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 第 4 期 ( 总 160 期 ) 盛 唐 文 苑 作 家 小 辑 / 吴 其 华 小 说 吴 其 华 诗 人 剪 影 / 江 同 杰 近 作 选 江 同 杰 小 说 时 空 / 吴 悔 后 天 要 高 考 ( 外 二 篇 ) 朱 亚 夫 / 成 为 人 日 记 ( 上 ) 吉 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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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封 面 人 物 女 中 豪 杰 舒 德 进 编 委 会 主 任 : 尹 思 放 副 主 任 : 何 林 生 胡 越 忠 主 编 : 姚 岚 责 任 编 辑 : 毕 成 美 编 : 纪 念 陈 智 特 约 编 辑 : 沈 天 鸿 李 凯 霆 沙 马 校 对 : 刘 伟 主 办 : 安 庆 市 文 学 艺 术 界 联 合 会 地 址 : 安 庆 市 纺 织 南 路 56 号 邮 编 : 电 话 : 电 子 信 箱 :aqzf2016@163.com( 小 说 散 文 评 论 ) bc9307@163.com( 皖 风 皖 韵 ) ssyy111999@sina.com( 诗 歌 ) aqlkt2011@qq.com( 人 文 皖 江 ) 赠 阅 范 围 : 全 省 文 联 系 统 全 市 县 处 级 以 上 部 门 全 市 文 艺 骨 干 承 印 单 位 : 安 徽 省 地 质 印 刷 厂 印 刷 日 期 :2016 年 8 月 20 日 印 数 :1500 册 舒 德 进 ( ), 字 畹 荪, 安 庆 人, 系 酱 王 胡 玉 美 后 裔 胡 子 穆 的 夫 人 其 父 舒 鸿 贻 为 清 末 进 士, 历 任 清 廷 刑 部 郎 中 天 津 巡 警 道 民 初 安 徽 省 政 务 厅 厅 长 及 安 庆 道 尹 等 职 德 进 自 幼 聪 慧 好 学, 六 岁 读 私 塾 至 十 一 岁 后 随 父 赴 京, 就 读 于 国 立 女 子 师 范 学 校,1917 年 毕 业 毕 业 后, 年 方 16 岁 的 她 任 北 京 公 立 第 一 女 子 中 学 国 文 教 员 次 年 初, 任 安 徽 省 立 女 子 师 范 学 习 班 国 文 教 师 因 教 学 成 绩 优 异, 遂 升 任 安 徽 省 女 子 模 范 小 学 校 长 1928 年 调 任 安 庆 第 二 实 验 小 学 校 长,1931 年 调 任 安 徽 省 立 第 五 女 子 中 学 校 长 此 后 一 直 从 事 教 育 工 作, 并 成 为 知 名 的 社 会 活 动 家 抗 战 胜 利 后 一 度 担 任 怀 宁 县 妇 女 会 理 事 长 解 放 后, 历 任 安 庆 市 民 主 妇 女 联 合 会 委 员 城 中 区 抗 美 援 朝 分 会 副 主 席 民 革 安 庆 市 委 副 主 委 安 徽 省 妇 联 常 委 省 妇 联 副 主 任 省 市 工 商 联 常 委 民 革 中 央 妇 女 工 作 委 员 会 委 员 1956 年 3 月 出 席 全 国 工 商 业 家 属 代 表 会 议, 任 安 徽 省 代 表 团 团 长 会 议 期 间, 受 到 毛 泽 东 主 席 和 邓 颖 超 等 同 志 的 接 见 舒 先 生 一 生 辛 勤 工 作, 奉 献 社 会, 功 劳 卓 著, 被 誉 为 女 中 豪 杰

2 2016 年 第 4 期 ( 总 160 期 ) 盛 唐 文 苑 作 家 小 辑 / 吴 其 华 小 说 吴 其 华 诗 人 剪 影 / 江 同 杰 近 作 选 江 同 杰 小 说 时 空 / 吴 悔 后 天 要 高 考 ( 外 二 篇 ) 朱 亚 夫 / 成 为 人 日 记 ( 上 ) 吉 吉 / 船 上 的 憨 大 副 陈 西 散 文 荟 萃 / 我 跟 齐 燕 学 画 画 石 楠 / 乡 下 就 得 有 个 乡 下 的 样 余 世 磊 / 美 在 民 间 ( 六 章 ) 钱 续 坤 人 文 皖 江 皖 江 漫 笔 / 苦 难 铸 就 文 学 丰 碑 郑 炎 贵 / 抗 日 救 亡 显 风 流 毕 述 俊 / 怀 念 老 友 裴 伯 年 张 爱 斌 / 安 庆 御 碑 亭 吴 牧 青 春 长 风 诗 坛 巡 展 / 张 建 新 章 平 田 斌 寒 剑 天 生 丑 石 包 光 潜 新 人 新 作 / 那 年 那 月 姚 雪 点 击 宜 城 热 土 掠 影 / 安 庆 市 庆 祝 建 党 95 周 年 书 画 展 作 品 选 登 P04 P46 P13 P26 P56 P24 P39 P59 P17 P48 P68 P70 P52 P74 彩 插 丁 宪 清 书 法 作 品

3 目 录 石 松 林 书 法 作 品 一 方 热 土 / 古 皖 风 韵, 诗 意 家 园 刘 伟 皖 风 皖 韵 民 间 故 事 / 姚 鼐 拒 和 麦 饭 诗 毛 伯 舟 谜 苑 掇 英 / 谜 语 竞 猜 代 述 祥 等 独 秀 艺 丛 皖 江 人 物 / 青 年 朱 光 潜 与 新 文 化 运 动 江 飞 P72 P76 P71 P12 艺 术 人 生 / 指 尖 上 出 艺 术 细 微 处 见 功 夫 沙 马 P65 文 学 评 论 / 其 华 其 人 其 文 徐 迅 诗 词 欣 赏 / 词 二 首 顾 乐 生 / 望 江 雷 池 乡 西 联 圩 抗 洪 小 记 哈 大 卫 P10 P23 P51 文 坛 信 息 / 安 庆 市 举 办 庆 祝 建 党 95 周 年 书 画 展 ( 四 则 ) 艺 术 长 廊 P64 P69 P73 舒 德 进 / 陆 平 ( 木 刻 ) 芦 忠 士 雕 刻 艺 术 作 品 王 和 祥 书 法 作 品 梅 花 / 胡 振 明 ( 国 画 ) 封 面 封 二 封 三 封 底

4 盛唐文苑 作家小辑 吴其华小说 吴其华 女 安徽潜山人 1975 年 生 现为国企职工 36 岁尝试写作 小 说散文发表于 阳光 安徽文学 奔流 牡丹 辽河 岁月 新 安晚报 安庆晚报 等报刊 份 夜里在家里搭着牌桌 拢一屋子 游手好闲的汉子 嫁到刘家湾来的妇 人 统称为烧锅的 一脸白粉的莲奶 奶从不烧锅 她都是支派她的男人 下一碗手扯面 还不忘交待要加一大 勺猪油 吃好了 不是靠在自家的大 门框边 就是靠在村口香樟树上 没 大 暑 有长骨头么 懒怏怏一条腿落地 一 条却别在另一条上 一双吊梢眼 一 看到男人 先把眼风抛出去 慢吞吞 一 啊 贵香气得一把掀开红盖头 站到 眨一下又收回 一把葵瓜子捧在手 一条板登上 寻不着是吧 站高了寻 上 雪白的细碎糯米粒牙将瓜子壳磕 大暑这一天 刘大顺起得格外 得着吧 吓得屋下专门给新娘子拗性 得四处都是 这是正经妇人的作派 早 刘家湾那只最吵人的公鸡还没有 子的胖奶奶手里的生姜茶水都泼掉 吗 莲奶奶的身子不搽粉也是白的 叫头一声 刘大顺就与他的女人葛贵 了 只是白着用来做什么用呢 香一前一后赤着脚来到田畈上 坝埂 然而刘家湾的人们很快就发现 在贵香的逻辑里 没有用的都是 这个矮胖的黑脸女人插秧割稻都比 要不得 都是没有脸的 何况 莲奶奶 脚 秧苗昨日傍黑就挑到田角来了 别人快 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抢着与贵 有一回 噗 一粒瓜子壳吐到贵香的 活泛泛的浅绿让露水漾着 看着都喜 香换工 最重要的是 刘家湾最矮的 头上了 贵香没有作声 她忍住气 吞 人 妇人却生养了两个学问最高的伢子 下去了 她认定莲奶奶是有心的 只 上的草顶着晨露 打湿了夫妻俩的裤 是的 至少对于还不到五十岁的 胖又怎么了 瘦子挑得动担子抬得起 因自己随手给地里黄透了的老北瓜 女人贵香来说是喜人的 她就欢喜这 脱谷机么 至于黑 庄稼人能白得起 摘了一个让她的男人带回家 那一粒 田地里的活泛 贵香一辈子没有离开 来吗 庄稼人白了就不像庄稼人 那 瓜子壳的仇是哪一天报掉的 贵香自 过田地 她好象从懂事起就会插秧点 是下湾的莲奶奶 她从嫁到刘家湾的 己都忘了 是不是自己的大女伢秧子 麦 她觉得自己的庄稼种得有脸得 头一天起便端着旧时大户人家少奶 考上文科头名县里电视台来采访的 很 何止是庄稼 贵香觉得自己的人 奶的架子 袜子鞋没有脱过 灶门口 那一天 要么是大女婿给莲奶奶超生 生也是有脸得很 矮怎么了 刘家湾 没有坐过 的孙子重交的罚款从县计生委要回 那些扯筋的男人们 在刘大顺结婚那 莲奶奶常年把白粉抹到脸上 脖 天起哄 说新娘子在哪里啊 寻不着 颈子却忽视了 一张假脸白得过了 4 振风 / 来的那一天 真忘记了 几十年的光阴 一年

5 年 轮, 轮 到 她 贵 香 有 头 脸 了 贵 香 欢 喜 眼 下 这 样 的 光 景 把 田 插 满, 不 忘 在 田 埂 旁 点 几 粒 蚕 豆 或 黄 豆 种 子 在 云 淡 天 高 的 日 子 里, 穿 过 曲 曲 弯 弯 的 坝 坡, 从 湾 里 最 密 集 的 房 舍 前 慢 悠 悠 地 荡 过, 荡 到 田 畈 上 来 转 转 秧 苗 活 了 棵, 扬 花, 灌 浆, 田 缺 关 了 又 开 田 埂 上 的 草 野 性 了, 拔 拔 扯 扯 黄 豆 蚕 豆 明 艳 的 黄 色 紫 色 花, 晃 动 着 稻 穗 饱 满 了, 壮 实 的 颗 粒, 拿 镰 刀 不 急 不 怒 地 收 割 贵 香 矮 矬 的 胖 身 子 总 在 田 间 地 头 走 来 走 去, 臂 上 常 挎 着 只 篾 篮 子, 有 脸 得 很 可 对 刘 大 顺 来 说, 田 插 也 可 不 插 也 可 两 个 伢 都 寄 钱 到 家, 到 六 十 岁, 政 府 也 给 钱, 买 大 米 够 了, 插 一 块 田, 硬 是 女 人 的 主 意 两 个 女 伢 子 一 再 交 待, 只 准 种 一 块 田 原 本 一 块 都 不 让 种 的, 大 女 伢 秧 子 工 作 的 那 年 就 下 了 命 令, 不 准 种 田 了, 累 了 这 么 多 年, 一 定 要 让 妈 享 享 福 然 而 贵 香 却 享 不 了 这 福 没 种 田 的 那 一 年 病 了, 头 痛 胃 痛 浑 身 酸 痛, 哪 儿 哪 儿 都 不 舒 服, 人 抻 不 起 劲 来 小 女 伢 麦 子 带 着 妈 上 省 城 自 己 实 习 的 医 院, 什 么 都 查 了, 没 有 与 痛 对 应 的 不 正 常 的 体 检 结 果 没 有 法 子, 贵 香 是 劳 碌 命 两 个 女 伢 子 是 出 息 了, 可 寄 回 来 的 钱, 贵 香 都 存 着 做 得 动 得, 用 伢 们 的 钱, 亏 心 那 两 个 女 伢 的 心 意 放 着, 回 头 添 了 小 的, 再 做 家 公 家 婆 的 脸 面 麻 将 那 个 东 西 可 沾 不 得 莲 奶 奶 喊 过, 喊 大 顺, 差 了 角, 三 个 差 一 个, 耍 小 的, 不 伤 皮 肉 的 莲 奶 奶 把 撩 拨 人 的 眼 风 生 生 抛 给 了 刘 大 顺 刘 大 顺 白 扎 扎 的 脸 上 泛 出 了 红 想 想 耍 耍 想 到 莲 奶 奶 屋 里 头 耍 耍 又 不 搞 大 的 大 顺 跟 女 人 小 声 气 地 求 着 再 说, 村 里 哪 个 男 人 不 去 耍? 大 顺 心 里 头 还 想 看 看, 莲 奶 奶 那 个 白 脸 上 洗 掉 粉 倒 是 有 不 少 雀 斑 点 点, 可 身 子 白 刘 家 湾 的 男 人 们 在 一 起 嚼 蛆, 说 是 领 口 往 下, 全 清 亮 亮 的, 那 个 白, 年 纪 大 了 还 是 那 好 生 生 的 白 样 子 刘 大 顺 的 女 人 生 来 黑, 周 身 都 黑, 不 见 太 阳 的 皮 肉 也 是 黑 的 黑 着 灯 的 时 候, 刘 大 顺 依 然 觉 得 白 的 总 归 会 好 些 也 想 着 细 细 看 看 白 的, 全 村 的 男 人 哪 个 没 有 看 到? 不 行 一 万 个 不 行 贵 香 拗 着 你 去 试 试, 你 踏 进 那 个 门 槛 试 试 贵 香 嫁 到 刘 家 湾 的 第 一 天 性 子 就 没 有 让 胖 奶 奶 拗 好, 她 说 了 不 刘 大 顺 只 得 不 舍 地 避 过 莲 奶 奶 那 撩 拨 人 的 眼 风, 脸 上 微 微 的 红 又 褪 掉 了, 白 扎 扎 的 有 懊 恼 的 神 色 了 莲 奶 奶 眼 风 浪 费 了, 急 急 地 收 回, 哼, 个 没 得 益 的 男 人! 个 没 得 益 的 男 人, 暗 含 着 看 不 到 白 的 遗 憾 女 人 硬 是 要 插 一 块 田, 依 着 她 吧 省 得 外 头 两 个 伢 还 为 家 里 的 娘 老 子 操 心 火 辣 辣 的 日 头 赶 着 出 来 招 摇, 夫 妻 两 个 人 给 田 都 插 满 了 女 人 贵 香 觉 得 轻 轻 松 松, 还 围 着 田 坝 转 盛 唐 文 苑 了 一 个 圈, 用 泥 巴 给 田 缺 口 糊 得 紧 实 了 些 她 站 在 田 坝 上 盯 着 成 排 成 行 的 秧 苗, 看 不 够 的 样 子 甚 至 还 下 田 给 几 棵 秧 苗 调 整 了 一 下, 在 坝 上 再 扫 了 几 眼, 这 才 与 男 人 一 前 一 后 回 了 家 二 天 傍 黑, 刘 大 顺 接 到 三 外 父 的 电 话, 孙 子 立 强 过 十 五 岁, 二 姑 爷 去 喝 个 生 日 酒 二 姑 爷 一 定 要 去 三 外 父 说 了, 二 姑 爷 不 去 不 开 席 三 外 父 近 几 年 总 是 硬 生 生 地 把 十 多 岁 的 孙 子 拽 到 大 顺 面 前, 过 年 时 硬 要 给 二 姑 爷 拜 年, 来 向 表 姐 姐 学 习 十 多 岁 的 男 孩 子, 头 脑 壳 脖 颈 子 都 犟 得 很, 被 逼 着 用 刚 变 声 的 粗 嗓 子 喊 二 姑 爷, 喊 表 姐 姐 贵 香 的 三 叔 是 个 屠 户, 杀 了 四 十 多 年 的 猪 在 那 些 个 平 常 人 家 油 水 淡 薄 的 年 月 里, 葛 屠 户 家 灶 台 上 方 挂 的 那 两 刀 熏 肉, 油 滋 滋 地 能 引 出 全 村 人 的 口 水 葛 师 娘 把 散 发 着 骚 臭 的 猪 肠 子 放 在 细 碎 的 沙 石 子 一 起 揉 搓, 绕 过 村 里 洗 衣 的 妇 人 们, 拿 到 稍 远 些 的 下 风 水, 在 活 急 急 地 水 头 上 冲 洗 细 碎 的 沙 石 子 带 走 了 猪 肠 子 身 上 的 糟 污 油 沫, 在 活 水 里 粉 红 清 亮, 引 来 小 鱼 5

