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次 一 分 享 者 二 關 注 議 題 及 背 景 資 料 三 延 伸 閱 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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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思 想 地 圖 青 年 培 訓 計 畫 偏 區 文 學 駐 村 發 現 心 之 谷 楊 書 軒 龍 應 台 文 化 基 金 會 主 辦 : 協 辦 : 1

2 目 次 一 分 享 者 二 關 注 議 題 及 背 景 資 料 三 延 伸 閱 讀 返 回 瑤 族 的 鄉 路 上 返 回 瑤 族 的 鄉 路 上 田 野 觀 察 家 族 合 照, 才 怪 田 野 觀 察 聚 落 的 100 則 啟 示 田 野 觀 察 舌 尖 上 的 瑤 族 她 們 的 故 事 初 雪 她 們 的 故 事 活 著 他 們 的 故 事 你 聽 新 的 旅 程 文 學 教 學 灑 一 個 字, 種 一 顆 樹 悄 和 一 雙 耳 朵 廣 西 龍 萬 愛 心 家 園 詩 文 選 字 卡 的 書 寫, 與 排 列 灑 300 個 字, 合 種 一 株 生 命 之 樹 文 學 創 作 詩 選 四 首 旅 程 相 關 的 書 單 電 影 介 紹

3 分 享 者 : 楊 書 軒 2010 年 金 車 教 育 基 金 會 - 偏 區 駐 校 青 年 署 壯 遊 台 灣 2012 年 公 路 總 局 環 島 計 畫 首 獎 2013 年 龍 應 台 文 化 基 金 會 - 思 想 地 圖 計 畫 人 文 化 部 藝 術 新 秀 2014 年 宜 蘭 縣 駐 縣 作 家 宜 蘭 縣 村 落 美 學 策 展 人 曾 獲 宜 花 台 中, 香 港 青 年 文 學 時 報 文 學 獎 等 主 編 歪 仔 歪 詩 詩 意 的 地 景 個 人 詩 集 鳥 日 子 愉 悅 發 聲 馬 克 白 弟 弟 聯 絡 電 話 : Mail:young-poet-0910@hotmail.com 一 趟 愛 與 療 癒 的 旅 程 我 放 任 自 己, 被 他 們 帶 往 任 何 一 座 山 谷, 包 含 內 心 的 無 法 估 量 這 段 旅 程 有 多 曲 折 多 艱 險, 一 趟 廣 西 駐 校 之 旅, 我 看 見 貧 窮 像 釘 子, 讓 小 孩 的 未 來, 近 乎 標 本, 於 是 我 們 試 著 以 書 寫, 讓 標 本 展 翅 書 寫 獨 特 的 經 驗 養 豬 放 牧 追 憶 亡 父 母, 一 字 字 的 釋 放 出 內 心 的 陰 影 與 碎 片 ; 徒 步 尋 根, 穿 行 懸 崖 渡 大 河 走 訪 一 座 座 與 世 隔 絕 的 瑤 族 山 谷, 見 證 傷 害 有 多 深, 療 癒 的 力 量 多 深 刻 邀 請 你 前 來, 聆 聽 這 些 微 小 的 聲 音, 很 可 能 你 也 會 聽 見 內 心 深 處, 那 已 然 踏 上 的 旅 程 目 前 已 受 邀 演 講 : 龍 應 台 文 化 基 金 會 宜 蘭 作 家 協 會 青 年 署 羅 東 高 商 中 道 中 學 北 一 女 中, 馬 公 高 中, 清 水 高 中 東 華 大 學 家 齊 女 中 七 美 國 中 七 美 社 區 協 會, 長 榮 大 學 等 國 高 中 大 專 院 校 演 講 推 薦 人 : 作 家 劉 克 襄 作 家 吳 明 益 ( 東 華 大 學 華 文 系 教 授 ) 詩 人 楊 澤 ( 龍 應 台 文 化 基 金 會 董 事 長 ) 曾 珍 珍 教 授 ( 東 華 大 學 語 言 中 心 主 任 ) 3

4 關 注 議 題 在 此 刻, 許 多 偏 區 的 小 孩 正 在 父 輩 的 陰 影 下, 走 入 貧 窮 的 未 來, 而 這 趟 旅 程, 就 是 透 過 一 個 愛 心 家 園 的 教 學 計 畫, 把 一 個 不 該 被 輕 易 遺 忘 的 世 界, 帶 到 更 多 人 的 面 前 我 把 這 段 旅 程 分 為 三 個 部 份 1 田 野 觀 察 帶 著 11 位 瑤 族 的 小 朋 友, 返 回 深 山 聚 落, 以 親 身 的 經 歷, 觀 察 這 些 艱 困 的 生 活 如 何 形 塑 他 們 的 未 來, 例 如, 家 庭 結 構 的 崩 解, 弱 勢 的 經 濟 條 件, 還 有 封 閉 的 環 境, 如 何 使 得 這 些 小 孩 的 未 來 一 再 地 被 犧 牲 ; 這 些 農 業 社 會, 又 如 何 面 臨 轉 型 的 危 機? 藉 由 長 期 駐 校, 觀 察 類 孤 兒 院 該 如 何 帶 給 這 些 孤 兒 單 親, 或 留 守 的 寄 宿 小 孩, 擁 有 另 一 種 家 庭 教 育, 更 正 他 們 的 觀 念, 培 養 他 們 煮 飯, 種 菜, 養 豬, 撿 柴 燒 火, 整 理 環 境 等 生 活 教 育 2 文 學 教 育 我 從 文 學 教 育 出 發, 以 關 鍵 字 和 字 卡 等 創 意 方 式, 教 導 他 們 用 文 字 書 寫, 修 復 內 心 的 破 碎 記 憶, 長 期 的 陪 伴, 也 使 得 我 能 針 對 每 個 人 的 問 題, 提 出 回 應, 教 導 他 們 用 文 字 為 自 己 發 聲, 在 未 來 的 求 學 階 段, 能 以 書 寫 成 為 自 身 的 依 靠, 希 望 將 他 們 的 作 品 編 輯 出 版, 成 為 偏 區 教 學 的 範 本 之 一 3 文 學 創 作 身 為 文 學 創 作 者, 我 也 試 圖 以 散 文 和 詩 甚 至 紀 實 攝 影 等 形 式, 讓 文 章 的 發 表 更 具 成 書 的 重 量, 以 說 故 事 的 方 式, 將 生 與 死, 文 明 與 原 始 的 辯 證 等 議 題 包 含 在 其 中, 與 你 與 分 享, 文 學 創 作 與 現 實 之 間 的 關 係, 如 何 采 風? 如 何 凝 視 混 亂 的 真 相, 用 文 字 重 整 秩 序? 背 景 資 料 : 龍 萬 愛 心 家 園 概 況 由 龍 萬 愛 心 家 園 提 供 龍 萬 愛 心 家 園 ( 前 身 是 龍 萬 新 村 教 學 點 ) 成 立 於 2001 年 4 月, 園 址 在 廣 西 大 化 瑤 族 自 治 大 化 鎮 龍 馬 村 龍 萬 移 民 新 村 大 化 是 九 分 石 頭 一 分 土 的 大 石 山 區, 是 廣 西 乃 至 全 國 貧 困 縣 一 家 園 主 要 是 針 對 當 地 山 村 瑤 族 困 境 家 庭 的 孤 兒 單 親 和 留 守 兒 童 家 4

5 延 伸 閱 讀 1 返 回 瑤 族 的 鄉 路 上 返 回 瑤 族 的 鄉 路 上 帶 著 11 位 瑤 族 的 小 朋 友, 終 於 返 回 鎮 上 這 是 第 2 次 的 山 行, 攀 過 一 座 山 又 一 座 山, 走 入 一 個 屯 又 一 個 屯, 然 而 山 路 對 於 我, 始 終 像 迷 宮, 無 限 的 迂 迴 漫 長 崎 嶇, 石 頭 大 塊 大 塊 的 錯 落 我 的 膝 蓋 酸 痛, 像 生 鏽 的 鐵, 特 別 在 最 後 一 天, 走 了 近 7 個 小 時, 我 還 能 聽 見 自 己 躺 在 路 邊 的 喘 氣 聲, 大 口 大 口 的 喘 著 氣, 大 腿 僵 硬 了 小 腿 顫 抖, 多 希 望 山 路 不 要 再 彎 延 下 去, 誰 來 把 這 條 蛇, 斬 斷 有 生 以 來, 我 從 未 感 受 過 文 明 與 原 始 與 的 界 限 竟 是 如 此 地 模 糊, 在 某 些 簡 陋 骯 髒 混 亂, 甚 至 是 人 與 畜 交 錯 的 屯 裡 ( 當 然 也 有 比 較 美 好 的 屯 ), 你 身 上 擁 有 文 明 的 什 麼, 瞬 間 會 被 剝 下 或, 成 為 一 位 天 真 的 人 類 學 家, 睜 大 山 谷 的 顯 微 鏡, 注 視 眼 下 發 生 的, 無 處 不 在 的 玉 米 田, 玉 米 粥 玉 米 酒, 玉 米 飯, 是 無 法 理 解 死 亡 身 邊 卻 處 處 是 死 亡 的 小 孩, 是 被 山 谷 關 的 太 久 了, 而 不 敢 出 去 讀 書 只 願 當 農 人 的 大 孩 子 某 些 小 路, 在 舖 上 凹 凸 不 平 水 泥 後, 我 們 甚 至 被 迫 搭 上 那 些 衝 過 懸 崖 的 三 貼 飛 車,( 望 著 身 旁 隨 時 會 掉 下 去 的 山 谷, 忽 然 覺 得 很 對 不 起 爸 媽 ), 更 難 忘 的 是, 為 了 迎 賓 而 宰 出 的 極 其 淒 厲 的 殺 豬 聲, 迴 蕩 在 深 夜 山 谷 5

6 一 切 都 是 未 知 的 愉 悅 與 極 不 愉 悅, 所 以 格 外 有 流 浪 的 感 覺, 不 再 強 調 美 好 不 再 眷 戀 風 景, 而 是 更 在 意 身 體 的 反 應, 能 參 與 其 中, 去 碰 撞, 去 厭 惡, 去 放 鬆, 去 習 慣 他 們 單 一 的 飲 食, 瑤 族 的 語 言, 和 了 解 他 們 那 與 生 俱 來 的 貧 窮 艱 韌 與 哀 愁 回 來 後, 我 翻 開 這 張 合 照, 那 是 第 2 天 出 發 前, 在 支 點 小 學 前 拍 的 -- 我 們 大 手 小 手 提 著 雞 蛋, 白 菜 與 豬 肉 餅 乾 與 糖 果, 要 把 火 光 帶 給 女 孩 的 老 奶 奶 她 生 病 了, 孤 獨 的 活 在 深 山, 思 念 著 死 去 的 兒 子 們 ; 我 們 還 要 去 探 訪 一 位 母 親, 男 孩 和 我 說 過, 他 恨 死 了 那 位 從 小 就 拋 棄 他 的 母 親, 不 過, 他 卻 主 動 提 出 來 要 前 往 那 八 多 年 未 見 的, 母 親 改 嫁 後 的 屯 我 走 在 山 路 上, 也 彷 彿 走 在 一 條 破 碎 的 記 憶 上? 這 些 小 孩 承 受 過 的 陰 影 太 大 太 多 了, 我 們 能 否 學 會 一 起 撿 拾 這 些 碎 片, 拼 湊 每 當 我 躺 在 床 上, 我 覺 得 自 己 也 躺 在 通 往 板 蘭 的 渡 船 上, 望 著 河 水 發 出 祖 母 綠 的 光 芒, 很 優 雅 的 走 遠, 而 遠 山 一 重 一 重 的 交 疊 著 使 眼 神 彷 彿 有 了 透 視 法 的 開 闊 眼 界, 然 後, 我 會 想 起 這 條 時 光 之 河, 這 段 記 憶, 遙 遠 的 山 之 記 憶 也 交 疊 著, 一 重 又 一 重 6

