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短篇推理小說 188 惡魔的弟子濱尾四郎著 一 XX 地方法院檢察官土田八郎大人 : 我是囚犯島浦英三, 特以此書信致送給曾是我的老友, 甚至比親兄弟還親暱的您, 也就是土田檢察官大人 檢察官大人, 您應該還記得我吧 縱使我所犯的案件是其他檢察官所偵辦的, 也還在等待判決結果, 但聽到轟動社會的殺害美 B 女子之殺人犯, 再加上媒體的渲染, 同樣身在法院的您, 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裏不曾看過或聽過我的名字 若您能主動與我會面, 或許就沒有寫此信的必要了 如果我能儘早想到我的老友, 就任職於我目前待著的拘留所所隸屬的法院, 也許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了? 因爲我就能說出接下來準備描述的事實 土田檢察官大人, 儘管我以殺人犯的身分被關在監牢裏, 但就某方來說我根本不應該是犯人 應該不是 我很難過自己必須這樣說 我很遺憾必須用這種怪異的表達方式說出自己的立場 不過, 也請您耐心看完這封信, 相信您能明白我話中的意思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 其實與您脫不了關係 不, 應該說您就是那個讓我受盡折磨的人, 然而這世界上卻又只有您才能瞭解我的痛苦 所以我一方面恨您 詛咒您, 一方面又那麼佩服您 就以這濃烈得無法比擬的友情爲名, 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相信我說的一切 二 土田, 請讓我這樣喚您, 我應該可以這樣叫您吧 土田, 請暫時脫離檢察官這種職業性的邏輯思考方式, 回想十幾年的事情吧! 回想我們學生時代時, 從高中畢業後如何突破重重難關後的感動, 以及宿舍裏的生活種種 我們曾是那麼好的朋友, 曾擁有比密友更親密的關係 您走到哪裏也必定有我的蹤跡, 我所到之處也必然有您相陪 所以宿舍的學生爲我們取了個一對的綽號 您比我年長三歲, 當時年輕的我, 或許該說是幼稚的我竟折服於您剛毅的性格, 很快地我就變成了您的弟弟般 這件事, 我永遠也忘不了 當時的我認爲, 終於有人能眞正理解寂寞的我了 再加上您是那麼地愛我, 讓我覺得您既像兄長又像情人 您長我一屆, 所以也經常指導我學校的課業, 您的成績優秀, 令我尊敬您, 並且深信不疑您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確的
猶如熱情之火燃燒的友情, 持續了兩年的時間 對當時的我們而言, 根本沒有將異性放在眼裏 兩年後您比我先從學校畢業, 繼續深造 然後我們之間也發生了變化 因爲我們突然不再見面, 眞是太突然了 土田, 這一切應該歸咎於您 您一定是開始喜歡上比我小一屆的那位美少年 您可以想像嗎, 被您移情別戀而遺棄的弟弟, 後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曾經是那麼相親相愛, 曾經是那麼相互瞭解 也曾經相信兩人的友情會天長地久 總之在您離開我之後, 有一段時間除了寂寞還是寂寞 我在孤寂中反省自己, 從其中清楚地看到事情的眞相, 然後開始打從心底怨恨埋怨您 自大的您所說的一切, 其實都只不過爲了自己的所作所爲辯駁 當您想像著被心愛的男人拋棄後埋怨男人無情的女人時, 想必一定會露出您那特有的惡魔般的微笑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我恨您的理由並不全然是這樣 其實我們應該算是情侶吧, 而我正是被抛棄的一方 但是被抛棄而離去的我, 在反省自我的過程中, 也同時認清了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土田, 請容我說一句話,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人物 你是惡魔, 不僅要吞食那個人的靈肉, 還要逼迫那個人的靈魂墜入地獄的可怕惡魔 您也是天才, 擁有清晰的頭腦 ( 恐怕也是這樣 ) 然而您卻利用您的頭腦與口才, 渲染影響到圍繞在您身邊的年輕人 至少, 您曾經想過要如何改造我吧? 您總是激動地說著, 聲淚俱下地說著, 再不合理的事從您口中說出, 也會讓人感覺到合情合理 就算是狡辯, 聽起來也像是偉大的學說 這些畢竟都不算什麼, 可怕的是您讓周遭那些純潔的靈魂開始墮落 在初見您時, 我是一個完全沒有絲毫汙點的少年 而與您分開後, 則搖身變成了惡魔的弟子 您經常這麼說 : 人生不是一條開滿薔薇的道路 戰鬥, 只有不停地戰鬥 然而激發您的卻不是戰鬥, 而是破壞, 那旺盛的破壞慾, 因破壞而感到喜悅 您讓愛慕您的年輕人苦惱煩悶, 再以言語挑琢讓他們自我沉淪, 而您自己卻不隨波起舞, 眞是可怕, 眞是危險 換句話說, 您迫使從未嚐過酒滋味的少年飮酒, 然後再在一旁冷眼地看他們痛苦的模樣 不僅如此, 您特別喜歡見到少年逐漸染上酒癮惡習自甘堕落的樣子, 而您自己卻絕不碰酒 如果您是個飲酒作樂的不良少年, 那或許反而不具任何危險性, 因爲人們會因輕藐而遠離您 但事實上人人都以爲您是個品行端莊 ( 其實您不接近女色, 並不是因爲道德上的理由 ) 又有才華的人, 這才是最具危險之處 於是天眞無邪的年輕人都信任您, 願意變成您的俘虜 而那些曾經信任您的人, 如今又變成什