6 盛 唐 文 苑 细 虾 一 大 片 葛 师 娘 这 还 不 罢 休, 给 老 香 樟 树 底 下 的 落 叶 团 成 一 堆, 引 着 火, 却 又 不 让 它 明 起 来, 只 透 出 阵 阵 烟 已 经 晾 干 水 头 的 猪 小 肠 铺 在 特 制 的 铁 罩 子 上 熏 烤 伴 着 香 樟 树 落 叶 味 道 的 烟 熏 猪 肠 子, 惹 得 村 人 们 艰 难 地 吞 咽 着 口 水 葛 师 娘 似 乎 生 下 来 就 是 为 了 嫁 给 葛 屠 户 的, 这 些 猪 肚 货 在 她 手 里 花 样 百 出 那 些 年 月, 这 些 菜 是 留 着 招 待 特 定 的 客 人 的 比 如 镇 上 收 购 站 的 干 部, 比 如 供 销 社 的 会 计, 比 如 村 里 的 支 书 总 之, 葛 屠 户 在 那 个 年 岁, 是 在 葛 屋 有 些 名 头 的, 讲 得 起 排 场 的 人 物 贵 香 不 高 兴, 在 找 红 纸 包 钱 的 时 候, 贵 香 的 嘴 翘 起 来 了 三 朝 摆 酒, 满 月 摆 酒, 都 不 记 得 有 我 这 个 二 姑 噢, 立 强 长 到 十 五 岁 才 晓 得 有 二 姑 了, 晓 得 有 二 姑 爷 了 早 做 么 子 人 去 了, 真 是 笑 话 刘 大 顺 笑 咪 咪 地, 一 点 也 不 恼 火, 很 享 受 贵 香 这 样 的 抱 怨 他 往 红 纸 里 包 了 一 张 一 百 元 的 票 子, 贵 香 又 抽 出 来 了, 给 票 子 细 细 捋 了 一 遍 一 张 票 子, 还 捋 出 半 截 包 进 去 不 成, 刘 大 顺 笑 话 女 人 他 痛 快 地 包 起 一 百 块 钱 骑 着 摩 托 车 去 了 七 八 里 路 远 的 葛 屋 一 路 上 快 活 得 很, 他 这 个 二 姑 爷, 嘿 嘿, 要 坐 在 葛 屋 葛 屠 户 佬 家 的 一 席 头 上 了 刘 大 顺 的 确 是 被 葛 屠 户 拉 着 坐 在 了 四 方 桌 的 一 席 头 上 照 理 说 刘 大 顺 要 站 起 来 让 让 席 位 的 可 让 什 么 呢, 他 刚 要 站 起 来, 就 被 村 书 记 和 三 外 父 硬 按 着 坐 稳 扯 个 么 子 哦, 这 个 位 子 你 不 坐 哪 个 坐, 二 姑 爷 坐 着 正 合 适 刘 大 顺 看 看 一 脸 庄 严 的 书 记, 又 看 看 一 脸 诚 恳 的 三 外 父, 扭 捏 了 两 下, 还 是 坐 稳 了 葛 屠 户 端 着 杯 子 命 令 儿 子 站 起 6 来, 快, 敬 二 姐 夫 的 酒 刘 大 顺 想 着 是 坐 着 喝 好 呢 还 是 站 起 来 喝? 刘 大 顺 还 是 站 起 来 喝 掉 了 葛 屠 户 把 孙 子 拉 过 来, 一 杯 酒 往 他 手 上 一 塞, 快, 敬 你 二 姑 爷, 要 向 你 两 个 表 姐 姐 学 习, 等 她 们 放 假 回 来 去 二 姑 爷 家 住 一 程 子, 让 表 姐 姐 们 点 拨 点 拨 刘 大 顺 刚 要 站 起 来, 葛 屠 户 一 把 按 下, 二 姑 爷 你 坐 着 喝, 刘 大 顺 坐 着 喝 掉 了 村 书 记 端 起 杯 子 站 起 来, 现 如 今 还 是 要 让 伢 们 念 书 啊, 念 出 书 比 么 子 都 强, 大 顺 兄 弟 我 敬 你 一 杯, 你 为 我 们 镇 上 培 养 了 两 个 高 材 生 啊! 书 记 明 明 是 村 上 的, 可 硬 是 站 到 镇 上 的 立 场 去 了 刘 大 顺 高 兴 地 站 起 来, 哪 里 啊, 两 个 女 伢 子, 念 出 来 也 是 别 人 家 的 人, 有 么 子 益! 阿 耶, 大 顺 兄 弟 你 说 么 子 怪 话 哒, 书 记 一 仰 头 给 酒 倒 进 了 喉 咙 里 现 如 今 男 伢 子 女 伢 子 一 样, 何 况 你 家 那 两 个 千 金, 她 两 个 是 要 为 国 家 为 家 乡 做 贡 献 的, 哪 家 男 伢 子 比 得 过? 大 顺 兄 弟 我 先 干 为 敬 了 刘 大 顺 看 着 书 记 朝 他 亮 了 亮 酒 杯 子 底, 也 一 张 嘴 一 仰 脖 子 把 酒 喝 下 去 了 葛 屠 户 站 起 来 给 刘 大 顺 喝 空 的 杯 子 斟 酒 一 手 拿 酒 瓶 一 手 拿 杯 子, 酒 瓶 上 几 个 红 通 通 的 五 年 窑 藏 的 字 样 刘 大 顺 接 过 杯 子, 酒 好 喝 得 很, 进 口 辣 是 有 些 辣, 可 不 辣 喉 咙 三 外 母 给 猪 肠 子 渣 炒 米 粉 的 盆 子 推 推, 推 到 刘 大 顺 的 面 前, 搛 一 大 夹 子 放 到 刘 大 顺 的 碗 里, 说 二 姑 爷 快 趁 着 热 吃 猪 肠 子 渣 炒 米 粉 不 错, 外 头 也 吃 不 上 这 个 菜, 毕 竟 杀 了 几 十 年 猪 的 人 家 猪 肚 子 汤, 三 外 母 舀 了 一 大 瓢, 往 刘 大 顺 碗 里 倒 动 作 重 了 些, 泼 泼 洒 洒 的 吃 重 些, 二 姑 爷 吃 重 些, 调 养 胃 的, 三 外 母 的 语 气 也 重, 带 着 埋 怨, 酒 喝 慢 些, 菜 吃 重 些 猪 肚 子 煨 薏 米 汤 熟 烂 得 很, 三 外 母 不 愧 是 做 了 几 十 年 猪 身 上 的 菜 啊, 味 道 是 难 谋 的, 一 桌 子 菜, 都 要 得 刘 大 顺 的 嘴 一 个 话 头 来 不 及 接 另 一 个 话 头, 腮 帮 子 里 塞 得 鼓 鼓 的 都 要 敬, 都 客 气, 有 么 法 子 呢 刘 大 顺 明 显 多 贪 了 两 杯, 带 着 五 年 窑 藏 泛 着 猪 肚 货 味 道 的 酒 嗝 一 个 接 一 个, 心 头 快 活 得 很 晃 晃 悠 悠 地, 刘 大 顺 给 摩 托 车 在 新 农 村 新 建 起 来 的 乡 村 公 路 上 骑 得 快 起 来 了 前 头 来 一 辆 小 轿 车, 灯 太 亮, 又 加 上 一 只 蚊 虫 飞 入 眼 了, 刘 大 顺 就 冲 向 了 路 边 的 坝 坡, 跌 下 了 车 边 上 正 好 有 一 根 电 线 杆, 头 撞 上 去 了 三 贵 香 娘 家 叔 伯 弟 兄 一 共 分 支 了 十 几 家, 这 几 年 都 往 来 得 密 切 了 先 是 贵 香 的 大 兄 弟, 当 年 刘 大 顺 去 提 亲 的 时 候, 大 兄 弟 在 念 高 中 他 以 一 个 准 知 识 分 子 的 姿 态 看 不 上 刘 大 顺 初 中 没 毕 业 文 化 不 高 个 子 也 不 高 的 刘 大 顺 怎 么 配 当 他 一 个 知 识 分 子 的 姐 夫? 大 兄 弟 复 读 三 年 后, 还 是 没 考 上 大 学 在 他 的 外 甥 女 儿 刘 秧 子 考 上 省 重 点 高 中 的 那 一 天, 大 舅 舅 带 着 笑 脸 上 门 道 喜 除 掉 猪 肉 无 大 荤, 除 掉 郎 舅 哪 还 有 大 亲? 秧 子 是 县 里 的 文 科 头 名 大 舅 舅 更 是 欢 喜, 县 里 的 电 视 台 来 采 访, 大 舅 舅 恨 不 得 去 代 替 姐 夫 上 镜 头 说 两 句 姐 夫 到 底 书 念 得 少, 话 都 说 不 圆 泛 说 什 么 秧 子 身 子 弱, 奶 奶 什 么 活 都 不 让 她 做, 除

7 了 念 书 也 干 不 了 别 的 还 说 什 么 秧 子 的 性 子 让 奶 奶 惯 得 倔 了, 跟 村 里 的 女 伢 们 也 玩 不 上 道, 时 间 都 落 在 家 里, 用 来 学 习 了 说 秧 子 轴 得 很, 一 道 题 搞 不 会 晚 上 不 睡 觉 又 扯 到 秧 子 的 奶 奶 眼 睛 不 好, 不 能 带 伢 到 处 跑, 成 天 在 屋 里 头 看 书 大 舅 舅 后 来 在 电 视 里 看 着 姐 夫 对 着 镜 头 磕 磕 绊 绊 前 言 不 搭 后 语 的 样 子, 心 里 想 自 己 若 有 这 一 天, 定 然 不 会 这 么 个 样 子 刘 大 顺 自 己 也 没 想 到, 两 个 女 伢 给 自 己 带 来 这 么 大 的 荣 耀 秧 子 出 世 后, 二 胎 怎 么 也 想 养 个 儿 子 那 天 贵 香 在 地 里 割 麦 子, 肚 子 太 大 了, 她 是 跪 着 割 的 割 着 割 着 肚 子 里 一 动, 好 象 空 空 地 响 了 一 声 紧 接 着 又 象 是 一 个 大 水 泡 破 了, 一 股 暖 流 沿 着 裤 管 急 急 往 下 淌, 她 赶 紧 停 下 刘 大 顺 割 得 慢, 他 在 后 面 看 着 大 肚 子 的 老 婆 停 下 来 了, 晓 得 不 好, 急 着 喊 人 贵 香 骂, 喊 么 子, 大 生 小 生 这 是 第 三 胎 了, 喊 么 子 喊, 快 莫 喊 贵 香 慢 慢 直 起 身 子, 裤 子 湿 湿 嗒 嗒 的 贵 香 走 到 镇 上 医 院 的 时 候, 手 里 还 拿 着 那 把 割 麦 子 的 镰 刀 刘 大 顺 吓 得 腿 有 些 抖, 大 的 是 个 女 伢 子, 跟 着 掉 了 一 胎 这 个 成 天 在 田 里 地 里 忙 碌 着 的 女 人 居 然 不 留 心 自 己 肚 子 里 的 庄 稼 一 个 多 月 的 身 子 在 一 场 暴 雨 中 抢 割 水 稻 时 滑 掉 了 小 产 了 的 女 人 只 吃 了 几 个 眼 神 不 好 的 婆 奶 奶 用 红 糖 水 煮 的 鸡 蛋 又 下 了 田 贵 香 的 血 顺 着 裤 管 往 下 淌, 淌 下 来 的 是 浓 稠 的 血 块, 在 刚 刚 收 割 过 的 水 稻 田 里, 黑 红 了 一 大 片 贵 香 昏 倒 的 时 候, 怀 里 还 抱 着 一 捆 稻 把 胞 衣 还 没 落 掉 都 不 晓 得, 个 没 得 益 的 东 西, 只 晓 得 做 事, 个 死 孬 子 贵 香 的 娘 恶 狠 狠 地 骂 着 吃 不 来 穿 不 来, 孬 做 猛 做, 养 那 一 家 老 小 那 一 个 没 成 形 的 伢, 让 贵 香 差 点 死 了 刘 大 顺 手 上 的 镰 刀 也 吓 丢 了 这 胎 可 要 把 稳 些, 要 个 男 伢 子 才 好 贵 香 生 这 一 胎 的 时 候, 刘 大 顺 就 在 边 上 接 生 的 是 一 个 漂 亮 女 医 生, 刚 从 省 城 进 修 回 来 女 医 生 叫 刘 大 顺 在 边 上 等 着, 见 证 妇 女 生 孩 子 的 不 容 易, 说 女 人 生 孩 子 的 疼 是 人 类 疼 感 的 极 限, 要 珍 惜 女 人 医 生 又 夸 贵 香, 临 盆 前 坚 持 劳 动, 活 动 量 大, 生 孩 子 快 还 说 贵 香 镇 定, 不 乱 吵 浪 费 掉 力 气 毛 伢 子 原 来 是 头 先 出 来 的 已 当 了 几 年 爸 爸 的 刘 大 顺 看 着 惊 呆 了 原 来 贵 香 的 疼 是 在 忍 着 原 来 生 毛 伢 子 这 么 疼 啊 刘 大 顺 的 手 让 蜈 蚣 咬 过 一 口, 疼 得 他 踢 破 了 一 个 大 腌 菜 坛 子 照 说 这 生 毛 伢 子 比 蜈 蚣 咬 了 还 要 疼 呢 漂 亮 的 女 医 生 叫 刘 大 顺 握 住 贵 香 的 手 后 来 听 到 哇 的 一 声 毛 伢 子 哭 的 时 候, 刘 大 顺 的 手 背 被 贵 香 的 指 甲 抠 破 了 两 小 块 皮 刘 大 顺 看 着 医 生 手 里 湿 漉 漉 的 毛 伢 子, 手 脚 都 全 备, 脸 上 鼻 子 眼 睛 嘴 都 在 该 长 的 位 置 上, 刘 大 顺 忘 记 了 问 是 男 是 女 倒 是 贵 香, 听 到 医 生 说 是 女 伢 子 的 时 候, 泪 流 了 一 脸 叫 麦 子 刘 大 顺 拭 掉 贵 香 脸 上 的 泪, 轻 轻 地 说 秧 子 是 你 扯 秧 苗 时 动 产 的, 割 麦 子 又 生 了 个 麦 子 我 俩 田 里 地 里 都 有 了, 不 生 了, 两 个 女 伢 子 好 得 很 贵 香 的 泪 更 猛 了 麦 子 三 朝 的 时 候, 刘 老 爹 爹 在 湾 里 放 了 一 挂 长 长 的 鞭 他 的 跛 腿 颠 着, 将 长 长 的 鞭 在 湾 里 的 大 樟 树 枝 丫 上 挂 下 来, 噼 里 啪 啦 炸 开, 地 上 炸 出 一 层 红 艳 艳 的 碎 纸 屑, 硫 磺 的 味 道 在 盛 唐 文 苑 湾 里 弥 漫 开 刘 老 奶 奶 朦 糊 糊 的 眼 神 摸 索 着 杀 了 两 只 老 母 鸡, 煮 了 一 大 锅 面 贵 香 心 疼 得 要 命 村 里 的 人 都 笑, 嘲 笑 的 笑 刘 大 顺, 两 个 千 金, 一 个 秧 子 一 个 麦 子, 炸 那 么 长 的 鞭, 炸 给 谁 听 呢? 不 都 是 要 泼 出 去 的 水? 再 过 二 十 年, 你 刘 家 不 就 静 泛 了, 哪 还 有 人 姓 刘? 秧 子 麦 子 都 种 到 别 人 的 田 地 里 去 啰, 人 的 声 息 怕 是 都 听 不 到 啰! 贵 香 生 完 麦 子, 莫 说 是 政 策 不 允 许, 就 是 允 许 生, 她 也 真 不 想 再 生 了 婆 婆 眼 睛 越 来 越 差, 带 两 个 孙 女 伢, 摸 摸 索 索 做 一 家 人 的 饭 菜, 好 在 身 板 还 硬 朗 公 公 做 些 散 事, 不 利 索 的 腿 颠 来 颠 去, 跛 一 下, 贵 香 的 心 就 拎 一 下, 生 怕 两 个 老 的 有 什 么 好 歹 刘 大 顺 软 糯 的 小 个 子, 庄 稼 活 上 总 比 贵 香 慢 一 拍 田 里 地 里, 麦 子 稻 子, 油 菜 棉 花, 刘 大 顺 一 个 姐 一 个 妹 都 出 了 阁, 指 望 不 上 再 说, 贵 香 也 欢 喜 成 天 在 田 地 里 侍 弄, 她 不 是 驮 着 锄 头, 就 是 担 着 粪 桶, 成 天 围 着 庄 稼 打 转 刘 大 顺 兄 弟 独 一 个, 做 下 的 都 是 自 己 的 不 象 在 娘 家, 做 得 累 死, 渣 子 都 落 不 到 贵 香 娘 家 男 女 共 四 个, 两 个 女 伢 子 专 门 做 事, 两 个 男 伢 子 专 门 念 书 女 伢 子 都 被 田 地 滋 养 得 粗 手 大 脚 蛮 蛮 实 实, 男 伢 子 倒 是 细 皮 白 肉 只 可 惜 没 念 出 来, 最 终 还 落 在 庄 稼 活 上 贵 香 大 常 年 被 人 说 媒, 年 节 里, 走 东 家 串 西 家, 坐 一 席 头, 吃 大 块 肉, 喝 老 干 白, 一 根 红 线 在 他 手 上 牵 来 穿 去 外 号 葛 大 嘴 的 嘴 巴 不 知 成 全 了 多 少 好 事, 最 终 自 家 的 二 姑 娘 倒 是 迟 迟 落 不 了 定 葛 大 嘴 贪 心 了 贵 香 会 做 庄 稼 活, 他 怕 早 些 嫁 走, 家 里 缺 了 劳 力 葛 7

