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管 云 南 省 文 学 艺 术 界 联 合 会 主 办 云 南 省 作 家 协 会 编 辑 出 版 边 疆 文 学 杂 志 社 社 长 郑 明 总 编 辑 潘 灵 副 总 编 辑 范 稳 杨 浩 编 辑 部 主 任 马 艳 琳 编 辑 哈 丁 雷 杰 龙 马 溪 刘 年 值 期 编 辑 杨 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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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 学 月 刊 2011/06

2 主 管 云 南 省 文 学 艺 术 界 联 合 会 主 办 云 南 省 作 家 协 会 编 辑 出 版 边 疆 文 学 杂 志 社 社 长 郑 明 总 编 辑 潘 灵 副 总 编 辑 范 稳 杨 浩 编 辑 部 主 任 马 艳 琳 编 辑 哈 丁 雷 杰 龙 马 溪 刘 年 值 期 编 辑 杨 浩 装 帧 设 计 国 内 刊 号 CN /I 国 际 刊 号 ISSN 邮 发 代 号 64-2 国 内 发 行 云 南 省 邮 政 公 司 报 刊 发 行 局 国 外 发 行 中 国 国 际 图 书 贸 易 总 公 司 国 外 发 行 代 号 M6145 广 告 经 营 许 可 证 滇 工 商 广 字 第 048 号 印 刷 云 南 新 华 印 刷 一 厂 地 址 昆 明 市 翠 湖 北 路 25 号 邮 政 编 码 电 话 (0871) 传 真 (0871) 出 版 日 期 每 月 10 日 定 价 8.00 元 本 刊 已 和 互 联 网 部 分 媒 体 合 作, 其 作 者 文 章 著 作 权 使 用 费 与 本 刊 稿 酬 一 次 性 给 付 如 作 者 不 同 意 文 章 被 收 录, 请 在 来 稿 时 向 本 刊 声 明, 本 刊 将 做 适 当 处 理

3 目 录 catalog 庆 祝 中 国 共 产 党 建 党 九 十 周 年 文 学 专 栏 小 说 : 拥 抱 / 田 冯 太 ( 土 家 族 ) 53 散 文 : 三 代 军 人 一 个 火 塘 / 毕 仕 举 58 杜 鹃 花 开 / 彭 愫 英 ( 白 族 ) 61 诗 歌 : 为 祖 国 自 豪 ( 组 诗 ) / 郑 明 64 信 仰 之 歌 / 林 涛 66 七 月 的 荣 光 / 普 驰 达 岭 ( 彝 族 ) 67 好 儿 好 女 ( 组 诗 ) / 杨 洪 昌 69 春 天 的 歌 唱 ( 组 诗 ) / 何 从 江 72 边 疆 开 篇 另 类 表 达 / 杨 碧 薇 05 小 说 广 场 南 瓦 河 水 静 静 流 / 王 毅 ( 回 族 ) 14 上 林 花 似 锦 / 杨 敏 20 耳 光 响 亮 / 于 怀 岸 36 太 阳 花 / 陈 晓 兰 ( 蒙 古 族 ) 41 散 文 世 界 寻 访 文 明 博 物 馆 / 白 庚 胜 ( 纳 西 族 ) 74 父 爱 如 山 / 刘 挈 希 79 回 乡 散 记 / 张 永 权 85 塞 纳 河 你 对 我 说 / 黄 文 山 90 大 地 深 处 / 向 迅 ( 土 家 族 ) 92 夜 色 里, 那 些 关 于 村 庄 的 记 忆 / 陶 丽 群 ( 壮 族 ) 96 诗 人 自 选 铁 皮 火 车 : 穿 越 1921 / 莲 子 102 三 生 有 幸 / 雷 子 ( 羌 族 ) 104 肖 坤 书 的 诗 / 肖 坤 书 107 文 化 视 点 别 有 一 番 滋 味 在 腾 冲 / 舒 婷 109 实 业 风 采 马 永 升 的 昊 龙 集 团 111

4 边 疆 开 篇 杨 碧 薇,1988 年 4 月 生, 云 南 大 关 人 十 三 岁 至 今 发 表 文 学 作 品 十 余 万 字, 散 见 于 边 疆 文 学 散 文 诗 昭 通 文 学 港 城 文 艺 绿 色 风 等 现 就 读 于 广 西 百 色 学 院 中 文 系, 曾 获 广 西 大 学 生 相 思 湖 杯 新 写 作 大 赛 三 等 奖 广 西 大 学 生 空 谷 杯 文 学 嘉 年 华 大 奖 赛 一 等 奖 4

