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管 / 主 办 编 辑 出 版 云 南 省 文 学 艺 术 界 联 合 会 边 疆 文 学 杂 志 社 社 长 郑 明 执 行 总 编 辑 潘 灵 副 总 编 辑 范 稳 杨 浩 编 辑 部 主 任 马 艳 琳 编 辑 哈 丁 许 秀 华 雷 杰 龙 马 溪 值 期 编 辑 杨 浩 装 帧 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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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9/04 文 学 月 刊

2 主 管 / 主 办 编 辑 出 版 云 南 省 文 学 艺 术 界 联 合 会 边 疆 文 学 杂 志 社 社 长 郑 明 执 行 总 编 辑 潘 灵 副 总 编 辑 范 稳 杨 浩 编 辑 部 主 任 马 艳 琳 编 辑 哈 丁 许 秀 华 雷 杰 龙 马 溪 值 期 编 辑 杨 浩 装 帧 设 计 曹 振 / 国 内 发 行 云 南 省 邮 政 公 司 报 刊 发 行 局 国 外 发 行 中 国 国 际 图 书 贸 易 总 公 司 国 外 发 行 代 号 M6145 广 告 经 营 许 可 证 滇 工 商 广 字 第 048 号 印 刷 云 南 新 华 印 刷 一 厂 地 址 昆 明 市 翠 湖 北 路 25 号 kmbjwx@163.com 邮 政 编 码 电 话 (0871) 传 真 (0871) 出 版 日 期 每 月 10 日 定 价 8.00 元

3 边 疆 开 篇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 中 篇 小 说 )/ 夏 天 敏 04 目 录 小 说 广 场 苏 北 小 说 二 题 ( 短 篇 小 说 )/ 苏 北 22 城 市 上 空 的 麻 雀 ( 中 篇 小 说 )/ 方 远 42 新 写 作 女 儿 是 父 亲 打 掉 的 牙 齿 ( 短 篇 小 说 )/ 任 洋 69 诗 人 自 选 陈 衍 强 的 诗 / 陈 衍 强 75 边 疆 影 像 云 南 莽 人 / 周 瑨 影 像 81 解 读 云 南 莽 人 / 杨 六 金 戴 永 亮 宋 建 波 85 民 族 叙 述 身 边 的 人 和 事 ( 散 文 )/ 鲁 诺 迪 基 87 中 华 人 民 共 和 国 成 立 60 周 年 纪 念 征 文 三 林 抒 怀 ( 诗 歌 )/ 赵 安 升 98 在 普 雄 的 山 坡 上 ( 诗 歌 )/ 哥 布 99 想 念 一 个 人 ( 外 一 首, 诗 歌 )/ 黄 光 平 100 歌 唱 祖 国 ( 诗 歌 )/ 龚 正 嘉 102 散 文 世 界 故 乡 走 向 心 灵 深 处 ( 散 文 )/ 杨 玉 梅 104 实 业 风 采 109 麦 田 书 讯 21

4 夏 天 敏 20 世 纪 80 年 代 中 期 开 始 创 作, 曾 在 当 代 十 月 人 民 文 学 等 刊 发 表 中 短 篇 小 说 150 余 万 字, 作 品 曾 被 小 说 选 刊 小 说 月 报 中 篇 小 说 选 刊 作 品 与 争 鸣 名 作 欣 赏 等 选 载 曾 获 2001 年 当 代 文 学 拉 力 赛 总 冠 军 云 南 省 第 四 届 政 府 文 学 奖 一 等 奖 人 民 文 学 中 篇 小 说 一 等 奖 梁 斌 文 学 奖, 中 篇 小 说 好 大 一 对 羊 获 第 三 届 鲁 迅 文 学 奖, 根 据 同 名 小 说 改 编 的 电 影 好 大 一 对 羊 曾 获 三 项 国 际 大 奖, 同 名 八 集 电 视 剧 在 中 央 台 播 出, 获 飞 天 金 鹰 奖 已 出 版 8 部 文 学 专 集 部 分 作 品 被 译 成 英 文 韩 文 版 在 国 外 发 行 曾 获 云 南 省 德 艺 双 馨 艺 术 家 称 号 4

5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中 篇 小 说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夏 天 敏 蒋 嫂 把 刘 猛 子 带 回 古 镇 的 那 天, 古 镇 轰 动 了, 古 镇 的 人 都 为 蒋 嫂 的 义 举, 为 蒋 嫂 的 大 义 灭 亲 感 慨 着 感 动 着 是 呵, 悠 悠 的 历 史, 淳 朴 的 民 风, 巍 巍 的 老 黎 山, 滔 滔 的 朱 提 江, 绝 壁 上 僰 人 的 精 魂, 古 关 上 袁 滋 摩 崖 的 英 灵, 古 道 上 的 秦 汉 唐 宋 的 雄 风, 无 不 凝 结 成 一 种 浩 浩 乎 沛 沛 乎 的 豪 迈 气 象, 使 古 镇 人 性 格 豁 达 豪 迈 大 方, 襟 胸 开 朗, 溶 汇 百 川 ; 古 镇 上 空 的 流 岚, 峡 谷 里 的 清 风, 郁 郁 葱 葱 的 山 林, 潺 潺 湲 湲 的 溪 流, 芬 芳 馥 郁 的 山 花, 啁 啾 鸣 唱 的 野 鸟, 又 使 古 镇 的 女 子 热 情 大 方, 性 格 开 朗 中 多 了 柔 情 似 水 情 浓 于 血 的 妩 媚 温 润 多 情 缠 绵 的 成 分 生 于 山 野 之 中, 长 于 古 镇 之 中 的 蒋 嫂 不 就 是 这 样 一 个 女 子 么? 将 刘 猛 子 交 给 镇 长 后, 疲 惫 不 堪 的 蒋 嫂 回 到 店 里, 她 倒 下 就 睡, 一 则 是 这 些 天 她 确 实 是 太 累 了, 二 则 是 交 了 刘 猛 子 后 她 仿 佛 被 割 了 一 块 肉, 而 且 是 心 尖 上 的 一 块 肉, 她 很 难 过, 也 很 惆 怅, 也 很 伤 心 她 担 心 刘 猛 子 的 命 运, 他 们 会 怎 样 处 罚 他 呢? 如 果 他 受 到 重 创, 是 她 把 他 送 出 去 的 呀 带 着 疲 惫 矛 盾 忧 伤 的 心 情, 蒋 嫂 昏 昏 沉 沉 睡 去 蒋 嫂 和 刘 猛 子 相 遇, 缘 于 一 个 偶 然 事 故 蒋 嫂 丈 夫 死 后, 带 着 唯 一 的 儿 子 生 活 儿 子 年 少 顽 皮, 去 江 边 游 泳, 被 倏 然 陡 涨 的 江 水 卷 走, 恰 被 正 在 江 里 捕 鱼 的 刘 猛 子 看 到 刘 猛 子 是 古 镇 的 捕 鱼 人, 年 已 三 十, 孤 身 一 人, 水 性 特 好 他 不 顾 风 大 浪 急, 奋 力 抢 救, 终 于 救 得 孩 子 一 命, 自 己 却 被 山 洪 卷 来 的 大 树 撞 伤 大 腿 在 蒋 嫂 客 马 店 里 养 伤 时, 蒋 嫂 与 他 产 生 爱 情, 从 此 将 其 收 留, 共 同 生 活 两 人 在 一 起 情 感 日 深, 刘 猛 子 得 知 蒋 嫂 非 常 渴 望 得 到 一 对 玉 镯, 决 心 为 她 买 但 刘 猛 子 乃 是 一 个 捕 鱼 人, 无 论 怎 样 勤 苦, 终 究 无 法 凑 起 买 玉 镯 的 钱, 刘 猛 子 为 此 而 日 夜 焦 灼, 想 尽 千 般 办 法 却 实 现 不 了 愿 望 偶 然 一 个 日 子, 古 镇 上 来 了 三 个 扛 着 仪 器 探 宝 的 外 地 人, 他 们 住 进 了 蒋 嫂 开 的 客 店, 声 称 寻 找 矿 源 其 实, 这 是 三 个 精 通 中 国 文 化 的 日 本 人, 其 中 一 人 为 汉 学 专 家 他 们 想 到 古 镇 窃 取 国 宝 袁 滋 摩 崖 的 碑 刻, 但 碑 刻 是 镌 刻 在 原 生 的 岩 石 上 的, 必 须 有 技 艺 精 湛 的 石 匠 才 能 凿 下, 不 被 损 毁 日 本 人 看 中 无 知 无 识 的 刘 猛 子, 谎 称 是 一 般 石 碑, 出 高 价 让 刘 猛 子 找 一 个 方 圆 百 里 技 艺 最 高 的 石 匠 刘 猛 子 为 了 获 得 一 笔 钱 为 蒋 嫂 买 玉 镯, 答 应 了 他 们 的 要 求, 替 他 们 找 了 一 个 手 艺 超 群 的 老 石 匠 此 事 被 国 民 政 府 知 晓, 派 了 一 个 身 手 超 凡 的 特 工 来 保 护 国 宝 这 位 特 工 在 古 镇 奇 女 玉 婉 的 配 合 下 击 杀 了 两 个 日 本 人 剩 下 一 个, 正 是 那 位 提 议 窃 取 国 宝 的 日 本 汉 学 专 家 在 审 讯 这 个 日 本 汉 学 专 家 时, 他 供 认 了 全 部 事 实, 并 讲 出 了 是 由 刘 猛 子 找 人 来 凿 袁 滋 摩 崖 碑 石 的 事 刘 猛 子 早 已 跑 掉, 蒋 嫂 出 于 义 愤, 到 山 林 中 寻 找 刘 猛 子, 经 过 几 天 几 夜 的 追 寻, 终 于 找 到 刘 猛 子, 并 将 他 带 回 古 镇, 交 给 古 镇 处 罚 在 睡 梦 中, 她 听 见 有 人 讲 话 的 声 音, 那 声 音 又 尖 又 锐, 好 像 是 儿 子, 好 几 天 没 见 儿 子 了, 她 对 儿 子 是 很 牵 挂 的 走 时, 将 儿 子 托 付 给 隔 壁 开 茶 室 的 玉 婉 姑 娘, 玉 婉 是 个 值 得 托 付 的 人, 细 心 耐 心 爱 心 皆 有 是 不 是 儿 子 回 来 了, 她 费 劲 地 睁 开 眼 睛, 果 然 是 儿 子, 是 玉 婉 儿 子 听 到 她 回 来 的 消 息, 就 不 管 不 顾 地 要 回 家, 玉 婉 将 他 带 过 来, 见 她 疲 惫 地 睡 着, 就 叫 儿 子 不 要 嚷, 让 她 多 睡 会 儿 儿 子 几 天 不 见 妈, 不 听 劝 说 叫 起 来 了, 这 就 把 她 吵 醒 了 玉 婉 听 了 她 的 叙 述, 玉 婉 感 5

6 边 疆 开 篇 动 了, 紧 紧 攒 住 她 的 手, 说 蒋 嫂 你 真 是 个 侠 肝 义 胆 柔 情 似 水 的 人, 你 放 心 吧, 刘 猛 子 罪 不 当 死, 他 若 被 打 伤 打 残, 我 来 和 你 服 侍 他 一 辈 子 蒋 嫂 感 激 得 流 出 泪 来, 蒋 嫂 说 玉 婉 妹 子, 我 和 你 比 算 得 了 什 么 呢? 上 次 你 率 领 大 家 击 退 土 匪, 没 得 你 古 镇 恐 怕 就 剩 个 瓦 堆 堆 了 这 次 你 又 打 死 两 个 日 本 人, 你 才 是 真 正 的 英 雄 呀 说 着 话, 外 面 有 了 人 声, 蒋 嫂 的 娃 儿 跑 进 来 说 镇 长 和 范 爷 爷 他 们 来 了, 站 在 天 井 里 呢 蒋 嫂 忙 爬 起 来, 匆 匆 忙 忙 找 了 套 干 净 衣 服 穿 上, 和 玉 婉 一 起 离 开 房 间 来 到 天 井,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孙 老 板 王 老 板 一 干 人 早 已 站 在 那 里 镇 长 说 玉 婉 姑 娘 也 过 来 了? 玉 婉 答 应 过, 忙 和 蒋 嫂 请 他 们 到 客 厅 坐 所 谓 客 厅, 就 是 蒋 嫂 他 们 吃 饭 的 堂 屋 蒋 嫂 手 慌 脚 乱 忙 着 烧 水 沏 茶, 可 她 一 走 几 天, 冷 锅 冷 灶 的 一 时 烧 不 开 水 玉 婉 让 她 不 要 再 弄 了, 自 己 过 去 提 了 开 水 来, 又 带 了 一 包 上 好 茶 叶, 给 来 客 沏 了 茶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他 们 是 为 蒋 嫂 的 义 举 而 来 的, 古 镇 古 风 古 道, 侠 肝 义 胆 感 人 至 深 呵 一 个 开 客 马 店 的 女 子, 敢 跑 进 土 匪 窝 里, 背 回 自 己 喜 欢 的 人 的 尸 体, 体 体 面 面 地 将 其 埋 葬, 又 能 穷 追 不 舍, 将 自 己 喜 欢 的 人 追 了 回 来 送 到 镇 上, 这 怎 能 不 让 人 心 生 敬 佩, 可 嘉 可 叹 呵 所 以 他 们 来 看 望 蒋 嫂, 以 示 对 她 的 敬 佩 和 慰 问 谁 知, 蒋 嫂 非 但 没 有 欣 慰 之 色 感 激 之 情, 反 而 呜 呜 咽 咽 哭 开 了, 她 哭 得 很 伤 心 很 动 情, 弄 得 大 家 不 知 所 措 她 伤 什 么 心 呢? 如 果 伤 心 就 没 必 要 将 刘 猛 子 送 回 来 了 送 回 来 了, 就 没 必 要 伤 心 大 家 正 惊 诧, 蒋 嫂 扑 嗵 一 声 跪 在 地 上 了, 她 给 各 位 磕 了 头, 伏 在 地 上 不 起 来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玉 婉 去 拉 她, 她 都 不 起 来 她 说 她 要 将 刘 猛 子 为 啥 为 日 本 人 找 老 石 匠 的 缘 由 讲 清 楚, 讲 清 楚 后 各 位 尊 者 考 虑 对 他 的 处 罚, 如 若 情 有 可 原, 是 否 可 以 对 他 的 处 罚 轻 一 些 蒋 嫂 跪 在 地 上, 将 刘 猛 子 对 她 的 爱, 为 了 她, 发 毒 誓 要 买 一 副 翡 翠 玉 镯, 他 想 尽 千 方 百 计 找 钱, 最 后 被 三 个 外 地 人 ( 没 暴 露 身 份 之 前, 连 她 都 以 为 是 外 地 人 呢 ) 欺 骗, 只 以 为 是 盗 碑, 帮 他 找 石 匠, 他 确 实 有 罪, 不 管 是 盗 什 么, 即 使 是 盗 墓 也 是 欺 宗 之 罪, 恳 请 各 位 长 辈 从 轻 发 落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几 人 听 了 她 的 叙 述, 都 为 她 不 徇 私 情 把 刘 猛 子 送 回 来 的 做 法 感 动, 也 相 信 她 说 的 话, 知 道 刘 猛 子 确 实 不 知 道 那 三 个 日 本 人 的 国 籍 和 身 份, 也 不 知 道 他 们 窃 宝 的 目 的 也 难 怪, 一 个 从 小 无 父 无 母 在 众 人 的 施 舍 下 长 大 的 人, 有 什 么 见 识 呢? 范 老 先 生 常 常 说 的 不 读 书 枉 为 人, 无 知 无 识 的 人 是 会 做 很 多 蠢 事 的 事 关 重 大, 几 人 匆 匆 商 议 一 下, 觉 得 现 在 无 法 表 态 怎 样 处 置 刘 猛 子, 他 们 决 定 回 去 商 议 后 再 定 也 是 在 黑 神 庙 里, 也 是 在 那 间 森 严 潮 湿 的 大 殿 内,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开 杂 货 铺 的 孙 老 板 开 客 栈 的 李 起 孝 开 医 馆 的 郑 一 手, 还 有 几 位 在 古 镇 上 有 威 信 的 长 者, 召 开 了 临 时 性 会 议 事 实 上, 古 镇 虽 有 个 由 县 政 府 任 命 的 镇 长, 但 这 级 组 织 显 得 有 些 寒 伧 有 些 好 笑, 镇 上 只 有 一 个 镇 长 两 个 杂 役, 又 无 办 公 地 点 又 无 办 公 经 费, 有 点 大 的 事 都 是 在 黑 神 庙 议 事 的 饶 梦 云 这 镇 长 不 是 专 职 的 镇 长, 他 没 有 拿 县 政 府 一 分 工 资, 仍 然 经 营 着 自 己 的 商 铺, 仍 然 一 如 既 往 的 热 心 公 益 事 业 这 次 有 关 刘 猛 子 的 事, 县 上 没 有 具 体 的 指 示, 县 长 说 过 跑 就 跑 了 吧, 这 不 过 是 个 帮 闲 的 下 等 人 但 事 情 摆 在 古 镇 面 前, 就 成 了 一 件 大 事, 古 镇 有 古 镇 的 风 格, 古 镇 有 古 镇 的 规 矩, 这 些 规 矩 是 千 百 年 来 自 然 形 成 的, 民 间 的 秩 序, 基 本 上 就 靠 这 些 类 似 于 乡 规 民 约 的 规 则 来 完 成 的 这 种 一 经 形 成 的 规 则, 有 时 比 法 律 更 为 有 效, 比 法 律 更 为 严 肃, 任 何 人 是 不 能 逾 越 的 在 黑 神 庙 里 召 开 的 临 时 会 议, 事 实 上 算 不 上 官 方 的 会 议, 只 有 镇 长 一 人 是 民 众 选 出 来 的, 虽 为 镇 长 却 没 领 政 府 薪 俸, 虽 为 镇 长 却 没 有 行 政 权 力 其 他 几 位 都 是 民 间 人 士, 他 们 的 组 成 更 像 家 族 召 开 的 会 议, 镇 长 更 像 族 长, 他 们 议 事 的 程 序 和 方 式, 更 像 家 族 的 族 规 族 法 在 这 种 特 殊 性 质 的 议 事 会 上, 饶 梦 云 镇 长, 范 老 先 生 和 其 他 几 位 在 古 镇 上 有 些 威 望 的 人, 纷 纷 讲 了 自 己 的 意 见 范 老 先 生 是 迂 阔 固 执 的 人, 最 恨 不 守 法 度, 尤 其 是 帮 人 盗 窃 国 宝 的 人, 他 把 袁 滋 摩 崖 看 得 比 命 还 重, 说 袁 滋 摩 崖 是 国 宝, 国 宝 乃 是 国 脉 之 所 系, 没 有 国 宝 就 断 了 国 脉, 没 有 国 脉 就 丢 了 灵 魂 此 关 国 体, 岂 可 轻 视, 对 此 断 无 轻 处 之 说, 要 按 镇 里 的 古 法, 罪 无 可 赦 者 当 处 以 沉 潭 极 刑 老 先 生 想 起 此 事, 仍 然 气 得 发 抖, 捶 胸 顿 足, 胡 须 乱 颤 开 客 栈 的 李 起 孝 缓 缓 说 刘 猛 子 所 作 所 为 确 实 可 恨 可 憎, 但 罪 不 当 诛, 他 不 知 道 那 三 人 是 日 本 人, 更 不 知 道 他 们 盗 的 是 摩 崖 国 宝, 只 是 为 了 报 答 蒋 嫂 对 他 的 爱, 为 了 买 一 副 玉 手 镯 而 动 了 贪 图 钱 财 之 心, 罪 当 责 罚, 情 有 可 谅 6