8 盛 唐 文 苑 大 嘴 又 太 注 重 礼 节, 谁 说 得 起 他 家 的 姑 娘 呢? 贵 香 的 姐, 十 八 岁 定 下 的 亲, 硬 是 拖 了 三 年 半 肚 子 显 了 怀 才 让 人 家 接 进 门 没 有 接 进 门 的 亲, 年 节 的 礼 要 送 得 厚 重 些, 得 为 新 亲 戚 多 养 上 一 头 猪 才 应 付 得 过 来 女 方 这 边 老 人 毛 伢 子 伤 个 风 打 个 喷 嚏, 男 方 都 要 来 瞧 一 瞧 瞧 一 瞧 自 然 不 能 空 着 手 的 农 忙 要 尽 着 女 方 家 田 地 先 收 先 种 总 之, 拖 长 了 时 日, 男 方 家 没 些 家 底 是 拖 不 起 的 贵 香 家 叔 伯 四 个, 自 己 一 个 姐 两 个 弟, 都 是 要 走 往 的 看 亲 定 亲 送 日 子 的 红 纸 包, 一 年 三 节 礼 葛 大 嘴 那 么 会 拿 捏, 没 得 哪 家 愿 意 结 这 门 亲 何 况 贵 香 只 是 会 做 农 活, 生 得 又 不 出 挑, 粗 黑 的 皮 肉 矮 胖 的 身 子, 不 是 那 么 入 眼 的 姑 娘 刘 家 湾 的 刘 大 顺, 个 子 生 得 小, 娘 眼 睛 不 好 老 子 腿 脚 不 好, 自 然 也 不 是 好 讨 亲 的 门 户 刘 大 顺 的 娘 咬 咬 牙, 那 一 年 买 回 了 三 只 小 黑 猪 仔, 朦 糊 糊 的 眼 神 硬 是 养 出 了 三 头 油 亮 黑 壮 的 乌 毛 犍 刘 家 湾 的 跛 脚 爹 爹 成 天 颠 着 脚 在 田 间 地 头 弄 猪 菜 拎 猪 食 桶 的 时 候, 这 个 年 岁 不 算 长 的 刘 奶 奶 不 晓 得 跌 了 多 少 跤, 臂 上 腿 上 哪 天 不 磕 青 几 块 刘 大 顺 的 娘 派 好 了, 这 三 头 猪 一 两 肉 家 里 都 不 留, 全 用 来 封 葛 大 嘴 的 嘴 看 着 二 女 儿 黑 亮 的 大 盘 子 满 月 脸, 二 十 好 几 了, 同 年 岁 的 都 抱 了 伢, 确 实 养 得 老 了 些 葛 大 嘴 掂 量 了 好 久, 觉 得 也 还 是 划 得 来 的 两 个 老 的 虽 半 残, 但 动 得 大 顺 没 有 兄 和 弟 刘 家 湾 场 子 不 错, 有 成 块 的 水 稻 田, 水 头 好, 有 沙 地 种 杂 粮, 还 有 成 片 的 小 山 包, 全 是 野 茶 树, 不 要 什 么 功 夫 打 理 葛 大 嘴 作 势 拿 捏 了 一 把 腔 调, 对 提 亲 的 刘 家 湾 的 媒 人 说, 姑 娘 大 了, 8 总 是 为 别 人 家 养 的 算 是 应 了 跛 脚 的 刘 爹 爹 家 那 三 头 黑 壮 的 乌 毛 犍, 看 亲 用 了 一 头, 算 重 了, 周 边 没 有 哪 个 村 这 么 重 的 看 亲 礼 大 顺 的 娘 眼 瞎 心 灵 着 呐 过 门 又 用 了 一 头, 猪 肉 与 媒 人 送 的 日 子 一 起 到 的 葛 屋 最 后 一 头 养 得 最 壮, 第 二 年 的 春 上, 两 大 边 猪 肉 的 油 亮 色 更 喜 人 了 女 大 三 会 劳 作 的 贵 香 就 这 样 与 小 个 子 男 人 刘 大 顺 做 了 夫 妻 抱 起 了 金 砖 这 些 年 亲 戚 往 来 得 勤 了, 贵 香 反 倒 不 乐 意, 尽 管 都 是 她 娘 家 亲 十 几 个 门 户, 嫁 女 的 接 媳 妇 的, 月 子 礼 生 日 礼, 考 学 校 的 盖 房 子 的, 生 病 住 院 的, 甚 至 寿 材 礼 都 送 了 好 几 个 贵 香 一 遇 到 娘 家 办 大 事 的 讯 息, 心 就 疼, 要 花 钱 呐 自 己 这 边, 两 个 老 的 健 旺 着, 两 个 女 伢 子 在 外 头 大 女 伢 秧 子 的 婚 事 是 在 男 方 办 的, 办 好 又 去 法 国 旅 了 游, 说 是 女 方 家 不 办 酒 了, 时 间 上 不 行, 人 也 累 酒 不 办, 连 红 纸 包 都 没 法 子 收 贵 香 心 下 不 大 乐 意, 也 不 好 说 出 来 小 女 伢 子 倒 是 谈 了 个 男 伢 子, 可 婚 事 还 没 有 动 这 出 的 多 也 没 个 收 的 即 便 是 平 时 的 年 节, 往 来 哪 能 空 手, 人 家 拿 来 几 盒 糕 点 我 也 要 还 几 盒 礼 品, 还 来 送 往 的, 年 节 过 完, 贵 香 算 算 账, 还 是 亏 了, 跑 来 跑 去 还 费 掉 了 工 夫 贵 香 是 个 小 气 人, 舍 不 得 吃 舍 不 得 穿 娘 家 叔 伯 婶 娘 原 也 不 太 欢 喜 她, 别 家 的 姑 娘 过 年 节 接 娘 家 人 走 往, 喝 喝 酒, 打 打 麻 将 可 这 个 二 姑 姑, 从 正 月 到 腊 月, 篷 着 个 头 脸, 不 是 在 田 里 就 是 钻 在 地 里, 踏 着 个 变 了 形 的 鞋, 手 里 不 是 弯 刀 就 是 挎 篮 今 生 要 把 来 生 的 事 都 做 完 么? 她 们 心 里 骂 着 四 往 年 阴 历 的 六 月, 大 暑 节 气 后, 刘 大 顺 就 坐 在 村 头 的 老 香 樟 树 底 下 香 樟 树 底 下 总 是 很 闹 热 的 树 荫 里 支 着 小 号 的 四 方 桌, 四 个 人 坐 四 方, 面 前 码 着 四 方 麻 将 牌 老 年 人 浊 重 的 痰 音, 底 子 一 块, 加 上 四 个 花 两 块, 各 家 上 三 块, 账 算 得 是 清 亮 的 青 筋 暴 突 的 手 稀 里 哗 啦 洗 着 牌 说 老 又 没 有 老 透 的 乡 邻, 田 是 都 不 种 了, 不 打 麻 将 耍 什 么 呢? 或 者, 四 方 桌 中 间 一 只 瓷 碗, 桌 上 清 一 色 的 筒 子 牌, 周 边 的 人 围 成 一 个 圈 圈 注 下 得 不 算 大, 气 氛 热 烈, 十 块 钱 三 道 点 子 翻 番, 也 有 人 说 十 块 钱 一 刀 砍, 以 立 起 的 手 掌 配 合 在 桌 上 做 一 刀 砍 的 动 作 围 着 的 人 群 里, 还 有 大 声 嚷 着 两 块 钱 打 头 两 块 钱 打 头 了 刘 大 顺 不 准 耍 不 单 是 不 准 去 莲 奶 奶 空 调 屋 里 自 动 麻 将 机 上 耍, 连 在 樟 树 脚 下 跟 老 一 班 乡 亲 耍 都 不 行 贵 香 说 死 了, 不 让 沾 沾 上 了, 就 不 光 是 钱 的 事 了 刘 大 顺 不 耍, 但 可 以 看 大 家 耍 他 捧 一 盏 茶 不 是 刘 家 湾 人 常 喝 的 弦 月 刘 家 湾 的 人 不 会 去 外 面 买 茶 叶 自 家 山 包 上 都 是 野 茶 树 从 清 明 前 到 谷 雨 后, 给 茶 草 前 前 后 后 摘 几 茬 洗 净 锅, 大 火, 用 手, 快 速 地 翻 炒 一 遍 又 一 遍, 水 份 干 了, 茶 草 的 涩 青 味 没 有 了, 叶 芽 儿 蜷 起 来 了, 弦 月 就 成 了 一 整 年 足 够 喝 的, 还 能 余 点 送 给 村 外 的 亲 友 弦 月 的 茶 汤 色 泽 怎 么 看 都 是 清 淡 的 绿, 即 便 是 泡 得 浓, 茶 汤 的 绿 也 只 是 厚 重 些 刘 大 顺 的 茶 盏 里 不 是 这 种 茶 他 给 茶 盏 子 盖 舔 着 宽 大 的 杯 口, 舔 几 下 拿 开, 吹 开 瓷 白 的 杯 子 里 茶 汤 的 热

9 气, 喝 出 粗 重 的 声 响, 砸 吧 两 片 嘴 唇 后 哈 出 长 长 的 一 口 气 总 算 有 人 听 到 响 动, 把 看 打 麻 将 的 眼 睛 挪 过 来, 搭 了 话, 那 花 点 点 的 是 个 么 子 水 哦? 刘 大 顺 咽 下 一 口, 咂 出 声 响, 盖 子 又 舔 一 下 拿 开, 向 人 解 释 : 茉 莉 花 茶, 大 女 伢 在 上 海 开 会, 会 上 送 的 礼 品 上 海 人 就 是 因 为 喝 了 花 茶, 一 个 个 喝 得 清 瘦 俊 白 的, 晓 得 么? 得 了 解 释 的 人 哦 一 声 后, 没 有 话 头 接, 也 不 想 接 接 什 么 呢, 听 他 刘 大 顺 显 摆? 显 摆 两 个 念 出 书 的 女 伢 子 显 摆 的 滋 味 多 么 好 受 自 己 有 的 别 人 没 有, 那 是 多 么 快 活 的 一 件 事 这 种 快 活 刘 家 湾 的 很 多 人 在 刘 大 顺 的 两 个 女 伢 子 相 继 出 生 时 就 尝 过 了 他 们 那 时 候 年 岁 还 浅, 大 暑 的 节 气 一 到, 田 里 的 秧 苗 都 抢 着 插 下 去 了 接 下 来 的 伏 天, 是 庄 稼 人 的 歇 夏 了 歇 着, 尽 管 田 里 还 要 薅 草 打 药 关 水 放 水, 那 算 什 么 呢 起 个 大 早, 或 傍 黑 收 工 迟 一 些, 都 干 完 了 这 个 季 节 是 庄 稼 人 堂 而 皇 之 的 闲 适 日 子, 歇 得 心 安 理 得, 养 精 蓄 锐 等 着 秋 收 呢 大 人 们 一 快 活, 伢 子 们 就 疯 了, 大 热 的 天, 也 是 在 这 两 棵 香 樟 树 底 下 小 小 的 男 伢 子 们 全 都 赤 溜 溜 地 光 着, 在 地 上 疯 狂 地 打 滚, 滚 了 一 身 灰, 小 雀 儿 跟 着 疯 得 扑 愣 愣 的 男 人 妇 人 全 无 顾 忌, 也 无 需 顾 忌 他 们 伸 手 去 掏 自 家 的 或 别 家 的 男 伢 子 的 雀 儿, 割 掉 嘴 里 笑 着 吓 唬 伢 子 们, 割 下 来 炒 辣 椒 伢 子 们 才 不 怕 呢, 他 们 挺 起 肚 子, 小 雀 儿 从 男 人 妇 人 们 的 手 中 滋 出 尿 来 大 人 小 伢 子 们 全 笑 闹 成 了 一 团 只 要 自 家 有 男 伢 子, 这 游 戏 就 格 外 的 快 活, 是 一 种 有 底 气 的 快 活, 是 一 份 有 资 本 的 快 活 每 每 这 时 候, 刘 大 顺 会 怏 怏 地 走 开 他 又 没 生 出 个 带 雀 儿 的 伢 子, 别 人 有 的 他 没 有, 他 不 走 远 点 还 能 怎 么 样 呢? 如 今, 那 些 带 雀 儿 的 伢 子 们 全 大 了, 他 们 大 多 成 了 家, 生 了 小 伢 儿 只 是, 那 又 怎 样 呢? 也 没 怎 么 样 嘛 刘 大 顺 在 大 香 樟 树 底 下 乘 凉 的 时 候 想 真 没 怎 么 样 也 有 的 时 候 妇 人 们 没 有 见 识, 看 着 刘 大 顺 的 杯 子, 会 大 惊 小 怪 地 问 : 红 漆 漆 的 怪 味 道, 是 汤 药 么? 大 顺 哥 你 么 样 搞 的 哦? 嘁! 刘 大 顺 翻 一 白 眼 : 这 是 福 建 的 铁 观 音, 煮 出 来 的 茶, 素 补 的, 晓 得 不? 小 女 伢 在 医 院, 死 活 不 收 红 包, 病 人 出 了 院, 硬 是 要 送 的 啧 啧, 妇 人 眼 跟 着 馋 了, 还 是 大 顺 哥 你 有 福, 两 个 女 伢 子, 吃 的 喝 的 大 包 整 箱 带 回 来, 怕 是 都 要 上 霉 点 子 哦 男 人 们 到 底 心 性 高 些, 他 们 也 捧 着 茶 杯, 玻 璃 的 杯 子 中, 淡 绿 色 的 汁 水 浸 泡 着 弦 月 的 椭 长 条 叶 芽 自 家 炒 制 的 弦 月 味 道 喝 顺 了 茉 莉 花 茶 哪 有 刘 家 湾 的 弦 月 好? 至 于 那 铁 观 音, 粗 大 的 黑 红 色 叶 子, 是 夏 茶 吧 你 看 看 我 们 清 明 谷 雨 摘 的 茶, 叶 芽 多 秀 气? 盛 唐 文 苑 城 市 人 骗 麦 子 吧, 不 值 钱 的 夏 天 大 叶 茶 拿 出 来 送 人, 刘 家 湾 的 人 哪 个 不 懂 茶? 他 刘 大 顺 还 好 意 思 泡 出 来 显 摆 三 两 个 男 人 碰 一 下 眼 神, 嘴 角 和 眉 毛 都 相 应 地 跳 了 一 下, 再 把 眼 神 挪 到 方 桌 子 边, 又 碰 上 了, 心 照 不 宣 地 肯 定 刘 大 顺 泡 的 茶 不 如 刘 家 湾 的 弦 月, 从 眉 眼 里 笑 话 从 没 有 出 过 门 的 刘 大 顺 眼 眶 子 浅 薄 然 而 他 们 并 不 做 言 语 的 刻 薄 刘 大 顺 的 两 个 女 伢 子 还 是 懂 事 的 刘 家 湾 的 人 一 致 这 样 评 价 到 底 念 了 书, 不 象 她 们 的 娘 老 子 刘 大 顺 的 两 个 女 伢 子 认 家 乡 人 刘 家 湾 的 人 是 麻 烦 过 这 两 个 女 伢 子 的 屋 下 莲 奶 奶 的 儿 媳 妇, 在 上 海 做 裁 缝, 怀 了 胎, 居 然 偷 着 生 下 来 了, 家 里 还 有 个 男 伢 子 呢, 又 生 一 个 罚 款 上 海 罚 了 家 里 又 罚 了 刘 大 顺 的 大 女 婿 过 年 时 听 说 了, 咬 着 舌 头 用 广 东 腔 说 : 这 个 不 对 啦 我 们 国 家 的 计 划 生 育 政 策 有 明 文 规 定 啦, 这 样 子 不 对 啦 刘 大 顺 做 律 师 的 女 婿 连 一 包 烟 都 没 有 抽 莲 奶 奶 的, 就 帮 县 里 罚 重 了 的 钱 要 了 回 来 还 让 县 里 计 生 委 的 干 部 道 了 歉 检 了 讨 至 于 小 女 伢 子, 她 闷 着 头 脸 给 瞎 眼 的 奶 奶 带 到 省 城, 割 掉 9

