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出路? 從 巴冷公主 看原住民族現代通俗文學 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 黃寁婷 摘 要 巴冷公主 改編自魯凱族口傳文學中之著名人蛇戀故事, 為榮欽科技於 2002 年製作之同名 RPG( 角色扮演 ) 遊戲的劇情小說為前提撰寫 尌 巴冷公主 作者身份與寫作立場而言, 巴冷公主 在近年原住民文學中為一特例, 於寫作策略來看, 揉合原住民各族神話及漢族語言邏輯特色更顯其殊性 本文除卻初步分析 巴冷公主 故事情節 使用語言之文學殊性與變調外, 更企圖將焦點置於大眾消費的出版考量, 來討論原住民口傳文學改編策略的可行性及大眾文化對於原住民文化之影響 巴冷公主 在作者希冀傳承族群文化的初衷之下卻又同時承載著讀者市場 出版銷售的壓力與考量, 作為原住民文學的 通俗文學, 巴冷公主 的直線性議論和淺白易懂的敘述用語提高了讀者接受度與閱讀意願, 這意味著原住民文學另一條嶄新可行的道路 變異性 雖為口傳文學與作家創作文學的特色, 但其額度仍需思索得宜, 通俗文學的走向對原住民族文學來說不失為可嘗詴的策略, 但過於迎合消費大眾與市場考量, 或對於原住民族傳統文化內涵尚未領受回歸, 通俗 便有使原住民族文化逐漸折損變質的危機 關鍵字 原住民 口傳文學 巴冷 通俗文學 1
一 前言 巴冷傳說長久以來在魯凱 排灣各部落與學界中各有不同論點, 包括其真實性 原創出處及後裔嫡系血親等, 其真相在民間與學界眾說紛紜 在台灣近年藝文界如原住民樂舞劇 鬼湖裡的巴冷公主 2008 年深靈舞窟推出的 巴冷公主 由原住民族歌手王宏恩與張惠妹演譯的流行歌 巴冷公主 原住民歌曲 鬼湖之戀 及繪畫紡織中皆可見其蹤影 但古昌弘 ( 拉巴留斯 朗拉路 ) 撰寫, 改編魯凱族口傳文學中之著名人蛇戀故事, 由春天出版社於 2005 年 7 月和 2006 年 10 月先後出版的 巴冷公主 ( 一 ) ( 二 ) 1, 在文學中卻鮮為人知, 在原住民文學場域裡屬於被忽略的一角 一般論及通俗文學, 市場銷售量已隱隱成為 大眾 通俗 文學的歸屬定錨, 通俗文化 除卻指涉歷史上的民間文學外, 還包括現實創作的通俗化 大眾化, 具有較高的商業價值, 以滿足讀者消遣娛樂為主要目的的文學作品 2 翻開 巴冷公主, 雖然自出版以來銷售量不甚樂觀, 但其內容中所呈現的通俗性 娛樂性與情節制式化, 在在使這部作品的性質不言而喻, 遂成為本文討論的主題 當口傳文學被置入作家文學創作的那一刻起, 其性質便已產生質變 因應不同訴求與需要的書寫, 往往使原始故事模型產生變調, 而出版考量更為影響改寫口傳文學一項重大因素 以文字保存無文字的口傳文學雖有其優點, 但為了保存或迎合大眾文化而折損原意或產生變調, 對於原住民族群記憶建構是否有其危險性〇此為撰寫本文的一個前置問題 本文除卻初步分析 巴冷公主 故事情節 使用語言之文學殊性與變調外, 更希望將焦點置於以大眾消費出版考量, 來討論原住民口傳文學改編策略的可行性及大眾文化對於原住民文化之影響 孫大川認為〆對於一個原先尌不是以文字系統來傳遞民族經驗的族群來說, 漢語書寫是項另類策略 一昧堅持以母語書寫會落入 母語主義 的迴圈 母語的流失固然不幸, 但要傳遞一個民族的經驗和內在世界可以運用其他語言與文字 而他也提到, 1 2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一部 : 鬼湖傳說, ( 台北〆春天,2005)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一部 : 萬獸迎親, ( 台北〆春天,2006) 參見羅竹主編, 漢語大詞典 ( 台北〆東華書局,1997), 頁 927 2
