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網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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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 十 一 世 紀 網 絡 版 二 六 年 九 月 號 總 第 54 期 2006 年 9 月 30 日 異 化 的 詠 歎 蟬 的 蛻 變 趙 春 拂 過 東 方 的 風, 裹 挾 著 濃 郁 的 西 方 氣 息, 逾 數 百 年 ; 浸 潤 其 間 如 我 輩, 早 已 嗅 覺 適 應 拜 讀 過 韓 籍 作 家 崔 秀 哲 的 中 篇 小 說 蟬, 恍 然 發 覺 我 心 棲 息 的 所 在, 已 然 是 骷 髏 地, 何 來 真 自 由! 一 文 學 無 根 的 夙 緣 反 思 與 抗 爭 的 南 方 作 家 創 作 傳 統 近 代 的 東 亞 國 家, 除 了 脫 亞 入 歐 那 一 個, 原 來 居 於 朝 貢 體 系 核 心 的 中 國, 尚 且 不 能 擺 脫 東 西 強 權 的 衝 擊, 朝 鮮 半 島 上 的 民 族 又 怎 能 倖 免? 相 仿 的 往 昔 近 似 的 際 遇, 同 樣 都 是 命 運 多 舛 的 文 明 國 家 的 近 代 化 和 民 族 的 獨 立 個 性 的 解 放, 原 本 固 有 其 演 進 軌 道 的 使 命, 幾 乎 一 股 腦 的 湧 現 在 中 國 和 韓 國 面 前 作 為 喚 醒 民 智 激 發 民 性 的 文 學 自 然 要 肩 負 個 性 的 自 由 與 民 族 的 獨 立 雙 重 使 命, 在 國 步 維 艱 的 時 代 固 然 不 免 步 履 蹣 跚 ; 如 果 理 性 的 啟 蒙 和 感 性 的 宣 洩 本 身 也 是 文 學 自 身 養 成 的 要 義, 但 是 政 治 往 往 又 要 文 學 承 載 宣 傳 和 製 造 輿 論 的 任 務, 現 代 文 學 的 發 育 先 天 不 足 後 天 失 調 也 是 可 以 理 解 了 如 果 說 東 方 的 大 陸 百 年 動 盪 中, 在 民 族 存 亡 絕 續 如 絲 如 縷 的 時 期, 眼 睛 中 有 著 白 色 恐 懼 的 文 學 尤 其 是 小 說, 一 開 始 就 不 得 已 扮 演 著 政 治 先 行 者 的 角 色 但 總 算 還 有 那 麼 些 固 有 的 文 明 矜 持 的 餘 地, 自 身 走 上 一 條 變 異 的 萌 芽 茁 壯 的 道 路 ; 東 北 亞 半 島 的 民 族 卻 被 黃 色 的 海 上 鄰 居 幾 乎 同 文 同 種 了 無 論 我 們 多 麼 討 厭 暗 含 著 優 越 感 西 方 中 心 論 的 衝 擊 - 反 應 歷 史 詮 釋 模 式, 我 們 還 是 不 得 不 承 認,1940 年 代 之 後 的 亞 洲 大 陸 上 的 國 家 在 舊 世 界 的 裂 痕 中 掙 脫 出 來, 傷 痕 累 累 還 要 面 對 被 撕 裂 淌 著 血 的 現 代 文 明 世 界 西 方 式 的 文 明 的 進 展 並 沒 有 天 然 地 促 生 本 根 文 化 的 崛 起 和 心 態 的 悠 然 母 腹 中 躁 動 百 年 的 胎 兒 呱 呱 墜 地 之 後 才 發 覺, 它 不 可 能 再 有 血 統 的 純 正, 浸 淫 西 風 已 久 的 嬰 孩 的 語 言 和 思 路 乃 至 成 長, 一 切 都 不 是 曾 經 想 像 中 的 那 樣 從 容 : 我 們 一 貫 以 之 為 標 準 的 歐 美 世 界 的 文 明 成 為 我 們 外 在 驅 動, 不 由 自 主 的 追 趕 中 似 乎 發 現 那 個 歐 式 的 我 們 成 為 自 身 的 負 累 仿 佛 中 國 神 話 中 逐 日 的 誇 父 一 樣, 在 奔 向 太 陽 的 旅 途 中, 成 為 光 明 的 祭 品 但 是, 腳 步 停 不 下, 偶 爾 回 過 頭 來, 只 能 看 到 自 己 奔 跑 的 身 影 我 們 已 然 失 去 了 維 繫 性 的 根, 一 如 不 系 舟 中 國 大 陸 乃 至 臺 灣 地 區 的 小 說 創 作 史 乃 至 文 學 生 態 良 性 發 育, 時 間 開 始 了 也 不 過 是 二 三 十 個 寒 暑, 更 何 況 其 間 不 乏 料 峭 春 風 與 中 國 不 同 的 是, 東 北 亞 半 島 文 學 在 8 15 光 復 之 後 亟 需 建 設 民 族 的 文 學, 半 島 北 部 的 作 家 在 民 族 文 學 的 概 念 中 調 劑 了 階 級 政 治 宣 傳 等 要 素 1 南 部 的 文 學 家 尤 其 是 以

2 金 東 裏 趙 芝 薰 嘗 試 把 純 文 學 的 建 立 與 民 族 文 學 的 現 實 需 求 結 合 起 來 2 南 北 兩 方 提 出 了 各 自 的 民 族 文 學 概 念, 同 時 也 就 大 致 的 預 設 了 各 自 的 現 代 文 學 發 展 的 可 能 性 空 間 從 學 理 的 層 面 上 看,1940 年 代 北 方 作 家 ( 千 世 鳳 虎 老 頭 李 箕 永 土 地 ) 的 創 作, 對 於 非 文 學 要 素 的 偏 愛 更 甚 于 他 們 對 於 文 學 美 學 的 考 量 ; 而 南 部 作 家 ( 蔡 萬 植 方 先 生 李 無 影 了 不 起 小 傳 ) 對 於 人 性 的 批 判 和 反 省 開 啟 了 一 個 否 定 的 創 作 思 潮, 金 東 裏 小 說 驛 馬 的 創 作, 通 過 描 寫 驛 馬, 用 虛 幻 的 故 事 反 襯 出 了 冷 峻 的 現 實 中 個 人 的 命 運, 精 巧 的 創 作 手 法 不 失 為 象 徵 主 義 的 創 作 典 範 面 臨 著 劇 變 的 社 會, 戰 前 的 南 北 文 學 創 作 大 多 具 有 現 實 主 義 的 色 彩 : 關 注 農 村 關 注 農 民 關 注 這 些 最 下 層 被 傷 害 的 群 體 的 命 運 和 無 根 的 狀 態, 這 個 傳 統 為 1970 年 代 南 方 作 家 的 農 民 小 說 問 題 小 說 所 襲 承 3 就 小 說 創 作 而 言, 完 整 的 敘 事 模 式 謹 嚴 的 情 節 設 計 對 小 人 物 命 運 的 關 注 是 那 個 時 代 創 作 的 特 點 但 是, 相 對 於 北 方 的 頌 歌 式 的 文 學 主 體, 南 方 文 學 創 作 尤 其 是 小 說 創 作, 表 現 出 來 的 悲 觀 主 義 虛 無 主 義 象 徵 主 義, 反 思 和 批 判 的 否 定 主 義 的 創 作 特 點, 事 實 上 具 有 更 為 廣 闊 的 表 現 空 間, 更 為 豐 富 的 創 作 技 巧 : 無 論 是 美 學 的 意 境 還 是 結 構 的 設 計 1960 年 代 的 小 說 創 作, 筆 者 認 為 必 須 要 提 到 崔 仁 勳 的 廣 場 這 部 小 說 敘 述 了 宏 大 歷 史 中 個 人 無 法 對 抗 的 宿 命 廣 場 所 使 用 的 象 徵 主 義 的 敘 事 手 法 ( 廣 場 和 密 室 ) 和 自 我 表 白 的 情 節 設 計, 對 於 厚 重 的 歷 史 和 塵 世 對 於 個 體 的 壓 抑 主 題 的 表 達 無 疑 是 恰 到 好 處 的 韓 國 評 論 家 認 為 廣 場 是 觀 念 性 小 說 的 典 範, 這 種 評 價 