5 杨 碧 薇 另 类 表 达 小 说 另 类 表 达 杨 碧 薇 早 上 八 点 我 在 床 边 胡 乱 抓 了 件 外 衣 套 上, 特 务 般 潜 伏 至 他 的 书 房 他 上 班 去 了, 满 室 弥 漫 着 红 塔 山 的 气 味 紫 砂 茶 杯 歪 着 盖 儿, 茶 水 还 没 倒 昨 夜 他 肯 定 又 失 眠 了, 他 的 思 绪 又 飘 游 到 了 哪 个 世 界? 烟 头 照 样 是 稀 稀 落 落 堆 积 在 大 理 石 烟 灰 缸 周 围, 并 不 安 分 守 己, 像 行 为 艺 术, 我 看 不 懂 我 数 了 一 下 烟 头,34 个 我 莫 名 想 到 一 个 词 悖 论, 随 即 就 想 起 了 卡 夫 卡 我 在 电 脑 前 坐 了 下 来, 跷 起 一 条 腿, 在 晨 光 中 无 聊 地 打 量 着 自 己 腿 上 的 汗 毛 数 不 清 的 灰 尘 在 光 束 中 摇 摆 沉 浮, 越 是 光 明 的 地 方, 便 也 容 纳 了 越 多 的 灰 尘 忍 不 住 还 是 走 到 了 书 柜 旁, 蹲 下 身, 翻 出 了 最 下 面 一 格 的 忏 悔 录 他 和 那 个 女 人 的 合 照 依 旧 夹 在 书 里, 维 持 着 昨 天 我 小 心 翼 翼 地 恢 复 的 模 样 照 片 上, 她 的 头 轻 倚 在 他 肩 头 他 们 身 后, 是 一 方 醉 人 的 蓝 天 一 我 眼 中 的 老 白 如 果 有 这 样 一 个 男 人 他 有 很 细 长 的 手 指, 一 看 就 是 没 干 过 重 活 而 这 双 娇 柔 的 手 会 拨 动 琴 弦, 会 拈 起 围 棋, 会 写 下 诗 篇, 会 让 你 一 看 就 怦 然 心 动 他 一 年 四 季 都 穿 西 服, 衬 衫 和 领 带 塞 了 满 满 一 柜 天 气 最 冷 时, 他 照 样 是 衬 衫 加 西 装, 在 纷 飞 的 大 雪 里 精 神 抖 擞 地 走 着 他 很 会 开 玩 笑, 恶 作 剧 的 点 子 一 箩 筐 偶 尔 也 会 变 魔 术 逗 你, 当 你 对 着 清 水 和 纸 牌 唏 嘘 不 已 时, 他 马 上 收 手, 永 远 不 告 诉 你 秘 密 的 真 相 他 也 会 在 饭 桌 上 讲 故 事, 从 战 国 策 到 托 尔 斯 泰, 古 今 中 外, 口 才 极 佳, 绘 声 绘 色 ; 心 情 好 的 时 候, 他 还 会 即 兴 编 故 事 他 每 次 出 差, 都 要 给 你 带 一 大 堆 东 西 : 有 淑 女 味 的 裙 子, 也 有 很 街 头 风 的 牛 仔 裤 ; 别 人 不 易 发 现 的 好 书, 最 新 的 电 影 碟 片 这 样 的 男 人, 你 会 不 会 爱 上 他? 然 而 如 果 你 又 看 到 他 的 另 一 面 他 是 烟 草 事 业 的 忠 实 支 持 者, 而 且 烟 瘾 很 大, 被 迫 让 你 一 起 吸 入 过 量 的 二 手 烟 除 了 西 装, 他 对 其 他 服 饰 尤 其 不 在 意 如 果 你 要 去 探 亲 访 友, 他 就 会 穿 一 双 裂 了 口 的 皮 鞋 陪 你 一 起 去, 让 你 觉 得 很 丢 脸 他 有 时 候 应 酬 到 很 晚 才 回 家 一 到 家, 倒 头 就 睡, 酒 气 冲 天, 鼾 声 如 雷 吵 得 你 心 烦 意 乱 他 从 来 看 不 到 你 的 努 力 对 于 你 所 取 得 的 进 步 与 成 绩, 他 都 嗤 之 以 鼻, 甚 至 冷 嘲 热 讽 让 你 觉 得 再 怎 么 奋 斗 都 很 没 劲 他 给 你 买 的 衣 服 普 遍 穿 不 下, 他 总 是 把 你 的 身 材 估 计 得 过 于 完 美, 永 远 不 知 道 你 的 腰 围 有 多 大 这 样 的 男 人, 你 还 会 不 会 爱 上 他? 我 不 想 评 价, 也 无 法 选 择 爱 他 或 者 不 爱 他 因 为, 他 是 我 爸 爸 老 白 要 不 是 因 为 我 的 话, 他 至 少 可 以 再 自 由 十 年, 甚 至 更 久 像 我 的 手 鼓 老 师 一 样, 年 近 五 旬, 依 然 坚 持 做 一 个 快 乐 的 单 身 汉 可 是 宿 命 无 法 改 变 他 太 年 轻 了,22 岁, 还 在 做 着 很 多 梦 突 然 有 一 天, 那 个 叫 柳 笛 的 姑 娘 跑 来 找 她, 说 她 怀 上 了 他 的 孩 子 他 仔 细 一 回 忆, 似 乎 那 个 晚 上 是 的, 果 真 有 那 么 一 回 事 他 赶 鸭 子 上 阵, 毛 手 毛 脚 地 肩 负 起 一 个 男 人 应 尽 的 责 任 后 来, 孩 子 是 健 康 地 生 下 来 了, 而 她 在 难 产 中 死 去 四 月, 拉 丁 文 中 指 开 花 的 日 子, 本 是 一 个 喜 悦 而 蓬 勃 的 季 节 我 就 出 生 在 那 一 年 的 四 月 后 来, 我 在 老 白 的 随 笔 中 读 到, 那 一 天 他 在 医 院 看 到 了 满 墙 含 苞 的 蔷 薇 花, 倔 强 的 玫 瑰 色 让 他 阵 阵 眩 晕 就 这 样, 他 为 我 取 名 叫 白 薇 那 一 天, 