原住民文學在書寫前應該先回歸族群經驗 3 作為一個以漢語書寫的原住民作家, 他有必要也更有責任深化自己的族群意識和部落經驗 在族群光輝即將被漢文化吞沒的時刻去接受最後的啟蒙, 此為八 年代原運之後, 原住民作家在九 年代的訴求 但尌一個並非專以文學寫作為職志的文本作者, 對於原住民作家期許的框架是否能夠依循套用? 在此之前, 筆者認為需要對此文本作一清晰定位 由於 巴冷公主 以遊戲腳本小說為前提而書寫, 相較其他改編原住民口傳文學之 作家文學, 巴冷公主 更多了些許 通俗 的色彩 以當代台灣原住民作家如 山 的霍斯陸曼 伐伐與 海 的夏曼 藍波安作品比較, 巴冷公主 的文學調性與之大相逕庭 當筆者進行文本分析時, 也不時質疑該文本是否能夠併入原住民文學場域〇倘若依循一般分析原住民文學方式, 是否難脫苛責之嫌〇但尌巴蘇亞 博伊哲努 ( 浦忠成 ) 歸納出原住民文學的三種定義來看〆 1. 廣義 : 舉凡運用各類文學藝術技巧, 敘寫原住民歷史經驗與情感思想的作品均為原住民文學, 包括口傳文學與作家文學 2. 狹義 : 具備原住民身份或血統以共同語言及文學藝術技巧敘寫原住民歷史經驗與情感思想的作品 3. 最狹義 : 具備原住民身份或血統, 以原住民族語言表述工具, 並敘寫原住民歷史經驗與情感思想的作品 4 以上取廣義與最狹義來看〆 巴冷公主 內容為涉及魯凱 排灣等原住民族口傳文學改寫的現代文學, 且作者古昌弘 ( 拉巴留斯 朗拉路 ) 為台東大南魯凱族 尌此看來, 巴冷公主 為原住民文學乃名符其實 因此後續的文本分析及對其文化意涵之探討, 本文都將採取將巴冷公主視為當代原住民文學一環來分析 3 4 孫大川, 原住民文化歷史與弖靈世界的摹寫- 詴論原住民文學的可能性, 山海世界〆原住民弖靈世界的摹寫,( 台北〆聯合文學,2000), 頁 126-133 巴蘇亞 博伊哲努,< 原住民文學的類型與趨向 >, 應用語文學報,88 年 6 月創刊號頁 187-188 3
二 給口傳文學穿上美麗的新衣裳? 談 巴冷公主 改寫故事, 涉及由口傳文學跨越到作家文學這兩種不同類型的文學, 兩者之間的關聯互動存在著許多值得探討議論的問題 口傳文學的改寫 改寫緣由 改寫策略賦予作品在變動上的張力 魯凱族裔古昌弘 ( 拉巴留斯 朗拉路 ), 原職為資訊工程師, 其寫作緣起與策略和八 年代原運出身, 訴求 覺醒 的原住民作家為大相逕庭, 本部份將探討古昌弘改寫 巴冷公主 動機 其漢語能力與思維對於改寫策略使用的方式有何影響, 並對改寫後的變調問題作一討論 ( 一 ) 巴冷公主 溯源 巴冷公主 故事骨幹來自於魯凱 排灣族口傳故事, 由於魯凱 排灣兩族創世神話中皆有百步蛇生人說, 因而兩族口傳故事中不乏人蛇戀情類型故事, 且故事情節多大同小異, 亦有後人根據故事母題各據一方說法, 其中有台東大武山的阿巴柳斯家族版本, 即為小說 巴冷公主 原型 流傳於魯凱 排灣兩族的人蛇戀情故事, 由於口傳文學的 變異性 使得版本樣貌多元 筆者為後續討論 巴冷公主 改寫特性部份作準備, 遂參考達西烏拉彎 畢馬 ( 田哲益 ) 主編 原住民神話大系 系列統整情節單元如下 : 1 魯凱族少女巴冷 ( 譯名 ) 與祂羅巴林 ( 今高屏一帶大鬼湖 ) 湖神百步蛇相戀 2 只有巴冷眼中的湖神才是英俊男子, 其他人眼中皆為巨大百步蛇 3 湖神率領部屬帶來象徵身份的豐厚聘禮 ( 鐵鍋 琉璃珠 ) 求親 4 巴冷嫁往祂羅巴林湖, 在湖中心旋轉 ( 亦有頭飾旋轉說 ) 後消失 5 巴冷產子 ( 或女 ) 為小鬼湖 6 鬼湖成為魯凱族聖地 回到改編小說,2002 年榮欽科技推出以魯凱 排灣族口傳文學中著名人蛇戀傳說 4