7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他 提 议 沉 潭 可 免, 改 为 让 蚊 子 叮 咬 他 的 提 议 受 到 其 他 几 位 的 认 同 镇 长 饶 梦 云 说 范 老 先 生 是 忠 义 耿 直 的 人, 容 不 得 国 宝 受 到 损 坏, 这 种 心 情 是 可 以 理 解 的 但 现 在 是 民 国, 虽 然 我 们 要 按 古 镇 的 规 则 处 罚 他, 也 不 能 与 政 府 的 法 律 抵 触, 沉 潭 未 免 显 得 野 蛮, 会 惹 出 事 端 的 范 老 先 生 说 民 国 咋 个 了, 民 国 更 不 能 容 许 侵 犯 国 宝, 我 晓 得 他 是 为 了 蒋 嫂 才 那 样 做 的, 可 为 了 蒋 嫂 就 可 以 那 样 做 么? 镇 长 饶 梦 云 说 我 不 是 这 个 意 思, 我 的 意 思 是 综 合 他 的 各 种 情 况, 可 以 改 为 按 镇 上 的 古 法 将 他 拿 去 绑 起 让 蚊 咬, 这 种 惩 罚 也 是 不 轻 的, 重 则 丢 命 轻 则 饱 受 痛 苦 饱 受 煎 熬 开 杂 货 铺 的 孙 老 板 与 蒋 嫂 的 丈 夫 是 拜 把 子 兄 弟, 蒋 嫂 丈 夫 死 后 孙 老 板 对 她 多 有 照 顾, 他 佩 服 蒋 嫂 的 有 情 有 义 敢 爱 敢 恨, 并 不 认 为 她 是 放 荡 女 子, 加 之 又 吃 过 蒋 嫂 为 他 炖 的 乌 骨 鸡, 使 他 雄 风 重 振, 重 新 有 了 床 第 之 乐, 再 也 不 受 老 婆 冷 落, 他 对 蒋 嫂 就 多 了 些 理 解 和 同 情 几 个 人 都 说 就 按 古 镇 的 规 矩, 让 刘 猛 子 给 蚊 子 咬, 这 条 处 罚 厉 害 得 很 哩, 弄 不 好 要 他 的 小 狗 命 古 镇 有 条 相 沿 成 习 的 规 矩, 就 是 人 犯 了 罪 就 把 他 脱 光 衣 服 只 穿 一 条 短 裤, 将 手 脚 绑 了 丢 在 江 边 河 滩 上, 让 蚊 虫 咬 上 三 天 三 夜, 如 果 被 绑 的 人 被 蚊 虫 吸 干 血 死 了, 活 该 他 命 绝, 如 果 命 大 不 被 咬 死, 就 可 赦 免, 解 开 绳 子 放 人 这 种 处 罚 古 风 犹 存, 不 知 起 源 于 何 处 何 时, 一 直 相 沿 至 今, 但 是 古 镇 已 多 少 年 没 使 用 过 此 法 古 镇 民 风 淳 朴, 人 心 向 善, 很 少 有 人 做 出 伤 天 害 理 之 事, 更 无 造 成 恶 劣 重 大 后 果 的, 所 以 古 镇 的 人 几 乎 忘 记 了 这 种 处 罚 今 天 旧 法 再 用, 也 是 迫 不 得 已 的 当 蒋 嫂 知 道 这 个 决 定 时, 蒋 嫂 又 气 又 恨 又 疼 又 伤 心, 她 知 道 刘 猛 子 是 逃 不 过 这 次 劫 难 的, 也 算 是 咎 由 自 取, 只 是 心 里 疼 着 他, 想 他 是 自 己 亲 手 送 回 来 的, 才 难 过 起 来 将 刘 猛 子 送 到 江 边 喂 蚊 子 的 那 天, 蒋 嫂 起 了 个 大 早, 她 认 真 地 洗 漱 一 番, 将 头 发 梳 得 光 洁 整 齐, 在 头 发 上 抹 了 油, 使 头 发 光 洁 可 鉴 一 丝 不 苟 地 盘 好 发 髻, 洗 净 脸, 淡 淡 地 抹 了 点 口 红 这 口 红 是 玉 婉 送 给 她 的, 古 镇 上 的 人 很 少 见 过, 还 在 脸 上 扑 了 粉, 像 新 嫁 娘 一 样 打 扮 自 己 衣 服 也 是 认 真 挑 选 了 的, 月 白 色 的 枇 杷 对 襟 衣 服, 藏 青 色 洋 布 裤 子, 千 层 底 鞋 子, 整 整 齐 齐 出 得 门 去 她 出 门 的 时 候, 古 镇 东 边 的 山 巅 上 只 有 微 微 的 一 点 晨 曦, 江 边 巨 大 的 绝 壁 像 一 面 黑 色 的 屏 风, 黑 暗 中 隐 约 可 见 僰 人 悬 棺 神 秘 地 眨 着 幽 微 的 眼 睛, 山 谷 深 邃 犹 如 黑 色 的 河 流, 江 水 低 鸣 崖 壁 颤 动 绝 壁 上 的 古 镇, 此 刻 倦 卧 在 晨 曦 微 明 中, 青 石 板 街 上 流 淌 着 雾 岚, 雾 岚 侵 蚀 了 街 的 下 半 截, 只 露 出 了 青 黑 色 的 一 片 片 瓦 脊 古 镇 倒 像 海 市 蜃 楼 了 若 是 从 峡 谷 里 爬 上 古 驿 道, 上 了 古 关 口, 愰 惚 间 你 就 有 种 置 身 于 天 街 的 感 觉 了 蒋 嫂 踏 着 雾 岚, 执 着 地 去 敲 一 家 一 家 的 门, 有 的 驿 栈 已 开 门, 门 洞 里 射 出 枯 萎 黄 色 的 光, 那 是 早 起 的 马 帮 在 作 上 路 的 准 备 ; 有 的 还 在 沉 睡, 木 板 门 的 店 铺 紧 紧 关 着, 蒋 嫂 耐 心 而 持 久 地 敲 门 她 这 么 早 去 敲 门 干 什 么 呢? 她 之 所 以 这 么 早 起 来, 就 是 想 一 家 家 去 告 诉 他 们, 恳 请 他 们 天 亮 之 后 不 要 到 江 边 河 滩 去 因 为 刘 猛 子 要 被 镇 里 按 古 法 施 以 喂 蚊, 不 仅 喂 蚊 而 且 要 赤 身 祼 体, 而 且 是 三 天 三 夜 她 想 这 对 于 一 个 人 来 讲 不 仅 是 严 刑 而 且 是 羞 辱, 如 果 镇 上 的 人 都 到 江 边 去 看 热 闹, 指 指 戳 戳, 加 之 小 娃 娃 们 的 嬉 戏 闹 骂, 刘 猛 子 恐 怕 是 承 受 不 了 的 一 个 人 的 肉 体 受 了 伤 可 以 休 养 治 疗, 一 个 人 的 精 神 受 了 伤, 可 能 就 会 崩 溃, 就 会 一 蹶 不 振, 就 会 破 罐 子 破 摔 刘 猛 子 虽 然 是 无 爹 无 娘 的 草 木 一 般 低 贱 的 人, 但 刘 猛 子 也 是 个 有 自 尊 心 的 人, 人 活 就 活 个 尊 严, 没 有 做 人 的 尊 严 活 着 也 等 于 死 了 她 不 怕 他 受 到 身 体 上 的 伤 害, 她 最 怕 的 是 在 精 神 上 伤 害 了 他 把 他 那 点 可 怜 的 自 尊 都 剥 夺 了, 还 活 个 什 么 人? 古 镇 的 人 原 本 打 算 今 天 到 江 边 河 滩 看 个 热 闹 的, 爱 热 闹 看 稀 奇 是 人 的 天 性, 古 镇 地 处 出 川 入 滇 的 古 道 上 的 要 冲, 平 时 南 来 北 往 熙 熙 攘 攘 热 闹 非 凡, 古 镇 的 人 是 爱 热 闹 的 最 近 以 来, 特 别 令 人 兴 奋 和 刺 激 的 事 似 乎 也 不 多, 大 家 就 打 算 去 看 一 次 热 闹, 小 娃 娃 们 尤 其 兴 奋, 他 们 从 来 没 见 过 将 人 赤 身 祼 体 绑 着 让 蚊 虫 叮 咬 的 场 面, 觉 得 那 是 很 好 玩 的 事, 纷 纷 嚷 着 要 去 在 这 样 的 清 早, 在 浓 雾 弥 漫 清 霜 浸 地 的 早 晨, 蒋 嫂 打 扮 得 这 样 的 整 齐, 一 家 一 家 的 敲 门, 面 色 戚 戚 神 情 肃 然 言 辞 恳 切 地 将 她 的 请 求 说 了, 大 家 都 被 她 的 善 良 和 深 情 打 动 了, 一 个 平 时 大 大 咧 咧, 天 不 怕 地 不 怕 豪 迈 爽 朗 的 人, 为 了 自 己 爱 着 的 人, 竟 然 变 得 这 样 的 细 心, 连 最 细 微 也 最 敏 感 的 事 也 想 到 了, 这 使 他 们 深 为 感 动 什 么 是 爱, 什 么 是 真 情, 什 么 是 爱 得 彻 底, 什 么 是 爱 得 深 沉 而 纯 粹, 这 才 是 真 正 的 铭 心 刻 骨 的 爱 呵! 他 们 都 点 头 答 应 了 她 的 请 求 古 镇 的 人 是 重 情 义 讲 承 诺 的, 答 应 了 的 事 一 定 会 照 办 7

8 边 疆 开 篇 刘 猛 子 被 带 出 来 了, 他 们 是 顺 着 古 镇 后 的 小 路 出 来 的, 镇 长 饶 梦 云 和 拄 着 拐 棍 的 范 老 先 生, 另 外 就 是 开 客 栈 的 李 起 孝 和 开 商 铺 的 孙 老 板 及 开 医 馆 的 郑 一 手 两 个 镇 上 的 杂 役 押 着 刘 猛 子, 慢 慢 地 走 下 陡 峭 的 古 道, 慢 慢 地 走 下 江 边 河 滩 地 蒋 嫂 先 于 他 们 而 到, 蒋 嫂 早 在 头 天 就 来 到 江 边, 她 认 真 地 察 看 了 地 点, 江 边 沙 滩 地 是 开 阔 的, 但 太 显 眼 容 易 招 人 注 目, 她 看 到 沙 滩 的 尽 头 有 块 巨 大 的 岩 石, 岩 石 边 有 几 株 垂 柳, 恰 好 可 以 从 各 个 角 度 把 人 掩 藏 起 来 的, 有 岩 石 可 以 挡 风, 江 边 峡 谷 尽 管 很 热, 但 到 了 深 夜 河 风 还 是 很 凉 的 古 镇 的 人 是 严 厉 的 也 是 宽 厚 的, 是 刚 毅 勇 猛 的 也 是 温 和 敦 厚 的 镇 长 饶 梦 云 和 范 老 先 生 一 干 人 刚 刚 在 河 滩 边 站 定, 蒋 嫂 就 从 岩 石 后 走 了 出 来, 她 径 直 来 到 双 手 被 绑 住 的 刘 猛 子 面 前, 看 见 他 头 发 纷 乱, 衣 衫 不 整, 看 到 他 脸 色 蜡 黄, 眼 窝 凹 下, 眼 里 布 满 了 血 丝, 嘴 唇 上 结 了 层 痂, 神 色 疲 惫 而 沮 丧, 她 一 下 子 心 如 刀 绞 无 比 疼 痛, 忍 不 住 抱 着 他 哭 了 起 来 她 哭 得 很 伤 心, 哭 得 很 凄 楚, 她 是 看 到 刘 猛 子 这 般 样 子 而 心 疼 而 伤 心 的, 她 内 心 很 矛 盾 很 痛 苦, 后 悔 不 该 把 他 送 回 来 让 他 吃 苦 受 罪, 还 没 开 始 施 以 处 罚, 他 就 憔 悴 成 这 种 样 子 了, 不 晓 得 三 天 三 夜 的 蚊 虫 叮 咬 河 风 劲 吹 太 阳 曝 晒 他 能 不 能 熬 过 去? 如 果 熬 不 过 去, 她 就 永 远 不 会 得 到 安 宁 了, 她 就 会 在 后 悔 中 终 其 残 生 正 哭 泣, 刘 猛 子 将 头 扭 开, 犟 犟 地 说 哭 啥 子, 有 啥 子 哭 场 一 人 做 事 一 人 担 当, 犯 了 事 就 该 受 惩 罚, 这 不 是 你 说 的 吗? 既 然 来 了 我 就 不 会 后 悔, 大 不 了 就 是 一 个 死 蒋 嫂 听 到 这 话, 猛 地 止 住 哭, 稳 住 了 纷 乱 情 绪, 豪 迈 之 情 油 然 而 生, 她 定 定 地 看 着 他, 眼 里 浮 现 出 惊 喜 和 赞 叹 她 说 好 样 的 猛 子, 你 是 男 子 汉 是 真 正 的 男 子 汉, 你 是 我 亲 亲 的 男 子 汉, 是 我 心 尖 尖 上 的 男 子 汉 说 着 就 抱 住 他 的 头 亲 起 来, 她 亲 得 猛 烈, 亲 得 深 情, 亲 得 持 久 范 老 先 生 看 见 这 场 景 赶 紧 背 过 身 去, 老 先 生 说 这 女 人 这 女 人 不 晓 得 他 是 感 慨 还 是 赞 叹 镇 长 饶 梦 云 是 见 过 古 镇 人 风 格 的, 但 他 是 镇 长, 也 不 好 表 示 什 么, 正 经 着 脸 看 江 水 李 起 孝 和 孙 老 板 倒 是 无 限 感 慨, 古 道 古 关 古 镇, 奇 山 奇 水 奇 人, 雄 山 大 水 竟 生 出 蒋 嫂 这 样 的 女 子, 叫 人 感 叹 叫 人 感 叹 呵 郑 一 手 呢, 郑 一 手 严 肃 着 脸 噤 住 了 口, 他 想 他 怎 么 不 是 刘 猛 子 呢? 如 果 是 刘 猛 子, 就 是 被 沉 潭 了, 被 鞭 笞 了, 被 蚊 叮 虫 咬 了, 就 是 丢 了 命 也 是 划 算 的 人 无 人 爱, 人 无 真 爱 枉 为 人 呵! 他 一 天 涎 皮 涎 脸 占 点 女 人 的 小 便 宜, 可 谁 会 这 样 的 爱 他 呢? 这 是 感 天 动 地 的 爱 呀, 他 郑 一 手 什 么 时 候 才 会 碰 到 这 样 痴 情 的 女 子 这 样 深 切 的 爱 要 开 始 执 行 惩 罚 了, 这 事 原 本 是 简 单 的, 无 非 是 给 刘 猛 子 的 衣 服 裤 子 脱 了, 只 剩 下 一 条 短 裤, 让 他 在 江 边 河 滩 地 里 呆 上 三 天 三 夜 但 既 是 处 罚, 无 论 是 今 法 还 是 古 法, 都 必 须 有 个 程 序 以 今 法 而 论, 就 繁 琐 复 杂 得 多, 要 审 讯, 要 笔 录, 要 口 供, 要 画 押, 要 宣 判, 要 执 行 古 法 就 简 单 了, 只 要 犯 事 的 人 承 认 就 行, 就 按 议 定 的 方 式 处 罚 刘 猛 子 几 乎 没 有 半 点 隐 讳 就 把 事 情 的 来 龙 去 脉 讲 个 一 清 二 楚 镇 长 饶 梦 云 问 他 服 不 服 处 罚, 他 说 哪 个 龟 儿 才 不 服, 不 要 啰 嗦 毬 了, 快 点 整 事 情 就 这 么 简 单, 两 个 杂 役 松 开 他 的 手, 帮 他 脱 衣, 他 说 我 自 己 来, 不 要 碍 手 碍 脚 的, 说 着 脱 个 干 干 净 净, 只 留 了 条 肥 大 短 裤, 那 短 裤 是 蒋 嫂 用 土 布 为 他 缝 的, 粗 针 大 线, 倒 也 结 实 脱 完 为 他 绑 住 手 脚, 他 说 绑 牢 点 小 心 我 挣 脱 跑 掉 饶 梦 云 说 就 是 不 绑 你 你 也 不 会 跑 的, 古 镇 的 人 连 这 点 都 做 不 到 还 是 啥 古 镇 人 一 行 人 走 了 之 后, 蒋 嫂 把 他 拉 到 岩 石 后 的 柳 树 丛 中, 蒋 嫂 去 岩 坎 上 找 了 一 抱 干 茅 草 让 他 坐 下, 蒋 嫂 说 你 坐 好, 我 要 回 去 弄 些 吃 的 用 的 来 刘 猛 子 说 你 回 去 你 的, 你 不 用 担 心 我 会 跑 掉, 回 去 后 门 照 样 开 生 意 照 样 做, 回 去 后 照 顾 好 娃 娃 三 天 后 你 再 来, 我 若 不 死 你 把 我 领 回 去, 我 若 死 了 你 弄 床 草 席 来 裹 住 尸 体 挖 个 坑 埋 掉 蒋 嫂 一 听 大 为 发 火, 说 放 屁, 放 你 妈 的 臭 屁, 我 是 那 样 的 人 吗, 让 你 一 个 人 在 这 里 受 罪? 不 许 你 再 说 一 个 死 字, 再 说 我 就 搧 你 的 嘴 蒋 嫂 一 下 又 变 成 平 时 的 蒋 嫂 了, 她 气 哼 哼 地 说 坐 好 掉, 我 马 上 就 回 来 像 上 次 一 样, 蒋 嫂 请 玉 婉 帮 她 照 顾 好 客 栈, 门 虽 锁 了, 有 人 照 看 总 要 放 心 一 些 她 最 不 放 心 的 是 娃 娃, 娃 娃 已 经 六 七 岁 了, 懵 懵 懂 懂 又 懂 得 些 事 理, 她 最 不 愿 意 让 娃 娃 看 到 刘 猛 子 脱 光 衣 服 裤 子 在 河 滩 上 喂 蚊 子, 这 种 景 象 会 让 刘 猛 子 娃 娃 和 她 都 接 受 不 了, 尤 其 是 怕 刘 猛 子 难 堪, 在 娃 娃 面 前 丢 了 做 人 的 尊 严 她 本 想 将 娃 娃 寄 养 在 玉 婉 这 里, 但 又 怕 他 跑 出 来, 古 镇 这 么 小, 难 免 会 碰 到 想 去 想 来, 她 在 昨 天 就 托 人 把 娃 娃 送 到 离 古 镇 十 多 里 地 的 娘 家 去 了 她 的 东 西 实 际 上 已 经 是 收 好 了 的, 她 带 了 厚 厚 的 羊 毛 毡, 羊 毛 毡 隔 地 气 不 潮 湿, 带 了 锅 和 碗 盏, 带 了 红 糖 和 鸡 蛋, 甚 至 连 几 只 乌 骨 鸡 也 带 了, 用 长 长 的 线 拴 着 脚, 让 它 们 8