麼模樣了 土田, 我知道, 除了我之外您還愛著其他的人, 所以我實在很想知道他們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爲了得到知識, 於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若是爲了您而犧牲了身體, 那還可以忍受, 但最叫我難受的卻是出賣了靈魂 土田, 也許我的話裏充滿了恨意, 但若要談起這些怨恨恐怕是沒完沒了 其實我寫信給您是有原因的, 而不是爲了一味地指責您 那麼且聽我詳述吧! 三 我不是要指責您, 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清楚, 那就是您徹底地改變了我的個性 第一次在校園裏見您時, 那時的我是個既膽小又怕事的少年 您應該還記得吧, 從此每當您遇見我, 一定會告訴我許許多多可怕的故事 本來我對於那些稀奇古怪恐怖或殺人事件等, 一點都不感興趣 由於您十分喜歡那些可怕的故事, 並積極向我推薦那方面的文學與知識 現在回想起來, 也許強迫地將自己的興趣灌輸到我身上, 也是您的另一種嗜好吧? 然而我卻渾然不知地信任您說的每一句話 當時, 有關恐怖或犯罪的書籍尙未有翻譯本, 因此我們除了閱讀原文書之外別無他法 您經常藉著學習外文的名義, 拿來我從未聽過的愛倫坡 柯南. 道爾 佛里曼等作家的書要我閱讀 有時您也會談卡爾賓丁 ( 譯柱 : 卡爾 賓丁 Karl Binding,1841-1920, 德國刑法學家 ) 惠特曼 孟德爾等的學說 受到這些論點的影響, 我開始接受您的惡魔哲學, 嚐受著犯罪 怪異事件的刺激, 同時我也成爲您播布的對象 土田, 我實在是一個犠牲者, 因爲我並沒有承襲到您的聰明 熱情與善解人意, 也不像您在某些場合能展現出無比驚人的冷靜, 所以才會步入人生的陷阱中 您高興了吧, 我不僅是您的玩物, 如今又淪落到監獄裏受苦 如果我能擁有您的才智與智慧, 相信人生就不會這樣風波不斷了 我不禁由衷地佩服您, 同時也不得不擔心國家的法律竟無法約束像您這般危險的人物 現在您是檢察官, 我是犯人, 多麼奇妙的因緣結果 儘管如此, 您和我卻都是人生中的罪人 也因爲如此, 我才想第一個讓您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 如果年輕时時候, 我沒有遇見您, 如今也不會被囚禁在這樣的地方吧? 您不是教我犯罪的人, 但卻是賦予我犯罪性格的人 這也是我首先先申明的事 另一件事也請您回想看看, 那就是我們展開這段友情的那個秋夜, 您應該還記得吧? 如果我記得沒有錯的話, 那時應該是學期開始不久後的九月, 剛入學的我正因過去入學考試的折磨而顯得精神衰弱 再加上不習慣的寄宿生活, 我幾乎每夜都無法入眠 儘管身心疲憊, 還是每天出席上課
那一天是十月十日的午夜, 我又輟轉難以入眠了, 於是凌晨兩點左右我來到了校園, 沒想到在陰暗的校園草叢裏突然看到一個人影 那就是您 在那之前, 你我從未交談過 但在凌晨兩點, 兩個寄宿生站在秋葉茂盛的校園裏, 自然也就開始相互交談起來了 我先向您訴苦, 說自己已經有一個月左右不曾好好睡覺了 沒想到您被我的話語打動了, 接著您也坦言自己大約在兩年前就罹患了失眠症 於是在幽暗的天色下, 兩人的對話就從失眠聊起, 逐漸愈來愈親密 而那一夜也造就了我們曾經美好的友情 很不幸的, 我連這痛苦的病症都那麼酷似您, 每逢相遇時我就會向您訴說自己的苦痛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我開始從您那而知道了許多學者 作家的名字 也由於那樣的薰陶, 造就了我令人詛咒般的性格,( 這部分後面再詳述 ) 不過我相信您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我聽朋友說過, 現在的您恐怕得服用大量的安眠藥才能入睡 所以失眠的痛苦, 我尤其想讓您也知道 土田, 我爲什麼要提到安眠藥的事, 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吧? 因爲我就是讓我的情婦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 如今才會淪落被囚禁在監獄裏 接下來, 我就要坦白地告訴您, 我所犯過的罪行與未曾犯過的罪行, 我知道您應該明白我不會說謊, 再次以我們的友情之名, 請您務必相信我 四 依時間順序來說, 我得先從與您分開之後說起 就如我前面提過的, 自從您進入大學就讀後, 我們之間濃烈的友情也突然宣告結束了 當年我二十歲, 而您則是廿一歲 由於您變心移戀比我年輕的美少年, 我頻時陷入完全的絕望中 同時也察覺到自己已經被您的魂魄所纏繞 那年也是秋天的時候, 我認識了名叫石原末子的美麗女子 土田, 儘管在各方面我已經是您的弟子了, 但僅有在感情方面我並沒有完全感染您的氣息 我開始愛上了末子 其實聽別人的愛情故事是最無趣的事了, 尤其是對異性沒有好感的您, 更不會想聽這樣的愛情故事吧, 所以, 我儘可能地簡單描述一下 當年末子小我兩歲, 也就是十八歲, 是某某女校的學生 我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上野音樂學校的禮堂裏, 你應該還記得吧? 當時上野每個週末都會舉行音樂會, 那也是東京唯一具有水準的音樂會 那是有名的貴族所籌辦的音樂會, 但天生厭惡上流社會的您卻不曾向我提過那個音樂會的種種 末子與我都是那個週末音樂會的忠實聽衆 至於我是如何與她認識的, 在此就不再多言了 總之那個秋天, 我從對你的愛慕中, 轉而開始了我與末子的相愛 第一次體驗到異性愛的我, 是那麼深深地愛著她, 而她, 想必也對我擁有好感 如果這段幸福的愛戀可以持續下去, 或許就能洗滌過去您對我所下的毒