是 深 得 三 味 的 4 文 學 終 究 要 反 映 時 代, 只 不 過 有 工 筆 和 寫 意 的 手 法 不 同 因 此, 我 們 能 夠 從 文 學 作 品 中 看 到 社 會 現 實 即 使 這 種 現 實 是 被 歪 曲 的 和 顛 倒 的, 我 們 也 能 從 中 看 到 社 會 現 實 的 某 種 面 貌 崔 仁 勳 金 承 鈺 朴 景 利 等 作 家 都 從 各 自 的 視 角 描 述 著 那 個 時 代 的 面 貌 : 人 被 物 欲 所 支 配 所 壓 抑 淪 落 為 國 家 和 社 會 乃 至 都 市 的 附 屬 物, 無 根 的 漂 泊 與 失 土 的 哀 傷, 對 於 現 代 文 明 異 化 的 本 能 的 抵 制, 無 力 抗 爭 直 至 最 終 被 邊 緣 化 宿 命 可 以 說 1960 年 代 的 韓 國 小 說 創 作, 充 分 發 揮 了 小 說 這 一 體 裁 的 包 容 性 和 實 驗 性, 繼 承 了 1940 年 代 金 東 裏 等 前 輩 作 家 的 美 學 意 境 反 思 的 精 神 和 精 緻 的 創 作 技 巧, 為 1980 年 代 後 的 韓 國 小 說 創 作 提 供 了 很 好 的 範 本, 比 如 姜 石 景 林 中 小 屋 等 作 品 1980 年 代 後 軍 人 政 府 垮 臺 之 後, 在 借 鑒 西 方 尤 其 是 法 國 哲 學 和 文 學 的 概 念 化 抽 象 的 語 言 消 解 的 思 考 和 表 達 方 式 的 基 礎 之 上, 小 說 創 作 走 出 了 光 州 事 件 後 的 低 潮 總 的 看 來, 南 方 小 說 創 作 一 直 保 有 對 個 體 無 根 的 被 異 化 的 宿 命 固 有 地 反 省 和 抗 爭 的 傳 統, 一 直 保 有 追 求 純 文 學 地 自 尊 和 自 律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蟬 的 自 序 中 提 及 : 韓 國 和 中 國 在 文 學 方 面 有 一 定 的 關 聯 就 兩 個 亞 細 亞 的 孤 兒 的 文 學 再 造 的 使 命 而 言, 兩 者 有 相 似 性 ; 就 文 學 再 造 的 自 覺 歷 程 和 績 效 而 言, 兩 者 之 間 相 異 其 實 不 可 以 道 裏 計 即 使 是 在 臺 灣 海 峽 的 那 一 邊, 頌 歌 小 說 褪 去 之 後 便 是 商 業 小 說 大 行 其 道, 象 東 北 亞 半 島 南 部 這 樣 發 育 的 自 成 系 統 的 文 學 創 作 生 態 也 是 奢 侈 的 願 想 而 已 就 以 對 於 異 化 主 題 的 關 注 而 言, 在 南 部 作 家 群 體 的 現 代 小 說 創 作 中, 其 實 就 構 成 了 一 個 亞 傳 統 : 從 1955 年 金 奎 東 的 詩 歌 蝴 蝶 與 廣 場 1957 年 金 光 植 的 小 說 213 號 住 宅 到 1962 年 李 浩 哲 的 小 說 被 磨 損 的 人 們 趙 世 熙 的 侏 儒 系 列 刀 刃 銀 江 工 人 家 庭 的 生 活 費 等 等 似 乎 異 化 話 題 萬 口 傳, 至 今 已 覺 不 新 鮮 但 是, 就 筆 者 所 知, 之

3 前 南 部 作 家 對 於 異 化 的 討 論, 還 沒 有 象 崔 秀 哲 先 生 這 樣, 在 一 個 作 為 異 化 的 變 形 前 提 下 進 行 分 析 的 二 異 化 和 作 為 失 憶 的 變 形 : 關 於 逃 避 和 遁 歸 的 輪 回 宿 命 故 事 關 於 變 形 的 主 題, 無 疑 是 卡 夫 卡 在 變 形 記 中 最 早 利 用 的 卡 夫 卡 筆 下 的 小 說 傾 訴 的 是 個 體 和 制 度 社 會 之 間 的 不 可 逾 越 的 鴻 溝 和 無 法 解 決 的 矛 盾 在 卡 夫 卡 看 來, 似 乎 在 19 世 紀, 工 廠 手 工 業 的 資 本 主 義 徹 底 沒 落 奉 行 絕 對 剩 餘 價 值 剝 削 的 工 廠 資 本 主 義 的 赤 裸 裸 的 吞 噬 著 個 性 的 自 由 乃 至 生 命, 這 樣 的 社 會 和 世 代 在 卡 夫 卡 看 來 顯 然 已 走 到 了 盡 頭, 既 然 在 在 物 質 文 明 飛 速 發 展 的 社 會 中, 人 自 身 正 在 日 益 被 物 質 與 社 會 異 化 所 吞 沒, 那 麼 在 這 種 情 況 下, 返 回 到 人 類 無 限 豐 富 複 雜 的 內 心 世 界, 似 乎 就 是 人 類 無 奈 又 必 然 的 抉 擇 5 關 於 變 異 的 發 生 學 問 題,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蟬 開 篇 就 有 回 應, 崔 秀 哲 在 作 品 中 設 計 了 一 種 變 形 的 情 景 中 通 過 主 人 公 的 意 識 流 和 大 量 獨 白, 揭 示 作 者 對 於 人 生 際 遇 與 生 存 狀 態 的 反 思 但 是, 這 種 的 抵 抗 性 的 逃 避 性 的 抉 擇 果 然 如 我 們 起 初 所 設 想 的 那 樣, 能 夠 成 為 我 們 最 後 的 諾 亞 方 舟 嗎? 都 市 是 人 類 有 文 明 史 以 來 孕 誕 的 最 極 端 的 秩 序 的 集 合 和 規 範 的 凝 固 物 欲 橫 流 的 時 代 養 成 了 在 都 市 寄 居 的 生 命 體 嗜 血 逐 利 的 新 都 市 叢 林 生 存 本 能, 就 人 性 的 瘋 狂 的 那 一 面 而 言, 擁 擠 在 幾 何 的 規 劃 的 蜂 窠 式 的 都 市 中, 拋 卻 了 鄉 土 親 情 乃 至 自 我 舊 有 的 語 言 體 系 思 考 方 式 與 價 值 標 準, 終 日 熙 熙 攘 攘 無 非 利 來 利 往 6 但 是 這 種 以 私 利 最 大 化 為 價 值 觀 和 遊 戲 法 則 為 構 成 要 素 的 都 市 心 態, 其 瘋 狂 的 背 後 其 實 就 是 一 種 非 中 心 即 邊 緣 的 排 它 性 的 社 會 資 源 分 配 的 網 路, 而 這 種 都 市 心 態 的 深 處 就 是 無 根 的 虛 妄 就 是 孤 獨 和 恐 懼 處 於 現 代 物 質 文 明 生 態 鏈 的 頂 端 地 位 的 都 市 表 面 的 擴 張 是 脆 弱 的, 其 下 的 基 礎 鏈 層 供 應 的 枯 竭 很 容 易 使 之 衰 落 ; 同 樣 的, 遊 蕩 在 這 種 蒼 白 貧 血 的 空 間 的 個 體 生 命, 更 是 要 時 時 面 對 都 市 叢 林 內 部 激 烈 的 排 斥 反 應 而 終 日 間 疲 於 奔 命, 稍 有 失 誤, 就 不 得 不 面 對 邊 緣 化 的 宿 命 7 從 笛 卡 爾 以 來 的 西 方 哲 學 家 宣 導 基 於 樂 觀 主 義 認 識 論 的 理 性 主 義, 我 思 故 我 在 的 激 情 的 理 性 主 義 從 康 得 式 的 啟 蒙 思 潮 發 展 到 馬 爾 庫 塞 哈 貝 馬 斯 和 福 柯 那 裏, 彼 此 看 似 矛 盾 的 關 於 現 代 性 的 敘 述, 無 不 是 基 於 主 體 性 和 理 性 的 思 考 和 質 疑 8 從 黑 格 爾 尼 采 以 降, 波 特 賴 爾 海 德 格 爾 法 蘭 克 福 學 派 直 到 福 柯, 試 圖 為 主 體 性 和 現 代 性 分 裂 找 到 出 路 9 福 柯 所 謂 的 我 不 認 為 一 個 社 會 沒 有 權 力 關 係 而 能 存 在 問 題 不 是 在 一 個 完 全 透 明 的 交 流 烏 托 邦 中 盡 力 消 除 這 些 權 力 關 係, 而 是 去 獲 取 法 律 規 則 管 理 技 術 道 德 精 神 氣 質 和 自 我 的 實 踐, 從 而 將 權 力 遊 戲 中 的 支 配 降 至 最 小 10 面 對 著 無 所 不 在 的 異 化, 個 體 變 形 逃 避 能 不 能 就 是 問 題 終 極 的 解 決 形 式? 