9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在 江 边 河 滩 边 的 草 坡 上 啄 草 啄 虫 子, 看 这 样 子 她 简 直 像 要 到 江 边 安 家 的 样 子 夜 晚 的 峡 谷 里, 窄 窄 的 江 滩 上 是 很 燠 热 的, 只 有 天 快 亮 的 时 候, 清 霜 打 下 来 露 水 出 齐 了 的 时 候, 天 气 才 是 凉 的 蒋 嫂 在 江 边 燃 了 一 堆 小 小 的 篝 火, 火 太 大 了 人 是 受 不 了 的, 她 燃 篝 火 主 要 是 煮 开 水 泡 茶, 人 在 火 炉 似 的 峡 谷 里, 汗 水 一 层 层 涌 出, 揩 也 揩 不 赢, 口 就 渴 得 特 别 厉 害 细 心 的 蒋 嫂 把 一 切 都 想 到 了, 她 带 的 茶 是 苦 丁 茶, 这 种 茶 叶 古 镇 周 围 的 山 坡 上 多 的 是, 茶 叶 是 新 鲜 的, 是 她 亲 手 去 摘 来 的, 苦 丁 茶 汤 头 碧 绿, 性 凉 去 火, 清 心 润 肺, 消 暑 解 渴, 是 酷 热 天 气 最 好 的 解 暑 饮 料 她 还 带 来 了 一 大 堆 艾 叶, 艾 叶 性 辛 辣, 驱 逐 蚊 虫 最 好 这 些 东 西 装 备 好 后, 她 就 开 始 做 饭, 她 原 本 是 可 以 到 店 里 做 好 拿 来 的, 但 她 担 心 有 人 闯 进 来, 她 从 逼 仄 的 陡 崖 上 走 下 江 边 河 滩 时, 就 察 看 了 地 形, 这 里 唯 一 可 以 下 来 的 地 方, 是 江 边 笔 陡 的 岩 脚 中 的 一 条 一 尺 宽 的 小 路, 离 开 这 条 小 路 要 下 来, 必 然 会 把 人 摔 伤 她 用 砍 刀 砍 了 荆 棘, 拖 来 堵 住 那 个 狭 窄 的 路 口, 这 样 外 面 的 人 就 下 不 来 了 当 然 她 也 出 不 去 了, 除 非 把 荆 棘 弄 走 刘 猛 子 是 太 累 了, 尽 管 他 被 关 在 黑 神 庙 里 有 的 是 时 间 睡 觉 他 却 睡 不 着, 他 平 时 是 头 一 挨 枕 头 就 可 以 呼 呼 大 睡 的, 就 是 过 去 居 无 定 所 的 日 子, 他 也 能 在 岩 石 下 道 路 边 斜 坡 地 上 睡 个 酣 畅 但 这 两 天 他 却 睡 不 着, 他 开 始 学 会 想 问 题 了, 面 对 如 此 重 大 的 变 故, 面 对 即 将 受 到 的 惩 罚, 他 开 始 认 真 地 想 一 些 重 大 的 问 题, 如 人 生, 如 生 存, 如 爱 情, 如 责 任, 如 道 义 等 等 他 觉 得 不 能 再 这 样 浑 浑 噩 噩 的 混 下 去 了, 蒋 嫂 是 个 普 通 女 子, 但 她 活 得 清 醒 活 得 明 白, 有 担 当 有 情 感 有 是 非 原 则 刘 猛 子 越 想 越 痛 心, 越 想 越 觉 得 自 己 枉 自 活 了 近 三 十 岁, 还 活 得 像 头 猪 似 的 有 了 蒋 嫂, 蒋 嫂 更 是 把 他 喂 得 猪 样 的 慵 懒, 猪 样 的 舒 服, 这 样 下 去 自 己 还 叫 人 吗? 面 对 惩 罚, 刘 猛 子 的 心 安 了, 神 定 了, 反 而 松 弛 了 下 来, 所 以 他 睡 得 沉 实, 睡 得 香 甜 蒋 嫂 却 忙 得 够 呛, 江 边 河 谷 里 空 气 潮 湿 闷 热, 河 风 很 小, 空 气 就 变 得 厚 重 粘 稠 起 来, 粘 稠 得 似 乎 可 以 用 手 掬 起 来, 潮 湿 得 可 以 凝 结 成 珠, 人 就 像 坐 在 一 个 巨 大 无 比 的 蒸 笼 里 了 难 怪 江 边 人 家 的 女 子 这 样 水 灵, 这 样 白 嫩, 天 天 在 蒸 笼 里 蒸, 人 能 不 白 嫩, 不 水 灵 么? 可 此 刻 的 蒋 嫂 却 十 分 的 受 罪 了, 她 要 做 饭, 要 炖 鸡 汤, 火 必 须 是 要 生 的, 挨 进 火 来 是 必 须 要 烤 的, 杜 甫 诗 意 / 李 荣 光 9

10 边 疆 开 篇 她 必 须 隔 一 会 儿 就 得 去 凑 柴, 去 做 饭 这 样 热 的 天 气, 这 样 炙 人 的 火 焰, 使 蒋 嫂 热 汗 涔 涔 不 断 涌 出 的 汗 水 湿 了 头 发, 汗 水 顺 着 头 上 流 下 来, 滴 滴 嗒 嗒, 揩 也 揩 不 净, 擦 也 擦 不 赢, 汗 水 渍 了 她 的 眼 睛, 使 她 的 眼 睛 又 痒 又 疼, 刚 用 毛 巾 揩 去 又 流 下 来, 叫 她 又 难 过 又 心 烦, 汗 水 像 水 一 样 在 身 上 手 臂 上 爬 行, 像 陡 然 涨 起 的 无 数 条 山 溪, 使 她 又 痒 又 难 过, 她 不 得 不 做 一 会 又 停 下 来 揩 汗, 看 着 在 不 远 处 的 树 荫 下 睡 得 像 猪 样 的 刘 猛 子, 她 简 直 想 过 去 踢 他 几 脚 你 龟 儿 杂 种 倒 好, 你 做 的 事 得 到 的 惩 罚 倒 要 老 娘 来 陪 罪, 你 舒 舒 服 服 睡 大 觉, 老 娘 倒 在 火 边 热 地 里 为 你 做 这 做 那 但 她 看 到 刘 猛 子 被 绑 住 手 脚, 像 大 虾 样 蜷 缩, 很 不 舒 服 的 样 子 很 难 过 的 样 子, 他 的 心 又 柔 软 疼 痛 起 来, 要 不 是 她 执 意 去 追 执 意 要 让 他 回 来, 这 时 他 还 像 野 鸟 一 样 的 自 由 地 乱 飞 鸡 汤 炖 好 了, 是 乌 骨 鸡 的 汤 这 汤 炖 的 好, 蒋 嫂 连 那 个 漆 黑 的 用 了 上 百 年 的 炖 罐 也 带 来 了 这 是 很 费 劲 的, 在 陡 峭 的 崖 壁 上 走 得 格 外 小 心 格 外 谨 慎 用 这 上 半 部 漆 黑 下 半 部 被 火 烧 成 白 灰 色 的 炖 罐 炖 的 汤, 格 外 的 香 格 外 的 纯, 汤 清 如 水 不 见 油 腥, 汤 温 如 水 不 见 热 气, 其 实 烫 得 很 哩 天 气 太 热, 她 不 敢 往 汤 里 加 天 麻 加 虫 草 加 三 七, 这 些 大 补 的 东 西 会 使 刘 猛 子 热 得 鼻 孔 出 血, 会 使 刘 猛 子 一 身 上 火, 下 面 的 玩 意 像 铁 杵 一 样 直 立, 那 他 就 会 难 受 得 只 有 在 地 下 打 滚 了, 因 为 他 在 受 惩 罚, 因 为 他 的 手 脚 是 捆 着 的, 她 不 能 给 他, 也 不 该 给 他 端 着 鸡 汤 和 一 碗 米 饭 过 去, 蒋 嫂 见 熟 睡 中 的 刘 猛 子 淌 了 一 头 一 脸 的 汗, 不 少 的 苍 蝇 和 飞 虫 在 他 头 上 身 上 飞, 不 少 的 苍 蝇 虫 虫 在 他 身 上 爬 行, 而 这 个 猪, 竟 然 一 样 的 酣 睡, 口 水 顺 着 嘴 角 流 出 来 湿 了 一 片 石 头 蒋 嫂 心 疼 得 不 行, 她 取 出 帕 子 为 他 揩 汗, 从 头 揩 到 脚, 竟 然 将 一 张 帕 子 揩 得 像 水 里 捞 出 来 的 一 样 在 揩 的 过 程 中 揩 死 好 些 小 虫 虫, 蒋 嫂 恶 狠 狠 地 说 揩 死 你 碾 死 你 挤 死 你, 看 你 该 还 要 来 刘 猛 子 似 乎 觉 得 舒 服, 翻 个 身 又 睡 过 去 了 蒋 嫂 给 他 几 大 巴 掌, 把 他 从 沉 睡 中 打 醒 过 来, 他 哼 了 一 声 又 要 睡 去, 蒋 嫂 又 是 几 巴 掌 打 去, 终 于 把 他 打 醒 他 说 咋 啦? 我 咋 睡 到 这 里 来 了? 我 的 手 脚 咋 动 不 了? 蒋 嫂 见 他 懵 头 懵 脑, 又 好 气 又 好 笑, 说 你 是 到 龙 宫 来 了, 龙 王 爷 看 中 你 要 招 你 当 女 婿 哩 他 说 那 龙 女 在 哪 里 呢? 蒋 嫂 说 你 面 前 的 不 是? 龙 王 爷 叫 小 女 来 喂 你 吃 鸡 汤 呢 刘 猛 子 完 全 清 醒 了, 他 说 怪 不 得 我 在 梦 中 闻 到 好 香 好 香 的 鸡 汤, 正 在 大 吃 特 吃, 被 你 打 醒 了 蒋 嫂 看 他 流 清 口 水 的 样 子, 说 张 着 嘴 我 来 喂 你, 你 这 死 贼, 我 也 不 晓 得 前 世 欠 你 啥 子, 今 生 今 世 该 来 服 侍 你 刘 猛 子 哈 哈 地 笑 起 来, 说 你 前 世 就 是 欠 了 我 的, 今 世 该 来 还, 今 世 我 欠 你, 等 来 世 你 变 男 我 变 女, 我 又 来 服 侍 你 我 天 天 让 你 亲 让 你 搂 让 你 摸 奶 奶, 天 天 煮 鸡 汤 喂 你 还 不 行 么 蒋 嫂 笑 得 眼 泪 都 出 来 了, 说 小 冤 家, 我 俩 下 世 不 要 见 面 了, 见 了 面 亲 不 够 爱 不 够, 恨 不 够 疼 不 够, 太 折 磨 人 了 鸡 汤 看 去 清 清 凉 凉 如 水 平 静, 其 实 是 很 烫 的, 蒋 嫂 舀 了 一 碗 慢 慢 用 勺 子 搅 着 慢 慢 吹 着, 刘 猛 子 腹 内 如 雷 翻 滚 肌 肠 辘 辘, 急 得 喊 快 些 呀 我 饿 得 很 了 蒋 嫂 说 你 急 啥 子, 你 是 饿 死 鬼 投 胎 的? 汤 太 烫 了 烫 死 你 刘 猛 子 说 管 它 烫 不 烫, 你 先 喂 我 点 蒋 嫂 见 他 急 不 可 耐 的 样 子, 只 得 将 汤 端 了 喂 他, 那 汤 还 很 烫, 蒋 嫂 端 着 碗 是 知 道 的, 但 刘 猛 子 心 急, 他 连 吃 了 几 勺 汤 嫌 不 够, 硬 要 蒋 嫂 将 一 大 砣 鸡 肉 夹 给 他 吃, 蒋 嫂 见 他 又 急 又 馋 心 中 不 忍 只 得 夹 了, 谁 知 一 送 进 嘴 就 把 他 烫 得 鬼 喊 呐 叫 起 来, 他 烫 得 猛 然 摇 头 这 一 摇, 又 把 一 碗 鸡 烫 撞 翻, 打 泼 到 他 赤 裸 的 身 上 这 一 下, 刘 猛 子 嘴 里 塞 着 身 上 疼 着, 疼 得 扭 动 身 子, 蒋 嫂 急 得 手 脚 无 措, 又 忙 着 在 他 嘴 里 掏 鸡 肉, 又 忙 着 为 他 揩 身 上 的 鸡 汤 揩 完 鸡 汤, 见 他 身 上 已 起 了 一 层 水 泡, 蒋 嫂 心 疼 不 已, 说 让 你 是 饿 死 鬼 投 生 的? 几 辈 人 没 吃 过 没 喝 过 了, 鸡 都 熟 了 汤 都 好 了 凉 一 下 你 都 等 不 得 这 下 好 了, 你 自 作 自 受, 我 不 管 了 蒋 嫂 坐 在 一 边 生 闷 气, 刘 猛 子 说 我 不 急 了 还 不 行 么? 你 看 我 身 上 一 点 都 不 疼, 嘴 里 照 样 可 以 吃 东 西, 这 点 烫 算 啥 子? 屁 事 也 没 得, 你 不 要 生 气 行 么? 蒋 嫂 听 他 这 样 说, 眼 泪 掉 了 下 来, 说 你 呀, 啥 时 才 长 得 大? 烫 成 这 样 了 还 不 疼, 你 是 铁 打 的 还 是 钢 铸 的? 是 木 头 还 是 石 头? 蒋 嫂 忙 着 去 找 药, 可 这 里 哪 有 药 呢, 蒋 嫂 想 把 奶 掏 出 来, 她 知 道 奶 汁 是 可 以 消 炎 的, 但 她 现 在 哪 里 还 挤 得 出 奶 呢? 除 非 是 在 哺 乳 期 刘 猛 子 说 你 不 要 找 这 找 那 了, 我 不 疼, 真 的 不 疼 这 点 烫 伤 算 啥 子? 我 一 年 风 里 雨 里 水 里 石 缝 里, 哪 点 没 剐 伤 刺 伤, 牙 一 咬 就 过 去 了 蒋 嫂 说 那 你 忍 着 点, 看 你 饿 痨 痨 的 先 吃 点 东 西 再 说 吧 这 回 蒋 嫂 把 汤 吹 了 又 吹, 耐 耐 心 心, 也 不 管 刘 猛 子 催 叫 直 到 凉 了, 她 又 亲 自 尝 了 一 口, 确 实 可 以 了, 才 一 口 一 口 地 喂 他 刘 猛 子 嘴 里 虽 然 被 那 块 鸡 肉 烫 得 生 疼, 口 腔 里 火 辣 辣 的, 吃 一 口 皱 一 下 眉, 但 他 却 幸 福 无 比 他 闭 着 眼, 让 蒋 嫂 一 勺 一 勺 地 喂 他, 那 10