也 正 是 历 史 上 有 名 的 泰 坦 尼 克 号 启 航 的 日 子, 像 是 一 个 悲 剧 的 开 端 我 的 母 亲, 在 我 的 生 日 时 死 去 隔 着 手 术 室 的 玻 璃 门, 她 向 老 白 投 送 了 最 后 一 眼, 他 在 她 眼 里 看 到 了 光, 花 蕊 般 灿 烂 灼 眼 的 光, 随 即 这 朵 花 就 枯 萎 了, 他 的 世 界 一 下 子 就 变 黑 了 生 活 在 一 瞬 间 急 转 直 下, 况 且 还 一 下 子 蹦 出 个 陌 生 的 女 儿 这 对 于 22 岁 的 老 白 来 说, 未 免 太 匪 夷 所 思 了 他 还 没 调 整 好 心 态 来 接 受 我, 给 我 洗 了 三 天 的 尿 5

6 边 疆 开 篇 布 后, 把 我 彻 底 扔 给 了 爷 爷 奶 奶 他 很 快 就 停 薪 留 职 去 了 省 城, 一 走 就 是 五 年 二 我 的 愿 望 我 有 一 个 愿 望, 那 是 一 件 再 简 单 不 过 的 事 我 希 望 能 和 父 母 有 一 张 全 家 福 一 张 就 够 小 时 候 我 最 喜 欢 翻 看 相 册, 看 我 亲 生 母 亲 柳 笛 的 照 片, 看 小 莉 和 柳 笛 的 合 照, 看 老 白 和 小 莉 的 结 婚 照 照 片 上 的 他 们, 都 喜 气 洋 洋 生 活 中 不 如 意 的 事 太 多 了, 拍 照 的 时 候, 当 然 要 定 格 下 微 笑 的 瞬 间, 好 歹 也 让 这 快 乐 的 表 象 欺 骗 一 下 自 己 的 生 命 所 以 他 们 把 最 灿 烂 的 笑 容 都 给 了 镜 头, 这 也 就 使 得 我 分 外 喜 欢 这 样 的 表 情 我 在 照 片 上 未 尝 没 有 笑 过, 但 是, 把 家 里 的 相 册 翻 了 个 遍, 我 还 是 没 找 到 一 张 全 家 福 总 回 忆 起 初 见 老 白 的 情 形, 那 时 我 五 岁 半 了 晚 秋 的 黄 昏, 天 气 阴 冷 潮 湿, 我 坐 在 炕 上, 翻 着 一 本 木 偶 奇 遇 记 老 白 轻 轻 地 推 门 而 入, 小 心 翼 翼 地 蹭 到 炕 上 来, 坐 在 我 对 面, 眼 里 含 了 些 笑, 问 我 : 这 书 上 的 字 你 都 认 识? 我 说 : 认 识 他 表 示 不 相 信, 说 : 吹 牛, 那 你 读 一 段 给 我 听 然 后 就 随 便 指 了 一 段, 我 逐 字 逐 句 读 了 他 听 了, 问 : 谁 教 你 认 字 的? 我 说 : 爷 爷 目 光 早 移 到 了 他 手 上, 目 不 转 睛 地 盯 着 他 手 上 那 个 漂 亮 的 小 书 包, 咽 了 咽 口 水 他 说 : 那 我 要 奖 励 你 于 是 从 书 包 里 掏 出 一 本 中 国 近 现 代 名 家 童 话 集 递 给 我, 我 打 开 一 看, 第 一 篇 是 叶 圣 陶 的 稻 草 人 我 说 : 谢 谢 你 但 是 心 里 想 的 还 是 那 个 书 包 他 看 出 了 我 的 心 思, 问 : 你 喜 欢 这 书 包 吗? 我 说 : 喜 欢 他 说 : 这 是 我 专 门 买 给 你 的 你 想 不 想 去 动 物 园 骑 大 象? 这 时 奶 奶 从 厨 房 走 出 来, 对 我 说 : 你 还 不 叫 爸 爸? 就 这 样, 我 突 然 之 间 多 出 了 一 个 爸 爸 那 个 晚 上, 老 白 带 我 回 家 了 在 这 之 前, 我 只 知 道 爷 爷 奶 奶 的 家 就 是 我 的 家, 并 不 知 道, 原 来 我 还 有 一 个 家 兰 波 的 诗 说 雨 轻 轻 地 在 城 市 上 空 落 着, 那 晚 就 是 这 样 的 秋 雨 不 大, 但 是 稠 绵 ; 白 色 的 路 灯, 把 雨 帘 映 得 皎 白 皎 白 的, 地 面 也 银 光 闪 闪 老 白 牵 着 我 的 手, 一 起 走 过 长 长 的 路 路 灯 一 盏 一 盏 往 后 退 着, 我 们 在 一 片 白 色 的 光 里 前 行 第 二 年 夏 天, 老 白 就 和 小 莉 结 婚 了 他 们 的 婚 礼 我 没 有 去, 我 刚 好 发 高 烧, 由 奶 奶 陪 同 去 医 院 输 液 奶 奶 说, 我 是 被 大 飞 蛾 所 蛊 惑 了 说 这 话 的 时 候, 奶 奶 爱 怜 地 看 着 我, 粗 糙 而 温 暖 的 手 在 我 的 额 头 轻 轻 抚 摸 小 莉 和 老 白 结 婚 后, 决 心 打 破 旧 社 会 后 妈 的 凶 狠 形 象, 一 肩 挑 起 照 顾 我 的 责 任 而 老 白 工 作 很 忙, 下 乡 采 风 异 地 文 艺 活 动 交 流 编 杂 志 写 剧 本 排 话 剧 一 