7 家 族 合 照, 才 怪 照 片 是 一 種 觀 看 的 語 法, 更 重 要 的, 是 一 種 觀 看 的 倫 理 學 蘇 珊. 桑 塔 格 < 論 攝 影 > 1 家 族 合 照, 是 為 了 讓 我 們 看 見 幸 福 的 那 一 面? 還 是 為 了 讓 我 們 發 現 被 幸 福 掩 蓋 的, 悲 哀 的 那 一 面? 家 族 合 照, 是 為 了 讓 我 們 看 照 片 裡 的 人? 還 是 為 了 向 我 們 暗 示 那 已 缺 席 的 人 甚 至 是 以 幽 靈 的 身 份 在 照 片 中 隱 身 的 人? 這 些 問 題, 在 我 拍 了 7 8 張 家 族 合 照 後, 逐 漸 成 型, 卻 像 颱 風 在 胸 口 盤 旋, 無 法 輕 易 離 去, 也 不 該 輕 易 離 去 何 況, 我 不 是 以 一 個 遊 客 的 身 份 來 到 這 裡, 而 是 了 解 他 們 背 景 的 老 師 兄 友 ; 另 外, 我 也 不 是 在 爬 山, 體 驗 貧 窮, 而 是 如 康 拉 德 那 本 小 說 所 說 的, 我 在 試 圖 走 入 一 顆 顆 黑 暗 之 心 先 從 我 的 學 生 說 起, 最 右 邊, 小 六, 左 邊 數 過 來 第 3 個, 媽 媽, 中 間, 爸 爸, 修 正, 是 她 媽 改 嫁 後 的 後 爸, 或 稱 叔 叔, 另 外, 還 少 了 一 個 女 孩 位 不 到 15 歲, 結 婚 了, 可 以 換 取 一 萬 元 ( 折 合 台 幣 5 萬 ), 另 一 個 男 孩, 國 小 畢 業 後, 即 成 為 廣 東 的 童 工 照 片 裡 有 9 個, 再 加 2 個, 會 形 成 較 完 整 的 11 人 單 一 系 譜 的 家 族 合 照, 不 過, 如 果 戶 口 名 薄 能 夠 當 作 家 庭 人 口 的 數 據 時, 那 麼 這 張 照 片 只 有 3 個 人 存 在, 因 為 其 他 8 個 小 孩, 全 都 沒 有 報 戶 口, 沒 有 身 份 證, 就 是 所 謂 的 黑 戶 再 把 目 光 鎖 定 在 我 的 學 生 身 上, 她 左 右 ( 因 為 沒 有 報 戶 口, 就 難 以 確 定 是 哪 一 天 哪 一 年 生, 可 能 更 大, 更 小 ), 聽 說 媽 媽 已 經 希 望 她 嫁, 對 方 四 十 多 歲, 放 心, 不 會 像 金 城 武, 吳 奇 隆, 你 自 己 想, 總 之, 換 取 1 萬 元 這 樣 你 們 知 道 了, 我 們 極 力 不 讓 她 留 在 山 裡, 就 是 希 望 她 繼 續 升 學, 不 要 被 她 深 愛 的 母 親 拐 走 7

8 我 想 起 紀 實 攝 影, 會 不 會 有 時 反 而 變 成 了 紀 表 攝 影, 因 為 真 實 有 時 候 就 隱 藏 在 那 看 不 見 的 地 方, 拍 不 到 然 而, 拍 不 到, 是 不 是 有 時 才 拍 到 了, 但 我 又 如 何 看 到 那 些 看 不 見 的? 也 許, 這 正 是 這 趟 旅 程 帶 給 我 的 最 大 收 獲, 一 個 倫 理 學 的 參 與 過 程, 沒 有 答 案, 所 以 必 需 衍 生 出 更 多 新 的 問 題, 用 問 題 來 取 代 答 案, 然 而 這 一 次, 我 想 我 看 見 了 那 些 看 不 見 的, 進 入 了 那 些 沒 有 門 的 空 間 2 很 巧 的, 前 陣 子 上 課 時, 我 放 了 一 部 取 自 動 畫 昭 和 感 官 物 語 中 的 其 中 一 篇 地 獄 ( 由 日 本 知 名 漫 畫 家 辰 已 嘉 裕 的 作 品 改 編 ) 內 容 描 述 在 廣 島 被 投 下 原 子 彈 後, 一 位 記 者 拍 到 了 人 體 因 為 瞬 間 蒸 發 而 黏 在 牆 上 的 照 片, 照 片 上 的 黑 影 看 起 來 正 像 是 一 位 兒 子 在 為 母 親 推 背 的 畫 面, 這 張 感 人 的 照 片, 使 這 位 記 者 瞬 間 爆 紅, 名 利 雙 收, 當 地 政 府 甚 至 打 算 蓋 雕 像, 紀 念 這 對 母 子, 但 沒 想 到 情 節 急 轉 直 下, 所 謂 的 推 背, 其 實 是 兇 殺 的 畫 面 那 堂 課, 我 們 談 了 虛 與 實 的 想 像 與 模 糊 的 分 界, 沒 想 到, 我 這 麼 快 就 遇 上 了 這 樣 一 張 照 片? 這 張 合 照, 就 在 告 訴 我, 我 所 拍 攝 的 每 一 張 家 族 合 照, 都 不 會 是 你 眼 前 看 到 的 那 樣, 笑 的 越 開 心 的, 有 時 越 恐 怖, 越 幸 福 的, 有 時 越 悲 哀, 還 包 含 別 的 照 片, 開 始 讓 我 有 了 更 多 思 索 的 空 間? 看 不 見 的, 看 見 了, 看 見 的, 也 許 你 看 不 見 現 在, 重 新 看 這 張 照 片, 不 知 道 你 會 不 會 感 受 到 我 那 種 不 寒 而 慄 的 感 覺? 或 者, 在 血 液 回 溫 後, 感 覺 自 己 的 視 力 越 堅 定, 越 清 晰 8

9 田 野 觀 察. 聚 落 的 100 則 啟 示 +1 某 些 現 象, 若 多 量 展 開, 會 讓 人 更 容 易 感 受 到 其 中 蘊 含 的 強 度 聚 落 的 100 則 啟 示 原 廣 司 1 上 課 的 時 候, 我 最 喜 歡 談 比 喻, 對 我 來 說, 比 喻 是 一 張 朝 世 界 打 開 的 捕 夢 網, 能 輕 易 的 抓 到 某 些 活 潑 的 想 像, 這 也 是 我 上 課, 最 喜 歡 營 造 的 氣 氛 之 一 不 過 那 天, 我 語 重 心 長 的 和 孩 子 們 說, 如 果 要 把 自 己 比 喻 成 為 一 個 村 莊, 我 希 望 你 們 是 那 些 交 通 敞 開 的 村 莊, 資 訊 可 以 更 輕 易 進 來 的 村 莊, 我 希 望 你 們 是 可 以 互 助 的 村 莊, 而 不 是 那 些 被 封 鎖 住 了, 彷 彿 被 世 界 遺 忘 的 村 莊? 我 有 什 麼 資 格 說 這 些 呢? 但 身 為 老 師, 我 覺 得 很 安 心, 因 為 這 些 受 教 育 的 小 孩, 已 經 從 農 村, 跨 向 一 個 發 展 中 的 城 鎮, 甚 至 跨 向 一 個 資 訊 更 豐 富 的 城 市 時, 你 當 然 要 告 訴 他, 什 麼 是 封 閉, 什 麼 是 開 放 的 概 念? 然 而, 若 涉 及 到 聚 落 的 好 壞 時, 我 也 許 就 會 更 慎 重 的 判 斷 2 還 記 得 走 訪 聚 落 的 期 間, 我 很 明 顯 的 感 受 到 有 些 聚 落, 讓 人 覺 得 舒 服, 即 使 整 個 山 谷 就 像 是 一 個 瓶 子, 你 也 會 感 受 到 瓶 中 盛 滿 了 陽 光? 但 某 些 聚 落 卻 像 是 迷 宮 一 樣, 居 住 在 其 中 你 好 像 覺 得 被 綁 架, 時 時 刻 刻 都 想 逃 脫? 有 些 聚 落, 你 可 以 看 見 牠 在 朝 向 一 個 開 放 的 未 來 前 進, 某 些 聚 落, 你 覺 得 時 間 在 這 裡 幾 乎 暫 停, 好 像 歷 經 數 百 年 不 變? 但 我 憑 什 麼 說, 開 始 發 達 的 聚 落, 就 優 於 那 些 封 閉 的 聚 落, 何 況 山 谷 自 有 法 則, 我 不 過 是 外 來 人, 不 是 嗎? 9