11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样 子, 就 像 母 亲 在 喂 孩 子, 更 像 情 人 在 喂 自 己 心 爱 的 人 刘 猛 子 疼 痛 着 幸 福 着 并 陶 醉 着, 他 闭 着 的 眼 睛 被 太 阳 晒 得 白 花 花 一 片, 眼 前 似 乎 见 到 了 悬 崖 上 的 悬 棺 里 的 僰 人 飞 翔 而 至, 而 飞 翔 的 全 是 女 人, 她 们 宽 大 的 麻 布 的 衣 裙, 在 风 的 吹 拂 下 轻 飓 飘 曳, 灵 动 飞 扬, 她 们 在 他 头 上 轻 轻 旋 转, 洒 下 了 一 滴 滴 清 凉 的 水 珠 刘 猛 子 睁 开 眼, 飞 扬 的 僰 人 飞 扬 的 仙 女 不 见 了, 只 见 蒋 嫂 在 流 泪, 那 泪 水 滴 在 他 的 脸 上, 一 滴 一 滴, 就 像 硕 大 的 雨 珠, 难 怪 他 刚 才 看 见 僰 人 仙 女 在 向 他 施 以 雨 滴 也 不 晓 得 怎 么 了, 蒋 嫂 现 在 变 得 多 愁 善 感 起 来, 一 改 以 前 火 爆 热 烈 热 情 似 火 大 大 咧 咧 的 脾 气, 好 些 时 候 为 一 点 感 动 一 点 感 怀 就 会 忧 伤 起 来 这 个 时 候 的 蒋 嫂, 显 得 更 加 美 丽 更 加 动 人 刘 猛 子 的 心 被 水 一 样 的 温 柔 火 一 样 的 激 情 漾 动 起 来 燃 烧 起 来, 他 定 定 的 看 着 蒋 嫂, 眼 里 流 露 出 对 她 的 无 限 的 感 激 无 限 的 迷 恋 无 限 的 激 情, 如 果 此 时 他 的 手 和 脚 不 是 被 捆 着 的, 他 肯 定 会 冲 上 去, 抱 住 这 个 自 己 爱 到 骨 髓 里 的 女 人 他 会 把 她 抱 到 怀 里 搂 得 紧 紧 的, 让 她 喘 不 过 气 来, 他 会 疯 狂 地 亲 吻 她, 亲 她 的 额 头 她 的 眼 她 的 嘴 唇, 会 把 舌 头 伸 进 她 的 嘴 里, 两 只 舌 头 像 两 只 柔 软 而 又 坚 韧 的 小 兽, 互 相 绞 在 一 起 难 解 难 分 ; 他 会 把 手 伸 进 她 的 怀 里, 使 劲 而 又 温 柔 地 摸 她 的 奶, 捻 她 的 奶 头, 让 她 浑 身 发 热 浑 身 颤 抖, 忍 不 住 轻 轻 呻 吟 甚 至 叫 出 声 来, 在 他 的 怀 里 扭 来 扭 去, 搂 着 他 的 腰 的 手 也 会 使 劲, 甚 至 狠 狠 地 捏 他 掐 他 当 然, 接 下 来 就 是 一 场 天 塌 地 陷 天 旋 地 转 飞 沙 走 石 的 肉 体 搏 斗 可 现 在 他 却 动 不 了 蒋 嫂 从 他 急 促 的 呼 吸 喘 动 胸 脯 和 热 辣 辣 的 眼 里 看 出 他 的 激 情, 蒋 嫂 的 激 情 早 已 蓄 满, 她 一 把 揽 过 他 的 头, 抱 住 他 的 头 狂 吻 起 来, 比 任 何 一 次 还 要 激 烈, 还 要 持 久, 还 要 深 情, 她 把 他 吻 得 透 不 过 气 来, 吻 得 像 牛 一 样 喘 息 吻 够 了, 她 把 红 肚 兜 掀 开, 露 出 那 对 丰 满 肥 硕 饱 绽 的 奶 子, 凑 过 去 用 手 托 着, 让 刘 猛 子 含 住 奶 头 猛 吸, 浑 身 出 火 的 刘 猛 子 把 她 的 奶 咂 得 叭 叭 直 响, 深 深 吸 进 去, 吸 住 了 小 半 个 奶 子, 吸 得 蒋 嫂 无 比 舒 畅, 身 子 痉 挛 起 来 几 乎 站 不 住, 吸 得 蒋 嫂 由 小 声 呻 吟 到 大 声 地 呼 叫, 最 后 她 实 在 受 不 了 了, 才 猛 地 推 开 刘 猛 子 的 头, 伏 在 刘 猛 子 的 腿 上 喘 息 蒋 嫂 伏 在 刘 猛 子 的 腿 上 睡 着 了, 刘 猛 子 将 头 倾 过 来, 也 伏 在 蒋 嫂 的 背 上 睡 着 了 正 在 酣 睡 中, 他 们 听 到 了 一 阵 雄 浑 苍 凉 而 低 沉 的 号 子 声, 这 声 音 仿 佛 来 自 天 上, 又 仿 佛 来 自 地 里, 这 就 是 关 河 号 子 这 种 号 子 他 们 太 熟 悉 了, 就 是 在 沉 沉 睡 梦 中 也 分 辨 得 出 来, 他 们 就 是 在 关 河 号 子 的 声 音 中 长 大 的, 这 种 号 子 已 经 融 入 到 他 们 的 血 液 里 去 了 他 们 几 乎 是 同 时 睁 开 眼 睛, 透 过 浓 密 如 云 的 柳 树, 透 过 茂 密 的 芭 蕉 丛 和 苇 草, 他 们 看 见 了 远 处 一 队 赤 裸 着 身 子 只 穿 一 条 短 裤 的 纤 夫 纤 夫 们 的 身 子 被 毒 辣 的 太 阳 晒 得 漆 黑, 远 远 看 去 像 一 尊 尊 铜 铸 的 雕 塑 他 们 的 身 子 前 倾, 背 上 的 纤 绳 拉 得 笔 直, 河 水 的 反 光 在 他 们 身 上 映 出 了 一 圈 圈 晕 晕 的 水 纹, 太 阳 照 在 他 们 身 上, 照 在 水 纹 的 晕 圈 上, 浮 现 出 一 个 个 跳 跃 的 小 小 的 太 阳 河 对 岸 是 笔 直 陡 立 的 崖, 崖 下 是 湍 急 回 旋 的 关 河 ( 古 朱 提 江 ), 江 边 卵 石 洁 白 如 洗, 巨 大 的 一 块 坍 塌 的 岩 石 兀 立 在 江 边, 上 面 长 满 了 拮 拗 扭 曲 千 姿 百 态 的 小 树, 绿 色 的 苍 苔 浸 漫 了 岩 石, 他 们 的 右 边 是 蔓 延 成 片 的 芦 苇, 苇 花 未 开, 但 苇 草 已 有 一 人 多 高, 碧 绿 亮 丽 蓝 天 白 云 绝 壁 河 流 卵 石 苇 草, 一 队 古 铜 色 的 纤 夫, 缓 缓 移 动 的 木 船, 构 成 了 一 幅 生 动 多 姿 雄 浑 灵 动 撼 人 心 魄 的 画 面 蒋 嫂 和 刘 猛 子 都 看 呆 了, 他 们 以 前 也 经 常 看 到 纤 夫 拉 船, 但 都 没 有 今 天 这 样 在 特 殊 环 境 特 殊 心 情 下 看 得 真 切 看 得 震 撼 蜿 蜒 而 来, 穿 越 重 峦 迭 嶂 穿 越 峡 谷 雄 关 的 关 河, 千 百 年 来, 就 这 么 不 屈 不 挠 无 怨 无 悔 地 淌 着 这 是 一 条 母 亲 河 呵, 她 温 柔, 她 多 情, 她 也 暴 躁, 也 凶 狠, 因 为 她 不 是 流 淌 在 平 原 地 带 的 河, 可 以 缓 缓 的 波 澜 不 兴 平 平 静 静 地 流, 她 是 在 百 回 千 转 深 切 如 渊 的 峡 谷 里, 是 在 跌 宕 跳 跃 险 滩 密 布 暗 礁 无 数 的 河 道 上 她 仿 佛 是 来 自 天 上 的 河, 从 高 达 千 余 米 的 边 城 的 另 一 个 坝 里 流 下 来, 河 床 不 断 下 降, 纬 度 不 断 降 低, 她 就 几 乎 成 了 一 条 倒 悬 的 河 了 这 样 的 河 能 不 急 湍 么? 能 不 汹 涌 澎 湃 么? 能 不 一 泄 千 里 势 不 可 阻 么? 在 蒋 嫂 刘 猛 子 和 古 镇 人 眼 里, 这 是 一 条 桀 骜 不 驯 的 河, 是 一 条 性 格 刚 烈 无 所 顾 忌 义 无 反 顾 大 气 凛 然 的 河, 也 是 一 条 极 尽 温 柔 极 其 妩 媚 的 河 在 峡 谷 的 开 阔 处, 在 山 势 平 缓 的 地 方, 她 不 也 是 平 平 静 静 温 温 柔 柔 地 流 淌 着 么, 这 些 地 段, 青 山 苍 翠, 崖 壁 秀 丽, 层 林 染 绿, 翠 竹 摇 曳, 河 里 卵 石 晶 莹 洁 白, 河 水 清 澈 见 底, 水 深 处 犹 如 深 潭, 碧 绿 而 不 可 测, 白 云 轻 拂, 野 花 眨 眼, 游 鱼 清 晰 可 数, 这 样 的 地 方 有 儿 童 戏 水, 有 水 牛 伏 卧, 有 村 妇 浣 衣, 有 小 鸟 啁 啾, 有 牧 笛 悠 扬, 诗 情 画 意, 好 一 个 美 字 情 字 了 得 但 总 的 来 讲, 关 河 是 雄 性 的, 是 暴 躁 的, 是 暴 11

12 边 疆 开 篇 戾 的 河 床 深 切 的 地 方, 看 似 不 宽, 实 在 很 深 很 急, 暗 流 湍 急, 急 如 千 军 万 马 朝 一 个 狭 窄 地 方 通 过, 轰 轰 然 湍 湍 然, 如 雷 鸣, 如 万 千 骏 马 踏 过 大 地 这 样 的 地 方, 能 不 激 扬 能 不 雄 浑 么? 载 着 沉 重 的 货 物 过 河, 没 有 胜 过 河 流 的 气 魄, 没 有 胜 过 河 流 的 千 钧 之 力, 没 有 发 自 肺 腑 出 于 丹 田 撼 于 心 灵 的 关 河 号 子, 能 过 去 么? 因 了 不 同 的 地 段 不 断 的 水 情, 关 河 号 子 就 有 了 上 水 号 子 下 水 号 子 急 水 号 子 平 水 号 子 险 滩 号 子 等, 唱 词 五 言 七 言 不 等, 唱 腔 有 长 调 短 调 之 分, 唱 法 多 样, 平 水 号 子 轻 缓 而 悠 扬, 这 时 木 船 已 过 了 险 滩 急 流, 纤 夫 们 长 舒 一 口 气, 趁 机 揩 干 身 上 的 汗, 精 神 放 松 了 许 多, 他 们 唱 的 号 子 就 轻 松 而 悠 然 了 船 过 浅 水 滩, 红 衣 村 姑 现 嘿 唷 问 她 到 哪 里, 她 要 搭 搭 船 嘿 唷 好 久 不 见 他, 梦 里 把 他 念 嘿 唷 见 他 整 啥 子, 帮 他 把 衣 连 嘿 唷 嘿 唷 蒋 嫂 喜 欢 听 关 河 号 子, 她 的 一 个 结 拜 妹 子 就 嫁 给 了 关 河 上 的 一 名 纤 夫, 纤 夫 是 很 苦 的, 但 纤 夫 的 乐 观 豁 达 坚 韧 不 屈 和 对 人 对 事 的 执 着, 竟 然 使 她 的 这 位 结 拜 妹 子 喜 欢 上 了 他 他 是 关 河 上 纤 夫 中 领 唱 的 人, 领 唱 的 人 嗓 音 要 特 别 好, 要 有 遏 云 裂 帛 的 功 夫, 要 有 穿 透 力, 还 要 雄 浑 宽 厚 蒋 嫂 和 刘 猛 子 呆 呆 的 望 着 关 河, 不 知 咋 的, 蒋 嫂 一 听 到 关 河 号 子, 心 里 会 有 着 一 种 复 杂 的 心 情 她 没 读 过 书, 小 镇 上 读 过 书 的 妇 女 是 很 少 的, 对 音 乐 一 点 也 不 熟 悉 但 她 能 听, 能 感 悟, 能 参 透 关 河 号 子 雄 浑 苍 凉 气 势 磅 礴, 关 河 号 子 也 欢 快 也 明 亮 也 铿 锵 听 到 苍 凉 雄 浑 低 沉 悲 伤 的 关 河 号 子, 她 会 觉 得 心 里 堵 堵 的 闷 闷 的, 会 感 到 人 生 的 沉 重 人 生 的 艰 辛 和 人 生 的 无 奈 ; 听 到 欢 快 明 亮 铿 锵 的 关 河 号 子, 她 会 感 到 欢 乐 振 奋 激 昂 此 刻, 船 已 快 到 他 们 所 在 的 偏 坡 子 绝 壁 下, 这 里 滩 险 水 急 暗 礁 多, 纤 夫 们 拉 起 来 就 格 外 吃 力, 他 们 的 身 子 都 快 贴 近 地 面 了, 他 们 的 身 子 都 绷 得 紧 紧 的 像 弓 了, 他 们 的 脚 须 得 紧 紧 地 蹬 在 地 上, 像 钉 子 一 样 狠 狠 地 钉 入 地 里 经 过 关 河 的 石 滩 上, 有 的 巨 石 上 竟 然 有 纤 夫 们 蹬 出 的 脚 板 印 那 是 血 肉 之 躯 的 脚 呀, 那 血 肉 组 成 的 脚 千 百 年 来 蹬 在 上 面, 像 柔 弱 无 骨 的 水 滴, 一 滴 一 滴 地 滴, 竟 然 会 把 石 头 滴 穿 他 们 的 脚 也 竟 然 把 坚 硬 如 铁 的 石 板 蹬 出 了 脚 印, 像 石 匠 用 凿 子 凿 出 的 一 样 看 着 这 样 的 脚 印, 你 只 会 生 出 无 限 的 感 慨, 感 慨 人 的 艰 辛 人 的 坚 韧 人 对 命 运 的 抗 争, 那 是 人 留 在 大 自 然 里 永 不 消 失 的 印 痕 蒋 嫂 说 它 是 人 在 世 界 上 的 脚 模 手 印, 人 活 过 了, 总 要 留 些 痕 迹, 就 像 写 地 契 写 借 条 写 合 约, 总 要 按 个 手 印 吧 这 些 纤 夫 活 过 了, 留 下 的 是 刻 在 石 头 上 的 脚 印 那 队 纤 夫 过 来 了, 他 们 缓 缓 地 沉 重 地 坚 韧 地 走 着, 带 头 喊 关 河 号 子 的, 是 她 的 结 拜 妹 子 的 夫 婿 他 上 身 前 倾 着, 一 只 脚 弯 屈, 一 只 脚 后 蹬, 头 向 上 昂 着, 喊 着 唱 关 河 来 道 关 河, 嘿 唷, 弯 大 水 急 险 滩 多, 嘿 唷, 剑 漕 凉 水 难 飞 渡, 马 桑 凼 幽 乱 石 铺 满 河 嘿 唷 唷 九 龙 磨 刀 要 启 货, 庙 口 闪 出 两 叉 河 嘿 唷, 嘿 唷 他 唱 一 句, 背 后 的 纤 夫 唱 一 句, 节 奏 统 一 气 势 铿 锵 力 透 关 河 听 着 这 样 的 关 河 号 子, 会 使 人 感 到 激 奋, 感 到 充 实, 感 到 力 量, 感 到 人 生 穿 越 苦 难 的 希 望 蒋 嫂 已 经 泪 流 满 面, 她 是 被 感 动 的, 在 过 去 的 岁 月 里, 她 不 知 听 过 多 少 次 关 河 号 子, 但 从 来 没 有 这 一 次 感 受 得 深 她 感 到 自 己 心 灵 受 到 深 深 的 震 撼, 感 到 自 己 就 像 关 河 边 的 一 株 苇 草, 在 天 地 万 物 间 太 微 弱 太 微 弱 了, 一 把 牧 童 放 的 野 火, 一 把 农 夫 手 里 的 镰 刀, 随 时 都 可 以 把 它 烧 掉 割 掉 但 苇 草 是 很 柔 软 很 坚 韧 的, 烧 了 会 很 快 地 萌 发 出 来, 并 且 长 得 更 快 更 壮 ; 割 了 同 样 长 得 出 来, 同 样 更 加 修 长 更 加 健 壮 狂 风 吹 来 会 低 伏, 狂 风 过 后 身 躯 更 加 坚 挺 那 天 晚 上, 是 个 月 白 风 清 惠 风 和 畅 的 晚 上, 天 刚 擦 黑, 整 个 峡 谷 就 陷 入 一 片 漆 黑 之 中 了, 这 是 明 月 升 起 时 的 前 兆, 皎 洁 的 明 月 在 升 起 之 时, 总 要 在 浓 浓 的 云 层 中 躲 一 阵 子, 这 就 像 一 位 将 要 出 嫁 的 新 娘, 她 要 深 藏 于 闺 中, 要 浓 妆 艳 抹, 要 精 心 打 扮 才 粉 墨 登 场 人 们 在 揭 开 她 的 面 纱 前, 对 她 有 许 多 猜 测, 许 多 期 盼, 许 多 希 冀, 许 多 厚 望 一 旦 揭 开 沉 重 的 面 纱, 一 切 都 像 人 们 期 盼 的 那 样 美 丽, 那 样 姣 好, 那 样 的 仪 态 万 端, 美 艳 逼 人 峡 谷 里 的 昏 暗, 就 是 明 月 出 现 的 序 幕 此 时 的 峡 谷, 摩 天 楼 云 的 偏 坡 子 绝 壁, 雄 壮 神 奇 沉 重 无 比, 犹 如 雄 视 千 古 的 古 城 墙, 威 严 凛 然 地 立 在 江 边, 绝 崖 上 的 悬 棺 悄 然 不 见 踪 影, 黑 暗 中 似 有 无 数 的 黑 色 精 灵 在 飞 舞 在 跳 跃, 都 说 僰 人 是 个 会 飞 的 民 族, 他 们 的 精 灵 此 刻 也 在 飞 舞 么? 绝 壁 下 的 关 河, 在 黑 色 的 夜 幕 下 消 失 了, 这 条 桀 骜 不 驯 穿 峡 而 过 的 河 流, 见 不 到 它 的 滔 滔 急 浪 汹 汹 浪 花 了, 只 听 得 到 有 如 雷 声 发 自 地 下 的 轰 鸣 声, 这 声 音 使 山 在 颤 动 使 地 在 颤 动, 使 人 感 到 了 它 的 巨 大 的 力 量, 这 是 大 自 然 的 脉 动, 是 边 地 人 生 生 不 息 的 呼 吸 呵! 12