回 到 家, 他 就 忙 着 写 稿, 如 果 有 文 联 的 朋 友 来 了, 他 们 还 要 侃 上 一 个 晚 上 上 小 学 五 年 级 时, 老 白 以 为 我 上 初 一 了 ; 等 我 上 了 初 一, 他 又 问 我 什 么 时 候 参 加 小 学 的 毕 业 考 虽 然 他 潜 移 默 化 地 影 响 着 我, 但 我 和 他 之 间 的 话 很 少, 更 别 提 其 他 方 式 的 交 流 后 来, 当 我 在 蛛 蛛 家 无 意 中 看 到 一 张 摆 在 电 视 柜 上 的 全 家 福 时, 我 突 然 意 识 到 这 个 东 西, 我 没 有 我 从 小 到 大, 得 过 许 许 多 多 写 作 竞 赛 的 奖 状, 但 是 全 家 福, 我 一 张 都 没 有 三 老 白 眼 中 的 我 用 老 白 的 话 来 说, 我 就 是 一 个 标 准 的 文 艺 女 青 年 敏 感 脆 弱 容 易 伤 感 大 大 咧 咧 神 经 癫 狂 意 志 薄 弱 对 生 活 缺 乏 长 远 的 坚 定 目 标 没 经 历 过 大 风 大 浪, 活 在 象 牙 塔 里 唯 一 的 优 点 是 自 立, 不 喜 欢 别 人 特 别 是 男 人 的 帮 忙 但 有 时 又 独 立 得 颇 有 些 刚 愎 自 用 老 白 分 析 得 对 然 而, 我 的 偏 执 任 性 突 发 神 经 刚 愎 自 用, 无 一 不 打 上 他 的 印 记 我, 货 真 价 实 如 假 包 换 的 老 白 牌 文 艺 女 青 年 心 情 响 畅 时, 我 会 觉 得 人 生 无 限 美 好, 到 处 都 充 满 着 克 利 斯 朵 夫 式 的 乐 观 精 神 于 是 无 厘 头 地 大 笑, 狂 听 贝 多 芬 的 命 运 心 情 灰 暗 时, 我 会 觉 得 生 命 是 场 悲 剧, 到 处 都 是 6

7 杨 碧 薇 另 类 表 达 叔 本 华 的 意 志 与 求 生 之 间 的 苦 恼, 于 是 感 叹 一 声, 来 一 句 埃 斯 库 罗 斯 的 诗 句 : 哭 吧, 对 死 神 哭! 但 愿 福 星 高 照! 作 为 老 白 牌 文 艺 女 青 年, 我 还 具 有 以 下 特 征 : 固 定 爱 好 为 摇 滚 摄 影 收 集 了 一 大 堆 打 口 碟 摇 滚 杂 志 以 及 外 出 旅 游 时 自 己 拍 摄 的 照 片 说 起 话 来 头 头 是 道 做 起 事 来 马 马 虎 虎 从 十 四 五 岁 起, 开 始 效 仿 老 白, 养 成 一 种 半 夜 写 小 说 的 习 惯 在 极 度 困 乏 的 状 态 下, 人 往 往 最 具 有 灵 感 这 种 时 候 只 要 咬 咬 牙 忍 忍 睡 意 就 可 以 把 它 们 记 录 下 来, 在 抓 住 灵 感 那 一 刻, 我 觉 得 自 己 闯 入 了 一 个 神 秘 的 灵 界, 有 些 忐 忑, 又 刺 激 于 是 这 种 文 艺 方 式 让 我 上 了 瘾 高 中 的 时 候, 别 人 都 在 疯 狂 学 习, 而 我 在 疯 狂 恋 爱, 疯 狂 写 作 作 为 一 名 文 青 我 这 样 调 侃 自 己 似 乎 不 能 避 开 这 样 一 个 阶 段 : 与 父 母 争 吵 夜 不 归 宿 逃 课 预 谋 私 奔 甚 至 离 家 出 走, 背 着 大 大 的 包, 里 面 塞 满 脏 兮 兮 的 衣 服 诗 集 记 事 本 相 机 这 就 是 关 于 我 的 速 写 90 后 小 师 妹 们 对 我 又 害 怕 又 崇 拜, 老 师 们 则 几 乎 放 弃 了 对 我 的 希 望 奇 怪 的 是, 我 却 考 上 了 大 学! 我 还 是 背 着 那 个 30L 旅 行 包, 里 面 塞 满 终 于 洗 干 净 了 的 衣 服 过 去 几 年 拍 摄 的 相 片 自 己 的 破 诗, 嚼 着 比 巴 卜 可 乐 味 泡 泡 糖, 向 那 所 校 风 好 得 不 能 再 好 的 学 校 豪 迈 地 挥 手 : 高 调 地 我 走 了, 正 如 我 高 调 地 来 我 高 调 地 挥 手, 作 别 秃 顶 数 学 老 头! 