改編而成的 RPG( 角色扮演 ) 遊戲 巴冷公主 5 並基於對原住民文化日漸凋零的窘迫和希冀傳揚原住民文化的立足點而製作出 巴冷公主 為搭配遊戲宣傳, 榮欽科技員工古昌弘著手改寫遊戲腳本小說, 由春天出版社於 2005 年 7 月和 2006 年 10 月先後出版 巴冷公主 - 第一部〆鬼湖傳說 和 巴冷公主 - 第二部〆萬獸迎親 古昌弘身兼參與遊戲製作和小說改寫, 同時在宣傳上亦強調自己為巴冷嫡系阿巴柳斯家族傳人 對於以巴冷為題材的緣由, 古昌弘曾於 巴冷公主 序中這麼說〆 我想在資訊密集的現今, 民族文化題材也經常被搬上各種媒體, 而我發表這部小說有著另一重要的想法, 就是希望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人民能藉著閱讀我的小說, 更進一步地的瞭解台灣原住民之美, 也期待大家共同來參與本土文化的發掘與保存 6 由此可知, 古昌弘乃抱持著介紹原住民文化以及使大眾了解原住民之美的前提而 寫, 在此書寫前提之下, 筆者將藉文本分析建構 巴冷公主 改寫策略與特性圖像 ( 二 ) 巴冷公主 改寫特性 1 敘事情節的擴張在 巴冷公主 中, 除卻口傳文學中的基礎情節模型, 作者為增加故事張力與趣味性, 因而延長巴冷與男主角阿達禮歐從相戀到成親的時間, 將原本單一故事主線的人蛇戀情故事加入支線劇情, 並在情愛糾葛上加重刻劃 原來口傳故事的情節單元, 由僅有巴冷與湖神的戀情, 擴展成加入百合花精祖穆拉與魯凱族勇士階級的卡多, 使原始母題的單一對象戀情延伸為四角關係 另外, 作者除卻魯凱族 巴冷傳說 的母 5 6 這裡必頇提及製作 < 巴冷公主 > 的榮欽科技公司, 該公司創辦人高榮欽為卑南族裔, 規定必頇晉用 25% 原住民員工, 以其給原住民青年一塊發揮的領域, 培養高科技人才以脫離原住民弱勢的社會地位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一部 : 鬼湖傳說, 頁 8 5
題, 尚增添了排灣 卑南 賽夏等口傳文學情節, 改寫後的 巴冷公主 與原來故事 情節之比較經筆者整理如下〆 表一 :( 以下表格為筆者整理 巴冷公主 第一 二部內容而來 ) 口傳故事順序 A.( 兩人相戀〆未提及相識過程 ) B.( 湖神求親 ) C.( 兩人成婚 ) 巴冷公主 a.( 相識 ) A.( 兩人相戀 ) B.( 求親 ) b.( 被要求去大海盡頭找尋琉璃珠 ) c.( 兩人同弖協力擊 故事人物 1 巴冷 2 湖神 ( 百步蛇神 ) 敗反派找到琉璃珠 ) C.( 兩人成婚 ) 1 巴冷 2 阿達禮歐( 百步蛇神 ) 3 祖穆拉( 百合花精 ) 4 卡多( 魯凱族勇士 ) 5 反派祖靈 額外劇情 無 1 賽夏族人鹿殉情類型口傳故事 2 泰雅/ 賽夏矮黑人類型口傳故事 3 百合花精祖穆拉與卡多對男女主角的 3 愛戀 由以上整理可以看出, 原先簡短的口傳故事在經由作家改寫創作後顯得豐富許多, 並 大大增添了故事的戲劇性及娛樂性 其他原住民族口傳故事的加入亦使原本單調故事 顯得多元 2 漢化 口語化 現代化 6
對原住民族群來說, 長久以來漢族文化的大量移入以及國民政府來台後實施國語文教育的徹底, 影響了族群思想結構與語言, 造成帄埔族語言大半亡佚, 官方承認的十四族原住民語言流通傳承相對官方語言來說較為困難 在當代原住民文學中, 文字語言邏輯的選擇使用一直為作家關注的策略之一 使用迥異於漢語邏輯的語言邏輯是現今大多數原住民作家抵制強勢文化與建構自我主體的策略之一, 如浦忠成所言〆 原住民小說創作者在技巧上所呈現的特色, 比較明顯的有幾個重點, 即多自傳 式的小說, 語法上常與一般漢語語法迥異者, 意象與情節常是屬於族群經驗的 凝煉, 融入組群文化的精髓等 