13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天 气 太 热 了, 是 闷 闷 的 热, 是 粘 乎 乎 的 热, 是 静 止 不 动 挥 之 不 去 的 热, 人 在 峡 谷 河 底, 就 是 坐 在 蒸 笼 里 了 蒋 嫂 耐 着 炽 热 喂 饱 了 刘 猛 子 后, 她 将 篝 火 熄 灭 了 在 熄 灭 篝 火 时, 她 是 将 茶 水 准 备 好 了 的, 在 这 样 的 气 候 里, 喝 酽 酽 的 苦 丁 茶 就 是 必 不 可 少 的 了 熄 灭 了 篝 火, 蒋 嫂 去 河 里 提 了 水 来, 她 将 地 下 泼 得 湿 湿 的, 泼 了 好 降 温, 然 后 取 了 毛 巾, 为 刘 猛 子 揩 身 子 刘 猛 子 此 刻 有 些 吃 不 消 了, 他 被 捆 着 手 脚 动 弹 不 得, 尽 管 有 蒋 嫂 的 悉 心 照 料, 但 他 的 耐 性 还 是 到 了 极 限, 他 变 得 非 常 的 烦 燥, 酷 热 的 气 候 使 他 的 烦 燥 更 加 升 温, 如 果 不 是 捆 着 手 脚, 他 简 直 想 摔 东 西, 想 打 人 或 者 打 自 己, 甚 至 想 撞 墙, 人 烦 燥 起 来 是 很 难 受 的 当 蒋 嫂 为 他 揩 身 子 的 时 候, 他 爆 发 了, 他 挣 扎 着 不 让 她 揩, 他 骂 她 是 丧 门 星 白 虎 星, 嫁 一 个 死 一 个, 好 一 个 死 一 个 现 在 连 他 也 搭 上 了, 害 他 来 江 边 被 甑 子 蒸, 被 蚊 虫 咬 他 说 他 为 什 么? 还 不 是 为 了 讨 她 的 好, 买 对 玉 镯 才 落 到 这 个 下 场, 还 非 要 把 他 送 来 受 罪, 说 不 定 命 都 保 不 住 蒋 嫂 被 他 骂 懵 了, 气 晕 了, 拿 着 毛 巾 半 天 回 不 过 神 蒋 嫂 太 气 愤 了, 她 为 了 啥? 啥 都 给 他 了, 从 身 子 到 情 感, 他 还 来 这 样 的 伤 害 她, 骂 她 是 丧 门 星 白 虎 星, 她 为 了 什 么, 是 他 自 己 犯 了 罪 才 受 到 惩 罚, 她 陪 他 来 受 罪, 受 的 罪 一 点 不 比 他 轻, 还 要 一 边 受 罪 一 边 服 侍 他 蒋 嫂 的 火 爆 脾 气 一 下 窜 上 来 了, 她 丢 掉 毛 巾, 扬 手 就 给 刘 猛 子 几 个 大 耳 括 子, 打 得 刘 猛 子 眼 冒 金 星 这 还 不 解 恨, 她 用 巴 掌 使 劲 地 打 他 的 背, 打 他 的 头, 哪 里 顺 手 打 哪 里, 反 正 除 了 遮 盖 的 地 方, 到 处 都 是 祼 露 的, 打 起 来 顺 手 得 很 刘 猛 子 被 这 一 番 打, 反 倒 清 醒 了, 反 倒 消 火 了, 反 倒 爽 快 了 他 叫 蒋 嫂 使 劲 打 他, 打 他 这 个 不 成 器 的 东 西, 打 他 的 乌 鸦 嘴, 把 它 打 歪 打 烂 掉, 省 得 说 些 X 话 打 累 了 的 蒋 嫂 一 看 他 一 身 都 是 红 红 的 巴 掌 痕, 心 里 一 下 难 受 起 来, 蹲 在 地 上 哭 起 来, 天 哪, 我 都 做 了 些 啥? 这 是 我 的 手 吗? 我 怎 么 能 这 样 狠 心, 打 得 这 样 狠 呀? 她 心 里 后 悔 极 了, 心 疼 极 了, 她 抬 起 自 己 的 手 自 己 打 自 己, 打 自 己 的 脸, 打 自 己 的 胸 脯, 打 自 己 的 大 腿, 打 得 狠 狠 的 脆 脆 的, 比 打 刘 猛 子 还 狠 还 猛 刘 猛 子 见 她 这 样 疯 狂 地 折 磨 自 己, 刘 猛 子 心 里 更 加 难 受 起 来, 比 打 他 难 受 一 百 倍 他 带 着 哭 腔 说 蒋 嫂 你 莫 打 自 己 了, 莫 打 自 己 了 要 打 你 来 打 我, 都 是 我 惹 的 祸, 我 这 张 嘴 不 是 嘴, 你 来 把 它 撕 裂 撕 烂 我 求 求 你 了, 我 给 你 下 跪 了, 你 再 打 我 就 自 己 跳 河 去 死 说 着 刘 猛 子 挣 扎 着 站 起 来, 扑 嗵 一 声 跪 倒 了, 跪 在 蒋 嫂 面 前, 泪 流 满 面, 哀 哀 出 声, 如 猛 兽 低 鸣 一 般 呜 咽 起 来 蒋 嫂 见 状, 忙 过 去 扶 他, 将 他 扶 了 平 铺 在 沙 滩 上, 蒋 嫂 悲 从 中 来, 疼 惜 怜 爱 之 情 一 并 涌 了 出 来, 她 抱 住 刘 猛 子, 又 亲 又 咬 又 抓 又 打, 眼 泪 鼻 涕 抹 了 刘 猛 子 一 头 一 脸, 她 说 你 这 憨 包 呀, 你 是 铁 巴 打 的 石 头 雕 的, 你 是 木 头 打 了 不 疼 吗? 你 被 捆 着 绑 着, 手 不 能 伸 脚 不 能 动 直 僵 僵 的 咋 能 不 难 受? 这 鬼 天 气 把 人 都 闷 晕 了 你 能 不 发 火? 发 发 火 我 就 打 了 我 不 是 人 呀 猛 子, 猛 子, 我 的 心 肝 呵, 你 不 晓 得 打 了 你 我 心 里 到 底 有 多 难 受, 我 太 黑 心 太 毒 辣 了, 我 咋 能 打 你 呢? 我 不 是 人 呀 蒋 嫂 喊 得 凄 楚 哭 得 疼 痛, 她 的 哭 无 形 中 也 感 染 了 刘 猛 子, 蒋 嫂 就 这 样 抱 着 刘 猛 子, 两 人 一 起 呜 呜 地 哭 开 了 吵 过 打 过 哭 过 之 后, 两 人 的 心 情 都 舒 畅 了, 心 境 平 和, 神 清 气 爽 这 时, 犹 如 他 们 的 心 情 一 样, 一 轮 明 月 也 从 厚 厚 的 云 层 里 钻 了 出 来, 明 月 一 出 来, 云 层 就 变 得 稀 薄, 像 被 太 阳 晒 干 的 雪 原, 渐 渐 地, 只 剩 下 几 缕 柔 软 绵 长 洁 白 如 雪 的 云 了 它 们 丝 带 一 般 环 绕 着 月 亮, 使 月 亮 像 贵 妃 娘 娘 一 样 长 裙 曳 地 飘 飘 欲 仙 了 那 轮 月 亮 圆 得 正 好, 银 辉 泻 进 峡 谷, 峡 谷 变 得 明 灭 不 定, 愰 若 仙 境 了 它 使 峡 谷 变 得 更 加 幽 深 更 加 迷 幻 更 加 朦 胧 而 有 情 致 了, 月 光 照 在 连 天 摩 云 的 绝 壁 上, 绝 壁 变 成 了 巨 大 的 画 屏, 上 面 如 国 画 的 皴 法, 或 刚 直 转 折 或 柔 和 或 飘 曳, 浑 然 天 成 地 组 合 成 了 一 幅 千 古 绝 作 ; 绝 壁 上 的 树, 或 伸 或 偃 或 曲 或 直 或 浓 密 或 简 洁 或 拮 曲 或 刚 劲, 有 藏 有 露 各 展 奇 姿, 比 白 天 更 迷 幻 更 好 看 ; 绝 壁 上 的 僰 人 悬 棺 巨 大 的 洞 穴 里, 悬 棺 如 呼 之 欲 出 的 仙 船, 船 里 坐 着 僰 人, 他 们 从 何 处 而 来 要 到 何 处 去? 他 们 的 船 从 远 古 而 来 消 失 在 何 时? 他 们 会 飞, 飞 到 了 什 么 地 方 去 呢? 蒋 嫂 的 心 澄 净 了, 刘 猛 子 的 心 澄 净 了, 人 生 何 其 短 暂 又 何 其 漫 长, 蒋 嫂 想 到 的 是 要 好 好 活 着, 做 个 好 人, 该 爱 就 爱 该 恨 就 恨, 该 享 受 就 享 受, 那 千 古 未 变 的 悬 棺 终 究 也 没 飞 出 洞 穴, 那 会 飞 的 僰 人 终 究 也 变 成 了 白 骨 刘 猛 子 想 的 是 人 活 一 世 草 木 一 秋, 这 次 大 难 不 死, 一 定 要 改 过 自 新, 人 不 能 贪 心, 不 能 做 昧 良 心 的 事, 爱 一 个 人 要 爱 得 彻 底, 做 好 事 要 做 一 辈 子, 光 是 蒋 嫂 这 样 对 待 他, 这 样 爱 他, 他 能 不 为 之 所 动 吗? 蒋 嫂 重 新 去 关 河 里 提 了 水 来, 她 拧 干 毛 巾, 为 刘 猛 子 仔 仔 细 细 认 认 真 真 地 揩 拭 起 来, 毛 巾 干 净 清 凉, 如 一 条 柔 软 的 鱼 在 他 脸 上 脖 子 上 手 臂 以 及 全 13

14 边 疆 开 篇 云 起 鹰 扬 / 李 荣 光 身 游 走, 这 条 柔 软 凉 爽 的 鱼 吸 去 了 他 身 上 的 尘 垢, 吸 去 了 他 身 上 的 溽 热, 吸 去 了 他 心 灵 上 的 积 垢, 他 半 卧 在 光 滑 的 岩 石 上 望 着 姣 洁 的 明 月, 心 里 变 得 清 冷 而 清 澈 而 蒋 嫂 呢? 则 热 得 喘 气, 累 得 手 酸, 她 擦 完 一 处 又 赶 紧 揉 洗 毛 巾, 使 毛 巾 干 净 而 去 掉 暑 热, 何 等 的 细 心 何 等 的 耐 心 蚊 子 越 来 越 多 了 江 边 峡 谷 多 杂 草, 地 又 潮 湿, 正 是 蚊 虫 繁 衍 生 长 的 好 地 方 数 不 清 的 繁 茂 的 杂 草 里 不 知 藏 了 多 少 蚊 虫, 白 天 它 们 不 知 藏 匿 于 何 处, 一 到 傍 晚 蚊 虫 们 就 肆 虐 成 灾 了 它 们 成 群 结 队, 铺 天 盖 地, 嗡 嗡 成 阵, 在 峡 谷 里 四 处 侵 扰 蒋 嫂 早 就 在 刘 猛 子 的 身 边 燃 起 了 好 几 堆 艾 叶 薰 蚊, 艾 叶 味 辛 辣 有 杀 蚊 虫 的 功 效, 蒋 嫂 带 来 的 艾 叶 是 从 古 镇 上 好 几 家 人 家 要 来 的 古 镇 人 都 有 薰 蚊 的 习 惯, 每 到 天 黑, 家 家 都 要 在 青 石 板 的 街 面 上, 在 自 己 的 天 井 和 屋 子 里 燃 上 几 堆 艾 叶 薰 蚊, 堂 屋 里 和 卧 室 里 还 要 点 上 蚊 香, 那 蚊 香 是 用 锯 木 面 牛 黄 六 六 粉 等 混 和 制 成 的, 它 的 外 面 是 用 绵 纸 做 成 的 圆 筒, 将 这 些 配 方 灌 进 去, 装 满 像 香 肠 的 样 子, 然 后 点 燃, 它 就 冒 出 袅 袅 的 青 烟, 那 青 烟 就 是 薰 杀 蚊 虫 的, 可 蚊 香 里 有 六 六 粉, 六 六 粉 有 毒, 闻 着 闷 人, 不 如 艾 叶 艾 叶 味 苦 涩, 闻 着 它 就 像 闻 着 大 地 的 泥 土 味, 就 像 闻 着 草 叶 上 的 露 珠 味, 闻 着 太 阳 的 热 辣 辣 的 味 峡 谷 里 的 蚊 子 多 得 叫 人 胆 颤 心 惊, 尽 管 蒋 嫂 已 燃 起 了 好 几 堆 艾 叶, 点 燃 了 好 几 只 蚊 香, 但 那 蚊 子 还 是 成 群 结 队 而 来, 它 们 聚 集 在 一 起, 无 数 个 蚊 子 的 叫 声 组 合 成 了 低 沉 而 强 大 的 声 音, 嗡 嗡 的, 如 地 下 的 河 流 如 关 河 的 旋 流 发 出 的 声 音 艾 叶 浓 浓 的 苦 涩 辛 辣 的 气 味, 使 它 们 不 敢 逾 越 浓 浓 的 烟 雾 弥 漫 成 一 道 屏 障, 刘 猛 子 就 在 这 个 烟 雾 的 屏 障 之 中, 他 像 四 面 是 水 的 湖 泊 中 的 孤 岛, 像 成 群 结 队 的 狼 群 之 中 的 一 块 肥 肉 尽 管 有 浓 浓 的 艾 叶 的 烟 雾 驱 杀, 它 们 当 中 还 是 有 不 少 蚊 子 躲 过 了 驱 杀 而 直 奔 这 块 肥 肉 了 刘 猛 子 的 脸 上 手 上 身 上 布 满 了 密 集 的 蚊 子, 江 边 峡 谷 里 的 蚊 子 是 饥 饿 而 凶 残 的 蚊 子, 它 们 嗜 血 成 性, 闻 到 肉 香 闻 到 血 液 的 腥 香, 它 们 兴 奋 无 比 激 昂 无 比, 它 们 是 很 少 有 机 会 这 样 来 吃 上 新 艳 而 味 美 的 血 了, 它 们 叮 住 一 个 地 方, 就 锲 而 不 舍 坚 忍 不 拔, 哪 怕 你 轰 它 赶 它, 哪 怕 旁 边 的 蚊 子 已 被 拍 成 肉 饼, 也 丝 毫 影 响 不 到 它 们, 就 像 在 刑 场 上 饥 饿 极 了 的 犯 人, 你 在 枪 毙 别 人 的 时 候 他 们 照 样 猛 吃 猛 喝 这 些 蚊 子 不 到 把 肚 子 吃 得 鼓 鼓 的 不 会 离 开, 有 的 甚 至 吃 得 太 多, 肚 子 太 鼓 飞 不 起 来 了, 你 去 14