离 开 生 活 了 十 九 年 的 家 乡 时, 我 更 多 的 不 舍, 是 在 于 陆 路 在 感 情 最 甜 蜜 的 时 候 与 恋 人 离 别, 我 还 是 第 一 次 承 受 上 了 大 学 后, 我 天 天 和 陆 路 打 电 话, 每 周 和 小 莉 通 两 次 电 话, 而 老 白 呢, 他 从 来 没 打 过 电 话 给 我, 我 也 没 打 过 电 话 给 他 四 我 记 忆 中 的 有 关 陆 路 我 是 个 很 懒 的 人, 不 爱 做 家 务, 不 爱 做 数 学 题, 甚 至 懒 得 去 回 忆 但 为 了 完 成 这 篇 小 说, 我 又 把 大 脑 深 处 那 些 半 死 不 活 的 脑 细 胞 好 歹 抓 了 出 来, 并 且 我 惊 异 地 发 现 有 关 那 个 男 人 的 一 切 仍 然 清 晰 如 昨 正 像 杜 拉 斯 所 说, 他 已 变 成 了 一 种 文 从 字 顺 的 记 忆, 那 么 让 我 先 来 描 述 一 下 他 他 穿 暗 红 色 休 闲 衬 衫, 领 口 露 出 一 截 木 头 项 链, 上 面 刻 着 东 巴 文 小 平 头 不 作 画 的 时 候 指 甲 干 净 透 明 大 部 分 时 间 穿 阿 迪 达 斯 三 叶 草 系 列 的 板 鞋 如 果 他 一 个 人 在 大 学 的 餐 厅 里 就 餐, 手 边 的 书 会 是 法 国 现 代 波 普 艺 术 或 者 尤 金 史 密 斯 镜 头 下 的 世 界 三 十 三 岁, 单 身 曾 长 期 在 我 面 前 扮 演 一 名 被 抛 弃 的 痴 情 男 子 角 色 我 懒 得 去 为 他 设 计 一 个 艺 术 性 的 名 字, 琼 瑶 阿 姨 潜 心 打 造 姓 名 的 时 代 早 已 过 去, 我 的 小 说, 就 是 我 的 天 下 在 我 的 大 部 分 小 说 里, 女 主 人 公 就 直 接 使 用 我 的 名 字, 男 主 人 公 都 叫 陆 路 所 以, 这 个 男 人, 我 的 小 爸 爸, 我 也 叫 他 陆 路 吧 我 和 陆 路 的 相 识 有 一 个 复 杂 的 过 程, 像 一 个 现 代 化 电 器, 通 过 若 干 电 路 通 道, 才 得 以 工 作 ; 总 之, 我 们 通 过 若 干 人, 很 复 杂 地 就 认 识 了 陆 路 在 师 专 艺 术 系 教 当 代 美 术 他 的 女 人, 或 者 说, 他 的 女 神,10 年 前, 在 家 庭 的 反 对 与 逼 迫 下 离 开 了 他, 举 家 搬 迁 到 了 沿 海 去 做 生 意 而 他 就 一 直 没 有 结 婚, 一 副 新 世 纪 绝 版 贞 洁 男 人 形 象 因 为 这 十 年 的 单 身, 所 以, 他 有 资 本 冲 动 地 拉 起 我 的 手 说 : 薇, 我 真 想 不 明 白, 为 什 么 真 诚 相 爱 的 人 总 要 在 外 力 的 阻 挠 下 天 各 一 方? 男 人 的 这 一 招 很 容 易 让 女 人 感 叹 心 疼, 进 而 不 知 不 觉 掉 进 陷 阱 我 给 陆 路 做 模 特 在 他 的 意 愿 下, 我 握 着 葵 花 或 抱 着 水 罐 做 出 各 种 天 真 少 女 样 有 一 天, 这 个 男 人 对 我 说 : 我 想 要 画 你 的 裸 体 我 长 到 十 八 岁, 第 一 次 听 到 这 样 的 话 这 种 满 含 挑 逗 的 暗 示 性 话 语, 让 我 的 心 像 鸽 子 翅 膀 一 样 扑 腾 扑 腾 地 扇 动 起 来 几 年 以 后, 再 想 起 这 句 话, 我 觉 得 他 完 全 可 以 省 略 一 个 伪 装 性 的 动 词, 就 是 画 字 我 应 该 如 此 理 解 : 我 想 要 你 的 裸 体 只 可 惜, 那 时 候 的 我 远 没 有 现 在 这 样 聪 明 女 人 的 智 慧 是 一 点 一 点 累 积 起 来 的, 如 果 你 多 遭 遇 几 个 居 心 叵 测 的 大 龄 男 人, 那 么 恭 喜 你, 会 比 其 他 同 龄 女 生 7

8 边 疆 开 篇 懂 事 得 早 懂 事 之 后, 该 选 择 怎 样 的 生 活, 就 完 全 靠 自 己 把 握 了 我 就 这 样 糊 里 糊 涂 地 做 了 陆 路 的 女 朋 友, 尽 管 我 们 之 间 从 来 没 有 过 誓 言 他 依 然 会 就 他 的 女 神 偶 发 一 通 感 慨, 然 后 疲 惫 地 睡 倒 在 我 肩 头 很 多 次 我 就 快 脱 口 而 出 : 你 那 么 爱 她, 宁 愿 为 她 守 活 寡, 又 干 嘛 和 我 在 一 起? 只 不 过, 看 到 他 那 双 轻 轻 闭 着 的 覆 盖 着 柔 软 睫 毛 的 眼 睛, 我 的 话 又 咽 回 了 肚 里 陆 路 画 画 时 非 常 专 注, 换 句 话 说, 眼 里 完 全 没 有 我, 任 凭 我 对 他 挤 眉 弄 眼, 搔 首 弄 姿 我 等 得 累 了, 就 爬 到 他 堆 杂 物 的 木 板 床 上 去 睡 觉 木 板 床 的 三 分 之 二 都 堆 满 了 各 种 画 册, 我 刚 好 可 以 平 身 躺 在 另 一 小 半 上 我 抽 几 本 书 当 枕 头, 用 一 张 废 弃 的 宽 大 桌 布 裹 在 身 上 当 被 子 晚 上 八 九 点, 我 会 被 陆 路 吻 醒 他 的 胡 子 茬 得 我 腮 边 热 烘 烘 的 他 总 会 趁 我 睡 熟 时, 在 我 的 双 腿 上 画 各 种 图 案, 缠 枝 莲, 牡 丹 惟 独 不 画 蔷 薇 我 说 : 小 爸 爸, 我 饿 了 于 是 我 们 就 出 去 吃 饭 我 喜 欢 陆 路 把 我 高 高 举 起, 他 的 手 直 挠 得 我 的 腰 痒 痒 的, 我 高 叫 着 小 爸 爸, 放 手! 