有 許 多 要 領, 即 使 贈 送 妓 女 物 品, 也 有 時 機 上 的 問 題, 其 中 分 寸 若 未 能 掌 握 精 確, 調 情 之 功 將 付 之 闕 如 事 實 上, 不 止 是 物 品 之 贈 送, 調 情 的 整 個 過 程 都 需 精 心 安 排, 其 中 節 奏 的 掌 握 若 有 差 錯, 則 將 招 來 譏 笑 : 71 艾 南 英 彙 編, 新 刻 便 用 萬 寶 全 書 ( 據 東 京 大 學 藏 明 崇 禎 戊 辰 存 仁 堂 刊 本 複 製 影 印, 東 京 都 : 高 橋 寫 真 會 社,1977), 第 3 冊, 新 刻 眉 公 陳 先 生 編 輯 諸 書 備 採 萬 卷 搜 奇 全 書, 卷 19, 青 樓 規 範. 風 月 機 關 其 實 這 篇 文 字 應 是 轉 抄 自 嫖 經, 參 張 夢 徵 編, 青 樓 韵 語 200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偷 鞋 訕, 剖 帕 見 情 : 有 等 好 動 之 人, 便 以 側 門 為 常, 入 到 妓 家 不 分 厚 薄, 就 袖 其 鞋 或 時 澆, 皆 致 成 訕 笑 剖 帕 者, 兩 情 既 灌, 欲 尋 表 記, 遂 剖 帕 兩 開, 各 持 其 半, 以 見 其 情 72 妓 院 即 使 不 離 情 色 交 易 之 本 質, 但 在 此 場 所 所 進 行 之 情 色 活 動, 已 非 直 接 地 身 體 與 金 錢 的 交 易 而 已, 而 是 一 個 更 為 複 雜 的 社 交 過 程 上 節 已 經 提 到, 妓 院 在 空 間 上 的 種 種 設 計 可 以 說 就 是 要 在 現 實 世 界 之 外, 另 營 造 一 個 幽 雅 的 生 活 情 境, 進 入 其 中 的 人 可 以 有 歸 屬 感 至 少 在 一 段 時 間 內 ( 床 頭 金 盡 之 前 ), 可 以 在 此 情 境 中 與 異 性 共 同 經 營 感 受 現 實 之 外 的 另 一 種 情 感 生 活 千 春 一 恨 者, 思 彼 美 而 不 得 也 明 中 期 以 來 妓 女 重 新 涉 入 文 人 的 社 交 圈 中, 這 個 文 藝 圈 的 營 結 過 程, 從 社 會 活 動 的 發 展 來 說, 妓 女 與 文 人 的 交 往 只 是 整 體 社 交 活 動 中 的 一 個 環 節, 而 妓 女 與 文 人 所 構 成 的 文 藝 圈 也 只 是 文 人 整 體 社 交 網 絡 中 的 一 部 分, 不 過, 這 部 分 的 存 在 卻 發 展 出 異 於 一 般 士 大 夫 往 來 的 意 義 對 士 人 來 說, 妓 院 是 一 個 獨 特 的 社 會 空 間, 這 個 空 間 是 他 們 在 現 實 世 界 之 外 另 一 個 人 生 活 動 的 場 域, 在 此 所 進 行 的 交 往 活 動 可 以 說 是 他 們 另 一 個 生 命 情 境 的 營 造 過 程, 就 此 而 言, 可 以 說 妓 院 與 文 藝 性 園 林 具 有 類 似 的 意 涵, 它 們 表 徵 著 非 世 俗 的 人 生 情 境 事 實 上, 如 前 所 論, 妓 院 本 身 在 空 間 形 式 也 往 往 採 取 了 園 林 的 格 局, 這 可 以 說 妓 院 在 空 間 意 涵 上 本 就 有 與 園 林 相 合 之 處 在 某 種 角 度 上 可 以 說 : 妓 院 就 是 園 林 美 學 世 界 的 進 一 步 延 伸, 因 為 它 在 園 林 的 美 學 意 涵 上, 更 加 入 了 情 的 因 素 在 此 除 了 文 人 的 72 艾 南 英 彙 編, 新 刻 便 用 萬 寶 全 書, 第 3 冊, 新 刻 眉 公 陳 先 生 編 輯 諸 書 備 採 萬 卷 搜 奇 全 書, 卷 19, 青 樓 規 範. 風 月 機 關