15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打 它 它 也 无 怨 无 悔 地 蹲 着 不 动 这 么 多 凶 残 的 蚊 子, 这 么 多 贪 婪 的 蚊 子, 就 是 把 一 条 健 壮 的 牛 捆 住 让 它 们 吸, 它 们 也 可 以 把 这 头 牛 的 血 吸 干, 让 这 条 牛 在 失 血 的 过 程 中 缓 缓 死 去, 留 一 个 怨 恨 无 奈 孤 独 无 助 的 眼 光, 呆 呆 地 对 着 天 空 蒋 嫂 忙 着 燃 艾 叶 没 时 间 管 刘 猛 子, 刘 猛 子 被 越 过 浓 烟 的 蚊 子 叮 得 奇 痒 无 比, 叮 得 心 烦 意 乱, 这 比 被 人 痛 打 一 顿 还 难 受, 被 痛 打 的 剧 疼 还 有 疼 痛 的 快 感, 还 有 休 止 的 时 候, 这 种 奇 痒 无 比 丝 丝 入 肉, 叫 人 烦 燥 叫 人 上 火 的 折 磨, 是 无 休 止 的, 起 码 在 这 三 天 三 夜 里 难 受 极 了 的 刘 猛 子 猛 烈 的 摇 扭 动 身 子, 可 是 那 些 饥 饿 的 嗜 血 狂 们 丝 毫 也 没 受 到 惊 吓, 它 们 把 他 当 成 会 扭 动 的 肉, 叮 住 就 不 放, 叮 住 就 把 长 嘴 扎 进 皮 肤, 稳 稳 当 当 惬 意 无 比 地 吸 他 的 血 刘 猛 子 实 在 忍 不 住 了, 他 扑 倒 在 地, 在 地 下 滚 起 来, 这 一 滚 压 死 了 好 些 蚊 子, 而 没 压 死 的 蚊 子 呢, 照 样 趁 他 翻 滚 的 机 会 叮 他, 叮 一 嘴 算 一 嘴, 压 死 算 倒 霉, 压 不 死 就 享 受 这 些 蚊 子 简 直 就 是 视 死 如 归, 简 直 就 是 赴 汤 蹈 火 也 再 所 不 惜 可 惜 它 们 是 为 了 吸 血, 要 不 然 就 是 很 了 不 得 的 英 雄 了 蒋 嫂 听 到 他 的 呼 叫, 听 到 他 在 地 下 滚 动 的 声 音, 蒋 嫂 忙 跑 了 过 来 她 看 到 刘 猛 子 因 为 痛 苦 而 扭 曲 的 脸, 看 到 他 一 身 的 密 密 麻 麻 的 红 疱 疱, 她 心 疼 得 几 乎 掉 下 眼 泪 来 她 晓 得 喂 蚊 子 是 很 严 酷 的 一 种 惩 罚, 但 不 晓 得 江 边 的 蚊 子 是 这 么 的 肆 虐, 这 么 的 凶 残, 这 么 的 狠 毒 她 忙 取 了 蒲 扇 来 在 他 身 上 猛 打, 连 搧 带 打 的 一 番 折 腾, 刘 猛 子 身 上 的 蚊 子 果 然 少 了, 而 她 自 己 呢, 祼 露 的 手 臂 上 脸 上 也 被 蚊 子 叮 得 又 痒 又 疼, 手 一 抓 就 是 红 疱, 痒 得 钻 心, 疼 得 蚀 魂 刘 猛 子 在 地 下 哼 哼 着, 叫 她 为 他 抓 痒, 她 知 道 这 红 疱 是 不 能 猛 抓 的, 抓 破 了 就 会 感 染, 就 会 流 脓 但 刘 猛 子 不 依 不 饶, 她 只 得 轻 轻 为 他 挠 挠, 他 嫌 太 轻, 自 己 靠 在 岩 石 上, 像 老 牛 擦 背 一 样 摩 擦, 这 一 擦 就 把 他 的 皮 肤 擦 破 了, 流 出 血 来 火 辣 辣 的 疼 蒋 嫂 愤 怒 极 了, 她 也 被 蚊 子 咬 得 又 疼 痛 又 奇 痒, 咬 得 烦 燥 无 比 她 更 为 刘 猛 子 难 受, 她 在 愤 怒 之 中 想 出 个 办 法, 薰, 猛 烈 地 薰, 不 顾 一 切 地 薰, 朝 死 里 薰, 非 要 把 这 些 万 恶 的 蚊 子 薰 尽 杀 绝 他 把 刘 猛 子 拖 到 柔 软 的 沙 滩 里, 让 他 伏 在 地 下, 把 脸 面 向 潮 湿 的 细 沙, 她 疯 了 似 的 去 砍 了 许 多 湿 漉 漉 的 柴 来, 把 这 些 湿 柴 点 燃 后 又 扑 去 火 焰, 让 它 放 出 浓 浓 的 闷 烟 这 办 法 果 然 有 效, 几 堆 浓 浓 的 闷 烟 交 织 在 一 起, 像 下 雪 一 般 蒋 嫂 听 到 簌 簌 的 声 音, 蚊 子 的 尸 体 一 层 层 铺 落 下 来, 听 得 蒋 嫂 兴 奋 起 来, 她 不 顾 浓 烟 滚 滚 泪 水 模 糊 了 两 眼, 她 来 回 地 奔 跑 着, 狂 叫 着, 薰 死 你 龟 儿 杂 种, 薰 死 你 挨 千 刀 挨 万 刀 的 蚊 子 浓 烟 织 成 的 乌 云 渐 渐 散 去, 皎 洁 如 玉 盘 的 明 月 浮 现 出 来, 千 里 清 辉, 万 重 关 山, 在 明 月 下 清 晰 起 来, 凸 凹 出 来 关 河 里 一 派 清 寂, 绝 壁 生 辉, 关 河 如 练 蒋 嫂 累 得 瘫 坐 了 下 来, 她 刚 坐 下 来 就 想 起 伏 在 沙 滩 上 的 刘 猛 子, 她 跑 过 去 一 看, 刘 猛 子 佝 偻 着 伏 在 地 下 一 动 不 动 她 猛 的 一 惊, 刘 猛 子 难 道 被 浓 烟 薰 死 了? 被 蚊 子 叮 死 了? 她 忙 把 他 翻 转 过 来, 手 伸 到 鼻 子 下, 还 在 呼 吸 呢 现 在 他 是 睡 过 去 了, 她 的 这 个 办 法 确 实 好, 浓 烟 滚 滚 覆 盖 峡 谷, 浓 烟 就 像 猛 烈 的 铺 天 盖 地 的 轰 炸, 把 大 批 的 蚊 子 薰 死 了, 沙 滩 上, 像 下 过 雪 一 般 盖 着 一 层 厚 厚 的 蚊 子 的 尸 体, 只 是 这 雪 是 黑 的 不 是 白 的, 残 留 的 蚊 子 就 成 了 漏 网 之 鱼 少 得 多 了 蒋 嫂 为 自 己 的 战 果 高 兴 起 来, 她 把 刘 猛 子 拍 醒, 刘 猛 子 叫 着 口 渴 死 了 口 渴 死 了 她 去 取 了 浓 浓 的 苦 丁 茶 来, 把 茶 壶 嘴 对 着 他 的 嘴, 让 他 咕 咕 咕 地 猛 灌 待 他 喝 够 了 茶, 蒋 嫂 又 去 绞 了 毛 巾, 为 他 揩 脸, 揩 身 子, 这 样 他 就 会 凉 爽 一 些 可 是 毛 巾 一 挨 上 他 的 皮 肤, 他 就 叫 起 来, 疼 死 了 疼 死 了, 求 求 你 不 要 再 揩 了 蒋 嫂 一 看, 他 背 上 的 皮 肤 已 经 开 始 溃 烂 流 水, 那 是 他 太 痒 了 时 要 她 猛 抓 的, 那 是 他 太 痒 了 时 在 岩 石 上 擦 的, 一 抓 一 擦, 那 成 片 的 红 疱 就 破 了, 就 流 出 淡 淡 的 粘 粘 的 水 来 这 是 很 危 险 的, 这 是 溃 烂 的 前 兆, 这 是 得 疟 疾 的 前 兆, 江 边 的 蚊 子 是 很 毒 的 被 蚊 子 咬 了 而 抓 破, 就 容 易 感 染 容 易 得 疟 疾 疟 疾 是 很 可 怕 的, 它 其 实 就 是 古 镇 人 说 的 打 摆 子, 大 热 的 天, 盖 上 几 床 被 子 都 还 在 喊 冷, 冷 得 瑟 瑟 发 抖, 冷 得 上 牙 叩 下 牙, 叩 得 得 得 着 响 蒋 嫂 急 得 手 脚 无 措, 得 了 疟 疾 打 起 摆 子, 会 把 人 打 死 的, 难 说 好 端 端 一 个 人, 就 死 在 这 里, 死 在 她 的 怀 里, 而 他 是 她 亲 手 送 回 来 的 呀 蒋 嫂 急 得 哭 了 起 来 正 在 这 时, 河 谷 边 的 陡 崖 上 响 起 了 簌 簌 的 声 音, 沉 浸 在 悲 痛 中 的 蒋 嫂 无 暇 顾 及, 及 至 听 到 有 人 低 低 地 喊 蒋 嫂 蒋 嫂, 快 来 把 荆 棘 搬 开 时, 她 才 知 道 是 有 人 下 来 了 凭 声 音, 她 听 出 了 是 郑 一 手 的 声 音 这 个 郑 一 手, 半 夜 三 更 他 来 干 啥 呢? 这 是 犯 忌 的 呀, 这 是 古 镇 的 规 矩 不 允 许 的 呀 郑 一 手 平 时 嘻 皮 笑 脸, 爱 说 荤 话, 爱 和 婆 娘 些 开 玩 笑, 还 爱 占 女 人 的 便 宜, 有 时 趁 看 病 时 捏 人 家 的 手, 掐 人 家 的 腰, 甚 至 摸 人 家 的 屁 股, 没 个 正 经 但 郑 一 手 医 术 好, 心 眼 好, 这 也 是 大 15

16 边 疆 开 篇 家 公 认 的 他 到 底 要 干 啥 呢? 用 砍 刀 将 堵 在 路 口 的 荆 棘 劈 开 后, 郑 一 手 下 到 河 滩 了 郑 一 手 说 蒋 嫂 你 今 晚 好 漂 亮, 胸 脯 鼓 鼓 的, 腰 杆 细 细 的, 头 发 披 散 着 像 个 女 妖 蒋 嫂 说 快 闭 住 你 的 烂 嘴, 我 在 这 里 心 烦 的 要 死 郑 一 手 说 我 晓 得 你 烦, 你 是 想 我 了, 我 不 来 了 么 说 着 做 出 要 抱 蒋 嫂 的 样 子 蒋 嫂 举 着 砍 刀, 说 郑 一 手 你 再 闹 我 就 砍 了 你, 我 烦 得 几 乎 要 自 杀 了, 你 还 有 心 来 胡 闹 郑 一 手 见 她 真 的 焦 头 烂 额 烦 燥 焦 虑 的 样 子, 才 说 我 早 料 到 了, 刘 猛 子 肯 定 被 蚊 子 咬 得 皮 肤 溃 烂 了, 我 不 来 他 就 死 定 了 说 着 就 朝 刘 猛 子 走 去 蒋 嫂 说 刘 猛 子 是 犯 事 的 人, 你 不 怕 牵 连 么? 郑 一 手 说 我 怕 啥? 我 来 谁 晓 得? 难 道 你 会 卖 我, 将 我 供 出 去? 郑 一 手 将 身 上 的 褡 裢 解 开, 里 面 是 一 包 包 用 绵 纸 包 着 的 粉 末 状 的 黑 糊 糊 的 药, 他 说 拿 个 碗 来 蒋 嫂 取 了 碗 给 他, 问 有 酒 没 有? 蒋 嫂 说 有 你 个 头, 谁 还 有 心 肠 来 这 里 喝 酒, 你 当 是 来 赏 月 么? 郑 一 手 说 无 酒 也 罢, 但 要 小 便, 最 好 是 妇 人 的 小 便 蒋 嫂 你 不 是 女 的 么? 是 女 的 就 好, 男 是 阳 女 是 阴, 男 是 火 女 是 水, 男 燥 热 女 阴 凉, 正 好 用 得 你 的 尿 来 怯 内 热 蒋 嫂 脸 红 了 起 来, 说 真 是 这 样 么? 你 莫 逗 我 了, 人 都 这 样 了 你 还 有 心 肠 开 玩 笑 郑 一 手 一 脸 正 经, 说 玩 笑 归 玩 笑, 我 跟 你 讲 的 是 正 话, 这 是 秘 方, 之 所 以 这 样 是 有 道 理 的, 只 有 这 样 才 灵 验 蒋 嫂 见 他 一 脸 严 肃, 相 信 了 他 的 话, 说 那 我 真 的 去 尿 了? 真 的, 难 道 我 和 你 开 玩 笑 不 成 蒋 嫂 突 然 羞 涩 起 来, 说 你 站 在 这 里 别 动, 我 到 岩 石 后 尿 去 郑 一 手 说 你 尿 你 的, 我 也 不 是 童 男 子, 连 这 玩 意 也 没 见 过? 蒋 嫂 跑 到 岩 石 后 解 了 裤 子, 将 一 泡 热 辣 辣 的 尿 屙 到 了 土 大 碗 里, 一 股 腥 臊 味 冲 鼻 而 起, 蒋 嫂 想 这 碗 只 有 用 过 丢 了 等 她 走 过 岩 石, 见 郑 一 手 踮 手 踮 脚 的 样 子, 说 你 不 是 说 你 啥 都 见 过 么? 还 这 般 贼 头 贼 脑 样 子 郑 一 手 又 恢 复 了 嘻 皮 笑 脸 的 德 性, 说 见 是 见 过, 但 人 与 人 不 一 样 蒋 嫂 说 别 开 玩 笑 了, 快 施 展 你 的 医 术 吧 郑 一 手 接 过 蒋 嫂 的 碗, 还 忘 不 了 在 她 的 手 上 捏 一 下, 说 好 软 和, 胖 乎 乎 的 和 猪 大 胯 差 不 多 呢 蒋 嫂 说 你 婆 娘 的 手 才 是 猪 大 胯 郑 一 手 用 根 木 棍 在 土 碗 里 将 药 搅 匀, 黑 乎 乎 的 药 像 泥 一 样 蒋 嫂 有 些 不 放 心, 说 郑 一 手 你 倒 是 不 要 糊 弄 老 娘 呵, 这 尿 是 有 毒 的, 感 染 了 我 饶 不 了 你 郑 一 手 说 我 还 不 晓 得 有 毒, 以 毒 攻 毒 嘛 用 你 的 毒 攻 他 的 毒, 以 柔 克 刚, 以 阴 胜 阳, 正 是 此 理 他 让 刘 猛 子 弯 着 背, 他 把 又 腥 又 臊 又 粘 又 稠 的 药 泥 涂 在 刘 猛 子 背 上 也 怪, 刘 猛 子 开 头 感 到 一 阵 阵 火 辣 辣 的 灼 热, 像 有 无 数 根 烧 烫 的 针 扎 了 进 去, 热 量 四 面 扩 散, 接 着 就 感 到 一 阵 阵 凉 爽, 那 种 凉 是 穿 透 肌 肤 沁 人 心 脾 的 凉, 是 直 灌 脑 穴 透 彻 经 络 穿 越 血 脉 的 凉 他 感 到 舒 服 极 了, 惬 意 极 了, 先 前 由 蚊 子 叮 咬 而 形 成 的 奇 痒 无 比 疼 痛 无 比 又 疼 又 痒 抓 心 挠 肺 掏 心 摘 肝 的 感 觉 一 下 消 失 了, 仿 佛 有 一 双 神 奇 的 手, 揭 掉 覆 盖 在 他 身 上 的 毒 液 浸 透 毒 焰 燃 烧 的 帕 子 蒋 嫂 见 他 眉 头 舒 展 面 呈 舒 适 之 色, 问 他 咋 个 样? 确 实 有 效 么? 刘 猛 子 说 这 药 硬 是 日 怪, 抹 上 之 后 就 不 痒 不 疼 了, 凉 丝 丝 的 舒 服 蒋 嫂 说 早 晓 得 是 这 样, 我 直 接 尿 泡 尿 在 你 背 上 不 就 行 了 么 郑 一 手 窃 笑, 说 你 不 要 尿 在 他 背 上, 他 已 好 了, 你 不 如 来 尿 在 我 背 上, 我 正 被 蚊 子 叮 得 又 痒 又 难 过 蒋 嫂 给 他 一 巴 掌, 说 去 你 的, 各 人 的 婆 娘 尿 到 各 人 的 男 人 身 上 才 有 效, 让 你 婆 娘 尿 去 郑 一 手 说 你 啥 时 成 了 刘 猛 子 的 婆 娘 了? 蒋 嫂 脸 红 了 一 下, 说 这 倒 是 真 的, 我 这 两 天 已 经 考 虑 好 要 嫁 给 他 猛 子, 你 答 不 答 应 娶 我? 刘 猛 子 一 听 这 话, 喜 得 蹦 了 起 来, 他 忘 记 了 手 脚 是 被 捆 着 的, 刚 蹦 起 来 就 重 重 地 跌 下 去 了, 好 在 是 河 滩 地, 好 在 蒋 嫂 为 了 他 躺 着 舒 服, 早 已 将 沙 滩 上 的 鹅 卵 石 捡 个 干 干 净 净, 只 剩 下 柔 软 的 沙, 刘 猛 子 重 重 地 跌 下 去 后, 并 无 大 碍, 只 是 吃 了 满 口 的 沙 讲 出 这 样 的 话, 对 于 刘 猛 子 来 说 不 啻 是 石 破 天 惊 江 河 倒 流 的 事 刘 猛 子 没 有 理 由 不 欣 喜 若 狂, 没 有 理 由 不 一 蹦 几 丈 高, 让 自 己 像 条 癞 皮 狗 样 跌 个 嘴 啃 泥 他 曾 向 蒋 嫂 求 过 婚, 可 蒋 嫂 总 是 冷 冰 冰 的 不 予 回 答, 蒋 嫂 说 这 样 不 是 很 好 么? 结 什 么 婚, 结 脑 壳 昏, 你 有 本 事 养 活 我 和 我 的 儿 么? 刘 猛 子 听 了 羞 愧 无 比 懊 恼 不 已 他 知 道 蒋 嫂 是 看 不 起 他, 嫌 他 没 本 事 又 懒 惰 蒋 嫂 对 他 好, 是 出 于 感 谢 他 的 救 子 之 恩, 蒋 嫂 是 个 有 情 有 义 的 人, 是 个 豪 爽 旷 达 的 人 其 次, 是 他 们 的 肌 肤 之 亲, 蒋 嫂 爱 起 人 来 不 管 不 顾 不 遮 不 拦 无 拘 无 束 为 所 欲 为, 蒋 嫂 正 当 其 年, 丰 满 圆 润 性 感 风 流, 做 起 那 事 来 风 狂 雨 骤 惊 涛 骇 浪 翻 天 覆 地 也 算 是 他 刘 猛 子 年 轻 气 血 旺 盛 精 力 充 沛, 又 有 她 的 乌 骨 鸡 和 鸡 蛋 养 着, 否 则, 换 个 人 怕 早 趴 下 了 想 起 和 蒋 嫂 做 爱, 他 难 免 激 动, 浑 身 上 下 涌 动 着 一 脉 灼 灼 的 热 流, 一 种 奇 异 的 感 觉 从 丹 田 升 起 直 冲 脑 际, 人 也 颤 栗 起 来, 全 身 绷 得 紧 紧 的 那 是 一 种 酣 畅 的 甜 蜜 的 无 与 伦 比 的 灵 与 肉 的 搏 击, 是 人 性 中 无 比 美 好 无 比 痛 快 淋 漓 的 享 受, 他 们 把 人 性 演 绎 到 了 极 致, 发 挥 到 了 极 致, 让 人 觉 得 做 个 人 真 好, 做 个 爱 人 和 被 人 爱 的 人 真 好 可 是, 有 16