想 到 這 裏, 也 許 就 能 解 釋 為 甚 麼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他 的 作 品 中 又 要 提 到, 假 如 我 找 到 那 個 通 路 把 門 打 開, 就 會 有 無 數 的 人 變 成 蟬, 而 且 也 會 有 無 數 的 蟬 變 成 人 呢? 11 如 果 說 對 待 充 滿 異 質 特 徵 的 現 代 性, 我 們 反 思 後 的 抉 擇 就 是 變 形 的 逃 避, 那 麼 我 們 需 要 再 反 反 思 在 蟬 和 我 之 間, 是 不 是 一 種 中 國 莊 周 夢 蝶 的 現 代 版 本, 能 不 能 用 物 我 兩 忘 彼 此 兩 相 宜 來 詮 釋? 如 果 說 作 為 當 代 社 會 的 各 種 中 心 只 是 異 化 的 驅 動, 那 麼

4 為 甚 麼 還 有 那 麼 多 處 於 社 會 邊 緣 的 蟬 還 在 汲 汲 地 掙 扎 著 皈 依 中 心 呢? 這 些 問 題, 崔 秀 哲 先 生 利 用 小 說 的 文 字 一 一 做 了 自 己 的 詮 釋 : 首 先 是 個 體 在 現 代 性 裏 的 迷 失, 甚 至 於 到 了 自 我 麻 痹 和 重 新 認 同 這 種 異 質 現 代 性 的 程 度 人 生 的 真 實 本 質 和 虛 偽 之 間 的 界 線 很 難 劃 清, 但 即 使 不 知 道 甚 麼 是 本 質, 至 少 也 要 有 認 識 自 我 的 最 小 根 據 吧? 這 就 是 你 的 想 法 吧? 可 是 那 根 據 是 甚 麼? 你 不 能 接 受 別 人 就 是 你 自 己 的 事 實, 你 覺 得 輕 易 地 把 自 己 寄 託 於 生 命 的 條 件, 人 類 的 歷 史 就 是 人 類 軟 弱 的 證 明 總 之 你 沒 有 救 援, 所 以 你 只 能 改 變, 要 全 盤 否 認 和 否 定 自 己 不 管 這 否 定 的 行 為 是 否 解 救 了 你, 還 是 讓 你 掉 進 地 獄, 至 少 對 你 來 說, 就 不 是 水 中 撈 月 你 已 經 做 好 付 出 代 價 的 準 備, 等 待 著 付 代 價 以 後 遇 到 的 世 界, 即 使 這 是 非 常 可 怕 的 體 驗 所 以 你 想 蜷 縮 身 體 把 自 己 的 精 神 單 純 化 最 小 化 而 蛻 變, 然 後 你 所 經 歷 的 痛 苦 傳 到 了 蟬 那 裏, 所 以 它 們 呼 喚 你 其 實, 現 代 社 會 中 的 個 體 不 僅 僅 是 無 法 找 到 自 我 的 本 真 所 在, 而 且 正 如 福 柯 所 說, 個 人 何 嘗 能 夠 找 到 一 個 不 存 在 壓 抑 性 權 力 關 係 的 烏 托 邦 而 自 由 呼 吸 呢? 我 不 知 道 這 裏 究 竟 是 甚 麼 地 方 從 前 不 久 開 始, 我 就 是 這 樣 生 活 著 不 知 道 自 己 在 哪 里, 我 不 知 道 自 己 在 甚 麼 地 方, 卻 慢 慢 地 適 應 了 那 裏 從 很 久 很 久 以 前 開 始 我 就 失 去 了 自 己, 生 活 著, 不 知 道 自 己 是 誰 我 就 是 這 樣 在 對 自 己 毫 無 所 知 的 情 況 下, 慢 慢 地 適 應 了 自 己 其 次, 崔 秀 哲 先 生 構 建 了 一 個 關 於 異 化 的 逃 避 和 異 形 的 遁 歸 之 間 輪 回 的 宿 命 式 的 圖 景 文 學 史 上 不 乏 對 於 被 侮 辱 和 被 損 害 的 小 人 物 表 達 同 情 關 切 的 作 品, 但 是 往 往 為 要 遵 循 嚴 謹 的 完 整 結 構 創 作 原 則 所 累, 而 缺 少 主 人 公 意 識 流 的 宣 洩 和 獨 白, 這 種 作 品 的 感 染 力 總 是 略 感 蒼 白 ; 而 即 使 勉 強 在 作 品 中 設 計 出 這 類 宣 洩 和 獨 白, 如 果 通 篇 就 是 主 人 公 在 一 個 邏 各 斯 的 敘 事 模 式 場 景 中 表 現, 則 這 類 意 識 流 的 宣 洩 往 往 接 近 囈 語 更 形 單 薄 陷 於 理 性 的 創 作 和 閱 讀 的 尷 尬 境 地, 不 能 回 應 福 柯 式 的 問 題 : 人 類 主 體 如 何 把 自 己 當 作 知 識 的 物 件, 人 類 主 體 自 己 怎 樣 成 為 文 明 的 附 庸, 更 加 談 不 上 人 類 主 體 在 西 方 理 性 的 場 景 中 反 省 理 性 筆 者 認 為 蟬 的 結 構 與 意 境 精 巧 和 厚 重 之 處, 就 在 於 不 僅 僅 是 講 述 關 於 單 向 度 異 化 的 問 題, 而 在 於 他 設 計 了 三 重 貫 通 可 逆 的 命 題 : 人 和 蟬 蟬 和 蟬 人 和 人, 內 源 的 或 者 外 在 的 壓 抑 的 異 化 是 它 們 內 部 以 及 它 們 之 間 的 生 存 規 範 和 遊 戲 守 則 兩 重 隱 形 命 題 的 提 出, 為 主 旨 的 展 開 提 供 了 廣 闊 的 發 揮 空 間 為 一 波 三 折 的 情 節 設 計 提 供 了 可 能 性, 打 造 出 曲 徑 通 幽 之 美 ; 正 因 此, 較 之 卡 夫 卡 和 韓 國 1950 年 代 後 作 家 關 於 異 化 的 故 事, 蟬 具 有 了 更 為 厚 重 的 意 蘊 更 具 中 性 的 底 色 更 加 精 巧 的 結 構, 更 富 張 力 的 情 節 ; 同 時, 又 避 免 了 故 事 創 作 者 陷 入 具 有 全 景 敞 式 監 獄 (Pan option) 監 視 (monitor) 功 能 的 高 高 在 上 的 全 能 者 先 驗 的 地 位 12 中 文 譯 者 朴 明 愛 女 士 在 蟬 的 譯 序 中 提 到 崔 秀 哲 先 生 的 創 作 特 色 時, 有 揭 示 存 在 主 義 的 深 刻 內 省 開 放 與 和 解 的 構 造 是 他 的 小 說 觀, 可 以 講, 蟬 的 情 節 設 計 可 以 感 覺 到, 崔 秀 哲 先 生 延 續 了 充 滿 冰 火 相 容 式 想 像 的 創 作 風 格 文 學 史 中 反 覆 出 現 的 異 化 和 變 形 的 主 題, 從 來 就 不 是 單 行 線, 在 異 化 和 變 形 其 實 一 直 都 是 在 倉 皇 過