咒 我體驗到您從不知道的女性之柔美與尊貴, 對我而言末子就好比是救贖的女神般 然而, 這段感情卻還是宣告結束, 而且不幸總是來得那麼早 那年的年底, 末子已經決定嫁給別人了 那究竟是不是末子的意願, 我不得而知, 但據末子說, 她是爲了父母親才必須嫁給別人 這些話對我而言, 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只知道末子要嫁給別人了, 我既憤怒又悲傷 我不禁開始詛咒天下的女性, 土田, 於是我又想起您對我說過的話, 我要詛咒所有的女人 此後, 曾被稱爲優等生的我, 開始追逐於歡樂場所, 最後終於受到其他寄宿生的關注, 但是那些不瞭解我的苦衷的朋友們又能給予什麼有意義的忠告呢? 廿一歲的那年春天, 我終於被趕出了校門 過去由於您的照顧才讓我變成優等生, 再加上過去品行端正的我竟有如此的變化, 老師們無不希望我能暫時休學後再回到學校就讀, 但是我卻不這麼想, 我毅然決然將那人人稱羨的校帽丢在地上, 然後步出校門 離開時, 宿舍的櫻花正在春風的吹拂下繽紛飄落 家鄕的雙親訝異於我的舉動, 哭泣地要求我自省 但我仍不知悔改, 也不願再回到學校就讀 雙親在憤怒之餘要求我立刻返回家鄕 但承襲您那惡魔哲學的我, 怎麼可能再踏上故鄕那般鄕愿的土地 我斷然拒絕了, 從此開始在東京這片廣大的土地上流浪生活 往後的數年, 我從事了各種行業 有時在雜誌社裏擔任翻譯工作 : 又有時受雇於攝影棚 總之, 我蹣蹯地游移在東京的各角落裏 無論那段時間有多麼拮据, 我也絕不能缺少兩樣東西, 一樣是酒, 一樣則是安眠藥, 隨著酒量的增加, 用藥的量也逐漸增加, 為了逃避末子帶給我的傷害, 自暴自棄的結果, 就是演變成夜夜不能成眠, 當時, 一夜所服用的藥量, 幾乎是一般人的數倍以上 從那時候算起, 到今年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 依照我的經驗判斷, 如果您也不間斷地服藥, 如今也是與我同樣的服藥量吧? 換句話說, 我一個晚上所服用的藥量, 對於不曾中斷安眠藥的您來說或許不算什麼, 但卻是足以令他人致命了 再回到我的故事來吧! 失去末子的我, 被逐出校門的我, 漸漸聽聞到過去的朋友如何地出人頭地, 而我卻一步步沉淪於墮落的深淵中 大約兩年前, 我開始與女人同居了, 那就是我現在的妻子, 也就是昨天前來與我會面的妻子 那個會面究竟有何重大的意義, 您再往下看就會明白了 總之她就是我的妻子露子 她當然不是什麼受過教育的女人, 而是在酒店工作的女子 她比我小兩歲, 每當我前去酒店飮酒作樂時, 她總對我釋出好意 露子是愛我的, 而我卻不愛露子 但她始終忠誠而且溫柔 終於在兩年前我們結婚生活在一起了 然而這婚姻並不是因爲有愛 ( 應該說是我 ), 而是我需要她的忠誠 溫柔 身體以及那些財產 土田, 我竟然大言不慚地說出這些, 因爲我是惡魔的弟子, 為了自己生存下去, 不惜犧牲一個或兩個女人
沒有父母的露子, 將我視爲唯一的親人 自從她成爲我的妻子以後, 又更加 的順從 貞淑與善良 即使我飮酒作樂 到外面玩女人, 她也不會說一句怨言 娶到她這樣的女子, 我終於感受到平靜的時刻 五 約半年後, 我仍過得風平浪靜, 這期間除了家鄕的父親去世之外, 幾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突然接到父親病危的消息, 我連忙趕回故鄕, 但父親卻等不到我就去世了 身爲繼承人的我, 得到了僅夠夫婦倆生活半輩子的財產後, 隨即又回到了東京 我又回到之前的雜誌社工作, 翻譯外文賺取微薄的薪水 並繼續居住在原來郊區的租屋 就這樣表面上夫婦倆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至少我是那麼地認爲 不過, 那些都僅是想像罷了, 我忘了我是惡魔的弟子啊! 又約過了半年, 不知爲何我開始對妻子感到不滿 雖然我並不怎麽喜歡妻子, 但也不至於到達憎恨的地步 可是, 同住在一起後不久, 我開始變得討厭妻子了 當然幾乎每對新婚的夫婦剛開始總是感情融洽, 然後漸漸地也會變得厭倦對方, 這是相當普遍的情況, 實在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然而我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就如我之前所說的, 露子是貞淑 順從又善良的妻子 而我最難以忍受的, 也就是她的貞淑 順從與善良 我開始憎恨那麼婉約的露子, 她愈是良善, 我就愈是要發狂 那時, 我才明白當時您在我心中灑下的種子, 終於開始萌芽茁壯了 我感覺到恐懼, 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卻又無法躲開此難以解釋的苦惱 土田, 我相信對異性沒有好感的您, 如今應該還是單身吧? 那麼, 或許您無法想像娶到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究竟有多麼痛苦 讓我再換句話說, 一個沒有缺點的人, 不, 應該說是擁有所有優點的人, 是多麼令人感到不悅, 相信身爲我的師父的您應該明白那種感受吧? 