10 然 而, 如 果 我 們 不 用 置 高 點 的 方 式, 來 討 論 熟 優 熟 劣, 把 觀 點 放 在 現 象 的 對 照 上, 那 麼 人 類 學 對 於 人 類 原 生 的 探 討, 卻 實 就 能 看 得 一 個 轉 型 期 的 縮 影 3 談 到 人 類 學, 我 其 實 很 心 虛 而 且 很 小 心, 深 怕 被 別 人 看 破 手 腳, 過 往, 我 跟 本 沒 讀 過 什 麼 人 類 學 著 作, 只 是 在 計 畫 執 行 前, 小 小 惡 補, 作 了 一 點 筆 記, 但 事 實 上, 當 我 花 更 多 時 間 去 閱 讀 這 些 田 野 資 訊 時, 我 可 以 毫 不 畏 懼 的 說, 我 雖 然 沒 讀 過 什 麼 人 類 學 的 書, 但 我 確 實 花 了 很 多 時 間, 觀 察 蘭 陽 平 原 在 雪 隧 後 的 變 遷, 並 且 從 中 理 解 到 資 本 主 義 的 大 手 筆, 如 何 把 一 個 以 農 業 為 基 礎 的 宜 蘭 縣, 朝 一 個 遊 樂 園 化 的 方 式 演 進, 很 多 文 學 跟 本 就 是 人 類 學, 其 探 討 的 現 象, 都 是 相 通 的 人 類 學 學 者 李 亦 園 先 生, 曾 提 到 早 期 原 住 民 聚 落, 在 漢 族 的 文 明 入 侵 後, 原 住 民 傳 統 裡 很 重 視 的 貞 操 性 觀 念, 逐 漸 的 被 瓦 解, 被 強 迫 轉 型 後 的 嚴 重 現 象 就 是, 大 量 原 住 民 女 孩 成 了 雛 妓, 即 使 現 在, 這 個 問 題 似 乎 少 了, 不 再 是 一 個 刻 板 符 號, 但 不 能 因 此 就 遺 忘 那 些 血 淚 史 就 是 用 這 種 文 明 轉 型 換 來 的 用 這 樣 的 觀 點, 對 照 這 裡 的 農 村 發 展, 依 然 成 立, 把 女 孩 嫁 ( 賣 ) 給 中 年 人, 或 者 是 那 些 女 孩 到 城 市 打 工, 成 了 雛 妓, 宿 命 幾 乎 重 疊, 兩 個 疏 異 國 度, 在 轉 型 的 發 展 上, 很 相 似, 也 許 這 就 是 身 為 人 類 學 家, 或 社 會 學 家 李 亦 園 先 生 要 說, 如 何 轉 型, 以 及 那 個 過 程 必 需 要 承 受 的, 甚 至 要 維 繫 住 的, 這 也 是 我 一 直 在 反 覆 思 考 的 4 以 A 聚 落 和 B 聚 落 相 比,A 聚 落 是 我 去 過 的 聚 落 裡, 發 展 最 好 的, 那 些 年 輕 人 多 有 自 信 啊, 騎 一 台 野 狼 四 處 閒 晃, 而 一 條 近 乎 5 公 里 的 懸 崖 山 路, 在 兩 旁 100 多 戶 人 家 的 協 力 下, 每 人 負 責 50 公 尺, 路, 居 然 就 修 出 來 了, 爛, 也 仍 能 騎 行, 於 是 建 築 的 材 料, 物 資, 容 易 進 來, 農 作 物 也 容 易 出 去, 你 甚 至 可 以 看 到 年 輕 人, 還 穿 皮 衣, 男 孩 的 哥 哥, 甚 至 還 燙 頭 髮, 全 染, 很 有 黑 狗 兄 的 漂 佩, 你 會 一 時 忘 了 這 裡 是 窮 鄉 僻 野 B 聚 落, 山 路 難 行, 有 先 天 上 的 劣 勢, 有 些 路, 比 上 梁 山 泊, 還 難 走, 武 松 就 算 要 打 虎, 也 絕 不 想 走 這 樣 的 路, 山 谷 與 山 谷 之 間 隔 了 一 段 距 離, 只 有 零 星 幾 戶, 你 看 不 見 年 輕 人 的, 甚 至 連 人 都 很 少 見 有 一 晚, 我 和 A 聚 落 的 大 家 長 談 天, 我 說, 你 們 家 是 我 目 前 看 過 山 裡 最 好 的 一 戶 ( 當 然, 我 說 的 是 經 濟 現 象, 我 在 這 裡 不 談 論 傳 統 屋 如 何 被 改 建 成 水 泥 房 的 這 種 普 世 現 象, 蘭 嶼 也 是 ), 你 們 花 了 多 少 時 間 蓋 的? 這 位 大 家 長, 很 有 氣 勢 的 說, 大 概 就 一 年 左 右, 聽 到 這 句 話, 我 馬 上 有 了 極 其 強 烈 的 對 比, 瞬 間 愰 神 因 為 B 聚 落 的 一 棟 新 屋 才 正 要 落 成, 規 模 和 A 聚 落 的 這 間, 差 不 多, 我 問 B 聚 落 的 家 長, 這 房 子 蓋 了 多 久, 雙 手 正 在 攪 拌 玉 米 粥 的 他, 伸 出 手, 三 年, 初 聽, 我 沒 有 什 麼 感 覺, 因 為 我 對 蓋 房 子, 沒 有 太 大 的 概 念, 可 是 聽 到 A 聚 落 的 家 長 說, 他 只 蓋 了 一 年 就 完 成 時, 當 下 我 非 常 吃 驚 的 不 是 交 通 帶 來 的 便 利, 縮 短 了 建 設 的 時 間, 而 是, 在 時 間 的 對 照 下, 用 三 年 來 蓋 一 棟 房 子 的 聚 落, 似 乎 已 經 失 去 了 時 間 的 概 念, 毫 無 知 悉 三 年 是 多 麼 多 麼 長? 用 快 和 慢 來 界 定 發 展 品 質, 也 未 必 準 確, 但 請 想 想, 同 樣 是 嚮 往 現 代 化 的 水 泥 房, 同 樣 希 望 裡 面 有 冰 箱 電 視 洗 衣 機 等 現 代 家 具 的 轉 型 農 村, 居 然 在 做 同 一 件 事, 有 二 年 以 上 的 效 率 差 別, 那 你 可 以 藉 此 推 論, 他 們 在 接 觸 新 訊 息 的 能 力, 可 能 也 會 相 差 數 倍? 你 可 以 藉 此 推 論,A 聚 落 的 家 長 為 什 麼 那 麼 有 信 心, 甚 至 開 始 覺 得 教 育 很 重 要, 又 何 以 B 聚 落 的 家 長, 似 乎 完 全 不 在 意 小 孩 以 後 的 未 來 打 工, 嫁 人 就 行 了? 那 麼, 我 是 否 可 以 合 理 推 論, 在 轉 型 的 過 程 上, 何 以 一 個 較 10

11 開 放 的 聚 落, 會 讓 我 覺 得 看 到 希 望, 而 一 個 較 封 閉 的 聚 落, 如 何 讓 我 充 滿 沮 喪? 那 麼, 置 身 在 其 間 的 孩 子 呢? 兩 兩 對 照 下, 我 開 始 理 解 了, 原 廣 司 在 < 聚 落 的 一 百 則 啟 示 > 裡 談 到 強 度 帶 來 了 辨 識 度, 是 讓 聚 落 從 聚 落 群 中 脫 穎 而 出 的 關 鍵 ; 強 度 若 在 聚 落 整 體 形 貌 中 發 揮 效 用, 聚 落 形 貌 將 帶 有 某 種 非 現 實 感 及 幻 想 性 是 啊, 一 個 無 法 激 發 你 想 像 的 聚 落, 彷 彿 也 失 去 了 辨 的 強 度, 如 果 用 此 現 象, 來 觀 看 現 代 社 會 的 人 或 事, 你 們 不 覺 得, 也 很 值 得 思 量 嗎? 然 後 我 才 總 算 了 解 人 類 學 終 究 要 面 對 的, 很 可 能 還 是 要 回 到 古 希 臘 那 個 永 恒 的 哲 學 命 題, 認 識 自 己, 認 識 我 們 或 許, 這 也 就 是 我 旅 行 的 本 質 吧, 是 一 種 對 我 自 己 腦 袋 中 的 沙 漠 的 探 察, 而 不 是 對 那 些 在 我 周 遭 的 沙 漠 的 探 察 吧? 我 敬 愛 的 李 維 史 陀 這 麼 說 寫 這 些 文 章, 我 很 清 楚, 其 實 終 究 也 沒 解 答 什 麼, 但 確 實 讓 疑 惑 通 過 經 驗 的 印 證, 凝 結 出 文 字 的 結 晶, 突 然 間, 內 心 世 界 的 一 些 黑 暗 面, 就 隱 約 被 照 亮 了 而 我 確 實 就 拿 著 這 些 燈, 走 向 孩 子 們, 走 向 自 己 的 未 來 想 和 他 們 說, 是 你 的 話, 你 希 望 自 己 是 怎 麼 樣 的 村 落 呢? 註 : 我 在 行 文 間 一 直 用, 是 因 為 語 言 有 其 模 糊 性, 發 達 未 必 真 的 發 達, 封 閉 也 未 必 是 絕 對 的 封 閉, 提 醒 自 己, 這 不 是 絕 對 的 相 異! 11

12 田 野 觀 察 - 舌 尖 上 的 瑤 族 1 能 夠 進 入 瑤 族 的 生 活 裡, 我 真 的 滿 懷 感 謝 特 別 對 於 我 這 樣 的 異 鄉 人 來 說, 那 些 熱 情 的 招 呼, 與 接 納, 真 的 讓 我 這 具 疲 倦 的 身 心, 能 瞬 間 被 熱 氣 充 盈, 煥 發 活 力 鄉 下 人 是 好 客 的, 特 別 在 山 中 聚 落, 時 間 彷 彿 在 這 裡 變 得 很 慢, 人 際 的 網 絡 也 特 別 遙 遠, 一 年 到 頭, 客 人 會 來 訪 的, 可 能 只 有 喪 禮 婚 禮 過 年, 和 瑤 族 特 有 的 著 祝 節 吧 我 們 的 來 訪, 對 於 他 們 來 說, 也 是 佳 節 的 再 現, 看 他 們 殺 豬 雞 羊, 一 早 就 起 來 熬 玉 米 粥 煮 玉 米 飯 款 待, 我 也 慶 幸 兩 次 的 山 行, 走 訪 十 個 屯, 每 一 次 都 帶 來 一 些 關 懷, 當 然 還 有 調 皮 搗 蛋 的 活 潑 趣 事! 可 謂 賓 主 盡 歡 再 說 說 這 張 照 片 一 條 金 黃 色 的 玉 米 之 光, 絕 對 是 最 讓 我 難 忘 的, 不 單 單 是 因 為 玉 米 是 他 們 的 主 食, 更 因 為 他 們 呈 現 的 方 式 很 特 別, 對 我 是 全 新 的 體 驗, 特 別 是 玉 米 粥, 不 是 你 尋 常 看 到 的 稀 飯 加 玉 米, 而 是 濃 稠 的 像 原 味 的 豆 花 那 種 濃 稠 的 玉 米 粥 還 記 得 有 一 個 早 晨 醒 來 後, 我 聽 見 不 遠 的 廚 房 傳 來 攪 伴 聲, 好 奇 的 走 過 去, 就 看 見 黑 暗 中 有 一 道 火 苗, 老 人 拿 著 木 頭, 攪 拌 玉 米 粥, 氣 味 噗 鼻 而 來, 發 冷 的 身 體 也 開 始 變 暖 12