5 往 和 遽 然 行 進 之 間 的 悲 喜 劇 交 替 演 繹 : 如 果 說 失 去 記 憶 是 現 代 人 的 現 實 悲 劇 的 話, 那 麼 變 形 就 是 現 代 人 在 其 悲 劇 裏 上 演 的 最 具 戲 劇 性 的 一 幕 這 還 遠 遠 不 是 人 世 和 塵 緣 故 事 的 全 景 : 大 部 分 的 沒 頭 沒 腦 的 喜 劇 都 是 以 當 事 人 的 悲 劇 為 鋪 墊 的 然 而 處 在 悲 劇 與 喜 劇 的 分 界 線 之 上 的 我, 陷 進 無 法 主 宰 自 己 的 尷 尬 無 比 的 境 界 中 崔 秀 哲 在 蟬 中 反 覆 要 表 達 的 就 是 : 普 通 人 真 正 的 悲 哀 不 僅 是 本 尊 命 運 被 公 認 為 一 幕 悲 劇 而 終 成 為 社 會 以 及 他 者 同 情 的 聚 集 所, 而 且 是 自 己 在 似 乎 公 認 的 異 化 場 和 大 眾 無 意 識 中 乞 靈 的 避 難 所 之 間 往 返 彷 徨, 無 法 主 宰 自 己 的 命 運, 這 種 波 折 與 困 擾 卻 同 時 成 為 社 會 他 者 賞 歎 的 喜 劇 如 果 要 讀 懂 這 種 悲 喜 劇 的 厚 重 意 蘊, 就 不 得 不 反 覆 提 醒 自 己, 這 部 作 品 命 題 的 多 重 性 這 也 就 是 為 甚 麼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蟬 的 敘 事 中, 很 直 白 的 告 訴 讀 者, 在 人 和 蟬 之 間 變 幻 的 命 題 之 前, 其 實 還 有 蟬 和 蟬 人 和 人 兩 個 隱 性 命 題 需 要 思 考 : 在 蟬 裏 面 的 我, 所 要 面 對 的 蟬 未 必 就 是 我 最 初 想 像 中 的 單 純 的 蟬 族 異 類, 我 卻 未 必 不 是 蟬 們 所 憐 憫 抑 或 所 羡 慕 的 人 族 同 類 換 而 言 之, 此 時 是 人, 伊 始 或 許 為 蟬, 過 往 是 人, 乞 靈 於 變 異 的 逃 避, 卻 不 免 最 終 痛 苦 的 回 歸 此 岸 的 掙 扎, 未 必 不 是 彼 岸 的 過 往 ; 彼 岸 的 迷 惘, 不 免 就 是 此 岸 的 偏 執 作 為 此 岸 現 世 文 明 中 靈 魂 的 庇 佑 所, 蟬 的 世 界 也 有 蟬 的 愛 欲 和 文 明 蟬 的 欲 望 蟬 的 迷 惘 與 蟬 的 執 著 13 小 說 中 勉 力 讓 自 己 適 應 蟬 的 世 界 的 我, 依 然 要 發 洩! 14 依 然 要 宣 洩! 15 依 然 要 期 盼! 16 依 然 要 囈 語 依 然 要 求 得 共 鳴 迷 惘 中 蟬 的 硬 殼 和 最 終 不 能 割 捨 作 為 異 類 的 人 的 片 斷 記 憶 的 點 滴 17 愀 然 褪 去 了 一 層 人 皮, 脫 胎 換 骨, 成 了 一 隻 蟬 變 成 蟬 以 後, 我 漸 漸 地 盡 可 能 的 忘 卻 人 的 所 有 的 立 場, 企 盼 著 做 一 隻 名 副 其 實 的 蟬, 因 為 我 還 不 曾 從 對 蟬 的 種 種 先 入 之 見 中 解 脫 出 來 在 不 斷 的 努 力 下, 我 終 於 適 應 了 新 生 活, 然 而 我 卻 仍 舊 保 留 著 一 些 不 忍 拋 卻 的 人 的 習 性 因 為 即 便 做 了 蟬, 還 沒 有 完 全 擺 脫 對 塵 世 的 迷 戀, 哪 怕 僅 僅 是 眺 望, 心 才 能 平 靜 落 幕 時 分, 作 為 蟬 的 我 依 舊 要 在 彼 岸 守 望 著 異 質 的 對 岸 的 喧 囂, 等 待 著 下 一 個 輪 回 至 少 我 還 不 是 一 個 真 正 的 蟬 現 在, 此 時 此 刻, 作 為 人 的 我 的 記 憶 在 侵 犯 著 作 為 蟬 的 我, 這 使 我 隨 時 對 於 我 是 甚 麼, 是 人 還 是 蟬, 抓 不 到 任 何 頭 緒 但 在 那 種 混 亂 當 中, 或 許 正 因 為 那 種 混 亂, 我 無 法 否 認 我 逐 漸 地 作 為 一 隻 蟬 而 站 穩 了 腳 跟 它 們 似 乎 信 奉 挨 屁 股 而 死 去 是 到 另 一 個 世 界 的 方 法, 結 果 把 老 蟬 打 死 成 了 一 種 慣 例 現 在 你 不 是 在 做 夢, 你 本 身 就 是 夢, 所 有 的 人 都 是 一 個 教 條, 是 一 個 夢, 你 和 我 都 是 一 場 夢, 我 是 你 的 夢, 你 是 我 的 夢, 是 一 場 做 過 以 後 要 大 哭 一 場 的 夢, 夢 始 終 像 有 生 命 的

6 文 字 我 在 瞬 間 的 永 恆 中 像 眨 眼 睛 似 的 夢 到 你 你 不 是 偶 然 走 進 這 裏, 我 在 這 個 屋 子 裏 一 直 夢 見 你 每 次 讀 到 這 裏, 問 題 自 然 就 出 來 了, 我 在 人 和 蟬 之 間 要 不 要 選 擇 呢? 到 底 要 做 何 選 擇? 要 選 擇, 非 常 自 發 的 選 擇 很 久 以 前, 惡 魔 曾 找 到 我 提 示 我 的 選 擇, 我 選 擇 就 這 樣 平 淡 地 結 束 自 己 的 生 命 呢, 還 是 選 擇 即 使 痛 苦 並 且 會 很 可 怕 也 要 煥 然 一 新 的 生 命 呢? 我 一 直 保 留, 最 終 選 擇 了 後 者, 所 以 才 來 到 這 條 路 也 許 是 崔 秀 哲 先 生 不 想 糾 纏 這 個 形 而 上 的 命 題, 似 乎 用 上 面 的 文 字 給 出 了 答 案 這 種 抉 擇 會 不 會 峰 迴 路 轉 而 別 開 生 面? 似 乎 變 成 蟬 以 後 人 類 好 多 的 謎 語 才 得 以 解 開, 但 謎 語 的 核 心 卻 沒 有 被 挖 掘 或 許 找 到 了 謎 底 我 就 會 隨 時 變 回 人, 答 案 或 許 就 是 蟬 的 世 界 和 人 類 世 界 的 通 道 假 如 我 找 到 那 個 通 路 把 門 打 開, 就 會 有 無 數 的 人 變 成 蟬, 而 且 也 會 有 無 數 的 蟬 變 成 人 我 越 是 想 找 回 曾 經 的 記 憶, 越 是 陷 進 蟬 的 世 界, 逐 漸 變 成 完 整 的 蟬 蟬 不 僅 通 過 變 形 的 話 題 用 三 重 彼 此 鏈 結 的 命 題 將 現 代 文 明 社 會 被 壓 抑 的 個 體 萎 縮 生 存 狀 況 表 達 出 來, 而 且 崔 秀 哲 還 通 過 失 憶 的 主 題, 進 一 步 扯 斷 主 人 公 和 現 代 文 明 之 間 的 關 係, 進 一 步 回 答 如 何 在 理 性 的 場 景 中 批 判 理 性 的 最 終 命 題 崔 秀 哲 在 蟬 的 自 序 中 就 破 題 : 在 蟬 裏, 主 人 公 得 了 失 憶 症, 身 心 不 停 彷 徨 的 結 果 是 慢 慢 地 變 成 了 一 隻 蟬 失 去 記 憶 是 最 能 表 現 現 代 人 意 識 狀 態 的 內 心 世 界 的 鏡 子 在 蟬 中, 我 反 覆 強 調 自 己 只 是 記 憶 喪 失 者 而 不 承 認 自 己 是 失 憶 症 者, 創 作 者 使 用 了 典 型 的 福 柯 式 話 語 這 樣, 一 個 和 過 去 只 能 有 殘 破 片 斷 聯 繫 的 個 體, 遊 蕩 在 這 個 規 範 和 理 性 的 世 界, 我 在 失 憶 後 的 羈 絆 中 卻 蹣 跚 著 自 由 著 眷 戀 著 審 視 著 自 己, 卻 發 現 鏡 像 和 我 之 間 那 種 刻 骨 銘 心 的 陌 生 感 還 伴 生 的 孤 獨 : 那 樣 陌 生 的 我 也 對 自 身 產 生 了 陌 生 感 不, 陌 生 的 階 段 已 經 過 去 了, 到 了 近 乎 於 彆 扭 與 尷 尬 的 地 步 18 作 為 記 憶 的 喪 失 者, 我 和 過 去 的 自 己 訣 別 了, 作 為 一 個 記 憶 喪 失 者 重 新 降 臨 到 這 個 世 界 上, 我 在 幻 影 中 得 到 自 由 既 然 與 過 去 隔 絕, 我 現 在 是 自 由 的 在 幻 影 中 我 變 成 了 樹 木 變 成 了 小 松 鼠 變 成 了 蟬 我 被 這 些 情 境 搞 得 頭 暈 目 眩, 但 頭 暈 目 眩 也 是 我 變 的 自 由 的 證 據 這 是 真 自 由 嗎? 如 果 不 是 的 話, 我 又 能 期 盼 何 樣 的 自 由 呢? 如 果 這 就 是 我 們 渴 求 的 真 自 由, 那 麼 這 種 蹣 跚 的 狀 態 又 能 把 我 帶 往 何 處? 存 在 即 是 目 的 和 價 值? 經 過 變 形 和 失 憶 雙 重 邊 緣 化 的 壓 抑, 小 說 的 主 人 公 在 在 蟬 的 世 界 裏 嘗 盡 了 孤 獨 一 樣, 我 在 人 世 間 也 被 完 全 孤 立 了, 同 時, 我 在 人 的 世 界 和 蟬 的 世 界 裏, 全 都 失 去 了 幻 想 小 說 中 意 識 流 傾 訴 固 然 混 亂 和 淆 雜 的, 正 是 通 過 這 種 無 序 的 敘 述, 體 現 了 主 人 公 對 於