我想離開我的妻子, 但露子卻說什麼也不願與我分開 她甚至說, 若外面有了喜歡的女人, 就帶回來吧, 她願意當個僕人隨伺在身旁 於是我明白言語上的凌虐是無法逼走她的, 我試著用各種方法希望她能自己求去, 但卻毫無效果 無論我如何地虐待她的肉體或心理, 她依然不爲所動 她好像一步步地將我呑食, 我再也無法忍受她待在我身邊了 如果她曾經有些許的不貞, 有些許的任性或反抗, 或許我反而不會那麼的厭惡她 但是露子實在太賢淑順從了 例如, 我三 四天不回家, 她也不會說什麼, 入夜後她將床鋪好, 然後懇求我與她做愛 我看見妻子可悲的模樣, 竟萬分地不悅, 即使現在我仍恨她恨得想將她碎屍萬段 有時風雨交加的夜晚, 我會故意要她外出買東西, 她也不會有任何不悅 我受不了時, 就毆打露子, 而露子也僅是
靜靜地啜泣 我用盡各種方法洩恨 玩弄妻子的肉體與心理, 盡一切的可能希望她能離開我, 但卻都徒然 最後, 我既無法讓妻子感到痛苦, 反而讓自己受困於擺脫不掉妻子的陰影中 土田, 如果您是我, 以您聰明睿智的頭腦, 一定能從那樣困境中逃脫出來吧? 但我並沒有那樣的天賦異秉, 以至於用盡了愚笨的方法卻仍找不到逃脫的路 也許只有一條路, 那就是死 若依照我們的理論哲學來說, 就是將她殺了 她經常對我說, 如果我丢下她她就要去死, 我則回答說 : 那就死給我看吧! 儘管當時的那些話只是爲了讓她痛苦, 從未認眞地想過 不過漸漸地, 我開始認眞地考慮著, 想像露子死去的種種 病死 自殺 或被殺 依舊失眠的夜晚時, 我想像著那些光景 無數個夜晚, 我就是這樣聽著睡在身旁露子的呼吸聲, 然後一一邊沉溺於惡魔般的幻想中, 是的, 如今只有想像著殺死她才能令我感到滿足, 我看著露子的睡臉不禁露出微笑 怎麼樣, 土田, 我終於徹底記承了你的魂魄了吧? 六 可是, 這一切在當時也僅是想像罷了, 從未考慮付諸實現 不過, 就在那個時候, 發生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我又與末子見面了 厭惡女人的您, 或許會恥笑我一邊憎恨末子卻又思念她的行徑吧? 但畢竟我們倆的個性相異, 所以縱使我在二十歲時失去了末子, 直到如今我仍對她無法忘懷 當我在各處隨波逐流時, 就知道她嫁給了相當知名的企業家, 對方在關東大地震時被壓死了, 除了她倖存外, 她的親人也幾乎都在那場災難中失去了生命 儘管我身爲男子漢, 卻沒有勇氣去找她, 況且也不知道她究竟住在什麼地方 就在去年夏末, 我意外地在山之手的某小鎭遇見了她 那時候才得知她自從失去丈夫之後, 就與女僕孤單地住在山之手的某個小鎭裏, 而她的婆家也幾乎燬在那場災難中 我們說起了過去的往事, 彷彿又回到昔日的時光 我眞的愛著末子, 而她也是愛著我的 於是, 從去年的秋天開始, 我們又陷入了熱戀之中 當然, 這件事我也向妻子露子提過 原本希望妻子聽聞這些能離開我, 沒想到卻得到反效果 妻子一如往常依舊說著, 無論我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都無所諝, 她不會離開我身邊的 幸好末子並沒有小孩, 對於我已婚一事完全不知情的末子, 我誓言將來一定娶她爲妻 但是儘管如此, 爲什麼我就是沒有勇氣丟下露子呢? 因爲我感覺到只要露子活著的一天. 我就無法從她的手掌心逃脫 因此無論我離開家多久, 終究會再回到家裏, 也終究不得不去面對我討厭而且詛咒的露子 我開始認眞思索殺害露子, 應該是今年二月的事 一月妻子的身體突然有了
變化, 二月依然沒有改變 原來露子懷孕了, 體內寄宿著我的種 這是多麼不幸的事啊 世界上哪個丈夫不由衷地高興妻子懷了自己的小孩, 但是我卻驵咒著妻子的懷孕 因爲如此令人憎惡的妻子竟懷了我的種, 況且只有我自己最瞭解自己, 其實妻子是懷著惡魔的孩子啊! 於是我下定決心, 決定盡早殺掉妻子, 從這場惡夢中逃脫 我決定殺掉妻子, 一方面是想逃離露子, 因爲只要露子活著, 無論我逃到哪裏也無法離開她的陰影, 再加上懷孕, 我更無法掙脫掉自己的宿命 啊, 她竟然要生下我那受詛咒的孩子! 想到這裏就令人不寒而慄 如果露子生下了第二個我, 那個孩子一生也要追隨我的軌跡 所以, 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妻子生下孩子, 我一定得讓露子和那孩子永遠埋葬在幽暗中 同時心中也燃起了殺害露子的慾望 露子一定得死, 只是該如何殺掉她呢? 七 下定決心後, 除了耽溺於與末子的歡愉之外, 其餘的時間我都耗費在思索如何殺人的方法上 我開始從書本裏尋找殺人的方法, 於是又重新回顧您高中時代推薦給我的書籍, 企圖找尋到最高明的殺人方法 找尋的第一步, 首要的前提就是必須捨棄掉人類的良知 翻開人類的犯罪史, 檢視所有的犯罪經過, 對犯人而言最危險的不是別人, 而是自己的良知 儘管他們勇於犯下罪行, 但犯罪後卻顯得提心吊膽 如果他們在犯罪後也能表現出犯罪時的冷靜, 或許就不至於讓人發現他們的罪行了 不過關於這點, 我是相當有自信, 畢竟我是惡魔的弟子, 所謂的良知早已消失殆盡了 至於良知究竟喪失到何種程度, 若沒有眞的殺人是無法判別的 與其爲這些事煩惱, 還不如勇敢地去做, 做完後更勇敢地承擔, 我如此地告訴我自己 接下來就是殺人的方法, 這也是最重要的關鍵 部分的殺人犯或偵探小說中的犯人, 經常處心積慮於屍體的處理上 我則不會愚笨地先考慮這個部份, 