在 他 举 起 我 的 过 程 中, 我 贪 婪 地 享 受 着 一 种 被 爱 护 的 温 暖, 类 似 于 父 爱, 那 是 老 白 该 给 却 从 来 舍 不 得 给 我 的 我 从 来 没 想 过 未 来, 只 知 道 抓 住 现 有 的 一 分 一 秒, 像 一 只 掉 进 了 蜂 蜜 里 的 苍 蝇, 甜 得 没 头 没 脑 老 白 很 快 知 道 了 我 和 陆 路 的 事 老 白 问 : 你 和 师 专 那 个 陆 路, 听 说 走 得 很 近 我 说 : 是 啊, 我 拜 托 他 给 我 画 几 张 肖 像 老 白 鼻 子 里 哼 一 声 : 你 拜 托! 你 以 为 我 相 信 你 真 有 那 点 能 耐? 我 顶 撞 : 你 爱 信 不 信, 反 正 就 是 这 样 老 白 严 肃 又 低 沉 地 说 : 我 姑 且 相 信 你 不 过 我 告 诫 你, 不 要 和 他 走 得 太 近 他 三 十 多 岁 了, 还 吊 儿 郎 当 的, 搞 艺 术 的 男 人 招 惹 不 得 我 大 大 咧 咧 地 回 击 : 人 家 女 朋 友 远 走 高 飞 了, 所 以 才 一 直 没 结 婚 呢 这 叫 痴 情! 不 是 吊 儿 郎 当! 再 说, 搞 艺 术, 难 道 你 不 是 吗? 老 白 说 : 你 的 想 法 太 不 成 熟 了 反 正, 这 种 男 人 就 是 深 交 不 得 你 这 种 文 学 青 年, 再 搭 上 一 个 艺 术 青 年, 以 后 卖 诗 卖 画 养 孩 子? 我 把 老 白 的 话 当 耳 边 风 我 贪 恋 被 陆 路 关 爱 的 感 觉, 他 的 年 龄 就 是 一 大 屏 障, 保 护 着 我 我 也 知 道 自 己 盲 目, 但 是 压 根 儿 意 识 不 到 问 题 的 严 重 性 偶 尔 我 也 找 两 个 开 裆 裤 时 代 的 朋 友 一 起 喝 奶 茶, 一 个 是 老 白 的 坚 强 粉 丝 蛛 蛛 小 姐 ( 老 白 的 连 载 小 说 她 是 期 期 必 看 ), 一 个 是 体 态 不 断 横 向 发 展 的 小 胖 先 生 ( 小 莉 为 我 做 的 生 日 大 餐 他 是 年 年 必 吃 ) 蛛 蛛 对 我 说 : 亲 爱 的, 我 怕 这 男 人 给 不 了 你 想 要 的 幸 福 小 胖 说 : 我 怕 的 是 你 受 伤 害 我 轻 松 一 笑 : 不 管 那 么 多 在 一 起 就 要 开 心, 不 想 在 一 起 拉 倒 就 是 了 蛛 蛛 说 : 你 能 把 什 么 事 都 说 得 太 严 重, 也 很 能 把 什 么 事 都 说 得 太 轻 松 小 胖 调 侃 说 : 你 完 全 可 以 像 非 主 流 甲 乙 丙 丁 一 样 傍 个 大 款 嘛 陆 路 又 没 钱, 人 又 老, 你 和 他 在 一 起, 可 惜 啦! 我 回 击 他 : 我 就 喜 欢 他 老! 你 不 得? 蛛 蛛 吮 了 一 口 有 丰 胸 功 效 的 木 瓜 牛 奶, 耸 耸 肩 : 哎, 没 办 法, 白 薇 这 孩 子, 既 缺 钙, 又 缺 父 爱! 后 来 小 胖 对 我 作 过 一 番 貌 似 很 透 彻 的 分 析 照 他 的 说 法 ( 其 实 我 知 道 是 弗 洛 伊 德 的 观 点, 只 不 过 我 不 想 戳 穿 他 ), 就 是 我 太 缺 父 爱, 所 以 要 从 陆 路 这 种 老 男 人 身 上 寻 求 一 种 相 似 的 弥 补, 实 际 上 我 对 陆 路 的 爱 只 不 过 是 爱 烈 屈 拉 情 结 对 他 的 话 我 不 置 可 否, 我 嘴 上 硬, 回 击 道 : 你 可 别 扯 离 谱 了, 我 又 不 是 杜 拉! 其 实, 那 时 的 我 很 看 不 起 身 边 同 龄 的 男 生, 包 括 小 胖, 我 觉 得 他 们 太 幼 稚 于 是, 我 继 续 疯 癫 地 和 陆 路 一 起 完 美 生 活 着, 一 高 兴, 就 蹭 到 他 身 上 大 喊 小 爸 爸 五 我 和 老 白 的 冲 突 陆 路 又 在 我 腿 上 画 画 了, 我 又 睡 过 了 一 个 美 丽 的 黄 昏 吃 完 了 饭, 他 骑 摩 托 车 送 我 回 家 城 市 新 雨 后, 天 气 晚 来 秋 初 秋 的 风 迎 面 扑 来, 一 路 上 两 排 退 后 的 梧 桐 树 散 发 出 潮 湿 的 清 香 我 快 乐 极 了, 对 着 陆 路 的 耳 朵 大 喊 : 小 爸 爸, 我 要 飞 了! 然 后 我 在 陆 路 身 后 张 开 双 臂 作 自 由 飞 翔 状, 大 唱 一 无 所 有, 一 副 无 所 畏 惧 的 表 情 : 脚 下 的 地 在 走, 8