7 例如拓跋斯 塔瑪匹碼 ( 田雅各 ) 的 最後的獵人, 帕蘇拉對比雅日的怒吼〆 如果不是你家流傳詛咒的血 附有魔鬼的身子, 今晚我不必蹲在火旁取暖, 她 應該是個女兒, 現在應該長這麼大了, 抱著剛好在兩個乳房之間 8 或是夏曼 藍波安在 日本兵 中紀錄與大伯的對話〆 這些天我都夢到黑影經過我家屋前的空地, 我感受到你堂哥的一些靈魂在荒野迷路, 我的靈魂雖然很剛強, 但抵抗不住眾多的孤魂野鬼, 尤其是你堂哥掉落下來的那棵樹 ( 指亡故的妻子 ) 更惡毒 ( 咒語 ) 地要帶走你堂哥的靈魂在陰間孝順她 9 由以上節錄兩位原住民作家的用詞, 可以看出原住民文學在語彙與邏輯使用上相對於 漢語的一種殊性與策略, 反觀 巴冷公主, 以下舉例展演了另一種文化光景 7 8 9 浦忠成,< 台灣原住民小說書寫探討 >, 原住民的神話與文學,( 台北〆台原 1996), 頁 203 田雅各,< 最後的獵人 >, 收錄於孫大川主編 台灣原住民漢語文學選集小說卷 ( 下 ), ( 台北〆印刻,2003), 頁 8 夏曼 藍波安,< 日本兵 >, 收錄於 海浪的記憶,( 台北市〆聯合文學 2002), 頁 48 7
自書名 巴冷公主 來看, 公主 為對於中國古代帝王之女的尊稱, 魯凱族屬階級制度, 分為頭目 貴族 勇士 帄民四個階級 文中巴冷雖貴為頭目之女, 但依口傳文學中魯凱族素樸生活環境來看, 出現於國家結構高度發展的 公主 稱謂理當不該出現於故事中 在故事中, 也多有出現 告示牌 的場景, 原住民本身並沒有文字已不必多加論述, 因此 告示牌上的文字訊息 顯出故事與魯凱族群現實生活狀況的不符 再者, 故事中巴冷之父 朗拉路稱呼自己妻子喬莫芝為 老婆, 對主角阿達理歐則稱其為 內人 〆 朗拉路這時走向喬莫芝, 愛憐地把她摟入懷中 : 真是個好老婆, 娶到妳真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 10 對不起! 我的女兒真是太沒有禮貌了, 我代她向您道歉, 並且代我內人向您道歉, 由於我現在必須立刻將藥草送回去給內人服用, 所以不多打擾, 請您見諒! 11 老婆 和 內人 的稱呼對於原住民族來說, 皆為接受外來教育方才觸及的外來文化內容 從使用與原住民迥異稱謂的策略和貼近漢語邏輯的寫作策略, 可以看出古昌弘為了讓原本屬於不同文化的原住民口傳文學能夠貼近一般民眾, 而對入以大眾能夠於第一時間明白的地位稱呼與敘述語境 而由於 巴冷公主 為小說體裁, 對於刻劃建構人物形象上也使用大量詞彙, 在此, 筆者引用一句魯凱族形容美貌女子的形容詞々 頭頂有彩虹跟隨的女孩 12 頭頂有彩虹跟隨的女孩 故事為描述魯凱族頭目階級的夫妻生了一個如彩虹一樣美麗的女孩, 不管她走到哪裡, 彩虹都會在其頭頂出現 後來有一天女孩的父親和女孩的情人出外狩獵, 母親卻開始虐待女孩, 迫使女孩上山工作 女孩在山上遇到一頭具有人性的熊, 熊見其境遇而收留女孩 女孩父親回家發 10 11 12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一部 : 鬼湖傳說, 頁 47 同註 9, 頁 177 見陳文之,< 台灣原住民口傳故事研究 >, 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2 年, 頁 228 8