10 盛唐文苑 了白内障 回到村里 亮了 瞎了很多 我与其华的相认相识 其华在她 是自己喝不得了 年的刘老婆子摸摸这个的脸 瞅瞅那 刘大顺跌得重了 头直冲向了那 写的 我的 师傅 一文中已有 个的手 笑得嘴都瘪开了 村里的人 根水泥杆 镇上医院不敢动 连夜电 交代 那篇文章除了她称我 师傅 是 都吓着了 这个小的更是玲珑 人吃 话打给了他小女伢麦子 又连夜请来 断然不敢当之外 其余都是真实的 五谷杂粮 哪有不害病的 乡亲们见 了专家 一路送到了省城大医院 一 我在老家的住所确实与她同一个小 着在省城医院里缝血管子的刘麦子 连几天会诊 然而还是没得法子 区 我们也确确实实是在小区的门口 过年回来 当她成了皇姑呢 当成皇 命是保着了 不能动 说不得话 就是 偶然相遇 并且她一眼就认出了 姑是对的 乡亲里有害大病开大刀 那样一口气 植物人 刘大顺的三外 我 我已记不起来我们当时有着 的 什么时间住院做哪些检查注意些 父那餐酒让二姑爷成了植物人 两个 怎样的一番寒喧 但我清楚地知道 什么 麦子姑娘细声细气跟湾里的叔 老的 本来半残了大半生的两个老 在文学上是没有 师傅 这一说的 如 伯婶娘们交待 的 一下子倒下来了 贵香的身板再 果有 那样一座文学的作坊怕也轮不 光阴是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呢 这 黑壮 也架不住这飞来的横祸 这个 到我当师傅 我理解她所说的 师傅 两个被刘家湾人嘲笑着长大的女伢 家 么样个活法 植物人有气的 要翻 是对我的尊重和鞭策 或者是一种善 子 在她们的整个童年时代少年时代 身要喂流食的 两个老的倒在床上起 意的戏谑 都让乡亲们觉得快活的女伢子 一下 不得了 么样个过法子 刘家湾的乡亲们话头话尾闲说 篇小说篇名叫 采风 小说围绕小城 了一阵子 人生的命里 没有满的 哪 里的一个中年男人的一次采风活动 有许多的好落到他刘大顺一个人头 展开 写一个男人和其妻子的无奈与 上 彷徨 男人下岗后以爱好文学为借 子大了 却让乡亲们心下有了愧 五 其华说她动 心思 寄给我的那 刘大顺的两个女伢子又带着两 口 写一些不入流的诗 逃避生活 在 个男伢子回到了刘家湾 回来有什么 铿锵的时代大潮中 他的激情与能力 又和往年不一样 用 班不上不行的 这不是一朝一夕 消磨殆尽 很快就被生活无情地裹挟 刘家湾的那两棵老樟树底下仍 的事 到社会的最底层 老实说 那篇小 今年阴历的六月 刘家湾和往年 一样 是坐满了人 光着膀子的老汉 踢踏 莲奶奶白得过份的脸晃荡荡的 说并不是她写得最好的 但她独特的 着鞋拖子 上了年岁的妇人们穿着棉 出现在贵香家 身子靠到刘大顺躺着 小说语言与诚恳的写作态度一下子 绸花褂子 七八分的粗筒花裤子 摇 的床档上 还是那样 懒怏怏地靠着 抓住了我 我在做文学编辑的十 着大芭子叶蒲扇 小伢子们跑前跑 一条腿落地 一条却别在另一条上 几年里 对一段时间里家乡的文学创 后 头脸上泥花花 手上的冰糕舔得 还是那双吊梢眼 她看了看在床上张 作态势是有所了解的 但我不敢徇 越来越小 四方桌仍支着好几张 仍 着嘴翻着眼白的刘大顺 先把眼风抛 私 还是按照一贯的编辑做法 把她 是一圈人 骰子仍是丁当的脆响带一 出去 慢吞吞眨一下又收回 正正经 的作品转给了我的小说编辑 并且给 串回旋的余音 也有些打工回来的青 经看着瘦缩了一圈的女人贵香 莫 她回了一封信 壮男子 这时节城市拉闸限电 以居 怕 还有一大湾子的妇人呢 民用电为先 厂里三天两头停工 回 又正正经经看着哭哭啼啼的秧 来望望家里老的少的 仍是如往年般 子麦子 莫怕 你们回去 该工作工 闹热 作 家里叔伯婶娘一大湾子呢 然而又和往年不一样 刘大顺没有坐在樟树脚下 自然 也没有喝他那奇奇怪怪的从城市上 带回来的茶水 他喝不得了 最起码 10 振风 / 那篇小说最终在 2012 年第 8 期 的 阳光 杂志上发表 这样 陆陆续续又读到她的几个 短篇小说 比如 长河落日 小说写 莲奶奶靠在床档 衣服领口开得 故乡人物 剑哥 哑叔 荷花 长生和 低 宽松的棉绸花褂子里 果然清亮 剑哥的老婆香姐 普通而又令人 亮地看到一片白生生 辛酸的人生遭遇 小说有着乡土生活 编辑 姚岚 的平常与诡异 语言与描述都朝着

11 独 秀 艺 丛 文 学 评 论 其 华 其 人 其 文 阴 / 徐 迅 弥 漫 的 方 向, 表 现 了 人 性 的 沉 痛 温 暖 与 凄 美 比 如 素 心 腊 梅, 小 说 以 一 个 孩 童 的 视 角 看 腐 败 这 种 独 特 的 视 角 让 人 感 觉 腐 败 在 人 们 家 常 生 活 中 的 渗 透, 对 孩 童 影 响 的 滑 稽 深 远 还 有, 就 是 这 篇 大 暑 小 说 写 一 家 人 的 命 运, 写 得 不 动 声 色, 很 日 常, 但 也 有 些 散 漫 记 得 我 当 时 给 她 的 意 见 是 : 散 漫 一 些 无 妨, 但 要 好 好 梳 理, 除 掉 不 必 要 的 枝 蔓, 使 小 说 显 得 紧 凑 些 其 华 的 创 作 起 步 不 算 早, 但 她 悟 性 高, 也 很 勤 奋, 短 短 一 年 时 间 就 有 作 品 在 安 徽 文 学 奔 流 岁 月 等 报 刊 杂 志 发 表 相 识 后 的 日 子, 她 也 很 谦 虚 低 调, 她 会 经 常 发 短 信 打 电 话, 让 我 欣 赏 她 的 文 字, 或 告 诉 我 她 在 准 备 写 一 个 什 么 题 材 她 参 加 安 徽 省 作 协 举 办 的 小 说 对 抗 赛 的 那 个 作 品, 两 万 字 的 小 中 篇, 叙 事 视 角 非 常 独 特, 作 品 通 篇 让 我 全 然 不 在, 却 仿 佛 又 时 时 在 场, 小 说 写 一 个 右 派 子 弟 因 其 身 份 失 学, 最 后 流 落 到 乡 村, 娶 贫 农 孤 女 为 妻 在 一 个 鬼 窠 中 的 土 坯 屋 子 里, 因 卑 微 疲 惫 的 人 生 而 郁 郁 不 得 志, 从 偷 情 到 绝 望, 到 杀 妻 整 个 小 说 行 文 冷 静, 故 事 机 锋 重 重, 情 状 迷 离, 让 人 哀 婉 那 篇 小 说 由 此 获 得 那 一 届 小 说 对 抗 赛 江 淮 区 域 的 文 学 大 奖 从 其 华 的 文 学 创 作 上 看, 她 的 小 说 创 作 的 风 格 与 题 材 多 变, 目 前 已 呈 现 出 了 三 个 部 分 其 一 是 乡 土, 这 主 要 来 源 于 她 年 少 时 故 乡 的 生 活 体 验, 或 者 说 是 童 年 故 乡 对 她 的 馈 赠 ; 其 二 是 职 场, 这 使 得 她 的 这 部 分 小 说 展 现 的 难 逃 她 在 职 场 上 接 触 的 一 些 人 和 事 ; 其 三, 应 该 说 是 超 越 了 她 正 常 的 生 活 经 验 范 围 当 然, 写 作 不 是 现 实 的 照 相, 不 是 生 活 的 机 械 描 摹, 总 是 要 比 生 活 精 彩 才 对 其 华 喜 欢 在 日 常 场 景 中 取 景, 或 表 现 凡 俗, 或 荒 诞 魔 幻, 她 总 想 丰 富 完 整 地 表 达 出 世 界 的 种 种 物 象 关 于 写 作, 她 内 心 是 有 自 省 和 追 求 的 她 说, 我 的 这 种 尝 试, 不 能 说 做 得 有 多 么 成 功, 但 作 为 一 个 小 说 初 写 者, 是 应 该 被 认 可 的 吧? 其 华 写 散 文, 她 的 在 场 化 的 叙 述 方 式 和 去 遮 蔽 化 的 视 角, 使 她 的 散 文 行 文 节 制, 让 人 轻 易 看 不 出 人 的 情 绪 的 表 露 她 有 一 组 散 文, 写 的 是 早 点 店 菜 市 场 手 术 室 殡 仪 馆 等 等 散 文 写 人 的 生 老 病 死, 她 用 自 己 独 特 的 视 角, 客 观 的 叙 事, 回 归 了 日 常 生 活 的 本 性, 从 而 观 照 出 现 实 人 生 在 叙 述 上, 她 的 语 言 枝 枝 蔓 蔓, 众 多 场 景 簇 拥 而 至, 但 因 掌 握 了 散 文 的 叙 事 节 奏, 让 人 读 来 并 不 觉 得 零 乱 庞 杂 那 样 分 寸 感 极 强 的 文 字, 语 言 之 外 的 意 味 或 隐 或 现, 让 人 品 咂 出 复 杂 的 世 道 之 味 和 人 际 遭 遇, 就 有 着 很 强 的 文 字 张 力 我 们 的 朋 友, 散 文 家 魏 振 强 先 生 对 她 的 这 类 作 品 也 极 为 欣 赏 和 关 爱, 在 他 主 持 的 安 庆 晚 报 上 还 推 出 了 她 的 文 学 专 栏 其 华 自 少 年 时 独 自 去 都 市 谋 生, 后 来 回 到 家 乡 的 县 城, 开 网 吧 开 饭 店 开 设 计 室 最 后 成 了 水 利 工 程 专 业 的 一 名 技 术 人 员, 这 分 明 是 有 许 多 手 艺 在 身 在 她 所 有 的 手 艺 里, 我 感 觉 她 对 酿 葡 萄 酒 这 门 手 艺 有 着 莫 大 的 自 信 与 痴 迷 据 说, 她 因 此 还 收 了 徒 弟 其 中 的 究 竟 我 不 甚 清 楚, 但 她 自 酿 葡 萄 酒 的 滋 味, 我 们 是 品 尝 过 的 有 一 年 春 节, 我 们 一 群 哥 们 到 了 她 家, 打 开 她 酿 的 一 大 壶 葡 萄 酒, 大 家 就 不 客 气, 端 着 大 大 的 玻 璃 杯, 一 杯 又 一 杯 当 啤 酒 喝 了 最 后 一 个 个 喝 得 人 仰 马 翻 有 趣 的 是, 一 位 哥 们 以 为 只 有 自 己 醉 了, 怕 失 了 面 子, 早 早 地 先 走 了, 结 果 自 己 走 到 门 口 的 桥 头 上, 抱 着 一 根 电 线 杆 转 呀, 转 个 不 停 他 哪 里 知 道, 我 们 没 走 的, 早 在 其 华 家 一 个 个 都 醉 成 了 醉 侠 这 次 醉 酒, 后 来 自 然 成 了 我 们 聚 会 的 一 个 笑 谈 有 一 次, 我 听 其 华 嘀 咕, 说 她 那 天 其 实 想 摆 的 是 拜 师 宴, 但 看 我 们 醉 了 就 没 说 出 来, 我 听 了 一 乐! 幸 好, 我 们 稀 里 糊 涂 喝 醉 了, 不 然 还 不 知 闹 出 什 么 样 的 谈 资 呢 ( 编 辑 : 姚 岚 ) 11

12 独秀艺丛 皖江人物 仅是一种语言观念的改变 更是转型 时期必然遭遇的传统与现代 中国与 青年朱光潜与新文化运动 阴/江 飞 西方的文化冲突 虽然他很快 转过弯 来 但对旧传统和文言古文的留恋却 好像一位身在异乡的游子始终无法摆 脱的 乡愁 一般 难以割舍 事实上 他终身都没有做出非此即彼的彻底抉 择 而是采取了一种批判继承 兼收并 百年前的 新文化运动 实质上是 练 后来他痛定思痛地回忆起这段往 蓄 为我所用的策略 比如 他此时一 一场大力引进西方文化的运动 是中 事的时候 这样说道 现在先说一个 方面用白话文写作 发表了第一篇心 国知识界先驱者接受西方现代文化的 同样重要的事件 那就是 新文化运 理学论文 福鲁德的隐意识说与心理 主流价值观 全面批判清理 重新估定 动 大家都知道 新运动是对于传统 分析 以及美学处女作 无言之美 另 中国传统文化价值的运动 如何在新 的文化 伦理 政治 文学各方面的全 一方面又与朋友一起赋古体诗言志酬 旧文化之间进行选择 成为摆在青年 面攻击 它的鼎盛时期正当我在香港 唱 甚至直到晚年还为文言古文反复 朱光潜面前的第一道难题 读书的年代 那时我是处在怎样一个 申辩 如在 作者自传 1980 中 他 在考入香港大学之前 朱光潜的 局面呢?我是旧式教育培养起来的 脑 自白 道 写白话文时 我发现文言 全部精力和兴趣都浸润在中国的文化 里被旧教育所灌输的那些固定观念全 的修养也还有些用处 就连桐城派古 传统和古代典籍之中 虽然他在私塾 是新文化运动的攻击目标 好比一个 文所要求的纯正简洁也还未可厚非 时就通过阅读梁启超的 饮冰室文集 商人 库里藏着多年辛苦积蓄起来的 在他看来 文言和白话只是两种不同 而接触到西方学术和文化 但基本的 一大堆钞票 方自以为富足 一夜睡过 的文字工具 各有所长 都要服务于思 价值取向此时尚未有变化 人生观也 来 满市人都喧传那些钞票全不能兑 想和感情的表现 关键在于作者要有 还尚未建立 而当他 1918 年进入香 现 一文不值 你想我心服不心服 尤 操控运用的能力 因此他主张白话文 港大学的时候 新文化运动已开始了 其是文言文要改成白话文一点于我更 要继承文言文的遗产 还要适宜程度 两年多 在全国都已产生了广泛影响 有切肤之痛 当时许多遗老遗少都和 的欧化 这种中庸 实用却相对开放的 香港大学虽然远离新文化运动的中心 我处在同样的境遇 他们咒骂过 我也 态度无疑也是一种无法放弃的优秀传 北京 但文化转型的激烈震荡同样 跟着咒骂过 新青年 发表的吴敬斋 统 强烈 一开始朱光潜便在 新青年 上 笔者按 当为王敬轩 即钱玄同笔名 朱光潜对新文化运动的态度之所 读到胡适倡导白话文的文章 文学改 的那封信虽不是我写的 却大致能表 以由咒骂变为认同 起关键作用的正 良刍议 但他并未觉察到新文化运动 现当时我的感想和情绪 但是我那时 是他在香港大学通过英式教育所获得 会对自己有何直接影响 可是不久便 正开始研究西方学问 一点浅薄的科 的 一点浅薄的 西方学问 和 科学 发现自己在 旧式教育 中形成的 固 学训练使我看出新文化运动是必需 训练 也正因如此 在毕业前夕发表 定观念 竟变成了攻击目标 尤其是安 的 经过一番剧烈的内心冲突 我终于 的 怎样改造学术界 一文中 他以嘲 庆同乡陈独秀发表 文学革命论 要 受了它的洗礼 从我怎样学国文说 讽的语气批评对新文化运动时期的学 推翻他自幼便烂熟于心的国文经典 起 术界 在这几年中无论到哪个地方 甚至把他尊崇效法的 桐城派 大家 如今我们已很难体会到朱光潜当 去 总听见 新文化运动 的呼声 连印 归有光 方苞 刘大櫆 姚鼐 归入十 时的那种 切肤之痛 剧烈的内心冲 刷局里 新 文化 主义 一类的活 八妖魔之列 使其陷入愤懑和困惑之 突 但是 我们不难在字里行间觉察 字也忙得没有吐气的功夫 在普通人 中 而帮助他渡过这次心理危机的恰 到他当时在新旧文化 文言与白话之 看起来 都意味拿目前的学术界比较 恰又是香港大学的西式教育和科学训 间抉择的那种纠结 对他来说 这不仅 二十年前的学术界 虽没有大的实质 12 振风 /

13 盛唐文苑 小说时空 二胎新政一出 这一大家祖孙三 代 加上丈母娘强势摄政老丈人隔岸 骑墙 意识形态上可以说要多乱就有 吴悔后天要高考 外二篇 多乱 原本一池春水 虽没有惊涛骇 浪 却已是静水深流了 虽然吴悔只 阴/朱亚夫 是个女孩 但却十分乖巧可爱 眼下 正信心满满 高考目标直指北大清 华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四颗心八只 的洒水车洒过街面 像园艺工人认真 着一个想法 是男是女 或者生一养 独生子女 更晓得女儿成长的不易 喷洒那已经灰扑扑的花草 碧绿的树 二 都决不指望作为自己最后的依 叶上面洒满了晶莹的雨珠 在紧跟而 靠 吴可的想法一开始也是摇摆不 跑线上 谁料到转眼间 这二胎一生 来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要是正好 定 一是看看别人怎么做 二是看看 前后相隔才十分钟 一下子便让吴悔 有一阵微风吹过 树林间立即便会发 自己父母怎么想 第三才是丈夫的意 多出两个妹妹来 奶奶爷爷曾经见了 出沙沙轻响 像是天使飘渺的轻唱 见 至于女儿的心里感受 她一开始 手一齐给力 爸爸吴非妈妈吴可都是 十七年落花流水 决不让孩子输在起 亲家母和亲家就说 还是生女儿好 无论是站在先前的细雨中发呆 还是 根本就没有考虑 这便成了她如今深 吴悔出世后 也一直是在爷爷奶奶同 伫立在此刻的微风里凝眸 都会让你 悔不已的一块心病 直到肚子大得什 样的感叹里长大的 外婆外公从不直 的心里格外光鲜透亮 诗人眼里那令 么衣服都包不住的时候 女儿终于是 接接过这样的话茬 顶嘴不是 奉承 人流连的人间四月天 应当说的便是 几乎哀求着她 等我高考过后再生 也不是 仿佛这话里暗藏了许多机 这立夏过后小满之前的美妙光景 好吗 谁知这双胞胎不仅不遵守与 关 谁也不愿意去击发它 所以往往 一年来的缤纷梦幻 如今已是一 便绕过这弯另搭一桥 你看这天气 地鸡毛 说暖和就暖和了 或者干脆自虐一 吴非当初对要不要生二胎 并没 父母精心安排好的生命的约定 反而 自作主张商量好提前一个月出来哇 哇添乱了 番 昨晚那老头根本就不是跳舞的 有明确的想法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 玫瑰色的床头灯散发着玫瑰色 眼睛还没有鞋面干净 四个老人谁都 公务员 四个老人日益年迈 虽说他 的温馨之光 吴可沉浸在吴悔无边的 心知肚明 但这一回才仿佛全都认为 们经济上各自都有保障 而且还一起 天真烂漫里 妈妈 我为什么叫吴悔 是自己的错 轮到要给老二老三报户 凑出了购房首付 但毕竟正在步入养 你是妈妈最爱呀 妈妈这辈子有了 口了 这回却再也没人争夺命名权 老阶段 培养吴悔花钱花精力的事还 你 一生无悔 那要是我不乖 不听 初夏的阵雨特别清爽 仿佛就是 在后头 穷养也好富养也罢 都得倾 话 惹你生气了 你也不悔吗 你就是 专门为了打扫这浑浊的空气 像清晨 情倾力 心里紧闭的地方 他一直藏 惹我生气了 也是妈妈的福气 怎么 进步 精神确已新得不少了 这些人乐 下学术界最危险的通病所在 只关 新的方法和精神 内化于心 以追求 观未免过度一点 平心静气的想一番 注材料形式的更新 而缺少新的方法 真理 科学创造为最高学术理想 又反 我们所谓新的大半还是材料 是形式 和精神 就此而论 与其说他受了新文 过来求诸身外 将这种学术理想投射 不是方法和精神 换句话说 我们不过 化的洗礼 不如说他受了西方文化的 到新文化运动影响下的国内学界和学 让旧精神披着新形式在新材料上面活 洗礼 者之上 此外 他所提出的改造学术界 动罢了 在这里 远离京城的青年朱 朱光潜的高明之处在于 他并非 的环境 培养改造环境的领袖人才等 光潜没有像某些激进主义者那样赶新 西方中心主义 者 更非鼓吹 全盘西 解决困难的方法 也具有一定的实用 潮 唱赞歌 过度乐观 而是格外清醒 化 者 而是经由香港大学的英式教 性和前瞻性 同样值得今天的我们深 地 直言不讳地指出新文化运动影响 育 有意识地将蕴含西方文化精髓的 思和借鉴 编辑 姚岚 振风 /