19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201 詩 文 酬 答 外, 更 加 入 了 男 女 情 愫 的 感 動 這 種 生 命 情 境 的 經 營, 對 整 體 社 會 文 化 的 發 展 來 講, 也 正 是 一 個 新 的 社 會 文 化 場 域 的 建 構 過 程 情 的 意 識 在 晚 明 的 社 會 文 化 中 是 一 個 明 顯 的 現 象, 將 情 的 追 求 視 為 生 命 要 務 的 表 現 不 難 在 一 些 文 人 身 上 見 到 如 尤 侗 ( ) 為 其 友 人 湯 卿 謀 寫 就 的 傳 記 中 說 道 : 湯 卿 謀 乃 一 翩 翩 佳 公 子, 自 視 甚 高, 視 當 世 紈 袴 子 弟, 選 聲 練 色, 與 挾 刺 走 名 場 如 鶩 者, 夷 然 不 屑 也 不 過 他 的 這 種 不 屑 卻 不 是 站 在 禮 教 立 場, 非 議 深 迷 情 色 者 相 反 地, 他 也 是 情 教 中 人 他 曾 言 道 : 人 生 不 可 不 儲 三 副 痛 淚, 一 副 哭 天 下 大 事 不 可 為, 一 副 哭 文 章 不 遇 識 者, 一 副 哭 從 來 淪 落 不 偶 佳 人 73 天 下 事 不 可 為 與 文 章 不 遇 識 者 是 個 人 生 命 意 義 無 從 伸 展, 人 生 經 營 無 從 落 實 的 大 缺 憾, 一 個 士 人 面 臨 如 此 境 地, 可 謂 已 臻 人 生 窮 絕 之 境 矣 而 淪 落 不 偶 佳 人 卻 與 此 並 列, 可 見 與 佳 人 相 遇 合 已 被 視 為 生 命 中 極 重 要, 乃 至 不 可 或 缺 的 部 分 像 這 種 對 愛 情 的 強 調 並 非 湯 卿 謀 所 獨 有, 明 亡 時 悲 懷 抑 鬱, 自 湛 秦 淮 以 死 74 的 黃 九 煙 也 有 同 樣 的 感 受, 他 在 千 春 一 恨 集 唐 詩 六 十 首 的 序 言 說 : 千 春 一 恨 者, 思 彼 美 而 不 得 也, 英 雄 如 項 籍, 而 不 得 天 下, 高 才 如 杜 默, 而 不 得 一 第, 今 風 流 俊 逸 如 某, 而 不 得 彼 美 此 三 恨 者 真 堪 鼎 足 千 古 因 漫 次 前 後 所 集 唐 人 語, 共 得 絕 句 六 十 首, 藏 之 名 山, 傳 之 後 世, 以 告 天 下, 人 間 千 尤 侗, 西 堂 雜 俎 ( 臺 北 : 河 洛 出 版 社,1978), 卷 上, 湯 卿 謀 小 傳, 頁 144 胡 旡 悶 女 士, 奩 艷 叢 話 ( 臺 北 : 廣 文 書 局,1970), 卷 4, 黃 九 烟 夕 陽 詩 : 明 季 黃 九 烟 先 生 周 星, 江 夏 人, 崇 禎 進 士, 鼎 革 後 悲 懷 抑 鬱, 自 湛 秦 淮 以 死 ( 頁 14 下 ) 202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秋 萬 古 之 情 癡 詩 人 如 某 者 75 黃 九 煙 戀 慕 某 王 孫 家 之 女 子, 卻 求 而 不 可 得, 於 是 集 唐 詩 以 表 憾 恨 之 意, 在 此 他 自 許 為 情 癡, 而 強 調 其 情 不 得 遂 的 憾 恨 有 若 英 雄 不 得 天 下, 高 才 不 得 中 第, 其 憾 恨 之 深 正 顯 見 其 用 情 之 深 這 種 對 情 感 的 熱 切 尋 求, 固 然 與 個 人 的 生 命 情 調 有 關, 但 更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這 種 個 人 因 素 之 下 的 社 會 文 化 基 礎, 求 偶 佳 人 成 為 人 生 重 要 的 追 求, 情 癡 成 為 一 種 生 命 價 值, 這 些 都 透 露 出 一 種 特 殊 的 社 會 文 化 的 發 展 這 種 社 會 文 化 的 發 展 可 以 從 明 清 間 的 諸 多 小 說 中 更 清 楚 地 看 出 來 : 事 實 上, 如 湯 卿 謀 黃 九 煙 所 表 現 之 求 偶 佳 人 的 熱 情, 也 不 難 於 明 清 間 的 小 說 中 見 到, 例 如 : 四 巧 說 中 之 假 傳 書 弄 假 反 成 真 暗 贖 身 因 暗 竟 說 明 故 事 即 以 主 角 高 涉 川 之 尋 求 麗 人 為 主 題, 小 說 起 始 即 有 詩 云 : 有 情 不 遂 莫 若 死 76 或 如 生 綃 剪 第 10 回 竹 節 心 嫩 時 便 突 楊 花 性 老 去 才 乾 故 事 中 主 角 趙 沛 每 翻 閱 些 情 書, 看 那 婚 姻 不 到 頭 的, 遂 掩 卷 長 嘆 道 : 若 是 我 趙 郎, 決 不 如 此! 