就如同多利安 格雷 ( 譯註 : 多利安 格雷是王爾德的小說 格雷的畫像 中的主角 ) 在處理畫家的屍體般, 在那致命的藥物未到手之前, 先考慮屍體的處理那是極爲愚蠢的事 最好的方式, 就是保持屍體原來的狀態, 只要不要讓人立刻發現是殺人事件即可 然而, 如果處心積慮地企圖讓整個事件看起來像自殺, 也是極爲危險的事 然後, 殺害妻子的地點究竟該選在何處呢, 經過我研究的結果,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裏 爲了殺害妻子而故意將妻子引到外面, 也是極危險的事 只有日常生活的居家場所, 才是最佳的場所 最後, 就是最理想的殺人方法, 假設第一步失敗了, 也絕不能讓被害者起疑心, 第二步就是若無其事地等待機會, 然後再乘勝追擊第三步 就這樣反覆直到達到目的爲止
然而這些方法眞的可行嗎? 如果我能擁有像您般的才智, 恐怕早已發現這些方法都是不可行的吧? 可惜的是, 我始終不曾懷疑過自己的理想殺人方法 於是過了今年的二月, 已是三月中旬了 這期間我每十天就會回到與露子的家, 其餘的時間幾乎都是與末子一同度過, 就連日常生活用品也帶到末子的家中 終於機會來了 而且殺害露子的方法, 竟意外地是從露子的口中得到靈感 八 那是三月廿五日的事, 我正好從末子的家回到了妻子身邊 露子不知道在煩惱什麼, 但依舊裝做若無其事的模樣出來迎接我 與許久未碰面的露子面對面用著晚餐的我, 依然低頭看著殺人事件的書籍 入夜後, 我不到三更半夜是無法入睡的, 於是十一點左右便要求露子先睡 露子一如往常絕對服從地來到床邊, 與我道過晚安後, 便默默地鑽進被窩裏 深夜一點左右, 我如平常一樣服下大量的安眠藥後也鑽進被窩裏準備就寢,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露子的啜泣聲, 以為又是露子在唉聲嘆氣, 我忍住心中的厭惡靜默著, 突然露子開口說話了 你知道嗎, 最近我晚上也睡不著了, 昨晚幾乎沒有睡, 今晚也還是睡不著 我只是隨口地回應說 是嗎? 隨即腦海中浮現出露子的那句話, 最近我晚上也睡不著, 猶如晴天霹靂般震憾著我 對了! 我不禁在黑暗中叫了起來 就是這個, 長久以來我思索著思索著, 如今就可以利用這句話來實現我的願望了 太好了, 妳的生命就剩下明天一天而已, 妳的痛苦也只剩下明天一天而已 過了明晚之後, 我們都可以輕鬆了 說到這裏, 就不能不提到我究竟要服用多少的安眠藥, 而這些安眠藥又是如何到手的 不過, 這也許與您現在的處境沒有什麼兩樣吧? 您恐怕也與我一樣吧, 對於一般藥店所販售的安眠藥沒有任何安眠的作用 聽到有人使用安眠藥自殺, 也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吧? 那種藥也不行, 這種藥也不行, 結果, 兩年前我終於求助於某位有名的醫師 從他那兒得到了某種對我相當有效的粉末狀安眠藥 根據那位專家的說法, 患有失眠症的患者都十分敏感, 所以若讓患者知道了藥物的成分等於也失去了功效 基於這樣的理由絕對不能讓我知道藥物的成分, 同時他也特別囑咐我領藥的藥局
不過據我探聽的結果, 據說是一種安眠藥的雞尾酒療法, 也就是將種種安眠藥混合調配而成 於是, 我開始固定在這家藥局買三天份的藥 身爲失眠症患者的您應該知道, 藥局與患者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了結的 過了半年後, 一天的藥量開始發揮不了作用 我焦慮著, 於是改成服下兩天份的藥量, 結果效果非常地好, 但是也因為如此, 不得不提早一天到到藥局報到, 也必須為自己找個好理由 也許這是患者們經常使用的藉口, 我的藥包灑翻了, 果然這個藉口相當有效, 但相同的藉口卻無法再使用第二次 因爲要外出旅行一個禮拜 這個理由又讓我輕鬆買到了藥 就這樣我必須一次服用兩天份的藥物, 而後又變成了服用兩天半的藥物, 如果不這樣, 就無法成眠 藥局畢竟是爲了營利, 長久以來也逐渐建立起彼此的信賴關係 就算我購買十天份的藥量, 對方也不會多說些什麼 於是, 漸漸地那就變成了我一天的服藥量 用藥成癮後, 若家中不儲備多餘的藥量就會感到不安 隨著每月支付藥局大筆的藥費, 我的身體也逐漸開始適應更劇量的藥物 去年秋天以來, 自從我搬到末子家後, 我也必須在那兒儲備藥物 已經深得藥局信任的我, 終於從藥局得到兩小罈的藥粉, 一罐放在家裏, 一罐則放在末子家, 有時候就隨意地服下三 四匙的藥物 土田, 你的服藥量也逐漸增加中吧, 聰明如你, 恐怕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脫困的方法吧? 於是, 就這樣我目前一天所服用的藥量, 已經是兩年前醫師所給的劑量之十倍以上 而兩年前我所服用的一天藥量, 已是常人的數倍以上 這樣的藥量, 如果讓虛弱而且懷孕的女子服下, 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我想像著 縱使無法殺掉露子, 恐怕也會有後遺症吧? 而且讓露子服下藥物的方法非常簡單, 對藥物應該沒有任何概念的露子, 只要在她面前服下同樣的藥量, 她一定也會乖乖地服下藥物 這實在是自然不過的殺人方法了 即使萬一失敗了也沒有任何風險, 畢竟我也服用下等量的藥物 如果幸運達到目的後, 也可以歸咎於她誤食大量的安眠藥 假設, 有人認為我因情婦而殺妻的話, 那就是有關良知的問題了, 我一定得矢口否認到底 這就是我的殺人計劃, 一切只等待實現而已 九 在 明天就要殺妻 的亢奮下, 廿五日晚上幾乎輾轉難眠 總算到了廿六日, 一大早我就趕到末子家 因爲當天並沒有要留宿在末子家, 心想至少白天也應該