13 以 後, 每 次 在 餐 桌 上 嚐 到 玉 米 粥 時, 我 都 特 別 有 感 覺, 不 適 應 的 灰 色 情 緒, 也 會 突 然 暈 上 一 抹 金 色 光 澤, 然 後 我 就 會 想 起 班 雅 明 的 那 段 動 人 的 句 子 : 這 爐 火 將 我 一 天 所 能 遭 遇 的 所 有 香 氣 都 浸 染 在 這 只 蘋 果 中 這 玉 米 的 光 澤 也 浸 入 了 這 趟 旅 程 中 的 每 一 個 孔 隙, 重 新 回 想 起 來, 依 然 閃 閃 發 亮 2 不 過, 和 玉 米 粥 相 比, 玉 米 飯 我 就 比 較 不 喜 歡 了, 過 於 乾 燥, 口 感 較 粗 糙 ; 另 外 是 玉 米 酒, 還 記 得 某 晚, 看 著 婦 女 把 那 些 發 酵 的 玉 米 粒 混 在 一 起, 有 些 刺 鼻, 說 是 釀 酒, 然 後 她 們 提 出 了 像 汽 油 筒 那 樣 的 筒 子, 我 嚇 了 一 跳, 說, 來 嚐 一 口, 我 一 時 抗 拒, 淺 酌 純 釀 的 一 小 口, 感 覺 非 常 爽 口, 嘴 裡 馬 上 就 散 發 出 玉 米 的 甜 味, 但 不 是 很 濃 的 玉 米 味, 不, 是 淡 淡 的, 介 於 玉 米 與 某 種 香 草 的 交 錯, 甜 的 很 自 然 往 後 吃 飯 時, 每 次 他 們 敬 我, 就 是 一 口, 一 杯, 真 讓 我 不 勝 酒 力, 不 過 也 笑 的 很 開 心 說 起 當 地 的 羊 肉, 也 別 有 風 味, 那 是 在 某 一 個 屯 裡 嚐 到 的, 而 且 這 羊 肉 的 味 道 還 滲 入 了 聲 調, 很 有 層 次 的 感 覺 那 是 一 個 難 忘 的 傍 晚, 羊 群 在 牧 人 的 催 促 下 跑 回 來, 過 往, 我 聽 到 的 羊 鈴 聲, 大 多 是 叮 叮 噹 噹 的, 但 在 這 個 難 忘 的 屯 裡, 羊 群 的 頸 下, 繫 的 不 是 鈴 鐺, 而 是 木 片, 當 羊 群 快 速 移 動 時, 木 片 咚 咚 的 敲 擊, 穿 梭 過 的 羊 群 們 發 出 交 錯 的 咚 咚 咚 咚, 簡 直 悅 耳 極 了, 還 來 不 及 錄 下, 牠 們 就 成 群 跑 入 柵 欄 內 了 ; 但 是, 我 可 還 來 得 及 吃, 而 且 很 享 受 於 這 麼 野 性 的 風 味, 自 家 養 的, 保 證 鮮 美! 3 用 味 覺 來 理 解 一 個 民 族 最 大 的 感 受 是, 那 些 獨 特 的 滋 味, 使 你 的 記 憶 有 了 非 常 深 刻 的 辨 識 風 格, 在 時 間 的 沉 澱 再 沉 澱 後, 味 覺 彷 彿 會 從 感 官 的 層 面, 提 升 成 為 心 靈 的 一 部 份, 而 這 個 賜 予 你 獨 特 經 驗 的 民 族 在 你 眼 中 將 不 再 只 是 尋 常 的 民 族 了,( 也 許 人 類 學 家 李 亦 園 教 授 所 說 的, 無 形 的 文 化 觀 察, 就 是 這 種 滋 味 吧! ) 那 種 滋 味, 還 包 含 了 他 們 熱 情, 他 們 的 困 境, 他 們 的 憨, 還 包 含 了 我 這 趟 旅 程 的 愉 快, 和 不 愉 快, 好 像 味 覺 在 兩 個 殊 異 的 文 化 接 觸 的 那 一 刻, 就 有 了 新 的 身 份 新 的 價 值 判 斷, 我 也 隱 隱 約 約 察 覺 到, 我 與 瑤 族 的 小 朋 友 之 間, 還 萌 生 了 另 一 種 有 別 的 老 師 或 大 哥 哥 的 情 感, 那 是 一 種 更 深 層 的 連 繫, 無 以 名 之 的, 那 種 滋 味 離 開 了 一 段 時 間 後, 我 仍 在 想, 來 日 我 還 有 機 會 再 造 訪 這 些 屯 嗎? 但 我 仍 相 信 這 些 難 忘 的 滋 味, 還 會 把 我 帶 回 來, 重 新 回 到 那 些 家 屋, 我 身 上 所 附 著 的 文 化, 還 會 持 續 與 瑤 族 邂 逅, 仍 有 摩 擦, 仍 有 批 判, 但 這 何 嘗 不 是 旅 程 中 最 深 刻 的 交 流, 也 許 就 因 為 這 樣, 我 才 覺 得, 光 是 能 夠 踏 進 去 這 件 事, 就 讓 人 永 生 難 忘, 對 這 段 記 憶 充 滿 感 謝! 13

14 她 們 的 故 事 初 雪 1 我 從 來 沒 有 想 過, 這 輩 子 第 一 次 看 見 雪, 會 是 在 正 午 12 點 的 陽 光 下 那 天, 因 為 拍 照, 我 又 落 在 最 後 面, 但 我 對 自 己 說, 我 其 實 是 壓 陣! 我 其 實 是 壓 陣, 暗 自 等 待 某 些 故 事, 會 從 他 們 口 袋 裡 抖 落 出 來, 而 我 會 慎 重 的 撿 起 來, 好 好 擦 拭 那 些 心 與 心 敞 開 的 時 刻, 我 很 喜 歡, 彷 彿 彼 此 會 成 為 彼 此 記 憶 中 的 一 個 開 始, 一 個 新 坐 標, 不 像 化 石 凝 結, 也 不 像 照 片, 更 像 是 迴 盪 在 心 之 谷 的 回 音, 無 論 隔 了 多 遠 多 久, 還 會 來 造 訪, 陪 我 走 在 山 路 的 最 後 面 而 這 一 次, 回 聲 的 樣 貌, 是 個 和 我 愛 逗 嘴 的 女 孩 女 孩 上 課 很 認 真, 記 得 有 一 次, 她 陪 同 學 去 鎮 上, 沒 來 上 課, 事 後 她 還 很 慌 張 的 說 : 小 馬 哥 哥, 我 在 鎮 上 的 時 候, 很 緊 張, 希 望 能 快 點 趕 回 來, 因 為 我 很 喜 歡 上 你 的 課 我 聽 了 很 開 心, 也 不 覺 得 她 在 說 漂 亮 的 話, 趁 著 空 檔 的 時 候, 她 確 實 就 在 一 旁 書 寫, 想 把 小 功 課, 慢 慢 補 上 記 得 某 晚, 她 寫 了 一 首 雪 的 短 詩, 遞 給 我, 我 覺 得 很 舒 服, 意 象 清 澈, 而 且 情 感 有 溫 度, 當 時, 我 只 覺 得 那 是 少 女 情 懷, 天 真 浪 漫, 不 曾 好 好 想 過 她 為 什 麼 要 用 雪, 只 是 想, 這 裡 的 氣 候, 會 有 雪 嗎? 何 況, 小 孩 子 確 實 喜 歡 用 一 些 想 像 的 語 彙, 我 也 不 以 為 意 2 我 們 一 前 一 後 的 走 在 山 路 上, 山 路 在 烈 日 的 照 耀 下 更 顯 得 顛 簸, 最 初 我 們 只 是 閒 談, 穿 過 樹 蔭 後, 她 談 起 媽 媽 死 去 後, 爸 爸 大 受 打 擊, 精 神 失 常, 成 天 喝 酒, 不 顧 家 不 打 工, 幸 好 姑 姑 拉 拔 她 們 長 大, 沒 有 姑 姑 的 話 她 真 的 不 知 該 怎 麼 辨 怎 麼 辨 啊 她 多 氣 她 爸 爸 討 厭 爸 爸 恨 她 的 爸 爸 總 是 和 他 頂 嘴 鬧 脾 氣 我 不 想 回 去 不 想 回 去 我 們 走 在 陡 削 的 坡 上, 擔 心 她 太 激 動, 會 滾 下 法, 我 也 不 管 前 面 的 14

15 孩 子 們 走 了 多 遠, 找 了 一 塊 樹 蔭, 和 她 坐 下 來, 我 可 以 感 覺 得 到 她 想 要 說, 聲 音 急 促, 她 說 她 說 她 說 然 後, 她 放 慢 聲 調, 說 起 了 雪 : 小 馬 哥 哥, 小 時 候, 我 最 喜 歡 看 雪 這 裡 怎 麼 可 能 有 雪? 沒 騙 你, 我 們 還 吃 雪! 然 後 談 起 了 她 死 去 的 媽 媽, 我 說 : 你 媽 媽 什 麼 時 候 過 世 的, 還 有 印 象 嗎? 就 在 生 下 妹 妹 後 ( 第 三 個 ), 那 時 我 還 小, 都 不 記 得 了, 不 過, 我 最 喜 歡 和 媽 媽 牽 著 手, 一 起 看 星 星, 一 起 看 雪, 那 是 我 一 生 中 最 難 忘 的 回 憶! 那 是 我 一 生 中 難 忘 的 回 憶! 我 側 身 看 著 她 說 起 死 去 的 媽 媽 時, 時 間 彷 彿 定 格, 她 的 額 角 微 微 抬 起, 眼 神 彷 彿 穿 越 空 氣, 正 望 向 進 入 某 個 遙 遠 的 地 方 就 在 我 書 寫 的 這 一 刻, 我 仍 能 輕 易 的 回 憶 起 她 那 張 幸 福 洋 溢 的 表 情, 完 全 不 像 她 偶 而 發 呆, 偶 而 兇 巴 巴 的 模 樣, 那 是 我 一 生 中 最 難 忘 的 回 憶! 她 說 3 然 後 我 想 起 了 她 寫 的 短 詩 雪 : 我 是 雪 中 的 雪 飘 扬 在 各 地, 看 见 人 们 的 笑 容 人 们 用 温 暖 的 手 来 抚 摸 我 我 会 轻 轻 化 为 一 滴 水 珠 在 那 手 心 我 才 發 覺 自 己 輕 忽 了, 雪, 不 是 想 像 中 的 詞 彙, 甚 至 雪, 根 本 不 是 詞 彙, 她 即 是 雪, 你 甚 至 順 著 她 的 飛 行 航 線 降 落, 了 解 到 這 些 受 苦 的 小 孩, 如 何 緊 緊 摟 抱 著 記 憶 的 同 時, 還 擁 有 了 其 他 小 孩 缺 少 的 細 膩, 和 懂 得 給 予 雪, 還 像 是 一 座 車 站, 彷 彿 抵 達 這 個 字 的 月 臺 上, 我 就 能 與 她 回 憶 中 的 雪, 她 親 愛 的 母 親, 不 期 而 遇 而 那 個 死 者 即 使 我 完 全 不 曾 見 過, 卻 不 會 與 我 錯 過, 也 許 還 將 成 為 我 一 生 中 最 難 忘 的 風 景 愛 因 斯 坦 的 夢 這 本 書 裡 有 過 一 句 動 人 的 話 : 一 生 只 落 了 一 場 雪, 對 女 孩 來 說, 真 的 只 是 一 生 只 落 了 一 場 雪 嗎? 還 是 說, 這 場 雪, 將 落 滿, 一 生? 這 場 雪, 往 後, 會 更 冷 嗎? 還 是 在 最 灼 熱 的 時 候, 讓 她 感 到 清 爽? 我 彷 彿 能 夠 聽 見 喬 伊 斯 在 都 柏 林 人. 死 者 裡 敘 述 的 那 個 畫 面 : 他 的 靈 魂 漸 漸 昏 昏 入 睡 時, 他 還 聽 見 那 雪 寂 然 無 聲 地 穿 過 宇 宙, 悄 然 下 落, 落 向 它 們 的 最 後 歸 宿, 落 在 了 所 有 生 者 和 死 者 身 上 現 在 是 正 午 十 二 點, 坐 在 女 孩 身 旁, 我 只 是 依 稀 看 見 在 葉 縫 間 灑 落 的 光 點, 在 山 風 的 吹 拂 下 飄 入 她 視 線 所 及 的 那 片 山 谷 上 方 的 銀 色 初 雪 -- 那 是 我 一 生 中 最 難 忘 的 回 憶 我 仍 能 聽 見, 她 說 15