現自家屋頂上的彩虹消失, 得知女兒出事 後來父親找到女兒, 返家後用開水燙死虐女的妻子, 從此女孩和關愛自己的人過著快樂的生活 13 原住民形容美貌女子來由與中國成語故事來由相仿, 但箇中情境卻各有其生活經驗投射的特色, 反觀 巴冷公主, 文中對於巴冷及其母喬莫芝的形容如下〆 巴冷這個小女生從小就和一般女孩不同 向來大家口中的美女, 不是溫雅秀美, 便是嬌艷如花 而她則是在十分美麗之下, 悄然帶著三分英氣, 三分豪邁 14 雖說頭目夫人年近四十, 但話聲婉轉, 神態嬌媚, 加之明眸皓齒, 膚色白膩, 倒像個二八年華的出色美人 15 嬌艷如花 對原住民審美價值來說, 魯凱族正因有感百合花的清新純潔和高貴而賦予它特有地位 但, 溫雅秀美 明眸皓齒 和 膚色白膩 卻難脫中國文化對於美感形容的約定俗成 撇除與漢人通婚的影響因子, 魯凱族群女性大多膚色偏黑, 文中形容的 膚色白膩 為一弔詭之處, 此外 溫雅秀美 亦為中國傳統文化對於女性的既定模板 古昌弘雖大量運用能夠和一般讀者產生共鳴的敘述策略, 卻也無意間失去原住民族本色 ( 三 ) 巴冷公主 的通俗化對族群文化記憶的可能影響 1 因為迎合所以失去作家文學的創作在無意中的策略錯誤除卻影響漢人讀者認知以外, 對於原住民新生代建構族群記憶範本, 也有使其在不自覺情況下造成扭曲 虛構的原住民圖像的可能 例如在 巴冷公主 中對於琉璃珠 太陽之淚 的介紹〆 傳說 太陽之淚 是來自阿巴柳斯家族第一代族長, 他曾與來自大日神宮的太 13 14 15 同註 11, 頁 228-229 同註 10, 頁 28 同註 13, 頁 47 9
陽之女發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戀情 當太陽之女奉大日如來之命, 決定返回日 宮時, 傷心時所留下的淚水, 竟然變化成了一顆顆水晶般的琉璃珠 她的愛人 串起了這些琉璃珠, 並命名為 太陽之淚 16 而在達西烏拉彎 畢馬編輯的 魯凱族神話與傳說, 關於太陽之淚 (lusenuagadaw) 的由 來傳說如下〆 從前太陽的位置就在屋頂上, 因此氣候酷熱異常 有一天, 身懷六甲的婦女取 了五粒小米蒸煮, 當小米滾開產生了熱氣, 太陽即隨著熱氣慢慢升到天空 當 太陽要離開地面時, 因為難捨人間而傷心落淚, 掉落的淚珠即成為琉璃珠 17 兩者相交比對, 可發現相當的差異 魯凱族神話與傳說 版本較能符合原住民神話的思考邏輯, 而 巴冷公主 版本中出現的 大日如來 18 為佛教神祇, 出現在自然泛靈信仰原住民的故事中顯得弔詭 且早期魯凱族琉璃珠呈不透明狀態, 剔透如水晶玻璃的琉璃珠是近代才出現的產物, 因此根本不會出現如 一顆顆水晶 此類對琉璃珠的形容 另有一點, 眾所皆知原住民早期以小米為主食, 但 巴冷公主 中卻出現了食用白米的敘述〆 席間巴扎克三番兩次的勸卡多用菜, 也再三表明這是他們部落婦女為了表示對 來自達德勒部落勇士的敬意, 所精心烹調的道地排灣族料理 不過卡多總以身 16 17 18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二部 : 萬獸迎親, 頁 54-55 同註 15, 頁 214 毗盧遮那佛 ( 梵文 Vairocana), 又譯為 毗盧折那 毗盧舍那 盧舍那佛 遮那佛 大日如 來 ( 梵文 Mahavairocana) 原出自 華嚴經, 是釋迦牟尼的別稱 但因譯音不同, 造成後世各宗派對它有不同的解釋 見維基百科 毗盧遮那佛 條, http://zh.wikipedia.org/wiki/%e5%a4%a7%e6%97%a5%e5%a6%82%e4%be%86 最後閱覽時間〆 2009/3/20 10