7 物 欲 橫 流 規 範 羅 織 的 強 勢 社 會 壓 抑 的 不 滿 和 抵 抗 一 種 反 邏 各 斯 的 主 體 意 識 微 弱 地 反 抗 記 得 20th Century Fox 公 司 1999 年 推 出 的 Mr. Olympia 原 作 David Fincher 導 演 的 Fight Club, 揭 露 了 社 會 上 最 為 顯 露 的 人 類 心 理 壓 力 危 機, 顛 覆 的 宣 洩 令 人 不 但 不 會 覺 得 劇 情 荒 誕, 反 而 能 夠 引 起 共 鳴 宿 主 傑 克 屬 於 弱 勢 群 體, 泰 勒 是 社 會 使 他 發 育 出 的 畸 形 存 在, 最 後 宿 主 傑 克 只 能 用 自 殺 的 方 式 來 終 結 劫 難 現 實 就 是 這 麼 冷 冰 冰 的 殘 酷, 所 有 的 自 由 與 宣 洩, 歸 根 到 底 都 是 帶 著 鐐 銬 的 舞 者 在 冰 上 的 芭 蕾 所 以, 在 故 事 最 終 落 幕 的 時 候, 有 下 面 的 結 局, 我 覺 得 既 順 理 成 章, 又 似 乎 有 點 失 落, 因 為 我 不 知 道 自 己 是 不 是 故 事 中 的 我 孤 獨 地 關 在 快 要 死 去 跳 著 圓 舞 的 蟬 之 中, 我 似 乎 知 道 自 己 是 誰 了 起 初, 我 既 像 人 又 像 蟬 這 時 蟬 的 聲 音 像 幻 覺 似 的 傳 來 了, 我 才 慌 然 大 悟, 蟬 的 屍 體 旁 邊 的 我, 也 只 是 一 隻 蟬 福 柯 說 : 我 不 認 為 一 個 社 會 沒 有 權 力 關 係 而 能 存 在 問 題 不 是 在 一 個 完 全 透 明 的 交 流 烏 托 邦 中 盡 力 消 除 這 些 權 力 關 係, 而 是 去 獲 取 法 律 規 則 管 理 技 術 道 德 精 神 氣 質 和 自 我 的 實 踐, 從 而 將 權 力 遊 戲 中 的 支 配 降 至 最 小 其 實, 輪 回 中 的 體 驗, 宿 命 中 的 磨 煉, 有 了 這 些, 人 生 的 過 往 和 行 進 就 有 價 值 而 不 是 徒 勞 往 復 ; 這 些 價 值 的 積 澱, 才 使 得 生 命 保 有 內 在 衝 動 的 激 情 即 便 是 明 知 宿 命 即 便 是 洞 悉 輪 回, 並 不 意 味 著 我 就 可 以 當 生 活 在 謊 言 之 中 不 在 生 活 于 真 實 之 中 時, 便 不 存 在 揭 露 其 虛 假 的 視 角 ( 哈 威 爾 ) 而 安 之 若 素, 哪 怕 這 是 命 定 的 煉 獄 : 如 果 我 們 能 得 到 救 贖, 那 就 是 在 大 海 一 樣 深 的 地 獄 裏 19 此 時 肉 體 的 我 固 然 已 是 骷 髏 地, 但 天 堂 裏 面 沒 有 上 帝, 又 怎 能 使 心 靈 從 容 又 怎 能 使 靈 魂 得 獲 真 自 由? 塵 世 只 不 過 是 此 岸 和 彼 岸 的 輪 回 的 舞 臺, 又 有 何 值 得 留 戀? 倘 使 我 能 得 到 救 贖, 大 海 一 樣 深 的 地 獄 又 有 何 可 懼? 倘 能 如 入 火 聚, 得 清 涼 門, 哪 怕 再 等 待 戈 多 千 年? 概 而 言 之, 崔 秀 哲 先 生 的 蟬 是 一 部 關 於 存 在 與 宣 洩 的 小 說 這 種 福 柯 式 身 體 和 意 識 的 命 題, 是 西 方 文 明 尤 其 是 法 國 哲 學 對 人 類 批 判 與 反 思 能 力 的 貢 獻 之 一 對 於 西 方 反 思 傳 統 的 接 受, 無 疑 可 以 從 崔 秀 哲 先 生 法 國 文 學 教 育 背 景 的 那 裏 找 到 解 釋 三 身 體 的 隱 喻 與 詩 性 的 美 法 國 文 學 深 受 法 國 哲 學 的 影 響, 而 歐 洲 哲 學 從 笛 卡 兒 我 思 故 我 在 開 始, 把 身 體 和 精 神 兩 分, 這 是 那 個 時 代 的 文 學 和 哲 學 的 淵 源 之 一 : 身 體 意 味 著 感 性, 偶 然 性 錯 覺 與 虛 幻 ; 精 神 對 稱 著 理 性, 穩 定 性, 乃 至 真 理 現 代 法 國, 通 過 身 體 的 表 述, 試 圖 徹 底 顛 覆 笛 卡 爾 的 哲 學 20 借 此, 現 代 文 學 的 身 體 命 題 才 能 確 立 一 種 合 法 性 的 存 在 一 切 顛 覆 都 不 再 落 入 形 而 上 的 悖 論 陷 阱 裏 面, 找 到 了 一 種 新 的 闡 述 工 具 一 種 宣 洩 途 徑 一 種 表 達 範 式 衝 擊 反 應 的 詮 釋 模 式 無 論 怎 麼 帶 有 西 方 中 心 論 的 色 彩, 還 是 認 識 到 了 亞 洲 固 有 文 明 的

8 變 化 對 於 西 式 理 論 承 襲 的 內 源 性 相 應 的, 我 們 在 文 學 發 生 層 面 上 就 要 考 慮 創 作 中 傳 統 美 學 的 因 素 崔 秀 哲 在 蟬 的 創 作 中 希 望 有 詩 般 力 量 的 比 喻 的 語 言 和 失 去 記 憶 在 友 好 的 情 境 裏 互 相 見 面, 也 希 望 能 達 到 我 們 意 識 的 更 深 層, 有 可 能 的 話 也 想 達 到 無 意 識 的 境 界 21 可 以 說, 在 這 部 充 滿 隱 喻 的 作 品, 帶 有 東 方 傳 統 的 美 學 色 彩 如 果 說 蟬 匠 心 獨 具 的 三 重 主 題 設 計 已 經 表 現 出 了 作 者 對 於 通 過 小 說 的 形 式 表 達 人 類 終 極 問 題 的 深 邃 思 考 和 透 徹 把 握 ; 蟬 充 滿 隱 喻 和 虛 物 主 義 美 學 的 創 作 技 法, 體 現 了 作 者 西 式 理 論 的 貫 通 和 東 方 傳 統 的 繼 承, 較 之 南 部 其 他 作 家 同 類 主 題 作 品, 凸 顯 一 種 優 雅 從 容 和 寧 謐 之 美 蟬 中 充 滿 了 隱 喻, 互 異 的 隱 喻 本 體 彼 此 都 在 瘋 癲 與 文 明 的 中 軸 扭 結 著 ; 而 所 有 的 這 些 都 指 稱 著 同 樣 的 主 題 : 逃 避 和 遁 歸 之 間 彷 徨 又 執 著 的 生 命 作 品 中 首 先 出 現 的 就 是 蟬 的 隱 喻, 而 這 個 隱 喻 又 是 全 篇 結 構 的 發 生 基 點, 所 以 崔 秀 哲 不 惜 用 傳 統 的 敘 事 手 法, 以 Pan option 的 身 份 直 接 出 來 闡 明 蟬 為 何 成 為 他 的 特 選 子 民 : 在 東 方 的 神 話 和 傳 說 之 中, 蟬 和 鳥 一 樣, 它 們 的 前 世 常 常 被 看 作 人 至 於 為 甚 麼 在 創 世 以 來 蟬 就 具 有 圖 騰 式 的 魔 力 呢? 