過來看看她 看看末子後, 正準備在入夜前返家時, 她突然說 : 唉, 你今天就要回去了嗎? 不能留下來過夜嗎? 我最近都無法入睡啊! 我不由得一驚, 爲什麼末子也一樣 我推說今天還有工作, 一定得回去等等, 便離開了末子 現在回想起來, 那竟然是與末子的永別 返回家中, 原以爲我又暫時不會回家的露子, 看見我的出現露出了歡喜的神情 終於, 這個受詛咒的三月廿六日夜晚來臨了 我盡可能地爲這個殺人計畫做準備 我雖不是醫生, 但就自己的經驗來說, 空腹服用安眠藥似乎更有效果 於是晚飯時, 我故意對妻子說 : 吃太多, 小心晚上睡不著喔! 露子順從地只吃了一小碗飯 終於到了晚上, 是該動手的時候了 我腦海中始終思索著究竟該服下多少的藥量 但結論就是對藥物無任何概念的人 ( 縱使有概念, 恐怕也不清楚自己服下的究竟是什麼藥物, 結果都是一樣的 ), 是無法瞭解自己究竟該服下多少藥量的 於是我決定服下自己平日的藥量, 也就是相當於十天份的分量 五茶匙 剛好是夜裏十點半左右 妳睡不著嗎? 看到我吃藥了嗎, 我現在要吃了, 妳也吃吧! 我力持鎭定地說 是 順從的露子一邊擦著地板一邊回答 好了, 不要做了 j 擦完地板的露子隔著火爐看著我, 我拿出了藥罐, 準備先服下五茶匙的藥粉 但心裏想著這樣令人迫不及待的夜晚, 就覺得自己一定又會亢奮地睡不著覺, 於是又多吞了一茶匙 然後在紙上倒入約五茶匙的藥粉交給露子 露子默默地看著藥粉,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湧現了一個想法 如今想起來, 當時的那個想法就是醸成破綻的原因, 可是當時的我卻以爲是天衣無縫 當時我以爲必須讓誰知道, 我服藥後妻子還醒著的事實, 萬一有人懷疑我逼露子服下藥物, 至少這會是個有利的證據 於是我說 : 喂, 妳到近江屋買三包菸吧! 近江屋是住家附件的香菸店, 隨時都有人在顧店 再加上店主是我的棋友, 我總是利用空間時候找他下棋 平常都是我自己前去買菸的, 今晚換成露子前去買菸, 想必店主一定會問 : 妳先生今天怎麼沒有自己來買菸? 那麼露子也一定會回答說 : 他已經睡了 而後就算偵訊, 近江屋的店主也能為我的不在場做證明 如此一來, 妻子一定會被認為是服藥過量而致死 面對我的命令, 露子依舊順從地照辦, 她將放有藥粉的紙包裹好, 然後放入她的腰帶裏 我看著那包藥, 再差一點點, 那藥粉就要落入露子的胃裏了, 一切
也就塵埃落定了, 人類眞是脆弱的東西啊! 想著這些, 再看看那包繫在腰帶裏的致命藥粉 露子終於出門去買香菸了 我回到臥房躺在自己的床上, 等待身邊這張床的主人回來, 明天這張床上就要躺著一具屍體了 我躺在床上等待露子回來, 但也許是藥物發生了藥效, 實在是想睡 今晚我服下了比平常還多的藥量, 再加上沒有食慾的關係, 晚飯幾乎沒吃 我盡力地注意妻子是否已經回來了, 自己卻不愼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突然醒了過來 一時之間只感覺到鬱悶, 我眺望著天花板, 開始感覺到一陣陣頭疼, 這是服用安眠藥的副作用 我看了一下手錶, 四點半 抬起頭來, 看見窗戶已經打開了 我發呆了一會兒, 直到看見窗外射進的陽光, 才察覺到也許已經是黃昏了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 我給了她安眠藥, 她應該服下了! 對了! 我準備殺掉露子的! 妻子呢? 露子呢? 我側過身來, 此時妻子應該就睡在我身旁才對啊, 但是卻不見露子的蹤影 難道是失敗了? 我趕忙起身, 打開了房門 然後看見從廚房走出來的, 不就是那個一如往常的露子嗎? 她的臉流露著依舊的哀愁, 但卻極爲平靜, 然後對著我說 : 起來了啊? 因爲你睡得很熟, 所以我不敢吵醒你, 你知道嗎, 現在已經是傍晚五點了 我想回答些什麼, 但嘴巴卻乾枯得張不開 妳 妳昨晚睡著了嗎? 沒有, 還是睡得不好 妳不是吃了藥嗎? 嗯, 吃了 什麼 我給妳的藥全部都吃了? 什麼, 如果全都吃了, 早就死了啊! 露子露出了天眞的笑容, 又彷彿在同情我的無知般地說道 : 你啊, 也許不知道, 其實你一直服藥過量 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 我因爲睡不著, 所以便到你經常去的藥店買藥 本來想向你要些藥的, 但又怕你不高興, 所以就自己去問藥店的人 藥店的人知道你服用的藥量後, 都十分訝異, 他們要我對你說最好能減少藥量 但我若多說些什麼, 一定又會惹你生氣 儘管擔心, 也只好什麼都不說 所以昨天你給我的藥, 我只吃了十分之一, 如果全部都吃了, 恐怕已經死了,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 昨晚還是睡不著, 不過你倒是睡得很熟 啊, 對了, 昨晚買的香菸就放在桌上