14 盛 唐 文 苑 会 有 悔 呢 那 我 长 大 了 也 不 生 你 的 气, 要 生 就 生 你 的 福 气 吴 悔, 你 太 让 妈 妈 知 足 了 沉 醉 的 漫 忆,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变 成 了 两 滴 泪 的 珍 珠, 悄 悄 地 爬 出 了 她 的 眼 眶, 顺 着 苍 白 的 脸 庞, 化 作 嘴 角 那 丝 淡 淡 的 咸 涩 老 人 们 大 都 擅 长 在 事 后 开 脱 中 寻 找 自 慰 他 们 潜 意 识 里 知 道 担 当 的 能 力 与 日 俱 下, 心 理 疗 伤 的 主 要 手 段 便 是 将 暗 疾 深 藏 起 来, 于 是 往 往 博 得 许 多 自 欺 欺 人 的 可 怜 来 我 当 初 也 只 是 说 说 而 已 外 婆 一 面 在 心 里 自 言 自 语, 一 面 又 像 个 知 错 即 改 的 小 孩, 整 天 想 着 法 子 献 殷 勤 奶 奶 这 回 则 定 是 只 说 半 句 : 幸 亏 我 当 初 没 去 多 嘴, 要 不 爷 爷 和 外 公 一 个 爱 跑 棋 牌 室, 一 个 老 去 免 费 理 疗 体 验 中 心, 奇 怪 的 是, 近 来, 两 个 人 早 早 晚 晚 都 会 时 不 时 地 独 自 脱 口 而 出 : 既 生 瑜, 何 生 亮 也 许 真 的 是 念 念 不 忘, 必 有 反 响 如 果 说 人 心 真 的 都 有 一 个 最 柔 软 的 地 方, 也 许 那 就 是 悔 吧 其 实, 这 种 柔 软 往 往 都 是 我 们 自 己 刻 意 设 定 的 或 者 为 了 折 磨 自 己, 或 者 为 了 解 脱 自 己 这 倒 又 有 些 像 是 酗 酒, 折 磨 便 是 解 脱, 解 脱 便 是 折 磨 曾 经 滴 酒 不 沾 半 杯 便 倒 的 吴 非, 最 近 竟 有 几 回 醉 扶 而 归 吴 可 想 说 他 几 句, 每 次 都 被 自 己 的 母 亲 劝 住 当 初 那 么 任 性 的 爱 情, 并 没 有 随 着 吴 悔 一 起 快 乐 成 长, 倒 是 成 了 二 胎 凭 添 给 双 肩 的 责 任 月 亮 照 着 小 窗, 但 小 窗 已 经 紧 紧 地 拉 上 了 帘 子 吴 悔 来 到 父 母 的 房 间, 两 个 妹 妹 熟 睡 中 粉 嘟 嘟 的 小 脸 迎 向 她, 顿 时 让 她 一 下 子 有 了 阿 姨 的 感 觉 这 让 她 先 前 酝 酿 了 好 久 的 语 气, 突 然 有 了 很 大 的 改 变 你 们 还 记 得 林 海 音 的 城 南 旧 事 吧? 14 你 怎 么 突 然 想 起 这 部 小 说 来? 妈 妈 一 脸 惊 愕 地 瞪 着 眼 睛, 只 听 当 爸 爸 的 平 静 地 反 问 惠 安 馆 我 们 去 看 海 兰 姨 娘 驴 打 滚 儿 爸 爸 的 花 儿 落 了 我 也 不 再 是 小 孩 子, 对 吧? 是 的 还 是 爸 爸 在 回 答, 妈 妈 的 眼 睛 在 父 女 俩 之 间, 急 切 地 像 在 寻 找 什 么 后 天 我 要 高 考 了, 明 天 我 想 静 一 天, 今 天 我 给 她 们 俩 想 好 了 名 字 吴 悔 后 面 叫 吴 改, 吴 改 后 面 叫 吴 过 免 得 等 我 高 考 回 来, 还 是 一 口 一 个 宝 贝 地 叫 那 语 气 显 然 既 不 容 商 量, 也 不 容 更 改 这 名 字 取 得 好 父 母 异 口 同 声 怯 怯 地 点 头 好 不 好, 你 们 懂 的 吴 悔 回 到 自 己 的 小 房, 关 上 房 门 把 上 个 月 十 七 岁 生 日 时 才 买 的 猴 宝 宝 塞 进 了 床 底 下, 撕 下 高 考 倒 计 时 最 后 第 二 张 日 历, 然 后 轻 轻 地 拉 开 窗 帘 家 暴 何 其 勇 真 是 做 梦 都 没 有 想 到, 公 示 的 最 后 一 天 却 摊 上 大 事 了 自 己 辛 辛 苦 苦 干 了 二 十 年, 这 刚 要 提 个 科 干 的 小 船, 说 翻 就 翻 了 原 本 风 平 浪 静, 并 不 见 急 流 险 滩 别 人 一 夜 网 红, 自 己 刹 那 间 被 拉 黑 就 连 一 向 站 在 自 己 身 后 的 贤 内 助, 这 回 突 然 变 成 了 母 老 虎, 见 面 就 掐, 开 口 便 咬 温 柔 的 港 湾, 俨 然 已 是 你 死 我 活 的 战 场 躺 着 中 枪, 而 且 是 家 暴 的 子 弹 豆 腐 掉 进 灰, 打 又 不 能 打, 吹 又 不 能 吹 人 一 倒 霉, 盐 钵 里 都 生 蛆 晚 上 从 扶 贫 村 摸 底 回 来, 已 经 快 十 点 钟 了 大 雨 兜 头 盖 脸, 满 地 水 洼 下 不 了 脚 好 不 容 易 找 了 一 个 壁 角 贴 着 身 子 踅 进 去, 免 得 淋 透 了 要 感 冒 前 几 天 外 痔 大 发 作, 才 知 道 这 人 什 么 都 可 以 有, 就 是 不 能 有 病 而 且 又 正 赶 在 戒 烟 戒 酒 要 生 二 胎 的 造 人 时 期 妻 子 反 复 提 醒, 头 胎 好 像 是 酒 驾 所 生, 所 以 念 书 的 成 绩 总 是 上 不 去, 这 回 得 精 耕 细 作, 一 定 要 拿 出 工 匠 精 神 来 雨 势 并 不 见 小, 屋 子 里 却 突 然 传 来 激 烈 的 打 斗 声 男 的 说 再 不 把 折 子 拿 出 来, 老 子 打 死 你 女 的 说 娘 就 是 怕 你 犯 浑 才 拿 去 了 男 人 开 始 施 暴, 女 的 撞 开 门 外 逃 鼻 子 出 血 了, 头 发 揪 散 了, 上 衣 被 撕 扯 得 凌 乱 不 堪, 小 孩 在 屋 里 吓 得 高 叫, 妈 妈 爸 爸 一 声 炸 雷 从 头 顶 滚 过 夫 妻 俩 有 什 么 话 不 可 以 好 好 说, 孩 子 吓 坏 了 我 拦 在 他 们 俩 斜 对 面 关 你 什 么 事? 没 灯 没 火 蹭 人 家 壁 角 男 的 把 凶 狠 的 目 光 从 女 人 身 上 转 向 我 我 在 躲 雨 这 会 儿 碰 上 我 还 真 是 你 俩 的 巧 了 我 对 男 的 笑 了 笑 巧 什 么 巧, 看 笑 话 是 吧? 男 的 一 边 凶 我, 一 边 去 拽 女 的 雨 越 下 越 大, 女 的 便 绕 到 了 我 的 身 后 男 的 一 见 越 发 来 劲 了 本 想 一 个 箭 步 老 鹰 逮 小 鸡, 没 料 到 脚 下 的 泡 沫 底 拖 鞋 一 哧 溜, 雨 地 里 摔 了 个 仰 躺 还 没 等 我 反 应 过 来 左 眼 便 挨 了 重 重 的 一 拳 我 不 知 道 怎 么 去 的 诊 所 十 一 点 多 回 到 家, 妻 子 开 门 先 是 吓 了 一 大 跳, 以 为 是 哪 来 的 水 淹 鬼, 仔 仔 细 细 端 详 了 半 晌, 这 才 怯 怯 怪 怪 地 问 : 你 这 是 怎 么 搞 的? 活 脱 脱 一 个 落 汤 鸡 不 说, 怎 么 还 成 了 乌 眼 鸡? 我 冷 冷 地 说 没 事, 雨 地 里 跑 着 跑 着 不 小 心 摔 的 原 以 为 只 是 平 白 无 辜 捡 了 个 痛

15 星, 自 认 倒 霉 也 就 算 了 谁 知 道 这 才 是 个 开 头 第 二 天 照 常 七 点 半 出 门, 上 班 时 也 没 觉 得 同 事 们 有 什 么 异 样 见 面 一 样 的 打 招 呼, 取 报 纸 的 打 开 水 的 开 电 脑 的, 各 各 一 样 的 有 条 不 紊 但 后 来 一 想 还 是 觉 得 不 对 按 理 论, 我 明 摆 着 烂 桃 子 一 样 的 左 眼, 而 且 还 蒙 上 隐 隐 带 血 的 纱 布, 大 家 总 应 该 有 个 关 切 的 询 问 吧? 一 个 个 都 视 而 不 见, 好 像 我 原 本 就 是 这 个 样 子, 好 像 我 先 前 就 是 这 个 样 子 就 连 办 公 室 一 向 装 萌 的 小 凤, 这 回 也 缄 口 无 言, 全 无 半 点 惊 讶 之 状 果 然 不 假, 十 点 过 三 分, 王 主 任 电 话 喊 我 立 即 到 他 监 察 室 去 一 趟 我 还 以 为 今 天 公 示 期 满, 组 织 部 通 知 去 任 前 警 示 谈 话 呢 我 们 单 位 小, 没 有 设 立 政 工 科, 这 方 面 的 职 能 和 工 作 统 归 监 察 室 管 虽 然 左 眼 牵 扯 连 着 脑 壳 和 头 皮 一 起 痛, 但 脚 步 还 是 很 轻 快 平 常 从 一 楼 到 四 楼, 少 说 也 得 五 七 分 钟, 这 回 大 概 两 分 钟 就 到 了, 小 凤 送 完 文 件 出 门, 偏 和 我 撞 了 个 满 怀 奇 怪 却 并 没 有 吭 声, 便 一 溜 烟 跑 了 这 回 轮 到 我 云 遮 雾 罩 里 发 呆 了 只 记 得 王 主 任 十 分 严 肃 十 分 痛 心 十 分 详 尽 地 说, 组 织 上 培 养 一 个 干 部 很 不 容 易, 一 个 干 部 在 县 里 能 当 上 科 级 也 很 不 容 易 你 看 看 这 网 上 的 热 贴 和 视 频, 冒 着 夜 雨 尾 随 昔 日 相 好, 引 发 醋 坛 猛 男 半 夜 家 暴, 请 看 新 科 某 长 狼 狈 讨 得 一 记 老 拳 三 严 三 实 活 动 仍 在 进 行, 两 学 一 做 活 动 正 在 开 展 这 个 事 件 不 只 是 影 响 到 你 的 个 人 前 途, 对 单 位 的 影 响 尤 其 恶 劣 党 风 建 设 一 岗 双 责, 这 下 全 都 玩 完 了, 彻 底 玩 完 了 是 阴 是 晴 还 是 雨, 红 灯 绿 灯 还 是 黄 灯, 谁 碰 见 我 了 我 碰 见 谁 了, 是 左 眼 在 痛 还 是 右 眼 在 痛 或 者 是 左 眼 和 右 眼 都 痛 都 不 痛 了, 是 脚 下 的 路 像 海 绵 还 是 自 己 的 两 条 腿 像 弹 簧, 一 切 都 记 不 起 了 妻 子 说, 你 走 错 门 了 吧, 那 狐 狸 精 炒 了 下 酒 的 腰 花 正 等 着 你 呢, 那 家 的 男 人 已 经 说 了 要 成 全 你 呐 没 有 绯 闻 的 领 导 还 能 叫 领 导 吗, 不 睡 几 个 别 家 女 人 的 男 人 还 能 叫 男 人 吗? 接 下 来 便 是 一 阵 冰 雹 砸 在 铁 皮 雨 棚 上 的 脆 响, 手 机 摔 碎 了, 电 视 机 砸 破 了, 一 红 一 黑 两 条 小 金 鱼 在 满 地 的 玻 璃 渣 子 里 挣 扎, 眼 泡 暴 突 儿 子 哭 着 喊 着 妈 妈 妈 妈 往 往 都 是 在 你 最 需 要 说 话 的 时 候, 别 人 却 不 让 你 开 口 往 往 都 是 在 你 没 法 开 口 的 时 候, 别 人 更 以 为 你 做 了 见 不 得 人 的 事 此 刻, 我 唯 一 的 选 择 就 是 报 警 满 树 繁 花 谢 过, 街 市 依 旧 喧 嚣, 那 送 我 一 拳 的 男 人, 因 为 害 怕 承 担 故 意 伤 害 的 法 律 责 任, 矢 口 否 认 当 时 的 言 行 那 素 不 相 识 的 女 人 又 畏 惧 丈 夫 的 淫 威, 毕 竟 还 想 在 一 个 屋 檐 下 讨 生 活, 也 不 愿 为 我 作 证 附 近 又 没 有 监 控 探 头, 当 晚 又 没 有 过 往 行 人 警 察 忙 乎 了 一 阵, 最 终 无 法 还 我 以 清 白 至 于 网 上 满 天 飞 扬 的 跟 贴 和 围 观, 警 方 说 那 是 网 安 部 门 的 事 至 于 是 民 事 侵 权 还 是 刑 事 犯 罪, 那 也 得 法 院 说 了 算 公 示 的 结 果 可 想 而 知 但 令 我 总 算 还 是 找 回 一 点 颜 面 的 是, 后 来 那 男 的 因 为 涉 嫌 赌 博 和 对 妻 子 实 施 家 暴, 被 警 方 拘 捕 后, 也 就 加 害 于 我 的 事 一 并 作 了 如 实 供 述 经 依 法 确 认 后, 应 我 的 苦 苦 恳 求, 警 方 特 地 为 我 出 具 了 一 份 事 情 经 过 的 证 明, 而 且 其 内 容 颇 费 斟 酌 : 兹 证 明 何 其 勇 同 志 当 晚 确 系 偶 然 路 过, 致 遭 不 测 坊 间 妄 议 妄 传 纯 盛 唐 文 苑 属 好 事 者 为 博 网 民 眼 球 而 无 中 生 有, 添 油 加 醋 正 好 黄 花 菜 上 市 了, 一 次 就 买 回 十 斤 最 近 网 上 专 家 隆 重 介 绍, 黄 花 菜 又 名 忘 忧 草, 治 疗 抑 郁 症 有 特 效 特 宝 的 祭 文 特 宝 是 我 们 家 乡 过 去 口 语 中 对 有 一 种 傻 人 的 习 惯 称 呼, 也 是 人 们 相 互 之 间 时 不 时 用 来 打 趣 调 侃 的 开 口 腔 虽 带 有 些 歧 视 但 并 没 有 多 少 恶 意, 甚 至 还 含 有 某 种 说 不 清 朗 的 亲 切, 很 像 是 如 今 傻 逼 傻 蛋 的 意 思 岁 月 终 将 淹 埋 一 切, 包 括 像 特 宝 这 样 对 某 个 人 的 称 呼 但 这 回 特 宝 却 不 是 被 岁 月 淹 埋 的, 他 是 被 满 塘 的 碧 波 淹 埋 的 这 满 塘 的 碧 波 里 没 能 淹 埋 游 来 游 去 的 鱼, 没 能 淹 埋 盛 开 的 莲, 甚 至 没 能 淹 埋 那 些 失 足 的 黄 牯 牛, 却 把 我 们 屋 场 的 特 宝 淹 埋 了 特 宝 的 遗 体 是 第 二 天 下 午 才 被 打 捞 上 来 的 黑 色 的 夹 克 衫 里, 咖 啡 色 的 裤 管 里, 贴 牌 蜘 蛛 王 的 皮 鞋 里, 全 部 塞 满 了 污 泥 手 上 抓 了 一 把 新 生 的 菖 蒲, 像 小 孩 手 中 玩 耍 的 剑 戟, 而 且 散 发 着 浓 郁 的 端 午 的 芬 芳 脸 色 从 来 没 有 过 的 皎 洁, 头 发 从 没 有 过 的 顺 溜 只 是 双 眼 却 永 远 也 睁 不 开 了, 嘴 巴 再 也 张 不 开 一 口 吃 它 八 个 粽 子 了 这 天 正 是 一 年 一 度 的 端 午 节 县 城 里 忙 着 举 办 诗 歌 朗 诵 会, 乡 镇 上 忙 着 满 街 划 旱 船 更 远 的 城 市 里 忙 着 龙 舟 大 赛, 电 视 里 正 在 直 播 那 万 人 空 巷 万 人 呐 喊 的 壮 观 场 面 全 村 的 男 女 老 少 却 把 这 昔 日 冷 冷 清 清 的 水 塘, 围 了 个 里 三 层 外 三 层 塘 坝 闸 口 高 一 点 的 开 阔 处, 特 宝 挺 直 的 身 上 盖 了 一 床 新 15