16 她 們 的 故 事 活 著 1 直 到 走 出 房 屋 後, 我 才 知 道 她 剛 剛 說 的 瑤 話 是 什 麼 意 思, 她 說 : 我 想 要 死! 我 想 要 死! 她 說, 然 而, 在 告 別 時, 連 綿 不 絕 的 瑤 話 像 是 咒 語 一 樣 的, 在 耳 邊 旋 繞, 我 雖 然 聽 不 懂, 但 看 見 她 把 孫 女 的 手, 緊 緊 握 住, 還 有 訴 說 時 的 眼 淚, 心 裡 感 到 蠻 溫 馨 的, 我 還 試 著 抓 住 她 的 手, 不 過, 她 有 點 受 驚 嚇, 剎 時 又 鬆 開, 我 仍 猜 想, 她 是 開 心 的 現 在 是 下 午 四 點, 躺 在 屋 外 的 一 片 玉 米 粒 曬 著 陽 光, 很 舒 服, 旁 邊 則 是 一 塊 突 兀 的 太 陽 能 電 板, 正 在 為 山 谷 裡 的 唯 一 一 戶 人 家, 儲 存 微 薄 的 電 力 走 出 了 房 屋 後, 我 才 知 道 她 說 的 是 : 我 想 要 死! 我 想 死 兒 子 都 死 了 剩 下 一 個 都 不 回 來 看 我 活 著 還 有 什 麼 用 我 想 死 我 想 死, 透 過 翻 譯, 死 這 個 字 突 然 像 是 一 隻 烏 鴉 掠 過 我 頭 頂, 打 了 我 一 個 寒 顫, 即 使, 照 在 頭 頂 的 陽 光 仍 那 麼 強 大 2 沒 想 到 語 言 的 背 後, 竟 有 著 我 看 不 清 的 面 孔, 有 著 我 無 法 揣 測 的 眼 神 姿 態 與 涵 義, 我 還 以 為 她 很 開 心 還 傻 傻 對 她 笑, 全 然 誤 讀, 但 翻 譯 沒 說 完, 話 鋒 一 轉 : 那 位 阿 婆 雖 然 想 死, 重 覆 說 了 很 多 悲 觀 的 話, 但 後 來 她 說, 我 們 一 群 人 來 看 她, 她 很 高 興, 覺 得 好 像 多 了 很 多 孫 子, 又 好 像 活 過 來 一 樣 我 這 才 覺 得 很 安 心, 回 想 出 發 前, 行 程 可 能 會 取 消, 例 如, 距 離 太 遠 了, 其 二, 小 女 孩 不 願 意, 怕 招 待 不 周, 老 舊 的 屋 子 會 讓 大 家 感 到 不 舒 適, 她 想 要 獨 自 回 去 我 側 耳 聽 見 這 個 消 息 時, 那 晚, 偷 偷 走 到 她 的 身 邊, 搭 她 的 肩, 低 頭 說 : 小 馬 哥 哥 平 常 比 較 忙, 和 你 較 少 接 觸, 我 其 實 就 想 趁 這 個 16

17 機 會 多 多 認 識 你, 何 況 我 們 這 一 趟 旅 程, 並 不 是 去 享 受, 而 是 學 習, 怎 麼 樣 合 作, 怎 麼 樣 分 享, 怎 麼 樣 一 起 承 擔, 就 因 為 奶 奶 生 病 了, 我 們 不 是 更 要 一 起 過 去, 把 溫 暖 帶 給 她, 讓 她 開 心 嗎? 3 如 同 < 西 藏 生 死 書 > 裡 提 到 的, 給 予 死 亡 的 終 極 關 懷, 就 是 讓 死 亡 可 以 被 轉 化, 擁 抱 另 一 種 形 式 的 復 活 我 很 慶 幸 這 位 召 喚 死 亡 的 老 人, 也 召 喚 我 們 前 去 參 與 把 死 亡 暫 時 驅 離 的 神 秘 儀 式, 於 是, 當 她 說 : 她 想 死 的 時 候, 我 希 望 你 們 感 受 到 的 是, 她 想 活 她 想 活, 她 想 和 我 們 一 樣 享 受 天 倫 的 溫 暖, 她 想 活 在 那 一 刻, 活 對 我 來 說, 閃 現 出 更 多 更 多 的 語 意, 甚 至, 還 化 身 成 為 一 個 引 路 人, 不 時 會 回 頭 問 我, 當 同 樣 的 選 擇 來 臨 時, 你 還 會 以 同 樣 的 熱 忱, 同 樣 的 步 伐 去 踏 上 那 條 山 路 讓 自 己 活 過 來 嗎? 那 張 影 像 忽 然 在 我 腦 中 顯 影, 鳥 爪 那 樣 奇 特 的 手, 握 著 煙 斗, 抽 著 玉 米 葉, 即 使 她 的 翅 膀 已 經 萎 縮 了, 脊 椎 嚴 重 彎 曲, 但 凝 視 這 張 照 片 的 你 能 說, 這 雙 手, 抓 不 住 存 在 的 一 絲 尊 嚴 嗎? 註 : 農 村 的 現 象 之 一, 老 人 家 寧 可 和 寡 婦, 幾 個 小 孩 守 在 深 山 老 家, 也 不 願 去 城 鎮 和 其 他 兒 子 居 住 和 日 本 經 典 電 影 猶 山 節 考 相 比, 雖 然 處 理 死 亡 的 方 式 不 同, 但 某 些 形 式 卻 相 似, 都 在, 等 死, 而 這 也 是 農 村 人 口 外 移 後, 會 造 成 的 悲 劇 因 素 之 一 17

18 他 們 的 故 事 你 聽 所 謂 聆 聽 就 是 一 枚 錢 幣 悄 悄 刮 開 那 些 隱 藏 版 的 心 事 -- 楊 書 軒 < 鳥 日 子 愉 悅 發 聲 > 1 李 維 史 陀 在 憂 鬱 的 熱 帶 裡, 講 了 一 個 可 愛 的 故 事 走 訪 在 原 始 部 落 期 間, 他 喜 歡 和 小 朋 友 玩 耍, 曾 有 一 個 小 女 孩 被 同 伴 欺 負 後, 跑 向 李 維 史 陀, 在 他 耳 邊 神 秘 的 滴 咕 什 麼, 他 不 懂, 要 她 重 複 說, 沒 想 到 她 的 敵 人 生 氣 了, 為 報 仇, 她 也 跑 到 李 維 史 陀 的 耳 邊 嘰 哩 咕 嚕 的, 那 麼, 他 們 究 竟 說 了 什 麼? 在 某 些 原 始 民 族, 使 用 人 名 是 一 項 禁 忌, 就 在 李 維 史 陀 對 於 辨 識 感 到 苦 惱 時, 這 兩 個 敵 對 的 小 朋 友 說 出 了 彼 此 的 名 字, 從 此 之 後, 李 維 史 陀 就 很 故 意 的, 讓 小 朋 友 們 敵 對, 透 過 他 們, 建 立 起 惡 ( 作 劇 ) 的 氣 氛, 然 而 所 有 大 人 的 名 字 就 一 一 浮 現 ( 當 然, 大 人 們 一 知 道 後, 馬 上 痛 罵 小 孩, 消 息 一 斷, 李 維 史 陀 又 苦 惱 了 ) 在 我 成 長 的 鄉 下, 禁 忌 同 樣 多, 不 能 指 月 亮, 會 割 耳 朵, 晚 上 不 可 以 亂 跑, 有 吃 人 的 虎 姑 婆 ( 大 一 點 就 解 禁 ), 不 能 晚 上 吹 口 哨, 吹 笛 子 呢? 你 試 試 ; 夜 晚 的 街 頭 不 能 叫 別 人 的 名 字, 會 被 鬼 抓 ( 應 該 是 被 叫 的 那 人 吧 ), 去 溪 邊 玩 水, 回 來 後 腳 上 浮 現 青 筋, 代 表 你 被 鬼 附 身 還 有 一 拖 拉 庫 的, 對 小 孩 來 說, 這 些 禁 忌 是 絕 對 的 權 威, 或 許 也 代 表 了 某 些 陰 影 我 想 能 夠 讓 小 朋 友 說 出 禁 忌 這 件 事, 肯 定 是 有 個 中 介 者, 他 不 屬 於 這 個 體 系 的, 隱 隱 約 約 大 家 覺 得 他 限 制 小, 也 許 親 切, 和 我 們 不 同, 打 從 心 底 突 然 湧 起 想 要 衝 破 限 制 的 小 反 抗 時, 剛 好, 這 扇 窗 的 風 景, 似 乎 可 以 保 秘, 當 然, 這 扇 窗, 也 許 可 以 取 一 個 毫 無 禁 忌 的 名 字, 叫 做 聆 聽 如 果 把 禁 忌 換 成 陰 影, 那 麼, 李 維 史 陀 先 生, 我 想, 我 也 聽 見 了 你 聽 見 的 什 麼! 18

19 2 我 想, 我 也 聽 見 了 你 聽 見 的 什 麼, 那 是 第 一 次 的 山 行, 也 是 我 所 造 訪 的 十 幾 個 屯 中 的 第 一 個, 同 行 的 男 孩, 因 為 要 辨 理 戶 口 的 事 項, 必 需 返 鄉, 除 此 之 外, 我 也 想 藉 由 這 次 機 會, 請 他 帶 我 看 看 深 山 老 家 在 愛 心 家 園 時, 除 了 教 學, 空 餘 的 時 間, 多 在 看 書, 寫 筆 記, 偶 而 陪 陪 小 孩, 但 很 少 有 機 會 能 聽 到 他 們 更 內 在 的 聲 音, 上 課 回 答 的, 大 多 也 只 是 想 法 ; 我 也 試 著 從 老 師 們 那 裡 得 到 他 們 相 關 的 訊 息, 始 終 是 第 二 手 的, 好 像 一 本 被 人 談 及 的 小 說, 你 知 道 情 節, 但 你 很 清 楚 衡 量 這 本 小 說 的 價 值 是 敘 述 的 口 吻 人 物 性 格, 是 他, 在 親 口 對 你 說 我 想 要 他 親 口 對 我 說, 說 家 人 朋 友, 愛 過 的 狗 也 行 或 者 恨 過 的 瞬 間 我 和 男 孩 的 交 情 一 直 很 好, 略 知 背 景, 但 我 不 忍 心 問, 由 衷 地 覺 得 發 問 這 件 事 如 果 稍 有 偏 差, 那 麼 和 傷 害 也 差 不 了 多 少 下 午, 我 們 來 到 屯, 現 在, 家 裡 什 麼 人 都 不 會 有 了, 滿 佈 灰 塵, 但 不 空, 因 為 鄰 人 都 把 他 的 老 家 當 成 倉 庫, 堆 滿 玉 米, 只 見 男 孩 很 平 淡 地 的 帶 我 四 處 走 走, 告 訴 我 這 是 誰 的 家 誰 的 家 誰 的 家 而 就 在 我 踏 入 那 些 家 屋 的 瞬 間, 我 發 覺 自 己 終 於 不 再 是 遊 客, 或 在 外 圍 遊 蕩 的 旅 人, 踏 入 家 屋 的 瞬 間, 就 像 踏 入 一 個 族 群 的 心 之 谷, 眼 前 的 一 切 都 在 向 我 展 示 他 們 的 樸 實 與 困 境 他 們 被 遺 忘 了, 但 又 想 要 出 走, 的 同 時 又 彷 彿 喪 失 了 與 更 瑤 遠 世 界 的 聯 繫 於 是 我 在 一 個 心 之 谷 尋 找 影 像 與 真 實 的 連 繫, 然 而, 雨 後 的 溼 氣 與 氣 味 結 盟, 逐 漸 地 我 的 感 覺 洗 劫 一 空, 我 是 在 獵 奇, 沒 錯, 完 全 殊 異 的 另 一 個 世 界, 使 攝 影 的 瞳 仁 放 大, 但 擦 身 而 過 的 馬 羊 雞 鴨 鼠 豬 與 擦 身 而 過 的 馬 羊 雞 鴨 鼠 豬 還 有 持 續 定 格 的 混 亂 空 氣, 屋 與 屋 的 狹 窄 緊 密, 讓 我 窒 息, 讓 快 門 的 腎 上 腺 素 飆 高, 刺 激 與 緊 蹦 的 持 續 交 錯 下, 確 實, 也 讓 我 心 神 俱 疲, 特 別 在 走 了 一 趟 山 路, 還 淋 著 小 雨 行 走 過 後 傍 晚 起 程, 他 說 要 帶 我 到 五 十 分 鐘 外 的 另 一 個 屯 居 住, 我 鬆 了 一 口 氣, 走 四 個 小 時 我 都 願 意 願 意 3 山 路 很 崎 嶇, 當 日 光 就 要 被 夜 的 陰 影 一 一 稀 釋 後, 更 顯 得 模 糊 難 走, 很 滑, 你 看, 我 摔 了 一 跤, 通 往 某 個 問 題 的 路 上, 大 概 就 是 這 般 充 滿 惡 作 劇, 看, 你 也 摔 了 好 幾 跤 夜 深 了, 我 們 穿 過 一 段 又 一 段 山 路, 路 的 每 一 張 臉, 長 的 都 很 像, 沿 途 我 們 鬼 扯 了 什 麼 其 實 我 都 忘 了, 只 知 道 路 一 再 的 回 頭 張 望, 引 導 我 們 前 進, 好 像 要 把 我 們 帶 入 最 黑 暗 的 深 處 ; 你 們 知 道 再 過 三 天, 就 是 中 秋 了 嗎? 近 乎 圓 滿 的 月 亮 此 刻 在 毫 無 光 害 的 山 谷 上 方 照 耀 著, 這 時 男 孩 指 著 遠 處 發 出 一 些 小 亮 光 的 地 方 說, 就 快 到 了 我 循 著 他 的 指 尖 望 去, 就 快 到 了, 他 又 指 著 45 度 的 天 空 說 : 月 亮 好 漂 亮 啊, 有 默 契, 我 們 不 約 而 同 坐 著 賞 月, 底 下, 從 谷 間 走 來 的 山 羊 們, 看 見 這 兩 位 路 霸, 只 好 咩 咩 的 繞 道 而 行 ; 一 路 上, 我 還 能 聽 見 一 些 走 失 的 小 羊, 在 黑 暗 的 某 處, 發 出 咩 ~ 咩 ~ 咩, 那 麼 無 助, 他 們 找 得 到 家 嗎? 我 問 男 孩, 可 以 的, 回 不 去 的 話 會 不 會 被 狼 吃 掉?, 這 裡 才 沒 有 狼, 何 況 喜 羊 羊 也 不 怕 狼 ( 我 說 的, 好 冷 ), 咩 ~ 咩 ~ 咩 月 光 下, 我 們 談 心, 話 題 忽 然 像 熱 氣 球 一 樣 飄 到 了 其 他 人 身 上, 他 說 誰 的 狀 況 很 差, 哪 些 人 爸 爸 死 了, 媽 媽 死 了, 哪 些 人 哥 哥 姐 姐 到 廣 東 打 工, 早 己 失 聯 我 看 著 月 亮 如 同 一 片 C 錠, 泡 在 夜 裡, 原 本 甜 的, 開 始 顯 得 苦 澀 19