9 杨 碧 薇 另 类 表 达 身 边 的 水 在 流 ; 可 你 却 总 是 笑 我, 一 无 所 有 陆 路 像 是 受 了 我 的 振 奋, 一 路 high 着, 摩 托 就 飚 到 了 我 家 小 区 门 口 老 白 铁 青 着 脸 站 在 门 口 我 赶 紧 噤 口, 小 声 对 陆 路 说 : 这 是 我 爸 爸 陆 路 酝 酿 着 该 对 老 白 说 点 什 么, 老 白 并 不 领 情, 一 把 揪 住 我 的 衣 袖, 把 我 三 拉 两 拽 就 拖 回 了 家 一 到 家, 他 就 马 上 摆 出 那 副 曾 让 我 颤 栗 恐 惧 而 后 来 却 绝 不 奏 效 的 阵 势, 劈 头 盖 脸 地 喝 道 : 你 是 不 是 跟 他 谈 恋 爱 了! ( 好 家 伙, 一 开 口 就 是 他, 搞 得 就 像 小 男 生 在 吃 醋 ) 我 早 学 乖 了, 身 子 一 直, 凛 然 回 答 : 没 有! 那 现 在 几 点 了! 还 在 街 上 兜 风! 你 要 搞 清 楚, 我 的 目 的 不 是 兜 风! 是 回 家! 十 一 点, 让 个 三 十 多 岁 的 男 人 送 你 回 家, 你 还 懂 不 懂 得 什 么 叫 贞 洁! 我 想 都 没 想, 脱 口 而 出 : 我 从 来 就 没 听 说 过 什 么 叫 贞 洁! 老 白 气 得 脸 都 涨 红 了, 额 上 青 筋 暴 突 出 来, 我 不 依 不 饶 地 攻 击 : 你 从 来 没 告 诉 过 我 什 么 叫 贞 洁! 你 是 正 人 君 子, 还 不 照 样 把 我 妈 年 纪 轻 轻 就 害 死 了! 老 白 从 沙 发 上 跳 起 来, 大 有 扑 过 来 打 我 的 阵 势, 还 是 小 莉 劝 住 了, 小 莉 说 : 算 了, 她 还 是 孩 子 你 一 个 大 人 怎 么 要 跟 孩 子 较 起 真 来! 趁 这 当 儿 我 跑 了 出 去, 重 重 地 摔 上 了 大 门 我 头 也 不 回 地 跑 过 一 条 街, 这 才 在 路 边 坐 了 下 来, 掏 出 小 灵 通, 已 经 十 一 点 半 了, 看 来 今 晚 是 没 法 回 家 了 去 哪 呢? 第 一 个 想 到 的, 当 然 是 陆 路 才 按 下 他 的 号 码, 又 掐 断 了 因 为 突 然 发 现, 刚 才 那 番 关 于 贞 洁 的 妄 言 的 确 是 伤 了 老 白 的 心 了, 如 果 我 现 在 还 去 找 陆 路, 老 白 知 道 了, 恐 怕 真 会 肝 肠 寸 断 于 是, 拨 了 蛛 蛛 的 号 码 那 一 晚 安 睡 在 蛛 蛛 的 盘 丝 洞 中 折 腾 累 了, 我 很 快 就 睡 去, 半 梦 半 醒 之 间, 听 到 蛛 蛛 在 和 老 白 通 电 话 : 叔 叔, 白 薇 在 我 家, 你 不 用 担 心 接 下 来 是 蛛 蛛 重 复 着 三 字 经 : 知 道 了 好, 叔 叔 知 道 了 知 道 了 彻 底 睡 着 之 前, 听 见 蛛 蛛 的 最 后 一 句 话 是 : 叔 叔, 那 你 也 快 点 回 去 睡 吧! 六 我 眼 中 的 小 莉 烫 大 波 浪, 但 通 常 盘 发 衣 服 多 以 黑 白 灰 棕 色 卡 其 色 为 主 不 佩 带 任 何 耀 眼 的 首 饰 用 欧 莱 雅 洗 碗 拖 地 时 民 歌 不 离 口 闲 暇 时 的 精 神 活 动 是 翻 阅 读 者, 王 安 忆 或 池 莉 与 老 白 无 太 多 共 同 话 题 这 就 是 我 的 妈 妈, 小 莉 确 切 地 说, 小 莉 是 我 后 妈, 但 后 妈 这 个 词, 怎 么 听 都 不 爽, 有 一 种 咬 牙 切 齿 的 意 味 我 说 过 了, 我 一 开 始 就 管 小 莉 叫 妈 妈 曾 经, 小 莉 和 我 亲 生 母 亲 柳 笛 的 关 系 非 常 要 好, 情 同 姐 妹 两 人 都 是 文 化 馆 里 唱 戏 的, 平 时 穿 一 样 的 喇 叭 裤, 高 腰 衣, 一 起 烫 头 发, 一 起 去 看 陈 冲 的 电 影, 是 那 个 时 代 的 时 髦 女 青 年 后 来 小 莉 也 爱 上 了 老 白 在 老 白 停 薪 留 职 外 出 晃 荡 的 那 几 年, 小 莉 平 均 每 周 给 老 白 写 上 一 封 热 情 洋 溢 的 信, 其 主 要 内 容 有 二 : 一 是 探 讨 我 的 成 长 问 题, 二 是 暗 示 对 老 白 