古 人 相 信 蟬 叫 的 時 候, 如 果 發 出 甚 麼 聲 音 就 會 激 怒 風 神 引 發 暴 風 雨, 把 蟬 的 聲 音 視 為 尊 貴 之 物 ; 蟬 也 是 統 治 氣 候 季 節 的 神 之 子, 也 是 創 世 神 話 的 主 角 蟬 之 所 以 可 以 被 視 為 黑 夜 的 力 量 蟬 還 出 現 在 黑 夜 起 源 的 神 話, 其 實 因 為 蟬 又 開 始 鳴 叫 了, 這 樣 世 界 才 重 現 光 明 就 是 這 樣, 白 天 和 夜 晚 交 替 出 現 崔 秀 哲 把 蟬 的 族 群 世 界 作 為 現 代 都 市 社 會 中 失 去 靈 魂 的 人, 逝 去 靈 魂 的 人, 可 憐 的 人, 感 悟 不 到 自 己 可 憐 的 人 的 庇 佑 所 現 代 都 市, 這 個 人 類 的 技 術 和 組 織 都 高 度 規 範 的 世 界 裏 面, 人 類 乞 靈 於 物 質 的 力 量 來 強 大 和 保 護 自 己, 蟬 中 出 現 的 汽 車 這 種 物 質 文 明 的 產 物 的 隱 喻, 人 類 躲 在 用 礦 物 質 或 金 屬 製 成 的 東 西 裏, 感 受 著 哪 怕 一 點 點 的 安 全 感, 那 不 是 傲 慢, 而 是 悲 哀, 我 的 身 體 同 金 屬 礦 物 質 構 成 的 脆 弱 的 框 架 沒 有 甚 麼 區 別, 我 已 經 是 虛 殼, 與 作 為 虛 殼 的 汽 車 連 成 一 體 了 借 助 於 物 質 的 力 量, 人 類 重 複 著 宮 崎 峻 式 虛 妄 的 尊 崇 感 和 安 全 感 22 崔 秀 哲 在 蟬 中 直 白 的 把 甚 至 有 專 門 看 肛 門 的 都 市 醫 院 和 作 為 本 身 就 是 記 憶 喪 失 者 的 醫 生 作 為 喻 體, 嘲 諷 福 柯 式 的 醫 院 和 醫 療 技 術 ; 無 論 如 何 也 不 能 把 我 和 他 者 完 全 包 容 進 去 的 箱 子, 使 得 我 們 被 囚 禁 越 來 越 小 的 單 位 裏, 經 常 體 驗 大 大 小 小 的 失 去 記 憶 的 現 象, 這 些 彼 此 關 聯 的 隱 喻, 使 我 們 發 覺 人 類 文 明 不 僅 僅 是 物 質 拜 物 教 信 徒, 而 且 還 是 秩 序 規 範 的 Fans 人 類 從 霍 布 斯 以 來, 祈 求 國 家 與 社 會 秩 序 與 規 訓 能 夠 把 外 在 的 契 約 內 化 為 人 性 的 自 覺 : 人 類 推 崇 信 任, 可 是 新 制 度 經 濟 學 派 和 博 弈 論 者 卻 發 覺 人 類 對 於 不 信 任 的 防 範 和 規 則 化 乃 是 信 任 以 及 秩 序 的 驅 動 之 一 ; 人 類 仰 賴 人 性, 而 上 帝 死 了 之 後, 卻 發 現 人 類 摧 毀 了 潘 朵 拉 魔 盒 最 後 的 寶 物 希 望, 人 類 有 限 理 性 高 貴 的 頭 顱, 不 得 不 面 對 著 存 在 主 義 乃 至 福 柯 瘋 癲 與 文 明 規 訓 與 懲 罰 的 批 判 而 低 垂 下 來 但 正 如 前 文 所 述, 崔 秀 哲 並 沒 有 簡 單 地 重 複 百 餘 年 來 變 異 的 神 話, 而 是 揭 示 出 蟬 的 世 界 依 舊 是 在 蟬 的 世 界 裏, 我 常 有 被 監 視 的 感 覺, 組 織 的 力 量 也 影 響 了 我 因 此 我 感 覺 自

9 己 像 置 身 於 軍 隊 一 樣 紀 律 嚴 格 的 體 制 裏 逃 避 的 靈 魂 依 然 不 能 得 到 真 自 由, 更 何 況 這 個 世 界 依 然 上 演 著 赤 裸 裸 的 叢 林 法 則 在 我 的 同 胞 中, 有 的 甚 至 不 放 過 衰 老 將 要 斷 氣 的 蟬, 對 其 屁 股 施 加 暴 力, 因 此 我 的 身 邊 有 無 數 的 蟬 被 揍 了 屁 股 掉 在 地 上 死 去 活 著 的 蟬 儘 管 對 這 樣 的 情 景 感 到 慘 不 忍 睹, 卻 仍 在 重 複 著 這 樣 的 行 為 此 岸 和 彼 岸 無 非 是 此 亦 一 是 非 彼 亦 一 是 非, 我 不 得 不 疲 於 逃 避 和 遁 歸 ; 但 是 無 論 如 何, 人 類 最 普 遍 最 根 深 的 傾 向 就 是 浪 漫, 每 個 人 都 潛 藏 著 浪 漫 傾 向 蟬 的 作 者 通 過 我 的 對 話, 為 人 類 的 終 極 在 人 性 中 找 到 了 希 望 所 在 在 生 活 當 中, 不 管 以 甚 麼 樣 的 形 式, 只 要 能 一 直 感 覺 到 幸 福, 哪 怕 是 淡 淡 的, 就 是 勇 敢 的 人 他 們 才 是 真 正 對 抗 著 世 界 生 活 的 人 與 之 相 比, 平 白 無 故 地 浸 在 痛 苦 的 自 我 意 識 中, 受 著 神 經 質 的 折 磨, 才 是 最 膽 小 最 軟 弱 的 人, 其 實 就 是 無 法 抵 抗 生 活 所 以, 只 要 我 們 能 夠 得 到 救 贖, 哪 怕 是 在 大 海 一 樣 深 的 地 獄 裏! 我 認 為, 能 夠 熔 鑄 如 此 眾 多 的 隱 喻, 得 益 于 崔 秀 哲 先 生 冰 火 相 容 的 想 像 力 和 法 國 文 學 的 專 業 背 景 能 夠 保 有 朴 明 愛 女 士 提 到 的 寫 作 風 格 上 文 學 創 作 的 無 政 府 主 義, 可 以 看 出 崔 秀 哲 先 生 幾 乎 成 熟 到 刻 意 的 駕 馭 文 字 的 能 力 和 結 構 設 計 的 水 準 23 在 他 作 品 底 端 墊 上 的 是 虛 無 主 義, 是 朴 明 愛 女 士 對 崔 秀 哲 美 學 觀 的 評 價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他 的 中 文 版 自 序 中 提 到 確 信 韓 國 和 中 國 在 文 學 方 面 有 一 定 的 關 聯, 我 認 為 崔 先 生 所 說 的 這 種 關 聯, 一 如 莊 生 夢 蝶 的 隱 喻 與 蟬 的 三 重 主 題 的 設 計, 肯 定 包 涵 有 兩 個 民 族 傳 統 美 學 生 態 的 關 聯 性 正 是 這 種 帶 有 傳 統 色 彩 的 虛 無 主 義 為 故 事 全 篇, 塑 造 了 寧 謐 的 東 方 美 學 意 境 這 本 書 只 看 幾 頁 就 可 以 看 出 跟 傳 統 小 說 的 距 離, 即 不 同 于 那 些 以 單 一 故 事 情 節 為 主 的 一 般 小 說 24 誠 然, 這 部 小 說 在 變 形 和 失 憶 創 作 基 調 規 範 下, 通 過 無 主 題 敘 事 的 情 節 設 計 手 法 來 顛 覆 創 作 中 下 意 識 的 邏 各 斯 傳 統, 從 而 取 得 震 撼 性 的 閱 讀 效 果, 在 文 本 力 量 所 及 的 範 圍 內 實 現 對 話 直 至 消 解 讀 者 的 現 代 性 思 維 的 創 作 目 的 從 這 個 意 義 上 說, 作 品 中 大 量 主 人 公 意 識 流 獨 白 和 無 主 題 對 白 的 敘 事 場 景 設 計 上 看, 都 證 實 了 朴 明 愛 女 士 所 說 的, 這 部 作 品 帶 有 實 驗 主 義 的 色 彩 不 過 我 總 是 不 由 自 主 的 把 這 部 小 說 和 1960 年 代 崔 仁 勳 先 生 的 廣 場 相 聯 繫, 隱 喻 的 設 計 和 意 境 的 孕 育 都 那 麼 的 相 似 崔 秀 哲 先 生 有 意 識 的 使 用 傳 統 敘 事 手 法 以 創 造 者 的 身 份 推 動 故 事 的 闡 釋 和 發 展, 使 得 整 部 作 品 的 結 構 仍 然 有 傳 統 小 說 的 邏 輯 創 作 色 彩, 所 以, 我 認 為 崔 秀 哲 先 生 所 說 的 傳 統 規 範 對 我 來 說 一 直 都 是 有 效 的 同 樣 是 符 合 小 說 文 本 實 際 的 在 中 文 版 自 序 的 結 尾, 崔 秀 哲 提 到 我 希 望 有 詩 般 力 量 的 比 喻 的 語 言 和 失 去 記 憶 在 友 好 的 情 境 裏 互 相 見 面, 就 這 部 作 品 而 言, 他 的 希 望 沒 有 落 空 四 文 本 的 消 解 性 和 文 學 的 終 極 關 懷 對 一 個 作 家 而 言, 自 己 纂 寫 的 文 本 一 旦 定 型, 文 本 本 身 就 具 有 了 自 己 的 性 格 和 力 量, 不 同 背