20 而 就 在 這 個 時 候, 李 維 史 陀 先 生, 男 孩 指 著 遠 處 那 些 發 出 小 光 點 的 屯 說, 我 爸 爸 就 住 在 那 裡, 我 不 解 其 意, 為 什 麼 你 爸 爸 不 住 在 你 們 的 屯, 要 住 在 別 人 的 屯? 他 遲 疑 了 一 下 說 : 不 是, 我 是 說 我 爸 爸 就 埋 在 那 裡, 他 指 著 黑 暗 中 的 某 處, 就 在 那 裡, 順 著 他 的 指 尖 望 去, 什 麼 方 位 我 都 看 不 清 楚, 我 爸 爸 就 是 來 這 屯 喝 酒, 醉 了, 就 摔 死 在 那 裡, 他 指 著, 哪 裡? 我 什 麼 也 看 不 見, 只 看 得 見 他 指 著 黑 暗, 彷 彿 他 爸 爸 的 墓 地 就 是 這 一 大 片 黑 暗 我 呼 了 一 口 氣, 很 不 安, 但 那 解 禁 的 時 刻 終 於 被 說 出 口 了, 就 像 坑 道 被 開 挖 之 後, 聲 音 的 礦 就 會 被 逐 一 地 運 出 來, 散 佈 光 ; 然 後, 他 開 始 又 對 我 說 了 從 此 之 後 我 更 有 耐 心 的 等 待 那 些 時 刻 來 臨, 學 會 用 雙 耳 凝 視, 直 到 一 些 感 光 的 陰 影 逐 一 的 顯 影, 又 顯 影, 他 開 始 對 我 說 了 他 們 將 開 始 對 我 說 近 乎 圓 滿 的 月 亮 此 刻 在 毫 無 光 害 的 山 谷 上 方 照 耀 著, 只 是, 李 維 陀 史 陀 先 生, 你 聽 見 了 什 麼? 而 我 彷 彿 仍 能 聽 見 那 些 山 谷 裡 的 小 羊, 咩 ~ 咩 ~ 咩 20

21 新 的 旅 程 18 天 的 旅 程 終 於 結 束 了, 望 著 機 窗 外 迅 速 飛 過 的 雲 霧, 錯 以 為, 是 回 來? 還 是 出 發? 回 顧 這 些 日 子, 帶 著 9 位 瑤 族 小 孩, 翻 山 越 嶺, 不 知 道 走 了 多 少 山 路 河 路 公 路, 然 而 移 動 移 動 使 所 有 滯 留 在 身 上 的 塵 光 都 被 擦 身 而 過 的 風 吹 走, 再 回 來 後, 我 覺 得 很 自 在, 那 些 始 終 眷 戀 的 事, 變 成 了 懷 念, 而 那 些 駐 留 不 去 的 風 景, 都 在 機 艙 船 艙 車 窗 外, 迅 速 地 被 溪 水 帶 走, 被 雲 飄 走, 被 不 復 返 的 時 光 封 存 縱 使 回 憶 像 幻 影 像 灰 燼 那 般 觸 目 可 及, 恰 巧 是 由 這 些 幻 影 延 展 出 的 新 夢 境, 灰 燼 下 的 餘 火, 點 燃 一 場 新 的 旅 程, 我 想 告 訴 你, 我 在 瑤 族 的 聚 落 裡, 渡 過 了 一 次 難 忘 的 新 年 來 到 山 谷 後, 我 才 發 覺 春 運 移 動 的 不 只 是 人 潮, 而 是 龐 大 的 想 念, 無 數 的 鄉 愁 在 這 裡 揉 合 後, 成 為 山 谷 裡 的 歌 聲 與 煙 火, 我 被 這 種 團 圓 的 氣 氛 渲 染 了, 常 常 走 在 聚 落 裡, 就 被 拉 去 吃 飯 喝 酒, 走 過 一 家 又 一 家 穿 行 在 其 間 的 小 馬 小 豬 小 貓 小 狗 小 羊 小 雞 小 鴨 和 小 兔 子, 讓 我 置 身 於 某 種 原 始 的 國 度, 我 走 入 了 每 一 棟 房 屋, 也 走 入 了 我 的 最 初 感 受 到 十 年 來 都 不 曾 有 過 的 團 聚 感, 我 甚 至 還 帶 著 小 朋 友, 去 團 他 們 的 圓 帶 著 兩 個 男 孩, 去 拜 訪 那 個 從 小 拋 棄 他 們 的 媽 媽, 越 過 好 幾 座 山 頭, 走 到 腿 軟 我 的 鏡 頭 清 楚 的 錄 製 著 那 位 狠 心 的 媽 媽, 如 何 用 瑤 話, 對 著 兩 個 男 孩 哭 訴 著, 她 為 何 改 嫁? 為 什 21

22 沒 有 帶 走 他 們? 我 望 著 他 們 相 聚 的 畫 面, 彷 彿 有 些 裂 縫 正 在 彌 合 風 起 的 時 候, 我 帶 著 五 個 孤 兒, 走 在 一 個 佈 滿 死 者 的 山 谷 裡, 一 株 李 子 樹 盛 開 的 花 瓣, 像 雪 一 樣 吹 落 到 我 的 身 上, 我 想 起 命 運 何 其 寬 容, 我 還 能 擁 有 選 擇 的 能 力, 但 對 於 他 們, 回 憶 不 單 單 只 是 遺 撼, 還 成 了 心 中 永 遠 無 法 填 補 的 空 缺, 孤 兒 這 個 宿 命 的 詞, 也 許 正 要 通 過 他 們, 去 印 證 孤 兒 未 必 是 烙 印, 還 可 能 詮 釋 了 生 命 的 頑 強 還 有 那 麼 多 難 忘 的 片 段, 開 滿 桃 花 的 村 落, 包 餃 子, 爬 樹, 捉 迷 藏, 夜 晚 山 谷 上 方 的 流 星, 兩 個 酒 鬼 在 背 後 咆 哮 著 追 打, 我 和 幾 個 男 孩 像 林 沖 一 樣, 在 毫 無 光 亮 的 山 路 上, 拔 腿 夜 奔 18 天 的 旅 程, 我 彷 彿 擁 有 了 18 座 山 谷,18 個 聚 落, 我 在 向 外 凝 視 的 同 時, 還 朝 內 心 的 深 谷 走 去 它 們 是 自 我 的 藏 身 之 處, 是 慾 望 的 臥 居 之 地 ; 它 們 是 另 一 種 世 界, 在 其 中 它 們 的 創 造 者 在 比 喻 的 意 義 上 消 失 了, 全 神 貫 注 於 建 造 或 觀 照 中, 它 們 是 神 遊 的 空 間 ( 宇 文 所 安 < 追 憶 >) 我 神 遊 在 這 樣 的 時 空 裡, 建 造 更 美 好 的 回 憶, 去 取 代 那 些 無 法 忘 懷 的 回 憶 ; 或 讓 那 些 眷 戀 不 已 的 時 光, 把 半 夢 半 醒 的 我 沖 往 另 一 個 島 嶼, 像 那 些 回 來 之 人, 在 經 歷 了 挫 敗 後, 所 有 的 酸 澀 與 脆 弱, 都 會 變 成 故 事 的 一 部 份, 不 再 撩 撥 情 緒 ( 故 做 鎮 定 ), 不 再 重 覆 繞 圈, 可 敘 述 的 情 節 把 步 伐 帶 出 了 迷 宮, 一 個 清 醒 的 我, 正 在 訴 說 那 個 留 在 夢 境 裡 的 我 ; 而 一 個 迷 失 的 我, 正 被 一 個 回 來 的 我, 帶 回 此 刻 原 本 不 會 有 這 段 旅 程 的 吧! 我 這 樣 問 自 己 ; 肯 定 有 的, 我 說 再 回 來 後, 我 把 書 桌 上 的 信, 連 同 一 些 過 於 美 好 的 照 片 ( 又 偷 偷 看 了 幾 眼 ), 全 都 封 在 一 個 餅 乾 盒 裡 然 後 我 想 起 那 些 美 好 的 時 光, 眼 前 浮 現 的 攝 影, 在 每 一 瞬 間 的 凝 視 下, 會 湧 流 出 更 多 的 影 像, 通 往 瑤 族 的 路 仍 在 持 續 蔓 延, 通 往 山 路 公 路 河 路, 我 們 背 後 的 紅 水 河 與 腳 步 合 奏, 順 著 我 們 的 方 向, 把 我 們 推 往 更 值 得 造 訪 的 地 方 是 我 帶 領 他 們 走 入 山 谷, 卻 是 他 們 陪 伴 我 慢 慢 走 出 在 飛 往 台 灣 的 天 空 上, 我 望 著 雲 海 上 方 懸 浮 的 落 日, 把 璀 燦 的 光 芒 投 入 機 艙 內, 沐 浴 在 其 中 的 我 隱 隱 約 約 的 感 覺 到 蜇 伏 在 未 來 的 什 麼, 正 穿 過 一 條 時 光 線 上, 逐 漸 地 靠 近, 然 後 我 會 懷 著 信 心, 相 信, 最 美 好 的 時 光 並 不 在 過 去, 而 是 在 無 數 個 瞬 間 交 織 的 此 刻, 期 待 被 發 生 22