體不舒服為由, 而婉拒吃這些大魚大肉的美食, 最多也只是簡單的扒了幾口白 飯 19 以上內容, 雖說作者為使故事能夠更貼近讀者而作, 但其事前考證工作顯然不足 且 巴冷公主 最為弔詭且最易造成讀者對於原住民印象誤置甚至混亂的一點, 在於故 事中滿溢中國道教元素〆 說時遲, 那時快, 這時只見巴冷英姿煥發凌空躍起, 手中變換各種靈動手印, 接 著在半空中不斷旋轉, 周身火光四射 突然右手劍訣, 向大黑熊方向指去, 大喝 一聲 : 烏利麻達哞呸! 20 手印 劍指 為中國道教一大特色, 但之於原住民巫術祭祀卻無從得見 除此之外, 在 巴冷公主 中尚有 真氣灌輸 借命 延續陽氣 等道教概念出現 作者在漢化教育塑造下, 藉由書寫詮釋成為兩個文化的橋樑, 卻在書寫中不自覺 ( 或有意識 ) 的呈現中文隱含的文化侵略 由上述文本分析提出的 巴冷公主 文本中揉合中國道教色彩於魯凱族口傳故事的策略來看, 筆者認為此為古昌弘於書寫策略上爭議較大的一點, 遂引用依憂樹 博依哲努 ( 浦忠勇 ) 表達對於古昌弘寫作特性的建議〆 如果想讓原住民在主流社會上保持點不同的風格, 並且能夠活得久一點, 就應該幫原住民保持其真實的樣子 今天要建構的原住民新圖像如果還有捏造或扭曲真象, 那麼我們的下一代可能要花更多的力量才能補正回來, 或者就這樣讓原住民的形象永遠扭曲? 21 19 20 21 同註 16, 頁 40 同註 13, 頁 35 依憂樹 博依哲努 ( 浦忠勇 ), 台灣鄒族生活智慧, 台北〆常民文化,1997, 頁 221 11
2 文化記憶建構 口傳的傳播原為文化記憶的傳承, 誠如孫大川的觀察〆 口傳階段的原住民神話傳說中, 牽涉到部族信仰 起源和遷徒的敘述, 有著較嚴謹 穩定的口傳版本 這些敘述大都以吟頌的方式被保存在原住民各族重要的祭典和巫術性咒語及儀式中 它們分別傳述了這些族群的信仰 命運與價值系統, 扮演著凝聚族群認同 社會階層分工與成員陶成的功能 22 由原住民作家改寫後的作家文學, 亦難離此範疇 原住民族藉著故事中提及的族群行為在文化傳承逐漸日落西山的現代領受並建構族群記憶 如上述文本分析, 巴冷公主 一書使用的手法策略與其餘原住民作家慣用策略南轅北轍, 但對於魯凱族傳統禁忌 文化和各族口傳故事改寫的傳遞, 卻能以較貼近大眾的手法提供能夠讓讀者一覷的場域, 例如 巴冷公主 中提有魯凱族青年集會所禁忌與豐年祭準備情形, 對於魯凱 排灣特有的 鳥占 亦有詳細解說描述 且作家亦利用通俗小說中大量建構故事的 對話 使口傳文學的言語意象在經由文字再詮釋之後更顯鮮明, 使敘述更帶有類 戲劇 的效果, 對於社會一般大眾及原住民族群來說, 無疑提高他們對於原住民族文化印象 記憶的捷徑 三 原住民文學的純與俗 文化載體的新象 口傳文學中展演的原住民文化圖像提供了學術研究的資料 原住民族群建構文化記憶的來源, 亦向作家提供了文學創作素材 文化藉著敘述者的口和書寫者的筆之間的傳遞流動而被實體化保存, 口傳文學與作家文學的結合為原住民漢語文學其中一項殊性, 但在文化傳遞過程中, 社會現實的介入與策略的使用扮演著取決口傳文學文字化或作家文學呈現特質的牽制角色, 本部份將承前探討 巴冷公主 之問題意識討論 22 孫大川, 夾縫中的族群建構 台灣原住民的語言 文化與政治,( 台北〆聯合文,2004) 12
口傳文學轉換為作家文學後所面臨的後續問題 前述提到, 巴冷公主 在當代原住民文學脈絡中屬於 通俗 的一群 文學的 純 與 俗 並非全然處於對立, 其分界定錨在於作家於書寫描述時採取何種價值標準與寫作策略 通常純文學作品調性會表現出作家的精英意識, 例如曾參與原運的知青作家夏曼 藍波安 瓦歷斯 諾幹等人 而通俗文學則從內容到書寫策略上皆以大眾帄面與商業考量為出發點, 純 與 俗 各有自己的遊戲規則, 這樣的區分並不意味著文學的 純 與 通俗 之間有任何高低之分 巴冷公主 一書在原住民文學領域中未受太多注目之因, 筆者大膽推測出自其通俗色彩的濃厚, 然何以至此〇原住民文學近年來憑藉作家與理論者的辛苦耕耘而提昇至莊嚴的文學場域 但倘若原住民文學因出於對強勢文化的抵抗與反動而日趨脫離文學對於大眾讀者的可讀性, 反而是背離其本質, 背離原先意欲藉由書寫來拓展原住民主體的先行訴願 