16 盛 唐 文 苑 买 的 被 单, 火 辣 的 太 阳 这 才 灼 不 了 特 宝 皎 洁 的 脸 和 紧 闭 的 眼 现 在 殡 葬 再 也 不 用 棺 材 了, 大 家 还 是 在 特 宝 头 朝 的 不 远 处, 摆 了 一 只 桌 几 桌 几 正 中 立 了 曹 公 友 仁 老 大 人 之 位 灵 牌, 灵 牌 的 面 前 除 了 祭 奠 必 须 的 素 碗 素 盘 素 酒 盅 外, 有 特 别 摆 上 八 只 热 腾 腾 刚 出 锅 的 糯 米 粽 子 两 只 腊 肉 粽, 两 只 绿 豆 红 豆 粽, 两 只 枣 子 粽, 两 只 香 肠 酱 干 粽 八 岁 的 罗 立 人 在 父 母 的 指 点 下, 披 麻 戴 孝 行 孝 子 礼 殡 仪 馆 的 火 化 车 子 一 到, 一 生 被 人 喊 作 特 宝 的 曹 友 仁, 便 将 永 远 地 离 开 这 个 世 界, 永 远 地 离 开 这 全 屋 场 的 每 一 个 人 于 是 有 人 便 希 望 那 车 子 半 路 上 抛 锚, 最 起 码 也 得 在 来 路 上 堵 个 三 两 小 时 曹 友 仁 今 年 刚 满 七 十 岁, 本 来 腿 脚 还 算 麻 利, 腰 身 也 还 硬 朗 十 岁 边 上 时, 随 父 母 一 起 逃 荒 要 饭 走 散 了, 便 一 个 人 从 淮 北 流 落 到 宿 松 这 里 偏 好 夹 在 钓 鱼 台 水 库 移 民 的 人 潮 里, 又 一 路 南 下 到 了 现 在 的 隘 口 小 圩 逃 难 的 帮 要 饭 的, 好 像 原 本 就 是 一 家 人 东 家 一 口 饭, 西 家 一 碗 粥, 哪 里 困 了 哪 里 睡, 谁 家 干 活 都 可 以 跟 了 去 一 棵 草 有 一 颗 露 水 养, 草 窠 里 从 来 不 会 饿 死 蛇 曹 友 仁 便 这 么 在 百 家 饭 百 家 衣 里 长 大 了 只 是 突 然 的 一 场 大 病, 让 这 个 还 算 跟 得 上 趟 的 曹 友 仁 一 下 子 就 变 得 有 些 傻 里 瓜 气 了 又 随 了 年 龄 的 增 长, 各 家 也 存 在 着 诸 多 不 便, 一 个 人 成 天 的 东 流 西 逛, 后 来 便 特 宝 特 宝 地 叫 开 了 稍 离 得 远 点 的 村 民, 至 今 都 不 知 道 他 的 姓 名 但 是 他 却 有 一 身 好 力 气 脑 袋 虽 然 常 常 犯 迷 糊, 心 里 倒 也 不 怎 么 孬 烧 王 奶 奶 一 边 用 手 中 的 拐 棍 打 着 猪 屁 股 往 家 里 赶, 一 边 缓 缓 地 喊 住 特 16 宝, 今 晚 来 我 家 里 盛 碗 饭 去 吃 特 宝 朝 王 奶 奶 笑 笑, 半 晌 才 应 答 着, 我 今 天 又 没 有 帮 你 家 耕 地 那 意 思 是 没 帮 人 干 活, 不 能 白 吃 人 家 的 东 西 二 牛 儿 挑 了 一 担 山 芋 正 在 路 头 歇 会 儿 肩, 见 了 又 把 他 喊 住, 特 宝, 你 该 找 个 女 人 啦, 免 得 死 了 没 人 给 你 端 灵 牌 啦 特 宝 想 了 半 天 说, 女 人 跟 我 吃 不 饱, 哪 个 愿 意 和 我 一 起 挨 饿 末 了 还 自 顾 自 地 说, 养 不 活 自 己 就 不 能 连 累 了 别 人, 女 人 挨 饿 更 可 怜 特 宝 见 了 谁 家 有 活 都 帮 着 做, 用 不 着 你 招 呼, 也 别 想 撵 开 他 但 他 从 来 不 向 人 家 讨 吃 讨 穿, 人 家 送 去 他 屋 里 还 得 躲 开 他 大 家 都 知 道 他 惜 面 子, 而 且 还 爱 干 净 其 实 他 根 本 就 饿 不 着, 谁 家 哪 天 送 吃 送 用 又 无 法 商 量 特 别 是 逢 上 过 时 过 节, 他 屋 里 的 小 桌 上 总 是 塞 得 满 满 的 不 知 从 哪 一 年 起, 每 到 五 月 初 二 初 三 初 四, 他 都 会 去 前 山 割 回 成 捆 成 捆 的 艾 叶, 去 后 塘 里 採 成 捆 成 捆 的 菖 蒲, 去 周 边 田 坝 地 坝 里 摘 来 大 抱 大 抱 的 粽 叶, 足 够 全 屋 场 上 用 个 够 二 牛 儿 媳 妇 有 一 回 在 河 边 女 人 堆 里 洗 衣 服 时, 竟 然 一 时 脱 口 而 出, 谁 嫁 了 特 宝, 保 不 准 会 享 福 呢, 顿 时 满 河 水 花 四 溅 后 塘 离 屋 场 有 一 里 多 路 如 今 垅 田 撂 荒 了, 塘 边 上 树 木 森 森, 平 日 里 少 有 人 去, 阴 冷 得 可 怕 罗 立 人 那 天 本 来 是 和 一 群 小 伙 伴 一 起 为 了 追 一 只 野 兔, 沿 着 小 路 跑 着 跑 着 便 跑 散 了, 一 个 人 刚 跑 上 塘 坝, 心 里 一 怕, 一 个 踉 跄 便 一 头 栽 进 了 水 塘 正 在 塘 对 岸 採 菖 蒲 的 特 宝, 来 不 及 绕 岸 大 半 圈, 也 来 不 及 脱 了 衣 服 和 鞋, 一 个 纵 身 扑 向 寒 冷 的 水 中, 只 见 碧 绿 的 水 面, 顿 时 一 团 团 雪 白 的 水 花 四 溅 一 辈 子 没 有 女 人 的 特 宝, 居 然 也 有 给 他 端 灵 牌 的 王 奶 奶 说, 既 然 有 人 端 灵 牌, 那 也 该 给 他 个 祭 文 到 时 候 也 给 他 一 生 诉 诉 苦, 念 念 他 的 好 这 样 大 家 都 有 个 念 想, 也 好 帮 着 他 早 点 超 生, 来 生 再 也 不 是 特 宝 了 二 牛 儿 说, 祭 文 就 由 立 人 他 爹 做 吧, 他 正 好 念 了 初 中 立 人 他 爹 不 敢 推 辞 虽 然 他 并 不 知 道 这 祭 文 该 怎 样 写 他 只 知 道 就 是 再 生 二 胎 三 胎 四 胎, 这 救 命 的 恩 却 一 样 比 天 大 友 仁 叔 呀, 这 人 世 间 什 么 样 的 债 都 还 得 起, 就 是 这 命 债 难 还 呀 村 主 任 说, 可 惜 是 个 特 宝, 要 不 然 村 里 一 定 要 给 他 申 报 见 义 勇 为 的 道 德 模 范 不 过, 我 们 可 以 挑 个 最 好 的 公 墓 给 他 罗 立 人 他 爹, 这 个 多 亏 了 普 九 普 出 来 的 初 中 生, 怎 么 也 不 会 想 到 自 己 当 初 从 课 本 中 舀 来 的 那 几 瓢 剩 水, 这 回 居 然 也 能 派 上 了 大 用 场 两 天 后, 特 宝 的 祭 文 里 那 些 从 他 口 里 念 出 的 句 子, 却 在 周 边 远 远 近 近 的 村 庄 里, 被 许 多 人 有 声 有 色 的 传 扬 开 去 时 维 丙 申 五 月 初 五, 再 生 之 子 罗 立 人 谨 置 菲 酒 素 果 不 腆 之 仪, 致 祭 于 曹 友 仁 老 大 人 之 灵 前, 奠 之 以 文 曰 : 呜 呼! 人 固 有 一 死, 或 重 于 泰 山, 或 轻 于 鸿 毛 救 人 一 命, 胜 造 七 级 浮 屠 一 叩 首, 再 叩 首, 三 叩 首 呜 呼! 有 的 人 死 了, 他 还 活 着 万 里 长 城 今 犹 在, 不 尽 长 江 滚 滚 流 义 薄 云 天 天 垂 泪, 恩 重 如 山 山 常 青 一 鞠 躬, 再 鞠 躬, 三 鞠 躬 呜 呼! 路 漫 漫 其 修 远 兮, 将 托 体 而 同 青 山 之 阿 特 宝 爷 爷, 曹 友 仁 老 大 人, 一 尚 飨, 再 尚 飨, 三 尚 飨 ( 编 辑 : 姚 岚 )

17 人文皖江 皖江漫笔 苦难铸就文学丰碑 张恨水与抗战文学 阴/郑炎贵 张恨水一度自称 重庆客 之后 活的体验与语境文化的交融 不仅进 众 能说服民众 的转变 值此国家危 角色转换 认同了渝乡的家园感 他 一步按照生活本来的面目写作 从过 亡关头 张恨水表现出强烈的精忠爱 于 1946 年 12 月 2 日在北平 新民 去的 叙述人生 上升到自觉地 替人 国意识与 唤醒国人 的现实主义使 报 刊文说 去年今日 我开始离开 民呼吁 的现实主义新境界 而且有 命感 国焉不存 家又何为 敬祖 八年倚居的重庆 久客之地 成了 了 高产中的高产 的新建树 即在攀 爱国 国魂为尚 这是张恨水接受 第二故乡 倒有些舍不得 登中国通俗文学高产之最 洋洋 传统儒家教育而铭心刻骨的思想底 恨水先生是 1937 年底从故乡潜 三千万言目标的同时 又首创个人抗 色 早在 9 18 事件后 他就明言 今 山辗转入渝的 至 1945 年底离开 自 战文学八百万言的纪录 还具体笔耕 国难当头 必兴语言 写国难时之事 述有 八年辛酸 万感交集 之感慨 出四个第一 第一部带有抗战色彩的 物 而供献于社会 则虽烽烟满目 山 并发出 愿我有生年 不忘当日情 长篇小说 太平花 第一部抗战文学 河破碎 固不嫌其为之者矣 略尽 不要忘了重庆 不要忘了四川 的临 别留言 作品集 弯弓集 第一部具体暴露南 吾一点鼓励民气之意 京大屠杀惨案场景的长篇小说 大江 为了贯彻这一宗旨思想 张恨水 如果说张氏创作分为四期的话 东去 第一部全过程立体化表现正 入渝之始主编重庆副刊时 即名其为 其第三期即自 9 18 至抗战胜利止 面战场会战 常德之战的长篇战 最后关头 专做抗日呐喊文字 亲 这之间的 14 年是中国人民抗敌御侮 史小说 虎贲万岁 的奋战期 也是张恨水先生创作转型 在中国文字里 已够严重 关上再加 国如用我何妨死 成熟期 外在的压力是国难当头 以 忠孝为本而升华的爱国主义思想遂 迸发出激愤之作 使命之作 救亡之 作 时代之作 内在的因素是 1934 年 撰发刊词 这一关 声言 关这个字 笳鼓连天沙场上 男儿不负风云 会 最后两个字 这严重性是无待费词 了 一切诗词小品必须与抗战及唤 起民众有关 并且为栏目内容设立了 中国作为唯一全程参与反法西 五项规划 即一 抗战故事 包括短篇 的西北之行 使先生更深入地认识到 斯战争国家 尽管长时间孤军奋战 小说 二 游击区情况一斑 三 劳苦 中国老百姓真有苦 启迪起深深的 蒙受了远甚于其他国家的惨重牺牲 民众的生活素描 四 不肯空谈的人 人性思考 从而 思想完全变了 文字 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除了种种别的 自然也变了 这种变化在全面抗战 重要原因外 最重要 最关键的还是 暴发后 随着先生辗转入川 身入战 中华民族的整体觉醒 时陪都 国共合作交汇地重庆 通 事批评 五 抗战韵文 战争的伟力在于广大民众之中 早在 20 年代末 30 年代初 张恨水就 抗战期的张恨水的文学观已由 逐步有了崇拜民众力量的思想 之后 过与新文学家的交流批评以及自己 小说为小道 无非供人茶余饭后 则形成为依靠民众抗日的主张 对于 富有智慧的独立思考 通过对重庆生 抗战之初就活跃于民间的大量游击 消磨时光 而升华为 文艺能教育民 振风 /

18 人 文 皖 江 变 后 吴 教 授 油 印 抗 敌 刊 物 被 敌 人 虐 待 致 死 的 事 实, 歌 颂 了 他 暮 年 的 斗 争 精 神 作 为 报 人 与 作 家 双 重 身 份 的 张 恨 水 对 抗 战 时 局 用 心 敏 感, 肠 热 心 忧, 评 述 战 况 的 短 文 不 断, 仅 在 武 汉 会 战 前 后 一 段 时 间, 他 就 连 续 在 最 后 关 头 发 表 了 潜 山 人 说 潜 山 皖 江 战 事 概 说 潜 山 出 头 了 控 制 住 安 庆 太 湖 自 古 是 战 场 长 江 马 华 堤 决 口 敌 窥 六 霍 等 文 章, 这 一 类 散 文 侧 重 于 新 闻 记 事, 既 述 又 评, 有 很 强 的 时 效 性 与 宣 传 鼓 动 性, 其 间 亦 有 家 国 情 结 的 关 联 : 作 者 是 潜 山 人, 发 生 在 故 乡 一 带 的 战 事 当 更 关 注, 他 希 望 潜 山 作 为 保 卫 大 武 汉 的 屏 队 的 题 材 十 分 看 重, 相 继 创 作 了 疯 障, 发 挥 自 己 的 价 值, 因 为 家 乡 是 以 狂 巷 战 之 夜 红 花 港 潜 山 天 柱 山 得 名 的, 那 里 有 古 时 的 南 岳, 血 前 线 的 安 徽, 安 徽 的 前 线 游 所 以 呼 吁 别 辜 负 了 这 伟 大 的 古 时 南 击 队 等 小 说 以 及 钻 进 敌 人 后 方 等 岳 吧, 我 希 望 卫 国 的 健 儿, 作 一 番 地 杂 文 其 中 小 说 疯 狂 及 杂 文 钻 进 灵 人 杰 的 事 敌 人 后 方 就 发 表 于 自 编 的 最 后 关 头 栏 目 这 些 作 品 全 部 都 是 描 写 民 褒 贬 讽 颂 巧 为 文 众 在 日 寇 蹂 躏 下 奋 起 反 击 而 自 发 组 张 恨 水 早 在 步 入 文 坛 不 久, 即 着 织 游 击 队 坚 持 敌 后 英 勇 斗 争 的 事 迹, 意 于 章 回 小 说 的 改 良, 体 现 着 跟 上 这 是 张 恨 水 反 对 国 民 党 片 面 抗 战 包 时 代 的 艺 术 观 念, 但 将 这 种 渐 进 式 办 抗 战 的 实 际 行 动, 显 然 与 国 民 党 御 改 良 转 变 为 明 显 的 决 断 之 举, 则 发 生 用 文 人 的 作 品 迥 然 有 别 于 抗 战 作 品 高 产 写 作 期 自 1938 年 1 月 15 日 至 1941 年 随 着 抗 战 母 题 与 相 应 选 材 方 向 10 月 9 日, 副 刊 最 后 关 头 前 后 办 的 确 立, 以 言 情 为 经 社 会 为 纬 的 结 了 三 年 多 时 间, 张 氏 自 称 关 卒, 诗 构 布 局, 自 然 更 张 为 以 社 会 为 经 言 文 创 作 无 一 日 间 断, 除 小 说 外 估 计 有 情 为 纬, 体 式 文 本 也 逐 渐 由 回 体 向 上 千 篇 文 字 见 报, 约 百 万 言, 大 多 属 章 体 过 渡, 但 采 用 何 种 策 略 手 法 来 时 评 类 与 随 笔 类 散 文, 直 抒 胸 臆, 随 表 现 利 于 抗 战 的 题 材, 却 成 为 张 恨 水 感 而 发, 爱 憎 分 明, 事 真 人 真, 语 真 情 必 须 面 对 的 新 课 题 真, 如 想 起 东 长 安 街 与 怒 吼 吧, 八 张 氏 以 为 : 在 抗 战 期 间 文 路 军 分 别 为 台 儿 庄 之 役 与 平 型 关 大 艺 不 应 当 离 开 抗 战, 不 过 老 是 那 捷 点 赞, 称 之 为 抗 战 这 一 页 历 史 的 一 个 公 式, 就 很 难 引 起 人 民 的 共 鸣 伟 大 ; 吴 承 仕 之 死 则 揭 露 七 七 事 那 些 间 接 有 助 于 胜 利 的 问 题, 那 些 直 接 间 接 有 害 于 抗 战 的 表 现, 我 们 都 应 当 说 出 来 可 见 张 恨 水 是 严 格 忠 于 现 实 主 义 的 表 现 者 但 如 何 说, 如 何 写 却 不 能 不 有 所 忌 讳, 正 如 茅 盾 介 绍 当 时 的 情 况 所 云 : 抗 战 时 期, 忌 讳 特 多, 暴 露 黑 暗 在 所 不 许 自 不 待 言, 而 赞 颂 光 明, 亦 有 因 时 因 地 因 事 而 相 应 免 登 加 以 审 查 标 准 作 者 每 苦 于 无 从 捉 摸 梳 理 这 一 时 期 张 氏 作 品, 笔 者 发 现 其 写 战 的 作 品 与 批 判 妨 战 的 作 品 并 行 不 悖, 前 者 直 接 抒 写, 重 在 称 颂 褒 扬, 如 大 江 东 去 与 虎 贲 万 岁 为 代 表 ; 后 者 则 取 讽 喻 迂 回 手 法, 以 达 到 暴 露 讽 刺 目 的, 以 八 十 一 梦 与 上 下 古 今 谈 为 代 表 张 自 云 这 是 他 为 报 国 而 为 之 的 两 手 创 作, 因 为 对 敌 占 区 而 言 需 要 坚 决 抵 抗, 需 要 褒 扬 鼓 劲 ; 对 于 国 统 区 而 言, 则 要 勤 政 廉 洁, 凝 聚 力 量, 共 同 对 外, 没 有 内 部 的 勤 政 廉 洁, 就 没 有 外 部 抗 战 胜 利 正 如 他 在 杂 文 忌 言 社 会 弱 点 中 所 说 的 那 样 : 我 们 不 要 因 为 抗 战 就 让 社 会 去 污 浊 黑 暗 拿 着 抗 战 的 招 牌, 忌 讳 人 家 暴 露 社 会 的 弱 点, 实 在 不 成 理 由 大 江 东 去 是 张 恨 水 从 一 位 在 南 京 沦 陷 时 由 九 死 一 生 中 逃 出 性 命 的 钮 先 铭 的 经 历 中 获 得 灵 感 而 创 作 的 第 一 部 反 映 南 京 大 屠 杀 惨 案 的 长 篇 小 说, 小 说 结 构 上 虽 然 不 免 有 些 呆 板 滞 重, 以 一 人 接 一 人 的 所 见 所 闻 为 视 角 来 展 开 故 事, 但 也 给 人 以 亲 见 亲 历 的 真 实 可 信 感, 张 恨 水 向 来 不 肯 以 茅 屋 草 窗 下 的 幻 想 去 下 笔, 必 是 有 事 实 的 根 据 当 年 他 在 大 江 东 去 的 序 言 中 介 绍 了 成 书 经 过, 原 来 此 书 初 稿 是 受 友 人 陈 某 与 两 位 军 人 邻 居 的 交 谈 启 发 而 作, 但 对 于 京 沪 线 之 战 18