而 後 特 意 至 南 京 尋 訪 佳 麗 77 事 實 上, 明 末 至 清 中 期 之 間, 以 情 為 主 題 的 小 說 極 為 盛 行, 78 這 類 言 情 小 說 的 盛 行 被 強 調 禮 教 的 政 權 認 為 已 構 成 社 會 問 題, 所 以 清 人 入 關 後, 一 再 下 令 禁 止 此 種 淫 辭 小 說 79 但 由 政 令 之 屢 頒, 也 不 難 想 見 這 類 小 說 實 已 禁 黃 九 煙, 千 春 一 恨 集 唐 詩 六 十 首, 序, 收 於 香 艷 叢 書, 第 3 冊, 第 11 集, 頁 28, 總 頁 2979 吳 中 梅 庵 道 人 編 輯, 四 巧 說, 賽 他 山. 假 傳 書 弄 假 反 成 真 暗 贖 身 因 暗 竟 說 明, 收 入 熊 龍 峰 刊 行 小 說 四 種 ( 等 四 種 ) (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1990), 頁 佚 名, 生 綃 剪 ( 瀋 陽 : 春 風 文 藝 出 版 社,1987), 第 10 回, 竹 節 心 嫩 時 便 突 楊 花 性 老 去 才 乾, 頁 參 殷 國 光 葉 君 遠 主 編, 明 清 言 情 小 說 大 觀 ( 北 京 : 華 夏 出 版 社,1993), 前 言 參 鄧 之 誠 著, 骨 董 瑣 記 ( 北 京 : 北 京 出 版 社,1996), 卷 6, 小 說 禁 例 言 : 康 熙 五 十 三 年 (1714) 四 月, 諭 禮 部 : 朕 惟 治 天 下 以

20 青 樓 名 妓 與 情 藝 生 活 203 不 勝 禁, 這 種 出 版 的 盛 況 也 顯 示 明 清 間 情 的 意 識 已 經 清 楚 地 浮 現 在 社 會 文 化 層 面 上, 以 致 於 成 為 某 些 個 人 重 要 的 人 生 價 值 妓 院 作 為 一 個 社 會 空 間, 其 基 本 意 涵 是 提 供 聲 色 娛 樂 的 消 費 場 所, 不 過, 除 了 現 實 交 易 外, 由 於 妓 院 幾 乎 是 社 會 中 唯 一 一 個 男 女 可 以 自 由 來 往 的 場 域, 所 以, 當 情 的 意 識 出 現 時, 妓 院 也 就 成 為 一 個 情 感 發 展 的 最 佳 空 間, 正 如 彩 筆 情 辭 敘 中 所 言 : 嘗 謂 人 罔 不 有 情, 而 獨 於 男 女 為 最 切 語 男 女 於 青 樓, 其 相 遇 也 常, 豈 必 窺 東 鄰 之 墻, 何 煩 待 西 廂 之 月 ; 其 為 歡 也 易, 琴 挑 奚 假 夫 司 馬, 香 竊 曷 傚 乎 韓 椽 80 如 前 所 述, 妓 院 是 社 會 最 基 本 的 發 展 男 女 感 情 的 場 所, 在 此 之 外 的 男 女 關 係 大 體 上 處 於 禮 教 的 管 束 中, 妓 院 因 為 在 前 提 上 就 已 違 反 禮 教, 成 了 禮 教 的 禁 區, 所 以 它 也 就 成 了 禮 教 的 化 外 之 區 在 此 禮 教 所 不 及 之 處, 男 女 關 係 脫 離 了 禮 教 的 規 範, 直 接 發 展 其 情 慾 關 係 這 裡 的 交 往 活 動 原 本 建 立 在 交 易 關 係 上 事 實 上, 這 種 交 易 關 係 始 終 都 是 妓 院 最 基 本 最 重 要 的 性 質 不 過, 如 前 所 論, 這 個 場 所 在 妓 女 與 文 人 的 實 際 互 動 過 程 中, 文 人 將 此 場 所 作 為 現 實 人 生 外, 另 一 個 寄 託 情 感 的 場 域 另 一 方 面, 妓 女 也 呼 應 文 人 的 情 感 投 射, 發 展 其 文 藝 才 華 以 吸 引 文 人, 模 擬 了 文 人 的 情 感 表 現 方 式, 以 詩 文 酬 80 人 心 風 俗 為 