孫大川亦注意到此問題〆 原住民的議題在主流社會屬於 邊陲的邊陲, 乏人問津 而 書寫 及其內容 又難掩菁英的屬性, 也無法深入到原住民的一般大眾 23 反之, 通俗文學既可以在保持與大眾貼近走向與其可讀性的同時呈現純文學中, 也尌是原住民精英作家們意欲表達和承載的東西, 通俗文學不失為原住民文化載體的一條管道, 但從書寫到出版, 其中必頇審慎思考與顧忌的層面仍多如牛毛 原住民作家在書寫作家文學時為考量大眾接受度, 大多採取漢族語言文字作書寫的第一工具 且會加上許多個人的創造 變化, 利用敘事話語來築其架構, 在作品中有時會引用通俗的大眾文學 娛樂或廣告內容等 古昌弘在 巴冷公主 自序中亦有提及〆 除了補卻遊戲本身無法表現的情節外, 也增加了一些我個人的聽聞及想像, 希望古老原住民的傳說透過我這個現代人的再詮釋, 能增加它的趣味及可讀性 24 如 23 24 孫大川, 夾縫中的族群建構 台灣原住民的語言 文化與政治, 台北 : 聯合文學,2004.4, 頁 173 同註 16, 頁 8 13
古昌弘所言, 為了增加讀者的接受度, 讀者預設立場是作家於寫作前置階段必頇思考的問題, 例如書寫 語言 的抉擇之於原住民作家即為必頇考量讀者接受預期度的重要考量 改寫口傳文學, 適度的增添有助於其更貼近讀者 然而, 改寫必頇具備基本原住民知識 當為了向中文讀者介紹族群內部階層而引用中國專制體制用語, 對於原住民文化而言已經造成消融折損 多了漢化詞彙, 增加了在閱讀的流暢度, 卻也失去了向讀者介紹原住民文化的機會 或者說, 所謂保存流傳族群文化的美意 但遺憾的是, 這些寫作策略卻不得不為了因應主流強勢文化和讀者需求而持續使用, 且這些寫作策略, 亦有可能會使原本帶有傳承文化的美意與真實傳統文化脫節〆 因為改寫是經過了改寫者視不同需要 ( 如讀者對象的認定, 是為小學生寫的, 或為一般讀者寫等等 ) 而作的工作, 有時會離開原敘述或流傳的面目甚遠 因此改寫後的作品, 雖然可能很有文學的意趣或價值, 但是要做為當地語言或民情風俗的資料, 卻已大不妥當, 或者是說不甚可靠 25 讀者和出版考量為影響改寫原住民口傳文學一項重大因素, 前述提及以文字保存無文字的口傳文學有其優點, 但為了迎合大眾文化而使用的寫作策略, 倘若使用錯誤, 對於原住民族群記憶建構勢必是種消融誤解的傷害 由此看來, 面對現代性的考驗, 原住民口傳文學的改寫似乎仍需在夾縫之間找尋帄衡 四 結語 原住民文學的另一種可能 口傳為族群的集體記憶, 小說創作是個人創作的發揮 口傳文學藉由創作文學中傳承 新生, 在進入作家文學時需要改變, 方能展現小說創作多元風貌與殊性 而原住民文學在轉化為以社會大眾為預設讀者的通俗文學時, 更需要在書寫過程多做拿捏 但小說創作對故事母題做了過多修飾 改寫, 又會削弱族群色, 兩者的帄衡點是 25 胡萬川,< 賴和先生及李獻璋先生等民間文學觀念及工作之探討 >, 口傳文學的理論與實際, 新竹〆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 頁 215-216 14
現今原住民作家在改編口傳文學與創作原住民族題材之通俗文學時所需要注意協調的部份 原住民文學一路走來披荊斬棘, 尌像 唐吉柯德式的抗爭旋律, 亦將是無法終止的, 這是一段難有折返的路 26 這條拓展建構的路途困難重重, 原住民作家藉 書寫 來建構保存自己的文化與歷史主體, 但迫於考量社會大眾的接受度而使用了長久 宰制 其文化的漢語與大眾取向作為書寫工具與策略 瓦歷斯 諾幹為此點出原住民文學書寫必頇面對的問題〆 族群文化的模糊化與消失化, 不可否認原住民文化在全球化的現代性洗禮下正逐漸被侵蝕中, 族群文化認同與持續漢文書寫對原住民書寫來說是內與外兩個尷尬層面, 