17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的 时 候, 他 也 很 困 惑 很 迷 茫, 他 甚 至 觉 得 蒋 嫂 只 是 把 他 当 成 了 一 个 性 伴 侣, 当 成 了 她 养 着 的 性 工 具 否 则 她 怎 么 不 答 应 嫁 给 他 呢? 想 到 这 些, 他 就 很 沮 丧 很 苦 闷 现 在, 蒋 嫂 在 他 受 罪 的 时 候, 在 他 人 生 低 谷 的 时 候, 不 嫌 弃 不 离 弃, 当 着 郑 一 手 的 面 答 应 要 嫁 给 他, 他 怎 能 不 高 兴 怎 能 不 忘 形? 他 在 高 兴 在 忘 形 之 后, 剩 下 的 是 来 自 内 心 深 处 的 最 真 诚 的 感 激, 是 感 恩, 是 对 蒋 嫂 的 仗 义, 对 蒋 嫂 的 大 度 宽 厚 仁 爱 博 大 细 腻 温 柔 和 体 察 理 解 的 铭 心 刻 骨 的 感 谢, 也 是 他 下 定 决 心, 一 定 要 克 服 懒 散 占 人 便 宜 毛 病 的 最 大 的 动 力 郑 一 手 感 动 了, 平 日 嘻 嘻 哈 哈 没 个 正 经 的 郑 一 手, 骨 子 里 是 个 很 好 的 人, 善 良 热 情, 热 心 助 人, 大 方 豪 爽, 仗 义 疏 财 郑 一 手 若 是 个 贪 财 敛 财 的 人, 他 早 发 了, 每 天 慕 名 来 找 他 医 病 的 人 络 绎 不 绝, 他 只 收 很 少 的 钱 没 有 钱 也 无 妨, 拿 几 个 鸡 蛋 一 只 老 母 鸡 一 个 老 南 瓜 一 提 箩 竹 笋 啥 的, 他 笑 哈 哈 收 下 啥 也 没 带 的, 照 看 不 误, 过 后 人 家 来 给 钱 他 收 下, 不 来 的 也 不 问, 所 以 郑 一 手 在 古 镇 享 有 很 高 的 威 信 他 爱 占 点 女 人 的 便 宜, 谁 也 不 计 较, 不 就 是 捏 捏 掐 掐 么? 也 没 少 掉 啥 子, 也 没 突 破 底 线, 大 家 倒 落 个 高 兴 郑 一 手 的 感 动, 是 对 蒋 嫂 在 关 键 时 候, 是 在 刘 猛 子 落 难 的 时 候, 作 出 嫁 给 刘 猛 子 的 决 定 这 个 决 定 会 拯 救 刘 猛 子, 不 仅 是 肉 体 而 且 是 精 神, 刘 猛 子 从 此 会 变 个 人 的, 连 这 点 都 做 不 到 刘 猛 子 就 不 是 人 了 月 悬 中 天, 绝 壁 耸 立, 江 风 习 习 这 时 月 亮 清 澈 的 光 照 在 偏 崖 子 上, 巨 大 的 摩 天 连 云 的 绝 壁 上 月 色 似 水, 清 澈 明 丽, 绝 壁 上 的 岩 石 树 木 藤 萝 清 晰 如 画, 悬 棺 的 岩 穴 周 围, 一 缕 雾 岚 柔 若 飘 带, 袅 袅 地 环 绕 着, 仿 佛 是 仙 女 的 腰 带 在 那 河 流 似 的 雾 岚 里, 人 在 恍 惚 中 看 得 见 身 穿 白 色 麻 布 裙 衣 的 仙 女, 在 悬 棺 周 围 娉 娉 婷 婷 地 轻 轻 飞 舞 她 们 是 月 宫 里 寂 寞 的 嫦 娥 么? 是 悬 棺 里 的 千 年 修 炼 成 精 的 精 灵 么? 她 们 在 怀 念 人 世 间 的 美 好 日 子, 还 是 在 抒 发 挥 之 不 去 的 郁 闷? 抑 或 人 世 间 的 恩 爱 情 仇, 人 世 间 的 缠 绵 温 柔, 尚 未 了 却 的 情 缘, 割 不 断 的 种 种 思 恋, 使 她 们 在 清 夜 里 翩 翩 起 舞? 在 这 清 辉 遍 地 万 物 朦 胧 的 夜 里, 人 是 容 易 生 出 惆 怅 之 情 伤 感 之 情 的 一 时 间, 他 们 三 人 都 没 有 了 话 语, 陷 入 了 沉 思 之 中 成 群 结 队 铺 天 盖 地 的 蚊 子, 经 过 蒋 嫂 用 几 堆 闷 得 只 剩 浓 烟 的 火 堆 猛 薰 之 后, 大 批 的 蚊 子 被 薰 死 了, 地 上 留 下 了 像 细 沙 似 的 一 层 黑 色 的 尸 体 剩 下 的 蚊 子, 在 艾 叶 和 蚊 烟 的 薰 杀 下, 其 攻 击 叮 咬 能 力 大 为 下 降 蒋 嫂 用 蒲 扇 为 刘 猛 子 扇 凉, 这 样 的 轻 扇, 既 可 为 他 驱 热 又 可 驱 蚊, 只 是 她 在 一 天 的 忙 碌 之 后, 在 浓 烟 滚 滚 中 被 呛 得 猛 咳 不 止, 现 在 歇 息 下 来, 人 就 疲 倦 得 不 行, 扇 着 扇 着 就 想 打 瞌 睡 郑 一 手 呢, 他 坐 在 沙 滩 上 百 无 聊 赖, 想 走 又 觉 得 有 些 不 妥, 他 想 人 是 需 要 慰 藉 的, 在 这 个 时 候 就 是 陪 着 他 们 坐 一 会 也 是 种 安 慰 他 到 沙 滩 边 的 崖 脚 折 了 一 柄 芭 蕉 叶, 去 其 一 半 剩 下 半 截 当 扇 子 用 他 一 扇 一 扇 的, 说 就 这 样 坐 着 太 闷 了, 我 们 来 讲 讲 故 事 吧, 讲 着 故 事 时 间 就 过 得 快 了 蒋 嫂 是 喜 欢 听 故 事 的, 她 天 性 喜 欢 热 闹, 喜 欢 听 各 种 奇 闻 轶 事 在 客 马 店 里, 南 来 北 往 的 马 锅 头 和 挑 夫 们, 在 吃 完 晚 饭, 锄 完 马 草, 将 马 们 喂 过 之 后, 就 忙 着 用 热 水 泡 脚 他 们 是 很 看 重 泡 脚 的, 他 们 的 脚 爬 过 了 大 山 涉 过 了 急 流, 总 是 又 酸 又 疼, 这 时 用 热 水 来 好 好 泡 一 泡 脚, 人 就 无 比 的 舒 适, 血 脉 畅 通, 筋 道 舒 展 泡 完 之 后 就 是 他 们 一 天 中 最 惬 意 最 美 好 的 时 刻, 他 们 抬 了 小 凳 到 院 里 去, 吸 的 吸 水 烟 袋, 喝 的 喝 茶, 有 爱 喝 酒 的, 去 孙 老 板 或 其 它 店 铺 里 打 了 散 酒, 酒 是 本 地 产 的 包 谷 酒, 地 道 醇 厚 浓 烈 味 道 纯 正 而 价 格 低 廉, 他 们 用 土 碗 盛 满, 互 相 递 着 喝 转 转 酒 而 这 时, 就 是 讲 他 们 路 上 见 闻, 讲 故 事 讲 传 说 的 最 好 时 刻 蒋 嫂 安 排 好 活 计 后, 总 爱 和 他 们 凑 在 一 起, 听 他 们 讲 各 种 各 样 的 传 闻 和 故 事 久 而 久 之, 她 的 肚 里 也 装 满 了 传 闻 和 故 事 而 郑 一 手 呢, 知 道 的 故 事 传 闻 更 多, 他 的 医 馆 随 时 聚 满 人, 有 病 医 病, 无 病 神 聊, 古 镇 上 的 人, 肚 子 里 都 装 有 各 种 各 样 的 故 事 传 闻 呢 蒋 嫂 很 是 疲 倦 了, 神 情 倦 怠, 手 里 的 蒲 扇 有 一 搭 无 一 搭 的 扇 着, 几 乎 要 睡 着 了, 她 说 你 讲 吧, 我 听 着 刘 猛 子 也 是 爱 听 故 事 的 角 色, 他 被 捆 着 难 受, 听 说 讲 故 事 就 很 兴 奋, 巴 不 得 马 上 就 听, 说 讲 一 个 来 听 嘛, 闷 着 怪 难 受 的 蒋 嫂 原 本 是 不 想 讲 的, 她 太 累 了, 想 靠 着 刘 猛 子 打 个 盹, 她 巴 不 得 郑 一 手 早 点 走 掉, 郑 一 手 眼 睛 色 迷 迷 地 往 她 身 上 瞟, 天 热 穿 得 极 少, 郑 一 手 的 眼 睛 热 辣 辣 地 朝 她 的 脸 上 胸 脯 上 大 腿 上 看, 眼 珠 似 乎 要 射 进 胸 脯 上 去 了 但 听 了 刘 猛 子 的 要 求, 她 振 作 了 精 神, 她 说 我 就 先 讲 一 个 传 说 吧, 是 对 面 崖 下 犀 牛 洞 的 故 事 郑 一 手, 你 莫 老 盯 着 我 看, 我 胸 口 上 又 没 长 一 朵 花 我 讲 完 了 该 你 讲 啰 蒋 嫂 讲 的 故 事 是 这 样 的 很 久 很 久 以 前, 犀 牛 洞 对 面 的 岸 上, 有 个 年 轻 17

18 边 疆 开 篇 小 伙 在 撒 网 打 鱼, 他 心 里 急 得 很, 家 里 已 经 断 了 几 天 的 粮, 可 他 连 撒 了 几 网 也 没 打 上 一 条 鱼 来, 他 急 得 要 哭 等 撒 了 第 四 网, 终 于 打 上 了 一 条 小 白 鱼 郑 一 手 说 你 说 的 打 鱼 青 年, 莫 不 是 刘 猛 子? 蒋 嫂 说 别 打 岔, 听 好 他 刚 把 小 白 鱼 从 网 上 取 下 来, 小 白 鱼 突 然 说 话 了 : 大 哥, 你 能 放 了 我 吗? 我 会 报 答 你 的 他 被 吓 呆 了, 想 这 鱼 怎 么 会 说 话 呀? 他 俯 下 身 去, 才 发 现 小 白 鱼 腹 部 受 伤 了, 正 渗 着 殷 红 的 血 他 看 了 很 心 疼, 把 小 白 鱼 从 网 上 取 下 放 到 江 里, 说 对 不 起 小 白 鱼, 我 不 会 治 伤, 你 回 去 好 好 养 伤 吧 小 白 鱼 在 江 里 对 他 说 大 哥, 你 真 是 好 人 呀, 好 人 会 有 好 报 的 你 记 住, 今 晚 子 时, 有 人 会 请 你 喝 酒, 喝 过 了 酒 你 要 走 时, 他 会 给 你 一 件 东 西, 你 记 住, 无 论 他 给 你 啥 子 你 都 不 要, 你 只 要 他 旁 边 椅 子 上 蹲 着 的 一 只 小 花 猫 小 白 鱼 说 完 就 不 见 了 这 个 青 年 住 在 老 母 城 的 一 间 破 屋 里, 自 幼 父 母 双 亡 是 个 孤 儿 你 是 在 说 刘 猛 子 呀, 蒋 嫂, 这 故 事 不 是 你 编 的 吧 郑 一 手 又 打 岔 了 蒋 嫂 给 他 一 扇 子, 他 借 听 故 事 为 名, 和 蒋 嫂 越 坐 越 近 了 蒋 嫂 说 这 青 年 叫 什 么 名 字 她 也 不 晓 得, 只 认 得 大 家 都 叫 他 江 缘 半 夜 时 分, 果 然 有 人 敲 门, 江 缘 开 门 一 看, 只 见 一 位 满 头 白 发 拄 着 龙 头 拐 棍 的 老 人 对 他 说 : 小 伙 子, 快 跟 我 走 吧, 我 请 你 喝 酒 江 缘 想 起 小 白 鱼 的 话, 就 说 到 哪 里 去 喝 呀? 老 人 说 你 莫 问, 你 把 头 伸 过 来, 说 着 老 人 就 用 一 块 黑 布 蒙 上 了 他 的 眼 睛 只 听 得 一 声 起, 他 的 脚 就 离 开 地, 耳 边 尽 是 哗 哗 的 风 声 也 就 是 眨 下 眼 睛 的 功 夫, 风 声 没 有 了, 老 人 说 到 了, 解 开 你 眼 上 的 黑 布 他 一 解 开 黑 布, 就 见 老 人 坐 在 龙 椅 上, 桌 上 早 摆 好 了 热 气 腾 腾 的 菜, 那 些 菜 呀 把 他 眼 都 看 花 了 屋 里 金 晃 晃 的, 尽 是 他 认 不 出 来 的 的 东 西 老 人 旁 边 的 椅 子 上, 果 然 伏 着 一 只 长 得 怪 好 看 的 小 花 猫, 眼 睛 蓝 莹 莹 的 看 着 他 他 想 要 的 就 是 它 了 也 不 晓 得 那 是 啥 子 酒, 反 正 不 是 他 喝 过 的 包 谷 酒, 蔗 渣 酒, 好 喝 得 很 也 不 晓 得 喝 了 好 久, 他 头 晕 晕 的 告 辞 回 家, 老 人 说 我 要 送 你 东 西, 你 带 上 吧 接 着 有 人 挑 出 一 挑 白 花 花 的 银 子 他 说 我 白 吃 你 老 人 家 的 东 西 喝 了 这 么 多 酒, 不 好 意 思 要 东 西 了 老 人 收 起 笑 容, 说 我 跟 你 讲 实 话, 我 是 阴 河 龙 王, 这 犀 牛 洞 就 是 我 出 入 的 大 门, 只 因 为 你 救 了 我 的 小 女, 所 以 我 才 请 你 喝 酒 我 们 水 族 是 知 恩 必 报 的, 你 就 不 要 为 难 我 了 你 不 要 银 子, 这 龙 宫 里 的 东 西 你 看 上 啥 拿 啥 江 缘 说 你 喝 醉 了 怕 是 哄 我 玩 的 老 人 正 色 说 我 龙 族 说 一 不 二 绝 无 反 悔 江 缘 说 那 我 就 要 你 旁 边 椅 子 上 的 那 只 小 花 猫 吧 龙 王 一 听 愣 了, 话 已 出 口 不 能 反 悔, 他 说 也 罢, 这 小 花 猫 是 我 最 心 疼 的, 你 要 善 待 她, 要 不 然 我 对 你 就 不 客 气 了 和 来 时 一 样, 才 蒙 上 眼 他 就 在 呼 呼 的 风 声 中 到 家 了 酒 渴 得 太 多, 他 才 倒 床, 呼 呼 的 就 睡 过 去 了 第 二 天 早 上 一 醒, 他 就 发 觉 破 烂 的 茅 草 房 不 见 了, 房 子 变 成 高 大 华 丽 的 房 子, 所 有 的 家 具 都 是 精 雕 细 刻 新 崭 崭 的 他 穿 好 衣 到 堂 屋 里, 堂 屋 里 的 桌 上 早 已 摆 满 热 气 腾 腾 香 味 扑 鼻 的 饭 菜 他 坐 在 桌 前, 自 饮 自 斟 好 不 快 活, 吃 过 饭, 他 想 闲 着 也 是 闲 着, 不 如 去 山 上 刨 点 地 等 他 回 来, 又 是 一 桌 好 饭 好 菜, 只 是 不 见 了 那 只 小 花 猫, 他 想 她 怕 是 贪 玩 去 串 门 子 了 吧 一 天 两 天, 天 天 如 此, 江 缘 好 奇 怪, 他 下 定 决 心 要 弄 清 是 谁 做 的 这 时 郑 一 手 又 插 嘴, 说 还 有 谁, 除 了 你 谁 会 做 这 么 好 的 饭 菜? 刘 猛 子 你 龟 儿 享 福 了 蒋 嫂 不 耐 烦 起 来, 说 郑 一 手 你 到 底 听 不 听, 不 听 你 就 回 去, 再 这 样 我 就 不 讲 了 刘 猛 子 正 听 得 高 兴, 说 讲 嘛 人 家 插 句 嘴 也 没 咋 个 蒋 嫂 接 着 讲 第 四 天 早 上, 江 缘 去 地 里 一 会 儿 就 悄 悄 回 来 了 他 见 房 顶 上 冒 出 了 青 烟, 就 悄 悄 从 门 缝 里 看 去 这 一 看, 把 他 的 眼 都 看 直 了, 一 个 年 轻 貌 美 像 天 仙 一 般 的 女 子, 正 在 为 他 做 饭, 只 见 椅 子 上 放 着 一 张 猫 皮, 他 走 过 去 把 猫 皮 拿 起 来, 悄 悄 藏 了 女 子 见 到 他 脸 就 红 了, 女 子 说 事 已 至 此, 我 也 不 瞒 你 了 我 是 龙 王 三 公 主, 只 因 一 时 贪 玩 化 成 一 条 小 白 鱼 到 了 朱 提 江 里, 没 想 到 遇 见 两 只 螃 蟹, 他 们 围 住 我 就 打, 我 腹 部 受 了 伤, 正 逃 避, 却 落 入 你 的 网 里 那 天 我 叫 你 做 客 时 要 那 只 小 花 猫, 就 是 父 王 每 次 招 待 上 客 时, 都 叫 我 穿 上 猫 衣 陪 在 旁 边, 我 感 念 你 心 好 救 了 我 的 命, 就 是 想 永 远 在 你 身 边 照 顾 你 一 辈 子 你 若 不 嫌 弃 我, 就 娶 我 为 妻 吧 江 缘 喜 出 望 外, 答 应 她 的 要 求 娶 她 为 妻 从 此 以 后, 他 们 俩 夫 唱 妇 随 男 耕 女 织, 日 子 过 得 十 分 美 满, 不 知 不 觉 就 是 一 年 一 天 夜 里, 江 缘 累 得 早 已 入 睡, 身 怀 六 甲 的 龙 女 却 睡 不 着 她 想 着 就 要 当 妈 妈 了, 脸 上 露 出 了 甜 甜 的 笑 突 然, 她 听 到 门 前 黄 桷 树 上 有 两 只 乌 鸦 在 讲 话, 原 来 它 们 是 在 商 量 搬 家 的 事, 一 只 乌 鸦 说 快 拿 个 主 意 吧, 再 不 搬 家, 过 两 天 暴 雨 一 来, 这 老 母 城 将 全 部 淹 没, 到 时 洪 水 连 树 根 拔 起 我 们 再 走 就 来 不 及 了 另 一 只 乌 鸦 说 是 呵, 我 们 倒 好 说, 关 键 是 我 们 这 几 个 娃 娃, 它 们 还 不 会 飞, 到 时 淹 了 就 麻 烦 了 她 听 了 这 话 18