本, 欲 正 人 心, 正 風 俗, 必 崇 尚 經 學, 而 嚴 絕 非 聖 之 書, 此 不 易 之 理 也, 近 見 坊 間 多 賣 小 說 淫 辭, 荒 唐 鄙 俚, 殊 非 正 理, 不 但 誘 惑 愚 民, 即 縉 紳 士 子, 未 免 遊 目 而 蠱 心 焉 所 關 於 風 俗 者 非 細, 應 即 通 行 嚴 禁 ( 頁 193) 事 實 上, 早 在 順 治 九 年 (1625) 即 已 下 令 嚴 禁 瑣 語 淫 詞, 康 熙 二 年 (1663) 康 熙 二 十 六 年 (1687) 皆 曾 重 申 禁 止 淫 辭 小 說 之 禁 令, 康 熙 之 後 禁 令 亦 未 曾 中 斷, 參 王 利 器 編, 元 明 清 三 代 禁 毀 小 說 戲 曲 史 料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1), 第 1 編, 中 央 法 令, 頁 安 平 秋 章 培 恒 主 編, 中 國 禁 書 大 觀 ( 上 海 : 上 海 文 化 出 版 社,1990), 端 人 心 而 正 風 俗 為 禁 毀 小 說 戲 曲 的 不 懈 努 力, 頁 張 栩, 彩 筆 情 辭 ( 臺 北 : 學 生 書 局,1987), 敘, 頁 中 國 婦 女 史 論 集 九 集 答 的 方 式 來 與 文 人 相 交 流, 在 如 此 相 互 澆 灌 下, 這 個 聲 色 場 所 也 逐 漸 被 文 人 文 化 浸 透, 因 而 成 為 一 個 特 別 的 人 生 活 動 場 域 : 不 論 個 別 的 妓 女 感 情 的 真 假 如 何, 妓 院 這 個 場 所 已 發 展 成 為 一 個 外 在 於 功 名 徵 逐 或 禮 教 規 範 之 外 的 一 個 情 感 世 界 妓 院 作 為 禮 教 之 外 發 展 男 女 私 情 的 場 所, 這 種 男 女 私 情 的 互 動 本 來 只 是 個 人 性 的 行 為, 不 過, 在 妓 女 文 人 化 的 過 程 中, 妓 女 也 納 入 了 文 人 的 社 交 圈 中, 與 文 人 展 開 社 交 活 動, 在 此 文 藝 社 交 活 動 中, 妓 女 就 不 止 是 個 人 發 洩 情 慾 的 對 象, 她 們 更 進 入 文 人 社 交 圈 中 與 文 人 共 同 營 造 情 感 世 界 在 明 代 後 期, 投 入 此 情 感 世 界 的 營 造 工 作 已 成 許 多 文 人 的 重 要 寄 託, 他 們 在 此 安 身 立 命 例 如 杭 州 西 湖 畔 當 寓 公 的 汪 然 明 即 為 悠 遊 於 此 情 感 世 界 之 代 表 春 星 堂 詩 集 卷 2 綺 詠 續 集. 自 序 : 余 非 西 湖 人 也, 而 習 於 西 湖, 若 微 湖 之 水 無 以 樂 饑, 于 是 遞 搆 不 繫 園 隨 喜 庵, 作 浮 家 泛 宅 之 事, 韻 人 勝 士 多 喜 過 從, 時 二 三 女 校 書 藐 姑 射 之 姿, 挾 墨 池 之 興, 援 素 絲, 歌 淥 水, 柳 塘 花 嶼, 日 夕 留 連, 不 覺 和 章 成 帙 文 生 於 情, 良 有 以 也 81 陳 眉 公 為 友 人 汪 然 明 說 汪 移 居 西 湖 之 原 由 道 : 81 吾 友 汪 然 明, 每 笑 素 封 都 君, 築 銅 陵, 擁 金 穴, 水 種 千 石 魚, 澤 量 千 足 彘, 歲 數 千 畝 黍 千 瓮 酒, 此 白 癡 小 兒 豪 舉 耳, 曾 得 邀 名 姝 一 笑, 名 流 一 目 盻 乎? 然 明 去 新 安 跳 而 之 西 湖, 造 樓 船 讀 書 其 中 知 有 西 子 湖 便 當 有 佳 人 才 子, 有 佳 人 才 子 便 當 有 觴 詠 翰 墨, 有 觴 詠 翰 墨 便 當 有 寓 公 客 卿 相 與, 汪 然 明, 春 星 堂 詩 集, 收 入 叢 睦 汪 氏 遺 書 ( 光 緒 十 二 年 丙 戌 秋 八 月 錢 唐 汪 氏 重 刊 於 長 沙 ), 卷 2, 綺 詠 續 集. 自 序, 頁 23 下 -24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