10 景 的 讀 者 對 於 這 樣 的 文 本 的 理 解 也 因 人 而 異 各 個 不 同 這 種 閱 讀 與 理 解 的 過 程, 是 讀 者 的 一 種 再 創 作, 豐 富 了 文 本 自 身 的 意 義 從 這 個 角 度 上 說, 作 家 其 實 對 於 自 己 的 文 本, 只 有 生 產 的 權 力 而 已 進 一 步 講, 即 使 在 這 個 生 產 過 程 中, 如 果 作 家 不 能 把 握 好 自 己 的 創 作 原 意 與 所 編 纂 的 文 字 本 身 的 資 訊 之 間 的 概 念 差 異, 那 麼, 僅 僅 就 這 個 生 產 過 程 而 言, 作 家 也 會 被 文 字 本 身 所 控 制 而 自 身 未 必 就 是 作 品 的 全 知 全 能 的 上 帝 儘 量 讓 作 品 本 身 沿 著 它 的 固 有 邏 輯 而 發 展, 作 家 尊 重 這 個 邏 輯 精 心 的 駕 馭 自 己 的 文 字, 卻 不 刻 意 的 設 計 作 品 中 的 角 色 演 繹, 就 是 一 種 尊 重 的 態 度 : 相 信 自 己 的 文 字 相 信 自 己 的 讀 者, 承 認 自 己 所 負 載 的 文 化 的 力 量 ; 同 時, 相 信 自 己 能 夠 講 好 要 講 的 故 事 25 正 是 從 這 個 意 義 上, 我 認 為 崔 秀 哲 先 生 在 蟬 的 寫 作 過 程 中 時 不 時 的 以 全 景 敞 式 監 獄 (Pan option) 的 身 份 參 與 故 事 的 鋪 陳, 似 乎 在 承 襲 傳 統 規 範 的 同 時, 過 於 刻 意 和 笨 拙, 損 害 了 蟬 的 結 構 本 有 的 對 抗 邏 各 斯 敘 事 的 完 整 性 和 衝 擊 力 正 如 身 體 的 寫 作 與 情 色 的 渲 染 風 馬 牛 不 相 及 一 樣, 如 何 在 遵 循 傳 統 規 範 和 堅 持 實 驗 性 創 作 之 間 找 到 那 根 和 諧 的 鋼 絲, 並 在 鋼 絲 上 秀 出 獨 特 的 風 采, 自 然 是 崔 秀 哲 先 生 應 該 注 意 的 時 代 性 命 題, 這 個 命 題 又 何 嘗 不 是 在 西 風 凜 冽 的 今 天 亞 洲 各 民 族 嚴 肅 作 家 都 應 該 思 考 和 回 答 的 呢! 強 權 和 高 壓 逝 去 之 後 的 韓 國 人 在 現 代 化 的 迷 霧 裏 面, 至 今 仍 然 發 現 自 己 不 得 不 面 對 並 未 伴 隨 高 壓 而 去 的 異 化, 激 情 過 後, 知 性 在 迷 惘 中 無 所 適 從 金 東 裏 先 生 趙 芝 薰 先 生 為 代 表 的 南 部 作 家 在 作 品 中 表 現 的 純 文 學 的 取 向 和 對 自 然 的 認 同 和 皈 依 自 然 具 有 強 大 的 力 量, 而 人 類 惟 有 與 自 然 合 而 為 一 才 能 顯 示 其 存 在 26 但 是, 金 東 裏 們 對 生 命 底 蘊 的 探 討 和 讚 美 是 不 是 能 表 達 現 代 韓 國 人 多 重 性 心 理 訴 求 的 宣 洩? 崔 秀 哲 先 生 的 蟬, 可 以 看 作 是 韓 國 嚴 肅 文 學 對 此 問 題 的 一 種 回 應 註 釋 年 北 部 作 家 安 含 光 提 出 : 以 民 族 的 形 式 表 現 進 步 民 主 主 義 的 文 學 民 族 文 學 當 前 的 方 向 和 目 的 並 不 在 於 實 現 無 產 階 級 專 政 政 治, 而 是 在 於 建 立 進 步 的 民 主 主 義 國 家 見 安 含 光 : 民 族 文 學 與 文 學 ( 文 化 戰 線 社, 1947) 2 金 東 裏 先 生 文 學 精 神 的 本 質 特 徵 當 然 在 於 對 人 性 的 擁 護 之 所 以 需 要 擁 護 人 性, 是 因 為 現 在 是 以 享 受 個 性 為 前 提 的 人 性 的 創 造 意 識 在 不 斷 增 強 的 時 期, 純 文 學 的 本 質 始 終 要 以 人 道 主 義 為 基 調 民 族 文 學 是 世 界 文 學 的 一 部 分, 我 們 的 民 族 精 神 也 應 該 是 以 民 族 為 單 位 的 世 界 人 道 主 義 的 一 環 當 今 純 文 學 的 文 學 精 神 應 該 是 從 世 界 的 角 度 包 容 以 民 族 為 單 位 的 人 道 主 義 和 趙 芝 薰 先 生 充 分 把 握 源 自 個 性 的 明 確 的 世 界, 並 將 自 己 文 學 生 命 的 全 部 熱 情 傾 注 於 新 的 人 性 的 探 索 之 上, 那 麼 無 論 是 千 萬 條 道 路 中 的 哪 一 條, 終 將 為 民 族 文 學 開 闢 出 發 展 道 路 純 粹 詩 運 動 就 是 詩 的 本 質 啟 蒙 運 動 同 時, 其 發 展 就 是 民 族 詩 歌 的 樹 立 3 李 文 求 著 有 冠 村 隨 筆 (1977) 我 們 村 子 (1981), 白 雨 岩 ( 原 籍 堂 祭 無 根 之 樹 保 護 所 漢 城 詠 歎 ), 黃 皙 暎 ( 客 地 ) 等 作 家 是 其 中 的 代 表 4 徐 銀 珠 : 對 幻 滅 的 觀 念 性 寫 作 崔 仁 勳 論, 1960 年 代 文 學 研 究 ( 韓 國 : 深 泉 出 版 社, 崔 秀 哲 在 蟬 的 自 序 中 就 做 了 如 下 鋪 陳, 痛 苦 跟 喪 失 自 己 的 整 體 性, 脫 離 自 然 的 生 活,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疏 遠 和 孤 獨, 日 復 一 日 的 陳 腐 的 日 常 生 活 等 相 關 現 代 人 生 活 在 自 然 科 學 裏, 但 是 卻 受 著 想 脫 離 自 然 科 學 的 世 界 而 忘 掉 昨 天 的 我 們 的 欲 望 的 折 磨 所 以 在 我 看 來,