23 灑 一 個 字, 種 一 顆 樹 1 然 後, 他 用 鐵 棒 向 下 札 一 個 洞, 放 入 一 粒 橡 實, 再 覆 上 泥 土 他 一 棵 一 棵 的 種 下 橡 樹 他 小 心 翼 翼 地 種 妥 那 一 百 粒 橡 實 種 樹 的 男 人 一 個 毫 無 生 氣 的 村 莊, 那 裡 要 命 的 風, 永 無 止 息 地 颱 著, 繃 緊 所 有 人 的 神 經 自 殺 彷 彿 是 流 行 的 病 疫, 精 神 失 常 的 例 子 到 處 都 是 卻 因 為 一 個 男 人 不 懈 怠 的 種 樹, 在 數 年 過 後, 整 個 村 莊 的 氣 氛 開 始 改 變 了, 水 逐 漸 恢 復 清 澈, 大 地 逐 漸 生 機, 當 然, 也 包 含 人 心 我 也 從 台 灣 帶 來 了 五 百 多 個 鉛 字, 面 對 這 片 急 待 開 發 的 小 土 地, 我 也 想 和 他 們 一 起, 灑 一 個 字, 種 一 顆 樹 2 想 當 然, 字, 不 會 瞬 間 萌 芽 的, 幾 小 時 就 蓋 好, 所 以 我 試 著 用 字 卡 的 形 式, 丟 出 主 題, 山 路 旅 行 感 官 家 園 的 生 活 難 忘 的 人 一 張 照 片 的 故 事, 特 別 是, 充 滿 破 碎 的 家 庭 記 憶 等 23

24 我 要 他 們 尋 找 一 個 字, 以 個 人 的 生 命 經 驗, 為 土, 以 簡 單 的 修 辭, 為 水, 一 張 字 卡 接 著 一 張 字 卡 ( 已 累 積 400 張 以 上 ) 的 種 下 他 們 的 故 事, 我 要 挖 掘 她 們 內 在 更 深 更 深 的, 我 希 望 她 們 的 聲 苗 可 以 長 出 來, 特 別 是 被 壓 抑 的 害 怕 的, 某 些 破 碎 的 陰 影 例 如 酒 每 当 我 爸 爸 喝 酒 的 时 候, 乱 发 脾 气 把 我 妈 妈 打 一 顿, 当 时 我 内 心 是 多 么 的 伤 心, 希 望 世 界 上 再 也 没 有 酒 这 种 东 西, 强 烈 的 希 望 再 也 没 有 酒 影 这 次 回 去 深 山 的 奶 奶 家, 我 心 里 的 一 个 阴 影 像 伤 口 一 样, 又 打 开 了, 好 难 受, 好 沉 爱 我 从 小 就 失 去 了 父 亲, 又 失 去 母 爱, 我 感 到 很 难 过, 每 当 我 去 大 化 的 时 候, 看 到 很 多 的 小 孩 子 在 父 母 的 呵 护 下, 高 兴 的 去 玩, 而 我 呢? 一 个 人 孤 零 零 的, 而 我 就 在 那 里 想, 为 什 么, 我 没 有 爸 爸 妈 妈 呢? 我 是 很 希 望 在 父 母 的 呵 护 下, 快 乐 的 成 长 当 然 也 有 比 较 美 好 的 船 第 一 次 坐 船 的 感 觉, 我 彷 佛 就 在 水 面 飞 动 着, 像 一 只 海 鸥 飞 在 上 面 柳 这 是 我 的 名 字, 虽 然 弱 小 柔 软, 但 它 美 丽, 也 让 我 美 得 像 它 的 长 发 3 寫 作 這 件 事, 成 為 另 一 種 修 復, 一 旦 寫 下, 說 出, 很 有 可 能 把 積 累 在 心 中 的 壓 力, 慢 慢 釋 出, 因 為 你 無 法 想 像 那 些 小 孩 的 記 憶 有 多 麼 滄 桑, 藏 在 心 中 的 話 有 多 麼 深, 寫 作, 成 了 真 正 的 窗 口 ( 當 然, 也 是 歌 唱 的 窗 口 ) 舉 個 例 子,A 的 個 性 壓 抑, 卻 意 外 的 寫 出 很 自 在 的 句 子, 我 鼓 勵 她 用 寫 作, 把 另 一 個 自 我 帶 出 來, 還 有 一 次, 我 鼓 勵 同 學 去 書 寫 害 怕 的, 不 願 意 面 對 的 事, 寫 到 一 半, 她 的 手, 真 的 在 發 抖, 說, 寫 不 下 去 了, 我 仍 陪 著 她, 試 著 讓 她 用 書 寫, 去 面 對 B 的 個 性 既 暴 戾 又 孤 僻, 話 傳 到 他 身 邊, 都 會 自 動 反 彈, 但 透 過 書 寫, 他 懷 念 亡 父 母 的 那 些 溫 柔 句 子, 簡 直 讓 人 融 化, 暴 戾, 會 不 會 更 多 是 偽 裝 與 不 安, 於 是 透 過 書 寫, 我 們 產 生 另 一 種 對 話, 我 也 能 丟 出 一 些 課 題, 試 著 把 他 溫 柔 的 一 面, 慢 慢 帶 出 4 桑 塔 格 曾 說 過 : 沒 有 集 體 記 憶, 只 有 集 體 約 定, 這 句 話 被 我 反 覆 印 證 著, 記 憶, 如 果 是 文 字, 那 約 定 就 該 是 一 雙 書 寫 的 手, 必 須 與 周 圍 的 事 物 持 續 連 繫, 我 也 希 望 我 們 之 間, 更 多 是 約 定, 透 過 書 寫, 建 立 起 更 緊 密 的 關 係, 讓 他 們 在 往 後 面 臨 挫 敗 時, 依 然 能 回 到 這 個 詩 意 的 居 所 我 希 望 所 有 這 些 孩 子, 能 認 識 困 境, 建 構 生 命, 懂 得 為 自 己 發 聲 ; 我 希 望 這 些 被 悲 劇 烙 印 的 小 孩, 可 以 寫 出 自 己 的 悲 劇, 成 為 作 者, 與 人 們 一 起 品 嚐 這 悲 劇 之 樹 長 出 來 的 苦 澀 的, 或 快 樂 的 果 實 ; 我 希 望 這 些 小 孩, 在 沒 有 依 靠 的 時 候, 有 書 寫 可 以 依 靠, 有 自 己 的 生 命 之 樹 可 以 依 靠 蘋 果 樹, 梨 子 樹, 柚 子 樹, 每 一 個 字, 都 可 以 長 成 樹, 這 果 實, 這 故 事, 甚 至 可 以 爬 到 樹 上, 像 卡 爾 維 諾 < 樹 上 的 男 爵 > 裡 的 小 謨, 擁 有 新 的 視 野, 樹 與 樹 的 交 錯, 並 置 對 話, 生 長, 甚 至 攜 手 成 為 一 大 片 樹 林, 有 沒 有 可 能, 這 些 少 年 小 樹, 也 將 成 為 別 人 傳 唱 的 歌 曲, 成 為 別 人 的 依 靠? 這 些 小 小 夢 想, 給 予 我 大 大 的 動 力 24

25 5 沒 有 人 該 忘 記, 亞 馬 遜 河 的 樹, 每 分 鐘, 都 在 消 失 中, 於 是 在 法 國 有 一 種 明 信 片, 附 上 袋 子, 裡 面 裝 了 一 撮 亞 馬 遜 熱 帶 雨 林 的 種 子, 可 以 種 在 家 裡, 城 市 心 裡, 提 醒 人 們, 這 些 樹 林 快 要 消 失 了, 每 個 人 都 該 意 識 到 這 危 機 類 似 的 教 育 危 機, 也 散 落 在 所 有 偏 區, 更 多 小 孩 正 在 父 祖 輩 的 命 運 輪 迴 下, 接 近 同 樣 的 命 運, 更 多 小 小 的 沃 土, 正 在 荒 蕪 中, 期 待 更 多 人, 能 帶 著 自 身 的 專 業 種 子, 為 他 們 灑 一 個 字, 種 一 顆 樹, 讓 這 些 樹 更 紮 實, 無 懼 風 雨 直 到 這 趟 旅 程, 我 也 才 真 正 了 解 德 蕾 莎 修 女 說 的 : 去 愛, 去 給 予, 直 到 成 傷 只 有 成 傷, 你 才 能 以 親 身 經 歷 的 同 理 心, 給 予 更 多 的 祝 福, 和 關 懷 直 到 成 傷, 但 那 究 竟 是 什 麼 滋 味 啊 25

26 悄 和 一 雙 耳 朵 廣 西 龍 萬 愛 心 家 園 詩 文 選 編 輯 室 報 告 楊 書 軒 直 覺 之 心 是 神 聖 的 天 賦 愛 因 斯 坦 (Albert Einstein) 這 是 今 年 主 編 的 第 三 本, 也 是 最 讓 我 振 奮 的 一 本 選 集 我 試 著 以 放 牧, 撿 柴, 燒 火, 家 庭 記 憶, 返 鄉 之 旅, 感 官 經 驗 等 主 題 引 導, 配 合 關 鍵 字 的 碰 觸, 建 構 出 他 們 獨 特 的 生 活 歷 練 用 字 卡 來 寫 作, 也 是 第 一 次 嘗 試, 原 本 只 是 好 玩, 沒 想 到 一 字 一 句 寫 下 來 的 字 卡 越 來 越 多, 想 像 與 經 驗 的 河 水, 也 開 始 從 他 們 的 筆 尖 流 出, 純 天 然, 絕 無 加 工 源 於 字 卡 的 累 積, 就 大 大 降 低 我 介 入 的 比 率, 我 只 是 用 自 身 的 故 事 與 經 驗, 折 射 出 他 們 的, 再 從 裡 面 挑 選 出 更 深 入 內 心 的 作 品, 陪 他 們 斷 句, 潤 飾 文 句, 若 還 可 以 更 好 的, 刪 修, 重 寫, 告 訴 他 們, 哪 裡 還 可 以 挖 的 更 深 更 深, 甚 至 再 藉 由 修 改, 調 整 他 們 不 安 的 狀 態, 用 長 期 的 溝 通 和 討 論 來 取 代 速 成 的 複 製, 營 造 出 交 流 的 氛 圍, 落 實 我 手, 寫 我 心 我 為 這 些 詩 文 感 到 驕 傲, 為 他 們 強 悍 的 生 命 歷 練 感 到 驕 傲 哲 學 家 史 泰 納 說 過 一 則 故 事, 在 伯 恩 的 幼 稚 園 裡, 有 一 個 班 級 要 到 戶 外 寫 生, 描 畫 橋 梁, 其 中 一 個 男 孩 為 橋 樑 畫 上 了 鞋 子, 從 此 世 界 上 的 橋 樑 彷 彿 都 要 活 過 來 了, 而 這 個 男 孩, 就 是 往 後 的 大 畫 家 保 羅. 克 利 而 我 呢? 我 從 不 敢 奢 望 這 些 教 學, 能 為 他 們 帶 來 什 麼 改 變, 只 要 能 表 達 自 己, 我 就 安 心 了, 但 你 聽 聽 螢 火 蟲, 樹 木, 稻 草 人, 木 柴, 不 都 在 為 自 己 發 聲 嗎? 那 麼 這 世 界, 還 有 什 麼 不 能 為 往 後 的 他 們 發 聲 的 呢? 悄 與 一 雙 耳 朵 詩 文 選 有 五 十 多 篇, 分 享 詩 文, 各 6 篇 26