我感覺到頭部彷彿被打了一拳般 可憐的露子, 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差點被殺害了, 而且殺害她的就是站在她眼前的丈夫 土田, 這件事若追究起來, 我應該是犯了殺人未遂吧? 雖然我沒有法律常識, 也不知道是否該稱爲殺人未遂, 假設眞有這樣的罪名 無疑的這是一場喜劇的收場 可是卻不盡然, 事情的演變出乎我意料之外 十 原來露子早就已經知道藥的事了, 知道了卻不說, 讓我錯失了殺害她的機會 幸好我的計畫周密, 否則露子就會發現事情的眞相, 這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想著想著, 就對毫不知情的露子充滿了同情, 也更加憎恨起露子 那個傢伙, 明明知道我的事, 卻故意裝做無辜的模樣, 事到如今我連看到露子的臉都感到憤憤不已 我瞪著露出驚訝表情的露子, 然後快速換下睡衣, 隨即拿起昨夜露子買回來的香菸丢向露子, 憤然地逃出家裏 我的心猶如著了火般 我竟沒有殺死妻子! 不過幸好她沒察覺到什麼, 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卻難掩心中的惋惜, 不知不覺愈來愈憤怒了 我不知該走向何處, 就這樣隨意進入了兩 三家酒店, 喝了些酒 最後決定前往末子家, 去見我可愛 美麗的末子 來到末子家, 已是晚上七點左右的事了 我因爲喝了些酒, 步伐有些蹣跚 突然地, 察覺到末子家附近有些異狀 過去這裏人煙稀少, 今天卻停著汽車, 而且附近有人群走動 起初, 我還不知道是末子家發生了事情, 直到走進她家後, 才發現這群人竟都圍在她家周圍 我一驚, 胸口彷彿被擊中似的 發生了什麼事了, 我試著突破重重的人牆 終於我擠到了門前, 看見屋裏走出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 他正對著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子說話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穿西裝的男子說 : 已經沒救了, 至於是過失殺人或自殺, 就該交由你們偵辦了 總之那麼劇烈的藥竟整罐放在那裏, 又吃下那麼多的藥量, 當然沒救了, 她的心臓已經停止了 我立刻察覺到末子發生了什麼事 我推開那些驚愕圍觀的人們, 不顧一切衝到屋裏 土田, 您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吧? 在燦爛耀眼的被子底下, 美麗的末子猶如白色雕像般靜靜地睡著 她仰臥著, 右手則伸出了被窩 待我回神後, 才發現身邊站著其他男人 你是誰? 我認識這個女人
我一面回答, 一面眷戀地看著末子的屍體 這就是我左思右想的殺人計劃的結果 不可思議的, 我完全沒有失去愛人的悲痛 取而代之的竟是些許地沾沾自喜, 看著眼前的屍體, 這不正就是自己計畫的結果嗎 想著這些, 我的胸口好似要爆開似的, 禁不住地大叫起來 沒有錯嗎? 她被殺死了, 她終於將藥吃下去了, 對, 沒有錯, 她吃下去了 我一面重複這些話語, 一面奔出末子的家 十一 末子死了, 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 永遠地!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過了一夜 但卻無論如何也不想待在妻子的身邊了, 也不想待在這個惱人的世界 我決定盡早逃離這個令人厭惡的世界 那一夜, 我獨自一人從飯田町車站搭上列車, 決定在離開人世前, 要到過去我們一同旅行過的木曾一寒村 那是三月廿七日的夜晚, 我一個人坐上列車後, 才終於恢復知覺 然後思索著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後果 其實推理起來, 實在再簡單不過了 因爲末子對藥物一無所知, 她總是看見我在她家服藥的模樣, 無知的她爲了度過寂寞失眠的夜晚, 所以也呑下了與我服用等量的藥物 直到今天的傍晚都未起床, 女僕感覺有異便請了醫生過來看看 也因此才引來這樣的騒動 在列車裏十多個小時, 我始終想著這些事 直到現在, 才終於感受到永遠失去末子的悲痛 不過, 變成屍體的末子卻散發出不可思議的魅力, 我開始在幽暗的列車裏幻想著各種女人的模樣與肉體 抵達木曾的某車站, 已經是廿八日的早晨了我住進了過去我們住過的小旅館, 想著自己的未來 多麼不可思議的巧合啊! 我憎恨的妻子與我愛的女人! 我開始想著究竟要到什麼時候, 我才能眞正地安眠呢? 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了 我想死, 若不這樣是無法逃離這種痛苦的, 我下定決心, 決定就在三月廿八日離開這個世界 而且我又剛好帶著安眠藥, 那一罐滿滿備份的藥物 就算沒有死掉, 也只剩下一個沒有知覺的軀體吧, 我如此想著 我決定留下一封坦承自己罪行的遺書 於是花了一天的時間, 寫下了自己預謀殺害露子的計畫 夜裏十點左右, 終於寫完了 在呑下劇藥之前, 我又突然想到