19 夏 天 敏 月 色 燃 烧 的 峡 谷 心 里 难 受 极 了 天 才 麻 麻 亮, 她 就 叫 醒 了 丈 夫, 把 乌 鸦 说 的 话 对 他 说 了, 江 缘 莫 名 其 妙 的 不 相 信, 说 大 清 八 早 的 不 要 说 些 不 吉 利 的 话 她 急 得 哭 起 来, 说 别 人 不 相 信 我 的 话, 你 也 不 相 信 吗? 这 可 是 人 命 关 天 的 事, 你 必 须 听 我 的 江 缘 看 她 认 真 的 样 子 就 相 信 了, 他 穿 上 衣 服 直 奔 头 领 家 去 头 领 是 个 死 板 的 老 者, 横 说 直 说 他 都 不 信 江 缘 只 好 挨 家 挨 户 去 说, 可 脚 跑 肿 了 嘴 说 破 了 也 没 人 相 信, 他 灰 心 丧 气 地 回 去 了 龙 女 鼓 励 他, 和 他 一 起 又 到 了 头 领 家 里, 好 说 歹 说 头 领 还 是 半 信 半 疑 善 良 的 龙 女 急 得 流 了 泪, 说 这 是 真 的, 水 一 来 人 就 全 淹 死 了, 那 就 惨 了 你 老 人 家 还 是 相 信 我 们 的 话 吧 头 领 看 他 们 这 样 真 诚, 相 信 了 头 领 把 人 们 全 叫 来 了, 让 他 们 把 话 说 给 大 家 龙 女 焦 急 地 说 乡 亲 们, 明 早 一 早 有 大 暴 雨, 山 洪 会 暴 发, 村 寨 会 被 淹 没 如 果 再 不 走 就 危 险 了 乡 亲 们 看 他 们 这 样 真 诚, 相 信 了 她 领 着 人 们 从 老 母 城 出 发, 一 直 走 到 石 门 关 东 侧 的 平 坝 里, 也 就 是 我 们 现 在 的 古 镇 这 里 她 说 这 里 地 势 平 坦, 又 在 半 山 腰 上, 江 水 再 大 也 淹 不 到 这 里 我 已 在 这 里 修 了 一 座 大 房 子, 大 家 就 在 这 里 避 一 避, 等 洪 水 退 后 再 建 新 房 头 领 说 这 地 方 确 实 不 错, 但 随 我 们 来 的 只 有 几 户 人 家, 好 些 还 不 相 信 呢? 眼 看 天 就 要 黑 了, 龙 女 经 过 这 番 折 腾, 心 里 又 急 就 动 了 胎 气, 走 也 走 不 动 了 她 对 头 领 说 您 老 人 家 是 我 们 的 头 领, 请 您 赶 快 带 几 个 青 年 返 回 寨 子 里, 无 论 如 何 也 要 到 这 里 来 我 知 道 您 老 人 家 内 心 不 相 信 我 的 话, 我 只 有 说 出 真 相 了, 但 说 出 了 真 相 泄 漏 了 天 机, 我 就 会 变 成 一 块 石 头 为 了 这 么 多 的 生 命, 我 也 顾 不 得 这 么 多 了 我 是 犀 牛 洞 里 的 龙 王 的 三 女 儿, 只 因 江 缘 救 了 我 一 命, 为 了 报 恩 才 来 到 你 们 寨 里 我 能 听 懂 动 物 说 的 话, 前 天 晚 上 我 听 到 窗 外 树 上 两 只 乌 鸦 在 商 量 搬 家 的 事, 我 急 坏 了, 才 来 通 知 你 们 搬 家 这 是 泄 漏 天 机, 我 马 上 就 要 受 到 惩 罚 了 话 刚 说 完, 龙 女 不 见 了, 大 家 四 处 寻 找 都 不 见 一 个 剃 马 桶 盖 的 娃 娃 说 龙 女 在 那 儿! 人 们 顺 着 他 手 指 的 方 向 望 去, 龙 女 已 化 作 一 尊 石 像, 紧 紧 地 贴 在 偏 坡 子 刀 削 般 的 绝 壁 上 几 个 青 年 含 着 泪 水, 飞 快 地 跑 回 村 子 里, 他 们 把 龙 女 化 石 的 事 说 了, 大 家 都 感 动 极 了 难 过 极 了, 忙 着 收 拾 东 西 搬 家 拂 晓 时 分, 狂 风 大 作 飞 沙 走 石 电 闪 雷 鸣 暴 雨 像 瓢 泼 一 般, 眨 个 眼 睛 的 工 夫, 朱 提 江 的 水 已 涨 了 几 十 丈, 人 们 世 代 居 住 的 老 母 城 早 被 洪 水 吞 没, 连 个 影 影 都 没 有 乡 亲 们 得 救 了, 可 龙 女 却 变 成 石 头 贴 在 石 壁 上, 大 家 后 悔 当 初 不 听 她 的 劝 告, 害 得 她 家 破 人 亡 大 家 在 古 镇 这 边 的 岩 上 跪 着, 怀 着 愧 疚 的 心 向 上 苍 祈 祷 : 天 上 的 各 路 神 灵, 请 你 们 宽 恕 龙 女 让 她 复 活 吧! 虽 然 她 泄 漏 了 天 机, 可 她 是 为 了 黎 民 百 姓 呀, 上 苍 不 是 有 好 生 之 德 吗? 可 是 无 论 怎 样 祈 求, 那 龙 女 之 身 仍 然 是 一 尊 冰 冷 的 石 像 白 发 苍 苍 的 头 领 站 了 起 来, 激 动 地 说 乡 亲 们, 龙 女 为 了 救 我 们 牺 牲 了 自 己, 是 我 们 僰 人 的 再 生 父 母 我 们 要 世 世 代 代 记 住 她 的 恩 德 她 现 在 被 悬 葬 在 绝 壁 上, 这 是 上 苍 的 暗 示, 只 有 像 龙 女 这 样 的 人, 才 有 资 格 葬 在 悬 崖 上 以 后 我 们 部 落 里, 谁 是 真 正 为 众 人 着 想 的 人, 我 们 就 把 他 葬 在 悬 崖 上 从 此 以 后, 石 门 关 偏 坡 子 绝 壁 上 便 出 现 了 僰 人 悬 棺 江 缘 哭 得 泪 人 一 般, 他 望 着 妻 子 的 石 像, 诚 心 祈 祷 : 娘 子 你 看 见 了 吗? 乡 亲 们 都 在 为 你 跪 拜 祈 祷, 你 一 路 走 好 你 若 在 天 有 灵, 请 把 儿 子 送 回 来 吧 话 音 刚 落, 只 见 龙 女 石 像 那 儿 裂 了 一 条 石 缝, 从 空 中 飞 来 一 个 又 白 又 胖 的 小 子 江 缘 急 忙 伸 开 双 臂 接 住 儿 子, 再 看 石 像, 裂 缝 又 自 然 而 然 地 合 拢 了 从 此 以 后, 凡 是 婚 后 不 育 的 夫 妇, 只 要 面 对 绝 壁 上 的 龙 女 石 像 拜 求, 必 然 有 求 必 应 直 到 今 天, 仍 然 有 好 多 从 四 面 八 方 赶 来 的 人 为 了 解 除 婚 后 不 育 的 苦 恼, 都 来 向 女 像 祈 祷 蒋 嫂 讲 完 故 事, 长 长 地 舒 了 口 气 这 个 美 丽 忧 伤 而 又 悲 壮 的 故 事, 在 古 镇 大 家 都 是 听 说 过 的 可 今 晚, 在 这 明 月 高 悬 绝 壁 生 辉 江 水 如 练 流 岚 飘 拂 的 夜 晚, 天 空 澄 静 如 洗, 江 边 翠 竹 摇 曳, 崖 上 树 木 葳 蕤, 竹 林 边 树 林 下 藏 了 幽 深 的 暗 影, 不 时 有 流 星 倏 然 划 过, 河 边 蛙 鸣 鼓 噪, 夜 鸟 倦 息, 偶 尔 发 出 梦 呓 般 的 叫 声, 这 样 的 夜 晚, 这 样 的 氛 围 来 听 这 样 凄 美 的 故 事, 是 让 人 觉 得 很 凄 美 很 感 动 也 很 忧 伤 的 刘 猛 子 闭 着 眼 没 讲 话, 他 在 想 什 么 呢? 蒋 嫂 想 他 必 定 是 受 到 了 感 染 的, 任 何 一 个 人, 在 这 月 明 风 清 江 山 如 画 的 夜 晚, 听 到 这 样 一 个 美 丽 悲 壮 而 忧 伤 的 故 事, 是 不 可 能 不 受 到 感 染 的, 除 非 他 是 冥 顽 不 化 的 人 刘 猛 子 呢, 人 愚 钝, 有 些 懒 惰, 有 些 自 私, 但 他 是 个 憨 直 的 19

20 边 疆 开 篇 人, 是 个 懂 得 感 恩 和 执 着 于 爱 的 人, 她 在 今 晚 这 个 特 殊 的 日 子 里, 宣 布 要 嫁 给 他, 使 他 几 多 激 动 几 多 感 恩 几 多 甜 蜜 几 多 悔 恨 这 个 人 是 会 变 成 一 个 很 好 的 人 的 古 镇 是 个 古 风 荡 荡 古 道 热 肠 淳 朴 厚 道 而 又 宽 容 的 地 方, 这 样 的 环 境 会 使 人 变 得 美 好 起 来 的 郑 一 手 呢? 这 个 豪 爽 仗 义 大 方 而 又 喜 好 女 人, 喜 欢 讲 荤 话 开 玩 笑 爱 占 女 人 小 便 宜 的 人, 他 今 晚 来 一 则 是 晓 得 刘 猛 子 被 肆 虐 成 灾 的 蚊 子 咬 后 会 溃 烂 甚 至 会 患 疟 疾, 因 此 送 了 药 来 ; 二 则 他 也 想 看 看 蒋 嫂, 蒋 嫂 的 丰 腴 肥 美, 蒋 嫂 的 大 奶 子 细 腰 肢 肥 美 丰 硕 圆 润 的 屁 股, 是 惹 人 上 火 的, 他 好 这 一 口 也 爱 看 肥 美 的 女 人, 他 想 来 过 过 眼 瘾, 也 讲 些 荤 笑 话, 方 便 时 还 可 占 些 小 便 宜 听 完 这 个 故 事, 他 也 受 到 感 染, 有 些 失 落 有 些 忧 伤 他 听 到 蒋 嫂 要 嫁 给 刘 猛 子 的 消 息, 心 里 就 有 种 沉 下 去 的 感 觉, 听 到 这 个 故 事, 他 心 里 更 多 了 些 惆 怅 和 忧 伤 但 过 了 一 会 儿, 他 的 眼 睛 又 灼 灼 燃 烧 起 来, 盯 着 蒋 嫂 突 出 的 地 方 看, 看 得 蒋 嫂 这 样 大 方 的 人 也 不 自 然 起 来 郑 一 手 想 自 己 是 不 可 救 药 了, 是 不 会 改 悔 了 但 他 又 想, 君 子 好 色, 好 色 乃 是 人 之 天 性, 自 己 又 不 曾 动 过 她 什 么, 看 看 又 何 妨, 摸 摸 又 何 妨, 只 要 不 越 过 那 个 界 线, 想 必 也 不 是 什 么 大 错 难 熬 的 三 天 终 于 要 过 去 了, 刘 猛 子 在 这 日 子 里 尽 管 吃 了 很 多 苦, 但 他 却 没 有 大 的 伤 害 古 镇 这 种 惩 罚 不 知 源 于 何 时, 一 直 流 传 下 来 刘 猛 子 相 信 很 多 人 是 熬 不 过 这 一 关 的, 三 天 三 夜 的 捆 绑, 三 天 三 夜 的 蚊 虫 叮 咬, 人 的 血 早 就 吸 干 了, 怎 么 也 活 不 过 来 这 种 惩 罚 说 明 古 镇 对 作 恶 的 人 处 罚 是 很 严 厉 的 但 古 镇 又 是 宽 容 的, 允 许 人 陪 伴, 允 许 人 为 之 喂 水 喂 饭 为 之 驱 蚊, 否 则 他 刘 猛 子 早 没 命 了 古 镇 的 人 又 是 讲 信 誉 重 然 诺 的, 把 信 誉 看 得 比 天 还 大 比 地 还 重 三 天 三 夜 蒋 嫂 没 有 为 刘 猛 子 松 一 次 绑, 刘 猛 子 也 咬 着 牙 从 不 提 出 但 这 几 天 蒋 嫂 受 的 累 受 的 苦 是 不 用 言 说 的 了, 她 明 显 瘦 了 一 圈, 胖 胖 的 圆 润 而 有 光 泽 的 脸 瘦 下 去 了, 眼 圈 凹 下 去 了, 脸 变 得 蜡 黄 惨 白, 眼 里 黯 淡 无 光, 嘴 唇 上 结 了 厚 厚 的 血 痂, 腰 身 更 细 了, 连 高 耸 的 胸 脯 似 乎 也 像 雪 山 样 蚀 了 一 圈 平 时 精 力 充 沛 浑 身 是 劲 成 天 风 风 火 火 的 人, 现 在 走 路 也 趔 趔 趄 趄 的 了 她 怎 能 不 瘦, 怎 能 不 累 呢? 她 每 天 要 为 刘 猛 子 做 吃 的, 这 三 天 中 她 炖 了 三 只 乌 骨 鸡, 用 大 火 烧 沸, 又 用 小 火 慢 慢 炖, 把 鸡 汤 炖 得 清 亮 如 水, 香 味 扑 鼻, 然 后 一 勺 一 勺 喂 他 她 还 要 烧 茶, 天 太 热, 没 有 清 凉 苦 涩 的 苦 丁 茶 解 暑 是 不 行 的 她 还 要 薰 蚊 子, 每 天 晚 上 必 须 用 湿 柴 烧 几 大 堆 火, 然 后 扑 了 火 焰, 让 闷 烟 乌 云 一 般 覆 盖, 大 面 积 地 薰 蚊, 然 后 又 燃 艾 叶 又 点 蚊 烟 这 还 不 算, 还 得 为 他 时 刻 用 湿 毛 巾 揩 擦, 为 他 打 扇 刘 猛 子 睡 得 酣 畅, 而 她 却 一 边 打 瞌 睡 一 边 还 下 意 识 地 扇 扇 子 刘 猛 子 醒 来, 长 时 间 的 捆 绑 免 不 了 手 酸 脚 疼, 免 不 了 心 烦 意 乱, 为 了 分 散 他 的 注 意 力, 还 得 为 他 讲 传 说 讲 故 事, 甚 至 唱 山 歌 在 这 最 后 一 天 的 晚 上, 蒋 嫂 很 兴 奋 也 很 惆 怅 惆 怅 是 过 度 的 疲 劳 引 起 的, 兴 奋 是 她 和 他 终 于 快 渡 过 难 关, 他 们 将 在 一 起 美 好 的 生 活 下 去 月 亮 依 旧 十 分 的 好, 只 是 像 她 一 样 瘦 了 一 圈 她 突 然 很 想 唱 山 歌, 她 说 猛 子, 这 两 天 都 是 我 讲 故 事 唱 山 歌 给 你 听, 今 晚 我 俩 来 对 唱, 纪 念 这 苦 难 而 深 情 的 日 子 刘 猛 子 想 到 天 亮 就 要 结 束 这 场 劫 难 了, 高 兴 地 说 好 呀, 我 俩 对 唱, 我 们 还 没 在 一 起 对 唱 过 哩 刘 猛 子 张 口 就 唱 : 山 歌 好 唱 口 难 开, 梨 青 好 吃 树 难 栽 白 米 好 吃 田 难 种, 鲜 鱼 好 吃 网 难 甩 好 久 没 到 这 方 来, 这 股 凉 水 起 青 苔 扒 开 青 苔 喝 凉 水, 一 朵 鲜 花 冒 出 来 好 久 没 到 这 方 来, 这 方 妹 妹 好 人 材 这 方 妹 妹 人 材 好, 过 了 端 午 请 媒 来 蒋 嫂 笑 着 说 谁 是 你 妹 妹, 我 是 你 姐 姐 哩 还 请 媒 人 哩, 不 是 啥 都 早 给 你 了 蒋 嫂 拢 了 拢 头 发, 接 着 唱 道 : 好 久 没 到 这 条 沟, 这 条 沟 儿 冷 秋 秋 唱 着 山 歌 来 玩 耍, 闹 热 不 过 这 条 沟 大 田 栽 秧 行 对 行, 一 对 秧 鸡 来 歇 凉 秧 鸡 要 找 秧 鸡 伴, 唱 歌 要 找 如 意 郎 该 刘 猛 子 唱 了, 刘 猛 子 正 想 唱, 唱 得 兴 起 的 蒋 嫂 说 你 不 要 唱 了, 你 那 嗓 子 像 烟 薰 过 的, 你 听 我 唱 : 早 不 来, 迟 不 来, 半 夜 三 更 你 才 来 ( 为 个 啥 子 嘛, 哟 嗬 ) 前 门 上 了 千 把 锁, 后 门 抵 了 九 块 柴 ( 活 该, 哪 个 叫 你 不 守 信 嘛, 哟 嗬 ) 后 檐 有 棵 桩 桩 树, 你 从 树 上 掉 下 来 ( 心 急 吃 不 了 热 豆 腐, 哟 嗬 ) 柜 子 里 有 瓶 包 谷 酒, 碗 柜 里 有 碗 下 酒 菜 ( 算 你 运 气 好, 快 些 吃 了 好 做 事 哟 嗬 ) 锅 头 有 甑 洗 脚 水, 床 前 有 双 换 脚 鞋 ( 啥 都 准 备 好 了, 还 不 快 过 来 哟 嗬 ) 划 过 来, 划 过 来, 划 个 泥 鳅 进 濠 来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