27 悄 珊 珊 悄 無 聲 息 悄 輕 輕 地 走, 又 輕 輕 的 來 他 來 到 樓 梯 上, 聽 到 人 的 腳 步 聲, 再 往 遠 的 方 向 聽 如 同 世 界 上 沒 有 一 個 人, 只 有 悄 和 一 雙 耳 朵 風 秀 萍 稻 田 收 割 我 是 被 遺 棄 下 來 的 稻 草 人 北 風 割 起 的 日 子, 身 體 搖 擺, 嚮 往 著 一 望 無 際 遠 方, 不 需 要 誰 為 我 歎 息 我 天 明 我, 是 山 上 的 樹 木 想 起 了 美 麗 的 山 電 鋸 的 聲 音, 總 是 斷 斷 續 續 的 使 我 擔 心 的 是, 我 會 不 會 被 鋸 斷 呢? 咦, 電 鋸 的 聲 音 停 了, 我 是 不 是 被 鋸 斷 了 柴 桂 山 柴 的 一 生 都 完 整 不 是 斷 了 就 是 枯 了 還 被 人 類 用 來 燒 火 雨 春 銀 下 雨 了, 黑 朦 朦 的 天 窗 打 開 了 雨 水 灑 進 我 的 心 裡 我 感 到 清 涼 雨 水 像 鈴 聲 叮 噹 響 起 天 上 的 小 鳥 像 螞 蟻 一 樣 勿 勿 忙 忙 的 搬 家 螢 豔 妮 螢 火 蟲 的 光 照 亮 了 一 個 離 家 的 夜 晚 我 像 乾 枯 的 湖 水 覺 得 全 世 界 都 拋 棄 了 我 螢 火 蟲 閃 閃 發 光 27

28 文 選 睡 忠 海 有 一 天, 小 東 蒙 在 田 裡 幹 活 累 了, 就 回 到 家 裡, 休 息 一 下 再 來, 但 是, 他 回 到 家 躺 在 床 上, 誰 知 道 他 像 一 隻 小 胖 豬, 躺 到 床 上 就 睡 著, 大 家 看, 鼻 涕 流 下 來, 肚 子 還 大 大 的 豬 冠 元 我 曾 經 跟 豬 生 活 了 一 段 時 間, 每 當 我 拿 著 豬 食 到 豬 欄 去 時, 很 多 的 小 豬 在 尖 叫 著, 好 像 在 跟 我 說, 主 人, 把 飯 給 我 吃, 快 點, 我 餓 壞 了 當 小 豬 吃 完 後, 我 就 要 掃 他 們 的 糞 便, 那 股 臭 味, 直 臭 到 我 的 身 體 裡 去, 但 我 並 不 生 氣, 每 當 我 看 自 己 養 的 豬 被 殺 時, 我 的 心 裡 就 很 難 受 光 善 平 那 天 晚 上, 我 拿 著 相 機, 開 著 閃 光 燈, 來 到 辦 公 室, 老 師 在 電 腦 前 工 作, 我 拍 了 他 一 張, 沒 想 到, 電 腦 和 相 機 的 光 同 時 往 中 間 捕 過 去, 兩 道 光 在 老 師 的 身 上 停 了, 如 老 師 走 進 了 光 風 天 明 我 上 山 放 羊, 我 抬 頭 望 天 空, 天 對 著 我 笑, 覺 得 我 們 山 裡 的 孩 子 很 能 幹 突 然 過 了 三 四 個 小 時, 天 發 怒 了, 放 下 狂 風 暴 雨 打 向 我 和 我 的 羊 群, 我 和 我 的 羊 群 就 躲 在 一 個 深 洞 裡, 我 感 到 很 冷 的 時 候, 十 幾 隻 羊 用 發 熱 的 身 體 摟 住 我, 把 我 摟 在 中 間, 我 感 到 很 溫 暖 愛 麗 萍 那 時, 我 家 裡 很 窮, 買 不 起 小 車, 有 一 次 我 和 媽 媽 去 姑 媽 家 回 來 的 路 上 突 然 天 上 的 大 雨 向 我 們 跑 來, 媽 媽 用 她 的 衣 服, 把 我 幼 小 的 身 體 抱 在 懷 裡, 往 家 跑 去, 回 到 家 裡 媽 媽 全 身 都 濕 透 了 田 錦 德 我 家 門 前 有 兩 株 西 紅 柿, 在 美 麗 的 田 野 裡, 有 一 株 長 得 又 高 又 大, 另 一 株 很 小, 它 不 在 乎 高 大 的 西 紅 柿 說 : 你 長 得 那 麼 小, 主 人 一 定 不 會 喜 歡 你 的, 他 喜 歡 我 的 秋 天 一 來, 小 株 的 西 紅 柿 長 了 很 多 果, 主 人 一 來 看 就 很 高 興, 它 不 在 乎 28

29 字 卡 的 書 寫, 與 排 列 29

30 灑 300 個 字, 合 種 一 株 生 命 之 樹 我 與 十 八 位 小 朋 友, 歷 經 2 個 多 月 的 書 寫, 從 300 多 張 關 鍵 字 卡 裡, 選 出 50 多 篇 的 詩 文 選 集, 再 將 這 些 關 鍵 字 選 出, 配 合 我 送 給 他 們 的 每 一 個 字, 開 根 柔 雪 等 等, 從 根 處 著 手, 你 一 個 的, 我 一 個 的, 合 蓋 出 這 一 株 生 命 之 樹 每 一 個 字, 都 是 一 首 詩, 一 篇 短 文 每 一 個 字, 都 是 山 路 上 的 一 隻 螢 火 蟲, 都 是 一 則 療 癒 的 故 事 我 與 18 個 小 朋 友, 在 一 處 荒 涼 的 心 之 谷, 合 力 將 樹 種 出, 期 待 有 一 天, 花 開, 果 實 生 長, 泉 水 醒 來, 河 流 也 會 從 遠 處 探 訪 這 些 根 源, 那 時 山 羌 會 從 草 叢 中 抖 擻 穿 出, 飲 水, 吃 草, 那 時 也 許 你 們 也 會 來, 而 這 些 樹 啊, 將 毫 不 猶 豫 的 抖 落 果 實, 發 出 鳥 與 風, 與 各 種 聲 音, 與 你 們 分 享!! PS: 此 選 集 不 僅 有 詩 文 可 供 閱 讀, 還 有 詩 文 的 朗 讀 錄 製, 等 待 你 聆 聽! 30

31 詩 作 選 四 首 浪 漫 後, 虛 擬 前 貧 窮 像 隻 豬 仔 牠 的 豬 圈 在 飢 餓 的 回 音 中 擴 張 環 繞, 你 那 紀 實 之 心 被 圈 進 氣 味 的 異 教 徒, 開 始 散 佈 某 種 排 他 論 述 小 小 的 隔 間 忽 拔 地 聳 起 氣 味 的 狹 道 你 必 需 躡 腳, 與 相 機 接 踵, 轉 身 跨 過 當 地 雷 區 猛 爆 肝 還 記 得 騎 豬 少 年 嗎 魔 鬼 椒 那 樣 強 的 戰 鬥 力 沒 有 什 麼 是 強 悍 的 豬 頭 無 法 撞 穿 的 但 此 刻, 你 若 看 見 餵 豬 的 少 年 就 請 闔 上 這 本 浪 漫 的 童 書 因 為 少 年, 是 寫 實 的 養 豬, 是 當 代 版 的 餓 你 只 該 懂 得 如 何 捆 以 及 如 何 殺 31

32 手 語 透 過 孩 子 的 雙 眼 手 語 飛 舞 像 蝴 蝶 繞 著 撥 開 下 的 語 言 那 釋 散 出 的 柑 橘 味 我 也 是 這 樣 認 識 你 的 透 過 愛 的 觸 摸 鼓 舞 的 邂 逅 透 過 我 心 中 那 雙 孩 子 的 雙 手 造 句 這 堂 課 我 們 用 希 望 造 句 希 望 我 們 的 兩 隻 眼 不 再 是 文 盲 希 望 大 學 的 門 能 被 光 的 鑰 匙 打 開 希 望 有 一 天 我 會 成 為 巨 人 把 石 頭 扛 起 這 樣 我 就 能 把 埋 在 礦 坑 底 下 的 爸 爸 救 回 家 開 給 一 位 小 朋 友 一 堵 牆 在 嵌 入 懷 抱 中 變 成 窗 口 我 知 道 敞 開 胸 口 就 能 打 開 你 如 果 你 伸 手 和 我 的 窗 一 起 打 開 32

33 5 旅 程 相 關 的 書 單 與 電 影 小 說 類 種 樹 的 男 人 紀 沃 樹 上 的 男 爵 卡 爾 維 諾 樹 王 阿 城 許 三 觀 賣 血 記 余 華 厚 土 李 銳 惡 童 日 記 雅 克 塔. 克 李 斯 多 夫 人 類 學 憂 鬱 的 熱 帶 李 維 史 陀 文 明 與 野 蠻 羅 伯 特. 路 威 聚 落 的 一 百 則 啟 示 原 廣 司 人 類 學 的 邀 請 盧 克. 拉 斯 特 散 文 與 知 識 論 述 史 懷 哲 自 傳 敬 畏 生 命 千 面 英 雄 喬 瑟 夫. 坎 伯 內 在 英 雄 卡 蘿. 皮 爾 森 中 國 的 十 個 詞 彙 余 華 心 靈 深 戲 黛 安. 艾 克 曼 攝 影 類 持 續 進 行 的 瞬 間 傑 夫. 代 爾 森 山 大 道 三 部 曲 森 山 大 道 論 攝 影 蘇 珊. 珊 塔 格 旁 觀 他 人 的 苦 難 蘇 珊. 珊 塔 格 詩 海 子 顧 城 泰 戈 爾 自 編 現 代 詩 選 楊 書 軒 電 影 黃 土 地 陳 凱 歌 張 藝 謀 一 個 都 不 能 少 張 藝 謀 33

34 我 們 誠 摯 感 謝 : 清 華 大 學 聯 合 報 文 化 快 遞 執 大 象, 天 下 往 ; 往 而 不 害, 安 平 太 ~ 老 子 道 德 經 三 十 五 章 大 象 是 宇 宙 萬 象, 天 下 是 全 球 社 群 我 們 相 信, 開 闊 眼 觀 大 象, 沉 潛 胸 懷 天 下, 人 類 才 有 太 平 幸 福 的 可 能 The advancement and diffusion of knowledge is the only guardian of true liberty. - James Madison You must becom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 - Mahatma Gandhi 2013/12/14- 思 想 地 圖 青 年 培 訓 計 畫 成 果 發 表 會 7-2 偏 區 文 學 駐 村, 發 現 心 之 谷 活 動 手 冊 版 權 所 有 翻 印 必 究 編 輯 小 組 編 委 會 : 鍾 存 柔 楊 璐 綺 主 編 : 楊 書 軒 美 術 編 輯 : 楊 書 軒 封 面 構 成 : 楊 書 軒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