19 人 文 皖 江 及 南 京 被 屠 意 实 而 未 尽 之, 到 了 1941 年 冬, 作 者 有 机 会 亲 自 见 到 钮 先 生, 听 其 慷 慨 唏 嘘 述 南 京 失 陷 惨 状 及 光 华 门 之 役 这 两 事, 听 其 叙 述 某 班 长 一 手 榴 弹 挽 救 危 城 之 壮 举 绘 声 绘 影, 获 得 证 实 之 后, 张 氏 才 进 而 把 原 稿 删 改, 强 化 了 这 两 事 内 容, 因 此 该 书 可 以 说 是 非 常 现 实 版 的 南 京 屠 城 及 光 华 门 之 役 的 战 史 小 说, 有 着 重 要 的 现 实 意 义 与 存 史 意 义, 与 德 人 的 拉 贝 日 记 及 英 人 的 外 人 目 睹 中 之 日 军 暴 行 等 作 品 一 样, 是 对 当 今 日 本 右 翼 势 力 妄 图 抹 杀 南 京 大 屠 杀 这 一 铁 的 历 史 事 实 的 最 好 回 击! 虎 贲 万 岁 是 张 氏 另 一 部 非 同 寻 常 之 作, 其 难 能 可 贵 之 处 就 在 于 首 开 正 面 战 场 会 战 纪 实 小 说 之 先 河 按 照 国 共 两 党 协 议 分 工, 正 面 战 场 作 战 主 要 是 国 民 党 负 责, 共 产 党 部 队 则 坚 持 敌 后 战 场 作 战, 整 个 抗 战 期 间, 正 面 战 场 发 生 重 大 会 战 22 次, 虽 然 有 田 汉 臧 克 家 等 新 文 学 家 创 作 了 一 些 反 映 正 面 战 场 的 作 品, 但 多 为 诗 歌 报 告 文 学 剧 本 等 文 学 样 式, 以 长 篇 小 说 来 反 映 正 面 会 战 者, 张 恨 水 是 第 一 人, 这 有 当 年 新 民 报 总 经 理 陈 铭 德 所 撰 的 启 事 为 证 : 查 八 年 来, 作 家 限 于 环 境, 尚 无 此 项 长 篇 巨 著, 惟 本 报 平 社 经 理 张 恨 水 先 生, 取 材 我 国 光 荣 历 史 之 一 页, 以 整 个 常 德 战 役 为 背 景, 作 有 长 篇 小 说 一 部, 取 名 虎 贲 万 岁 常 德 之 战 当 年 在 国 际 上 产 生 了 巨 大 的 轰 动 效 应, 媒 体 报 道 称 全 体 盟 国 人 士 为 之 肃 然 起 敬, 国 际 视 听 为 之 一 变, 是 中 华 男 儿 血 肉 编 写 的 史 诗, 民 族 战 争 光 辉 范 例 张 恨 水 当 即 敏 感 到 这 是 中 日 战 争 史 上 难 找 的 一 件 事, 他 颇 费 心 机 地 去 了 解 熟 悉 把 握 整 场 战 役 的 情 况, 包 括 具 体 的 细 节 都 尽 可 能 地 保 留 故 事 的 真 实 性, 以 便 把 57 师 的 英 雄 印 象 流 传 下 去, 尽 管 过 于 注 重 写 实 而 缺 乏 想 象, 忽 视 了 对 人 物 思 想 心 理 活 动 的 细 腻 刻 划, 因 而 妨 碍 了 对 英 雄 典 型 人 物 的 着 力 塑 造, 但 毕 竟 是 第 一 部 较 完 整 的 描 写 抗 日 战 争 中 一 次 重 大 战 役 的 小 说, 与 早 年 的 另 一 部 小 说 仇 敌 夫 妻 一 样, 从 侧 面 凸 现 了 作 者 强 烈 的 国 家 意 识, 在 现 代 文 学 史 上 应 有 其 地 位 在 相 当 长 的 时 间 内, 由 于 历 史 认 知 的 偏 差, 现 代 文 学 研 究 所 关 注 的 战 场 多 为 敌 后 战 场, 而 对 正 面 战 场 题 材 则 仅 用 眼 角 余 光 一 瞥 而 过, 因 此 张 氏 这 一 作 品, 好 久 未 得 到 应 有 的 评 价 倒 是 张 氏 的 另 一 类 作 品 即 暴 露 讽 刺 之 作, 如 八 十 一 梦 魍 魉 世 界 以 及 后 来 的 巴 山 夜 雨 纸 醉 金 迷 五 子 登 科 等 作 品 不 仅 在 国 统 区 引 起 了 轰 动, 而 且 在 大 后 方 也 成 为 畅 销 书 正 如 张 恨 水 自 己 所 言 : 我 写 小 说, 向 来 暴 露 多 于 颂 扬, 这 与 先 生 对 时 局 社 会 有 着 清 醒 的 认 识 有 关 张 恨 水 始 终 坚 持 这 样 一 个 观 点 : 凡 事 不 体 恤 老 百 姓 的 举 动, 我 们 就 反 对, 抗 日 战 争 是 全 中 国 人 民 谋 求 生 存 的 问 题, 但 是 民 众 没 有 起 码 生 活, 就 难 以 争 取 永 久 的 生 存 因 此 他 在 观 察 生 活 时 主 要 是 要 看 动 的, 看 活 的, 看 和 国 计 民 生 有 关 系 的 这 种 以 民 为 本 的 思 想 是 现 实 主 义 的 灵 魂 所 在, 而 当 时 的 陪 都 重 庆 交 叠 着 的 是 一 幅 幅 五 花 八 门 的 社 会 丑 图, 正 如 茅 盾 所 言 : 贪 污 满 街, 谬 论 盈 庭, 民 众 运 动, 备 受 摧 残 小 民 动 辄 得 咎, 而 神 奸 巨 滑, 则 借 为 护 符, 一 切 罪 恶 都 成 合 法 面 对 重 庆 这 一 片 实 在 让 人 看 不 下 去 的 乌 烟 瘴 气, 张 恨 水 在 最 后 关 头 发 表 了 一 系 列 杂 文 进 行 鞭 挞, 如 关 于 贪 污 囤 积 狂 经 商 狂 等, 在 再 谈 孔 门 恕 道 中 引 用 孟 子 杀 人 之 父 者, 人 亦 杀 其 父 来 影 射 皖 南 事 变 ; 借 用 德 国 人 民 指 责 法 西 斯 的 口 号 官 吏 吃 脂 膏, 人 民 吃 粪 土 来 影 射 告 戒 当 局 社 会 此 一 类 散 文 应 属 于 杂 文 性 质 的 小 品, 侧 重 于 战 斗 性 与 批 判 性, 笔 法 灵 活, 读 起 来 有 痛 快 淋 漓 的 审 美 效 果 由 于 过 于 批 评 激 烈 直 率, 此 副 刊 被 当 局 勒 令 停 掉 接 受 这 一 教 训 后, 张 恨 水 变 换 策 略, 在 小 说 创 作 上 来 了 个 寓 言 十 九, 托 之 于 梦, 取 八 十 一 梦 为 题, 暗 寓 穷 人 没 饭 吃, 采 用 大 量 比 喻 象 征 手 法, 以 狗 头 国 与 天 堂 比 拟 人 间, 在 狗 头 国 中 经 商 人 才 好 做 官, 做 了 官 更 好 经 商 ; 在 天 堂 里 西 门 庆 当 了 十 家 大 银 行 董 事 长, 豪 门 有 路 可 通 天, 路 尽 头 的 门 就 是 一 个 写 有 孔 道 通 天 的 大 金 钱! 以 人 头 和 兽 头 来 象 征 人 的 良 心 有 无, 在 最 后 一 梦 回 到 了 南 京 中, 借 歌 女 之 口 表 达 了 平 民 百 姓 对 官 僚 富 户 的 痛 斥 : 你 有 钱, 你 可 没 了 灵 魂, 你 是 中 国 人, 你 是 中 国 的 僵 尸! 从 而 以 梦 喻 今, 达 到 抨 击 黑 暗 现 实 的 目 的 ; 小 说 几 乎 成 为 揭 发 许 多 权 要 老 底 的 篓 子, 陈 独 秀 就 担 心 地 说 : 张 恨 水 骂 别 人 不 要 紧, 骂 了 三 尊 菩 萨, 恐 怕 要 惹 麻 烦 果 然 在 八 十 一 梦 发 表 后, 张 恨 水 的 信 件 与 行 动 受 到 监 视, 当 局 通 过 熟 人 传 递 是 不 是 有 意 到 息 烽 去 休 息 而 加 以 威 胁 八 十 一 梦 对 于 抗 战 的 宣 传 意 义, 受 到 周 恩 来 等 共 产 党 人 的 赞 赏, 19

20 人 文 皖 江 这 是 张 恨 水 抗 战 文 学 创 作 与 新 文 学 步 调 一 致 的 重 要 体 现, 其 艺 术 上 亦 受 好 评, 小 说 充 满 漫 画 式 的 勾 勒 与 痛 快 淋 漓 的 口 诛 笔 伐, 具 有 较 强 的 讽 刺 性 与 穿 透 力, 虽 梦 梦 相 连, 但 各 梦 又 自 成 片 断, 讽 刺 某 个 侧 面, 改 变 了 古 代 小 说 结 构 松 散 的 毛 病 ; 形 式 为 梦 自 然 也 就 更 具 想 象 力, 指 桑 骂 槐 也 就 更 加 自 由, 所 以 张 恨 水 自 以 为 八 十 一 梦 使 我 得 到 写 作 的 新 方 向 ; 学 术 界 也 认 为 这 为 中 国 的 讽 刺 小 说 开 辟 了 一 种 新 的 模 式 范 本 自 1941 年 12 月 1 日 起 张 恨 水 继 最 后 关 头 停 刊 后, 改 头 换 面 办 起 了 另 一 个 副 刊, 名 之 为 上 下 古 今 谈, 以 贯 古 通 今 的 迂 回 手 法, 在 闲 适 的 外 衣 下 做 起 了 针 砭 现 实 的 文 章, 这 一 谈 又 是 三 年 多, 轰 动 了 重 庆 及 整 个 大 西 南, 被 誉 为 八 十 一 梦 的 姊 妹 篇 张 恨 水 知 识 广 博, 社 会 视 野 开 阔, 针 对 城 门 开, 言 路 闭 的 环 境 压 迫, 他 利 用 上 下 古 今 这 一 舞 台, 纵 横 捭 阖, 极 旁 敲 侧 击 之 能 事, 使 新 闻 检 查 官 徒 唤 奈 何 正 如 他 自 己 所 言 : 上 至 宇 宙 之 大, 下 至 苍 蝇 之 微, 我 都 愿 意 说 一 说 ; 社 会 上 每 有 一 个 问 题 发 生, 我 就 在 历 史 上 找 一 件 相 近 的 事 谈, 或 者 找 一 点 大 自 然 的 事 物 来 比 拟 例 如 说 孔 公 馆, 我 们 就 可 以 谈 谈 贾 似 道 的 半 闲 堂 ; 说 夫 人 之 流, 我 们 可 以 谈 杨 贵 妃 ; 说 到 大 贪 污, 我 们 可 以 说 和 坤 ; 提 到 了 重 庆 政 治 的 污 浊, 我 们 可 以 说 雾 ; 提 到 狗 坐 飞 机, 我 们 可 以 说 淮 南 王 鸡 犬 升 天 这 种 谈 法, 读 者 可 以 作 个 会 心 的 微 笑 但 我 并 没 有 触 犯 到 当 前 的 人 物 离 开 重 庆 后 发 表 的 纸 醉 金 迷 巴 山 夜 雨 五 子 登 科 仍 然 属 于 作 者 重 庆 生 活 的 积 累 或 延 伸 的 反 映, 写 书 写 重 庆 与 别 ( 后 ) 写 重 庆, 的 都 是 重 庆 为 背 景 的 浮 世 绘 或 重 庆 除 了 张 氏 创 作 的 六 部 重 庆 题 材 的 长 派 出 的 接 收 专 员 的 劣 迹 生 涯, 作 品 都 篇 小 说 八 十 一 梦 牛 马 走 傲 霜 有 一 个 相 同 的 价 值 取 向, 即 同 情 平 民 花 偶 像 巴 山 夜 雨 纸 醉 金 反 对 权 贵, 所 描 写 的 往 往 一 边 是 社 会 迷 外, 还 有 散 文 集 山 窗 小 品 以 及 底 层 人 的 穷 苦 生 活, 一 边 是 大 官 与 奸 后 人 编 辑 的 东 行 小 简 山 城 回 忆 商 们 的 巧 取 豪 夺 贪 污 舞 弊 投 机 非 录 北 海 旧 燕 关 头 絮 语 待 漏 为 而 豪 华 奢 侈, 充 满 了 强 烈 的 批 判 意 斋 漫 谈 千 秋 一 夜 纵 谈 古 今 等 识, 既 反 映 了 作 者 民 本 为 底 色 的 创 作 散 文 辑 录 思 想, 又 说 明 作 者 已 由 早 年 的 游 戏 无 论 是 重 庆 书 写 还 是 别 写 重 人 生 与 叙 述 人 生 跨 入 到 批 判 人 庆 都 离 不 开 一 座 茅 屋 的 影 子, 茅 檐 生 的 现 实 主 义 新 天 地 墨 黑 雨 吹 丝, 豆 大 灯 火 独 写 诗, 在 这 里 张 恨 水 为 我 们 留 下 了 形 象 的 国 难 茅 屋 风 光 洗 心 面 史, 民 难 史, 家 难 史 悲 歌 萦 块 垒, 抽 笔 写 长 哦 重 庆 人 抗 战 中 不 可 忘 怀 的 痛 苦 了 解 张 恨 水 的 重 庆 生 涯, 自 然 要 大 事 件 就 是 日 寇 连 续 无 差 别 的 疲 劳 触 及 这 位 自 称 草 庐 之 士 笔 下 的 文 轰 炸, 张 恨 水 在 五 五 早 起 书 怀 中 回 窝 南 温 泉 的 茅 屋, 建 文 峰 下 屋 忆 道 : 七 年 前 的 五 四, 我 一 家, 几 乎 三 排, 茅 屋 亲 题 北 望 斋, 就 是 这 三 间 没 炸 死 烧 死, 五 五 天 不 亮, 我 护 送 着 茅 屋, 庇 护 他 度 过 了 六 年 多 的 时 光, 妻 儿 离 开 重 庆 市 区 穷 苦 百 姓, 成 为 他 书 写 抗 战 文 字 的 北 望 斋 挑 着 行 李, 人 像 水 一 样, 向 市 区 张 恨 水 抗 战 创 作 对 于 重 庆 而 言 外 流 回 首 重 庆 簇 拥 着 千 家 关 联 极 深, 笔 者 以 为 三 句 话 可 概 言 楼 阁 像 死 去 了 的 东 西, 往 下 沉, 往 下 之, 即 重 庆 书 写 书 写 重 庆 沉 几 片 江 滩, 人 把 地 全 盖 住 了 别 ( 后 ) 写 重 庆 呼 唤 和 悲 泣 声, 声 声 可 闻 重 庆 书 写 是 张 氏 有 别 于 其 他 在 另 一 篇 飞 机 响 着 过 去 则 描 时 间 段 与 空 间 环 境 的 语 境 表 达 重 庆 写 出 疲 劳 轰 炸 造 成 的 不 堪 入 目 的 场 作 为 抗 战 司 令 台 的 所 在, 是 战 时 中 国 景 : 人 的 肠 子 挂 在 电 线 上, 人 肉 粘 在 的 政 治 经 济 与 文 化 中 心 身 处 于 斯, 破 墙 上 具 有 新 闻 记 者 与 作 家 双 重 使 命 感 的 数 年 后 张 恨 水 还 在 北 平 写 文 章 张 恨 水 视 野 所 及, 笔 耕 所 至, 当 有 重 回 忆 重 庆 大 轰 炸 下 度 过 的 一 个 端 午 庆, 亦 不 止 于 重 庆 节, 清 楚 地 写 到 日 机 轰 炸 的 目 标, 如 凭 陵 烽 火 连 天 起, 哀 诗 肠 热 忧 黎 两 路 口 上 清 市 化 龙 桥 等, 结 句 是 元 张 恨 水 心 系 全 国 抗 战, 心 系 平 民 不 知 多 少 人 在 端 午 节 家 破 人 亡! 百 姓, 所 写 涉 及 芸 芸 众 生, 社 会 百 态, 遭 受 轰 炸 逃 生 之 苦 的 重 庆 人, 既 褒 扬 针 砭, 讽 刺 暴 露, 兼 而 有 之, 除 了 有 世 居 重 庆 的 居 民, 亦 有 大 量 象 张 恨 小 说 之 外 最 能 体 现 其 笔 触 广 阔 的 就 水 这 样 的 下 江 人 外 来 人 此 期 张 的 是 最 后 关 头 与 上 下 五 千 年 两 大 文 章 常 有 重 庆 客 的 署 名, 由 此 下 栏 目 数 千 篇 散 文 随 笔 来, 也 才 有 了 草 庐 主 人 的 故 事 举 20