原住民的逆寫策略正持續穩定發展, 這種向中心論述對話的過程與族群母體文化的認同與追尋, 勢必為原住民書寫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 27 巴冷公主 的出現意味著原住民文學另一條嶄新可行的道路, 作為原住民文學的 通俗文學, 其直線性議論和淺白易懂的敘述用語會提高讀者接受度與閱讀意願 在承載 反殖民 建構主體 等原住民純文學的莊嚴之下, 筆者認為 巴冷公主 更能貼切當代大眾休閒取向, 對於原住民文學來說, 如此新穎的改寫方式無疑是種文化的創新 但筆者必頇提出建議, 寫作過程中作家往往受到讀者市場 出版考量而寫出通俗取向的文學作品 原住民的文學除了要寫出自己文化深沉精緻的內涵外, 創作中 變 的額度卻仍要思索得宜更甚者, 當原住民作家書寫作品時並沒有先行 在這個族群光輝即將被漢文化吞沒的時刻去接受最後的啟蒙 28 那麼, 尚未擺脫國民政府教育洗禮思維的作家, 在書寫與詮釋的當下恐有文化迷路的隱憂 26 27 28 浦忠成, 原住民文學選擇的發展道路, 原住民文化與教育通訊,2000.10. 第 9 期, 頁 6 瓦歷斯 諾幹 (1998)< 台灣原住民的去殖民 - 台灣原住民文學與社會的初步觀察 > 收錄於同註 4, 頁 127-147 孫大川,< 原住民文化歷史與弖靈世界的摹寫 - 詴論原住民文學的可能性 >, 山海世界〆原住民弖靈世界的摹寫, 頁 127 15
五 參考書目 ( 一 ) 小說文本 古昌弘, 巴冷公主- 第一部〆鬼湖傳說, 台北 : 春天出版社,2005 年 8 月初版, 巴冷公主- 第二部〆萬獸迎親, 台北 : 春天出版社,2006 年 10 月初版 ( 二 ) 專書 林道生編, 原住民神話故事全集( 一 ), 台北〆漢藝色研文化,2001 胡萬川, 口傳文學的理論與實際, 新竹〆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 達西烏拉彎 畢馬, 魯凱族神話與傳說, 台中〆晨星出版社,2003 浦忠成 ( 巴蘇亞 博伊哲努 ), 台灣原住民族的口傳文學, 台北〆台原,1996 浦忠勇 ( 依憂樹 博依哲努 ), 台灣鄒族生活智慧, 台北〆常民文化,1997 孫大川, 山海世界, 台北〆聯合文學,2000 孫大川, 夾縫中的族群建構 台灣原住民的語言 文化與政治, 台北 : 聯合文學 2004 孫大川主編, 台灣原住民漢語文學選集小說卷( 下 ), 台北〆印刻,2003 許美智, 排灣族的琉璃珠, 台北縣板橋市〆稻鄉出版社,1992 夏曼 藍波安, 海浪的記憶, 台北市〆聯合文學,2002 劉炳澤 王春桂〆 中國通俗小說概論, 台北〆志一出版社,1998 ( 三 ) 學位論文 陳文之, 台灣原住民口傳故事研究, 中國文化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2 年 12 月 許家真, 口傳文學的翻譯 改寫與應用- 以布農族為觀察對象, 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6 年 1 月 ( 四 ) 期刊論文 浦忠成, 原住民文學的類型與趨向, 應用語文學報,88 年 6 月創刊號頁 187-188 ( 五 ) 研討會論文 浦忠成, 由鄒族口傳系統的瓦解看原住民口傳文學文字化的趨向, 原住民文化會議 論文集, 台北〆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 1994.6, 頁 61-64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