11 失 去 記 憶 是 最 能 表 現 現 代 人 意 識 狀 態 的 內 心 世 界 的 鏡 子 從 這 一 點 上 看, 如 果 說 失 去 記 憶 是 現 代 人 的 現 實 悲 劇 的 話, 那 麼 變 形 就 是 現 代 人 在 其 悲 劇 裏 上 演 的 最 具 戲 劇 性 的 一 幕 6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關 係 像 施 了 咒 語 似 的 變 成 活 生 生 的 蜘 蛛 網, 撒 在 我 面 前 儘 管 各 種 狀 況 一 目 了 然, 卻 互 相 事 不 關 己, 一 切 都 超 越 了 時 間 和 空 間, 像 幽 靈 似 的 出 沒 7 事 實 上, 進 了 市 中 心 之 後, 我 的 眼 前 晃 蕩 著 無 數 的 發 青 的 人 類 骨 架 的 幻 影 蟬 8 康 得 的 啟 蒙 運 動 就 是 人 類 脫 離 自 己 所 加 之 於 自 己 的 不 成 熟 狀 態 要 有 勇 氣 運 用 你 自 己 的 理 智! 這 就 是 啟 蒙 運 動 的 口 號 哈 貝 馬 斯 在 現 代 性 的 哲 學 話 語 中, 就 西 方 在 200 多 年 間 對 於 理 性 和 主 體 性 的 拮 抗 歷 史, 作 了 比 較 詳 細 的 敘 述 福 柯 雖 然 對 於 走 出 現 代 性 的 路 徑 選 擇 上 和 哈 貝 馬 斯 截 然 不 同, 但 是 對 於 現 代 性 涵 義 在 波 特 賴 爾 的 層 面 上 的 理 解 卻 並 無 歧 義 9 我 不 知 道 我 們 是 否 可 以 把 現 代 性 想 像 為 一 種 態 度 而 不 是 一 個 歷 史 時 期 所 謂 態 度, 我 指 的 是 與 當 代 現 實 相 聯 繫 的 模 式 ; 一 種 由 特 定 人 民 所 做 的 志 願 的 選 擇 ; 最 後, 一 種 思 想 和 感 覺 的 方 式, 也 是 一 種 舉 止 和 行 為 的 方 式, 從 黑 格 爾 經 由 尼 采 與 馬 克 斯 韋 伯, 到 法 蘭 克 福 學 派 的 哲 學 形 式, 這 種 形 式 建 立 了 一 種 反 思 形 式, 我 力 圖 研 究 這 一 反 思 形 式 福 柯 甚 麼 是 啟 蒙 運 動 于 奇 智 譯 2005 年 10 Michel Foucault, "The Ethics of the Concern for Self as a Practice of Freedom," in Paul Rabinow, ed., Herley et al., trans., Ethics Subjectivity and Truth (New York, 1997). 轉 引 自 李 曉 林 : 福 柯 與 美 學 現 代 性, 文 化 研 究 網 ( 11 似 乎 變 成 蟬 以 後 人 類 好 多 的 謎 語 才 得 以 解 開, 但 謎 語 的 核 心 卻 沒 有 被 挖 掘 或 許 找 到 了 謎 底 我 就 會 隨 時 變 回 人, 答 案 或 許 就 是 蟬 的 世 界 和 人 類 世 界 的 通 道 假 如 我 找 到 那 個 通 路 把 門 打 開, 就 會 有 無 數 的 人 變 成 蟬, 而 且 也 會 有 無 數 的 蟬 變 成 人 12 福 柯 : 規 訓 和 懲 罰 (Discipline and Punish), 此 處 的 愛 欲 和 文 明 的 涵 義 借 鑒 的 是 馬 爾 庫 塞 愛 欲 與 文 明 中 的 定 義 14 拋 卻 人 的 立 場, 把 自 己 當 作 一 隻 雄 性 蟬, 就 算 是 不 習 慣, 也 不 可 能 輕 易 的 驅 走 雌 性 蟬 的 獨 特 魅 力 所 引 發 的 排 泄 欲 望 15 一 旦 生 存 環 境 變 得 貧 瘠, 周 圍 噪 音 分 貝 變 高, 蟬 也 會 逐 漸 的 拼 命 掙 扎 著 叫 起 來, 這 當 然 不 是 一 朝 一 夕 的 事 情 在 我 的 同 胞 中, 有 的 甚 至 不 放 過 衰 老 將 要 斷 氣 的 蟬, 對 其 屁 股 施 加 暴 力, 因 此 我 的 身 邊 有 無 數 的 蟬 被 揍 了 屁 股 掉 在 地 上 死 去 活 著 的 蟬 儘 管 對 這 樣 的 情 景 感 到 慘 不 忍 睹, 卻 仍 在 重 複 著 這 樣 的 行 為 16 等 我 成 了 一 隻 蟬, 又 感 覺 到 蟬 叫 的 理 由 可 能 是 為 了 變 成 一 個 完 美 無 暇 的 幹 殼 隨 著 時 間 的 推 移, 我 自 己 也 慢 慢 的 變 成 殼 中 的 一 員 在 轉 變 的 過 程 中, 或 許 我 可 以 期 待 著 某 天 能 夠 完 全 重 生, 期 待 著 最 終 能 夠 脫 胎 換 骨 於 是, 我 懷 著 競 爭 的 心 態, 用 更 大 的 聲 音 不 停 地 叫 起 來 17 他 們 之 中 沒 有 我 要 等 待 的 人 最 終 我 沒 有 找 到 我 等 待 的 人, 可 能 這 是 我 成 為 蟬 的 理 由, 誰 能 說 蟬 的 叫 聲 不 是 絕 望 地 延 續 著 遙 遙 無 期 的 等 待 呢? 他 們 之 中 沒 有 我 要 等 待 的 人 最 終 我 沒 有 找 到 我 等 待 的 人, 可 能 這 是 我 成 為 蟬 的 理 由, 誰 能 說 蟬 的 叫 聲 不 是 絕 望 地 延 續 著 遙 遙 無 期 的 等 待 呢? 18 正 如 我 預 想 的, 我 的 外 貌 沒 給 我 帶 來 絲 毫 的 興 趣 說 實 話, 我 有 點 失 望 因 為 映 入 我 眼 簾 的 沒 有 給 我 留 下 任 何 特 徵 性 的 印 象 他 只 是 一 個 很 一 般 的 人 19 蟬 中 文 版. 自 序 20 與 尼 采 以 及 其 他 現 象 學 派 學 者 的 觀 點 不 同, 福 柯 的 身 體 是 被 動 性 的, 它 消 極 敏 感 地 記 錄 世 界 : 在 福 柯 那 裏, 不 僅 將 身 體 和 社 會 制 度 律 法 權 力 關 聯 起 來, 而 且 身 體 被 社 會 改 寫 被 社 會 所 利 用 被 社 會 所 控 制 21 崔 秀 哲 在 自 序 中 提 及 的 失 去 記 憶 代 指 變 形 和 失 憶 的 描 述 物 件 失 去 靈 魂 的 人, 逝 去 靈 魂 的 人, 可 憐 的 人, 感 悟 不 到 自 己 可 憐 的 人, 詩 般 力 量 指 的 是 創 作 中 東 方 式 的 美 學 傳 統

12 22 日 本 現 代 藝 術 家 宮 崎 峻 先 生 通 過 諸 如 幽 靈 公 主 和 千 與 千 尋 等 動 漫 作 品, 對 現 代 文 明 的 異 質 化 表 達 了 特 有 的 抗 爭 和 蔑 視 23 所 謂 的 文 學 創 作 的 無 政 府 主 義 既 不 是 指 寫 出 符 合 倫 理 的 文 字, 也 不 是 指 寫 出 啟 承 轉 合 分 明 的 文 章, 而 是 導 入 一 種 新 的 創 作 技 法 見 蟬 中 文 版. 譯 序 24 蟬 中 文 版. 自 序 25 在 20 世 紀 中 國 最 偉 大 的 作 家 之 一 錢 鐘 書 先 生 的 圍 城 問 世 不 久, 當 時 就 有 批 評 者 善 意 的 指 出, 作 者 太 聰 明 了, 往 往 自 己 跳 出 來 說 話, 反 而 弱 化 了 作 品 自 己 的 張 力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崔 秀 哲 先 生 也 應 該 知 道, 維 特 根 斯 坦 曾 經 說 過 的 凡 不 可 說 的, 應 當 沉 默 26 金 明 淑 : 金 東 裏 文 學 人 性 思 想 探 微 ("Close Study of Thoughts of Human Nature in Kim Dongli Literature") 二 十 一 世 紀 ( 二 十 一 世 紀 網 絡 版 第 五 十 四 期 2006 年 9 月 30 日 香 港 中 文 大 學 本 文 於 二 十 一 世 紀 網 絡 版 第 五 十 四 期 (2006 年 9 月 30 日 ) 首 發, 如 欲 轉 載 翻 譯 或 收 輯 本 文 文 字 或 圖 片, 必 須 聯 絡 作 者 獲 得 許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