21 家 迁 居 重 庆 南 岸 远 郊 的 南 温 泉 桃 子 周 身 抖 擅 如 农 人 筛 糠 秕 时, 当 他 走 沟, 暂 借 抗 敌 文 协 的 三 间 茅 屋 栖 身 进 贫 贱 邻 居 周 嫂 那 所 谓 家, 实 为 张 恨 水 在 茅 屋 岁 月 的 笔 耕 是 其 窠, 窠 中 高 不 及 丈, 黑 黝 黝 中 置 二 全 部 抗 战 文 学 创 作 的 重 心 所 在, 透 过 竹 床, 小 床 上 堆 败 絮 一 卷, 如 腌 猪 其 数 百 万 字 的 著 作, 我 们 仿 佛 见 到 了 油, 人 猪 同 居 其 内, 臭 气 薰 人 时, 不 三 大 轴 画 卷, 即 茅 屋 风 雨 茅 觉 反 躬 自 责 回 视 吾 庐, 茅 檐 竹 屋 风 云 茅 屋 风 光, 既 有 现 实 壁, 椅 案 井 然, 吾 不 复 能 有 所 怨 尤 主 义 的 篇 章, 也 不 乏 浪 漫 主 义 的 诗 矣! 情 忧 国 忧 民, 严 于 责 已, 时 穷 节 乃 所 谓 茅 屋 风 雨, 既 是 张 恨 水 笔 现 ; 予 弱 者 以 关 怀, 为 不 平 而 争 鸣, 达 下 的 自 诉 自 叹, 亦 是 与 凄 风 苦 雨 中 的 则 兼 及 天 下, 穷 则 独 善 其 身, 传 统 的 民 众 的 一 种 悲 声 共 鸣, 尤 以 一 些 典 型 中 华 美 德 基 因 流 淌 在 张 恨 水 的 血 脉 细 节 描 写 最 为 动 人 : 中, 从 他 的 待 漏 斋 文 字 我 们 可 以 看 余 与 ( 周 ) 南, 抛 别 老 幼, 托 迹 陪 到 杜 甫 茅 屋 为 秋 风 所 破 歌 的 胸 襟, 都, 长 安 不 易 居, 借 茅 屋 两 椽, 避 居 山 从 北 望 斋 可 以 看 到 他 热 烈 的 爱 国 谷 这 是 张 恨 水 在 山 窗 小 品 除 情 怀, 因 而 他 面 对 蜂 窠, 身 居 鸟 巢, 夕 苦 忆 中 的 自 述 张 还 为 茅 屋 取 了 终 年 伏 案 于 山 窗 之 下, 虽 夏 有 西 晒 一 个 待 漏 斋 的 雅 号, 原 因 在 于 所 热 得 难 受, 雾 季 长 雨, 昼 昏 如 夜, 居 茅 屋 入 夏 为 暴 雨 所 浸, 必 漏 ; 今 读 书 阅 报, 直 如 雾 中 看 花, 欲 燃 灯 岁 之 春, 不 过 数 滴, 及 暮 春 渐 变 为 十 烛, 消 耗 不 起, 只 得 站 立 于 廊 下 看 余 滴, 数 滴 更 注 吾 床, 暴 风 雨 数 书, 虽 细 雨 如 烟, 谷 风 卷 之 作 水 浪, 数 突 然 来, 漏 增 且 大, 其 下 如 注, 于 是 直 扑 入 茅 檐 下, 嫩 凉 侵 人 衣 鬓, 虽 邻 屋 角 案 头 床 前, 无 处 不 漏 妇 孺 争 家 鸡 群 趋 入 廊 下, 粪 渣 遍 地, 与 主 人 以 瓦 器 瓷 盆 接 漏 予 亦 觅 数 尺 之 争 数 尺 避 雨 之 地, 他 都 能 安 之 若 素 油 布 蔽 吾 书 笥 若 值 雷 雨 大 平 价 米 饭 中, 砂 子 稗 子 谷 多, 总 作, 水 声, 雨 声, 雷 声, 混 而 为 一, 则 茅 不 下 十 分 之 一, 他 就 驾 镜 于 鼻, 且 食 屋 在 山 摇 地 动 中 矣 且 剔, 冬 天 还 没 吃 到 一 半, 就 饭 冷 如 茅 屋 泥 壁, 老 案 旧 庋, 作 者 常 常 冰 于 笔 耕 中 长 夜 愁 不 眠, 寒 灯 照 孤 南 温 泉 到 报 社 七 星 岗 四 十 余 里, 影 如 此 境 遇, 作 者 却 素 耐 艰 苦, 殊 还 要 过 一 条 江, 他 步 行 到 海 棠 溪 去 乘 不 为 意, 原 因 在 于 他 有 更 深 层 次 的 车, 为 了 购 票 往 往 要 站 立 数 小 时, 有 自 我 砥 砺 之 道 与 士 人 气 节, 他 将 三 间 时 挤 不 上, 便 安 步 当 车, 步 行 来 回, 茅 屋 中 的 一 间 作 为 书 房, 化 用 陆 游 提 囊 负 米, 或 烈 日 如 炉, 万 千 辛 北 望 中 原 泪 满 襟 之 诗 句, 取 名 北 苦, 在 所 不 辞 望 斋, 寄 寓 着 他 驱 逐 倭 寇 收 复 失 地 大 后 方 文 艺 人 都 穷 得 买 不 起 鞋 的 理 想, 对 眼 前 暂 时 的 困 难 也 就 有 了 袜, 张 恨 水 也 一 样, 他 是 重 庆 新 闻 界 战 胜 的 信 心 当 他 看 到 大 雪 天 村 中 两 马 褂 之 一, 在 川 八 年 他 几 乎 没 做 两 三 穷 汉, 穿 着 破 烂 短 衣, 片 片 翻 乱, 过 一 件 衣 服, 冷 天 时 着 故 乡 带 来 的 一 两 手 环 抱 胸 前, 赤 脚 踏 坡 上 石 板 路, 袭 蓝 布 旧 衫, 夏 天 时 着 一 袭 灰 布 旧 人 文 皖 江 衫, 因 胸 前 有 染 色 的 污 点, 他 就 罩 上 青 纱 单 马 褂, 以 遮 掩 之 张 恨 水 性 癖 嗜 茶, 原 来 一 直 喝 淡 味 绿 茶, 而 四 川 喝 沱 茶, 味 重, 色 浓, 他 虽 有 这 可 苦 了 我 之 叹, 但 还 是 改 喝 沱 茶, 不 愿 奢 侈 地 去 花 大 钱 购 龙 井 之 类 的 淡 茶 因 写 作 熬 夜, 故 对 抽 烟 的 张 恨 水 来 说, 断 烟 如 断 粮, 但 生 计 所 迫, 他 便 戒 烟, 可 屡 戒 屡 犯, 屡 犯 屡 戒, 最 后 只 得 抽 廉 价 劣 等 的 狗 屁 烟 为 了 创 作 不 受 影 响, 乡 居 有 警 报 时, 张 恨 水 竟 不 入 防 空 洞, 带 着 书 跑 到 山 谷 无 人 家 处, 就 竹 林 或 石 缝 席 地 而 坐, 坚 持 苦 读 与 写 作 概 括 起 来, 张 恨 水 笔 下 的 茅 屋 风 雨 之 声 就 是 他 典 型 的 难 日 吟, 八 年 生 涯 愁 里 过, 七 年 国 事 雾 中 迷 所 谓 茅 屋 风 云, 即 指 茅 屋 主 人 张 恨 水 的 笔 底 风 云 张 恨 水 尽 管 常 说 丐 文 糊 口, 但 从 大 处 而 言 他 还 是 为 国 家 社 会 做 了 一 些 贡 献 的, 特 别 是 为 抗 战 服 务 出 发, 写 作 揽 天 下 风 云 与 民 情 生 计 于 笔 端 因 为 轴 心 国 与 同 盟 国 的 影 响, 张 恨 水 对 国 际 风 云 十 分 关 注, 如 日 与 意 之 比 一 文 则 分 析 德 奥 联 手 后 英 法 态 度 的 转 变, 进 而 以 为 日 本 外 增 强 敌, 内 增 民 怨, 必 有 总 崩 溃 一 日, 吾 国 准 备 长 期 抵 抗, 日 本 则 必 败 无 疑 至 于 自 南 京 武 汉 会 战 以 来 的 历 次 大 战, 包 括 八 路 军 参 加 的 平 型 关 战 役, 都 在 作 者 笔 触 关 注 之 中, 杂 文 两 粒 宽 心 丸 中 特 别 指 出 : 对 敌 后 方 的 城 镇, 我 们 游 击 队 随 时 可 以 收 复, 并 且 断 言 这 种 游 击 战 役, 越 来 越 有 力 可 以 疲 劳 得 敌 人 生 燥 而 死 ; 这 种 观 点 与 延 安 方 面 的 主 张 游 击 战 略 战 术 不 谋 而 合, 十 分 有 远 见 至 于 官 场 社 会 风 云, 张 恨 水 的 21

22 人 文 皖 江 八 十 一 梦 魍 魉 世 界 等 暴 露 讽 刺 小 说 已 表 现 至 极, 在 此 不 再 赘 述 反 映 重 庆 老 百 姓 战 时 生 活 状 况 的 小 说, 除 了 上 述 两 部 暴 露 讽 刺 小 说 有 所 涉 猎 外, 还 有 傲 霜 花 与 偶 像 这 四 部 小 说 都 写 于 重 庆, 讲 的 都 是 重 庆 故 事, 反 映 出 战 时 重 庆 物 资 紧 缺, 物 价 飞 涨, 商 人 囤 货 居 奇, 投 机 倒 把, 公 教 人 员 仰 人 鼻 息, 穷 困 潦 倒, 知 识 分 子 为 物 所 累 而 斯 文 扫 地, 只 有 那 些 权 贵 阶 层 与 暴 富 商 家 奢 侈 堕 落, 道 德 沦 丧 由 于 重 庆 新 民 报 在 读 者 定 位 上, 偏 向 中 下 层 公 教 人 员, 所 以 张 恨 水 所 写 的 重 庆 故 事 的 重 心 亦 放 在 这 群 人 之 上 他 运 用 对 比 手 法, 激 发 读 者 对 社 会 不 公 的 愤 懑 情 绪, 傲 霜 花 一 头 一 尾 的 精 彩 开 合 极 富 这 种 效 果, 开 头 描 写 戏 子 王 玉 莲 生 活 空 间 镜 头 是 主 人 占 据 南 市 区 的 一 所 西 式 楼 房 的 半 个 楼 面, 其 梳 妆 台 就 象 是 开 化 妆 品 展 览 会, 而 王 玉 莲 的 老 师 唐 子 安 教 授 却 住 在 郊 区 一 所 十 分 低 矮 的 草 屋 里, 家 里 人 只 能 就 着 萝 卜 干 喝 22 红 薯 糙 米 粥, 招 待 客 人 的 只 有 白 开 水 ; 结 尾 更 是 悲 喜 参 照 : 一 边 是 山 村 卧 病 而 逝 的 谈 伯 平 教 授, 无 钱 料 理 后 事, 一 边 是 闹 市 区 的 皇 后 大 厦 中 正 在 举 办 的 一 场 豪 华 婚 礼 类 似 这 样 手 法 的 作 品, 在 张 恨 水 的 杂 文 中 也 较 多 见, 如 洋 楼 外 之 露 尸 贵 邻 与 贱 邻 等 无 不 以 强 烈 的 贫 富 反 差 呈 现 出 世 道 不 公, 表 达 着 对 社 会 不 满 情 绪, 共 产 党 的 新 华 日 报 曾 为 张 恨 水 先 生 创 作 三 十 周 年 发 表 祝 贺 短 评 云 : 由 于 张 恨 水 先 生 的 正 义 感 与 丰 富 的 热 情, 他 的 作 品 也 无 不 以 同 情 弱 小, 反 抗 强 暴 为 主 要 的 题 目, 恨 水 先 生 的 正 义 道 路 更 把 他 引 向 现 实 主 义 所 谓 茅 屋 风 光, 即 指 草 庐 主 人 的 一 种 乐 观 主 义 的 情 怀 表 达 先 生 虽 处 逆 境 而 不 沉 沦, 虽 困 苦 犹 自 强, 这 种 胸 襟 与 品 格 无 疑 是 抗 日 持 久 战 背 景 下 所 需 要 的 宝 贵 精 神 力 量 与 自 觉 追 求 威 武 不 屈 与 贫 贱 不 移, 自 古 就 是 志 士 文 人 的 传 统 气 节 所 在, 张 恨 水 请 缨 无 门, 未 能 上 前 线, 那 么 后 方 的 茅 屋 岁 月, 便 是 他 接 受 安 贫 考 验 的 生 存 之 道 我 们 欣 喜 地 看 到, 当 年 张 恨 水 常 常 能 从 穷 乡 僻 野 发 现 一 幅 幅 美 丽 的 自 然 与 人 生 图 画 : 一 雨 之 后, 凉 气 习 习 随 谷 风 来, 秋 意 盎 然 亭 午 云 霁 日 出, 对 涧 菜 圃 葵 花 数 十 株, 如 碧 竿 悬 球, 金 灯 列 仗, 扁 豆 藤 杂 牵 牛 花 蔓, 簇 涌 人 家 竹 篱 上, 亦 油 油 然 如 青 帷 翠 幛 仰 望 山 峰, 一 角 为 斜 阳 所 射, 深 草 疏 林, 若 镀 黄 金, 其 意 境 殊 非 俗 手 西 洋 画 家 所 能 写 此 为 晚 晴 图 ; 涸 溪 对 岸 有 竹 一 丛, 正 临 吾 窗 竹 虽 不 多, 枝 叶 极 茂 枝 头 如 孔 雀 之 尾, 依 依 下 垂 风 摇 枝 动, 若 对 余 盈 盈 下 拜 也 每 当 炎 日 当 空, 大 地 如 火, 家 中 群 鸡, 悉 集 竹 荫 长 草 中, 悄 然 伏 卧 以 竹 之 绿, 映 鸡 之 白 配 以 丰 草 在 下, 微 虫 在 上, 俨 然 一 幅 妙 画 此 为 竹 鸡 图 江 南 之 萤 始 于 夏, 而 初 秋 犹 盛 川 东 则 否, 始 于 暮 春, 盛 于 仲 夏, 稻 花 开 时, 黑 夜 即 不 复 有 流 火 群 飞 矣 ( 至 秋 ) 亦 非 尽 绝 迹, 时 或 遗 一 二 老 虫 在 夜 立 暗 空 下, 乃 思 此 萤, 何 类 当 今 文 人 虽 遗 弃 草 根 将 死, 而 犹 能 于 黑 暗 中 发 其 点 滴 之 光 文 人 顾 何 如 乎 此 为 秋 萤 图 上 述 散 文 当 为 散 文 集 山 窗 小 品 中 的 精 品, 属 于 随 笔 类 小 品, 侧 重 于 写 景 抒 情, 按 张 自 己 的 说 法, 其 风 格 取 径 冲 淡, 即 从 容 平 和, 自 然 而 不 落 痕 迹, 有 一 种 文 字 外 流 动 的 美, 其 手 法 较 细 腻, 含 蓄 有 味, 情 趣 盎 然, 是 张 恨 水 对 篇 幅 短 小, 精 美 隽 永 的 传 统 小 品 文 的 一 种 继 承 与 追 求, 崇 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