還是不要留下遺書吧, 就讓這不爲人知的罪行與我埋葬吧! 於是我將剛才寫的遺書全部燒掉了 不, 我以爲全部燒掉了 然而, 不幸又再度向我席捲而來 也許是當時的心情起伏不定吧, 原以爲全部燒掉了, 竟未發現有一部分並沒有燃燒 而那一部分就是寫著決定殺害露子, 以及付諸實行的那一段 我寫著 : 我決定從她身邊逃走,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殺死她 然後又寫著 : 她應該對藥物一無所知, 而且應該也不知道是我要她呑下那些藥物的 I 我先服下藥物, 她靜靜地看著, 然後我再將同樣的藥量交給了她 如果當時我能將她寫成 妻子 或 露子, 或許今天就不會變成殺害末子的嫌疑犯了 由於沒有寫下名字, 竟醸成這個意外的結果 最後我呑下了整罐的藥, 心中一面告別這個可憎的世界, 一面聽著木曾河流著死亡的悲歌 土田, 如果我能就此死去, 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但我的罪孽卻永遠沒有盡頭 十二 當時我隨即陷入沉沉的熟睡中 究竟睡了多久, 究竟睡了幾天,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待我醒過來時, 一面承受著要命的頭痛與噁心, 一面回顧著四周, 現在想起來, 那應該是木曾某車站附近的警察局吧! 一定是我說著奇怪的話語逃出末子家後, 警方派人來追我了吧 也或許是木曾的小旅館見我長睡不起, 所以驚動了當地的警局吧?. 總之, 我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醒了過來 而後追隨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苦痛 您應該也知道服用安眠藥過量後的痛苦吧? 更何況我呑下的是相當於二十天份的藥量, 能醒過來已經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了 因此, 若說當時的我幾乎完全失去記憶與理解力, 您應該可以理解吧? 總之我就在這樣的狀態下, 又再度坐上了列車 現在回想起來, 應該是把我遣送回東京吧! 當時無論警方如何偵訊審問, 我就是無法清楚地回答 不, 應該說是沒有能力回答 猶如是站在迷惘的霧中, 自己也無法分辨自我, 再說得極端一些, 就是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回到東京後, 先由醫師爲我看診, 但醫師說沒有生命的危險, 於是又將我交給了警方 首先出現在我眼前的, 就是在木曾遺留下的幾段遺書 這些, 你記得嗎? 這些都是你寫的吧? 我沉默地看著, 果然是我的字跡, 好像記得自己曾寫過這些, 但卻想不起爲
什麼要寫這些東西 喂, 你別故意裝蒜啊丨.J 無論我向警方解釋多少遍, 他們就是不相信我忘記了一切 當時的我, 就連昨天發生的事也無法記得了, 因爲那強烈的劇藥, 奪走了我的思考能力與記憶 我看過自己的遺書後, 一個人在監牢裏思索過去的事 突然間, 腦海閃過了末子的倩影, 那個令人想呑下的屍體 伸長著右手, 仰臥躺在床上的模樣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 是我想殺死她的 對, 我曾想過讓她服下安眠藥 沒想到 我竭盡所能地回憶著, 最後心想, 也許我眞的殺死她了 如此地想著, 然後試著從微薄的記憶中找尋自己的過去 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認識了末子, 又爲什麼殺害她 而且, 那天我曾到過末子家 就這樣, 我被移交到初審檢察官的手裏了 但面對檢察官, 我還是無法說出詳細的情形 我對於檢察官的偵訊, 除了回答是或不是之外, 幾乎沒有能力回應 甚至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究竟有沒有殺了那個女人 如果當時的我能接觸外界, 或許會因爲周圍的刺激而盡早恢復記憶 但我終日被關在監獄裏, 完全沒有恢復記憶的機會 然而昨天, 卻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就是我的妻子露子終於被允許與我會面了 不可思議的是, 我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記得了 面對沉默的露子, 我僅感覺到說不出的厭惡感, 突然間我的視線落在她的腰帶上 她的腰帶間放著一個紙包 如今再回想起來, 或許是她也正爲失眠症在看病吧, 而那正是藥包, 從腰帶間露了出來 那猶如閃電般地耀眼 就是那個, 那個啊, 那個腰帶, 那個紙包! 我曾經見過這個場景, 確實曾經見過! 什麼時候? 又在哪裏?. 我猶如石頭般, 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那藥包 我的腦漿如萬馬奔騰般四處流竄 是的, 我曾經想殺死這個女人, 就是這個女人, 露子, 原本應該死的是她! 而後腦中猶如起了狂風閃電及雷鳴般! 我沒有對露子說任何一句話, 隨即逃回了自己的牢房 遺忘的事,, 現在終於記得了 昨天一整天, 一整個晚上, 我努力想起了所有的事 土田, 由於一晚努力地思索, 現在才能寫下這個驚人的實情 是的, 以上都是事實 我曾企圖殺害妻子, 但從不曾企圖殺害末子, 也沒有
殺害她 但是末子卻是按照著我的計畫而死 在我恢復記憶的同時, 也記起了您任職於此法院的事, 願意相信我現在所說的, 恐怕也只有您一人了, 我相信您, 應該也知道我說的話, 沒有半點虛假 就算是再難以置信的事實, 但事實畢竟是事實, 怎麼樣也無法抹滅 我決定儘早與檢察官會面, 告訴他以上的事實 我殺害末子事, 終於可以洗刷罪名了, 也勢必得洗刷掉此罪名 然而, 對於露子, 我卻難逃法律上的責任, 同時我也不想逃避 我永遠感謝您讀完這封信 土田, 再三地請求您看在我們友誼的分上, 請您務必相信我, 一定要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