的 思 念 小 莉 通 常 会 把 这 两 个 话 题 紧 密 结 合 加 以 论 述 举 例 : 白 : 这 些 日 子, 我 时 常 在 想 父 母 必 读 上 讲 的 隔 代 抚 养 弊 端 白 薇 渐 渐 大 了, 看 到 别 的 孩 子 都 有 父 母 呵 护, 她 肯 定 不 会 无 动 于 衷 孩 子 的 心 是 脆 弱 的, 我 想, 她 需 要 照 顾, 需 要 一 位 母 亲 小 莉 差 不 多 是 把 生 命 中 全 部 的 文 思 都 耗 尽 给 了 那 几 年 给 老 白 的 书 信 上, 皇 天 不 负 有 心 人, 小 莉 如 愿 以 偿 地 成 了 老 白 的 妻, 我 的 妈 自 从 偷 看 了 小 莉 写 给 老 白 的 信 后, 我 便 作 出 了 一 个 判 断 : 小 莉 是 爱 我 的, 迫 切 地 想 要 关 心 我 照 顾 我 ; 而 老 白 并 不 爱 我, 他 一 直 想 推 卸 抚 养 我 的 责 任 若 不 是 小 莉 劝 告, 老 白 兴 许 现 在 还 不 会 回 来 呢 由 此, 我 和 小 莉 越 发 亲 密, 和 老 白 越 发 疏 远 9

10 边 疆 开 篇 小 莉 婚 后 一 直 没 要 孩 子, 全 心 全 意 照 顾 我 有 一 年 泥 石 流, 老 白 刚 好 又 出 差 在 外 那 个 晚 上, 全 城 断 电, 连 电 话 信 号 也 没 有 了, 我 们 联 系 不 上 任 何 人 风 雨 飘 摇 中, 小 莉 紧 紧 搂 着 我, 我 在 她 的 体 温 中 睡 着 了, 而 小 莉 忍 受 着 内 心 的 恐 惧 不 安, 还 不 能 把 这 种 心 情 向 一 个 孩 子 表 露 出 来, 她 一 夜 没 合 眼 很 多 年 以 后, 她 跟 我 提 起 这 件 事, 用 了 一 种 轻 描 淡 写 的 口 气, 短 短 九 个 字 其 实 那 天 晚 上 我 很 怕 我 称 小 莉 为 妈 妈 称 老 白 的 话, 如 果 直 接 与 之 交 谈, 就 是 你, 或 直 接 省 略 人 称 代 词 跟 别 人 说 到 老 白, 我 就 说 他 举 例 说 明 : 妈 说, 吃 饭 了! 妈, 他 不 回 来 吃 饭 了 你 带 我 去 吃 肯 德 基! 那 晚 与 老 白 吵 架, 说 你 害 死 了 我 妈 妈 时, 小 莉 分 明 怔 了 一 下, 我 也 注 意 到 了 她 的 表 情, 只 不 过 我 来 不 及 解 释 什 么 就 跑 出 去 了, 后 来, 那 件 事 平 息 了, 就 更 没 有 机 会 解 释 但 我 想, 小 莉 那 晚 同 样 受 伤 了 我 无 意 中 的 话, 也 刺 伤 了 她 的 心 妈 妈, 我 错 了 七 我 眼 中 的 X 女 士 照 片 上 的 她 是 属 于 知 性 女 人 那 一 类 型 : 短 发 干 练 的 表 情 明 亮 的 眼 睛 深 色 披 肩 不 能 说 她 是 老 白 的 红 颜 知 己 红 颜 知 己 的 话, 我 认 为 只 是 用 来 善 解 人 意 的, 不 会 靠 着 老 白 的 肩, 露 出 甜 蜜 的 笑 容 又 不 算 是 情 人 情 人 的 话, 老 白 和 她 的 交 际 肯 定 会 露 出 不 少 蛛 丝 马 迹 我 只 能 说 X 女 士 是 老 白 的 多 功 能 型 女 人, 兼 具 红 颜 知 己 朋 友 情 人 等 等 一 系 列 的 角 色 功 能 从 年 龄 来 说, 她 和 老 白 差 不 多, 可 以 谈 心 ; 从 情 感 来 说, 又 能 填 补 老 白 心 灵 的 空 洞, 抚 慰 他 在 家 庭 生 活 中 遭 遇 的 冷 落 我 对 X 女 士 的 印 象, 只 来 源 于 两 处 : 一 是 她 和 老 白 的 合 照 二 是 跟 踪 时 的 目 击 但 不 论 怎 么 说, 她 客 观 存 在 从 常 理 角 度 说,X 女 士 应 该 早 已 成 家, 并 且 她 的 孩 子 至 少 是 背 着 书 包 唱 太 阳 当 空 照 的 年 龄 这 样 的 话, X 女 士 就 是 把 一 部 分 的 爱 给 了 老 白 从 非 常 理 的 角 度 说,X 女 士 是 单 身, 或 者 离 异 这 样 的 话,X 女 士 就 会 把 全 部 的 爱 都 给 了 老 白 可 是,X 女 士 知 道 她 自 己 在 老 白 心 中 的 分 量 吗? 我 可 以 说 老 白 和 小 莉 情 深 意 笃, 可 以 说 老 白 对 柳 笛 恋 恋 不 忘, 却 不 敢 担 保 老 白 对 X 女 士 有 多 么 深 的 感 情! 如 果, 老 白 只 是 在 X 女 士 这 里 找 到 了 一 个 填 补 心 灵 空 洞 的 缺 口, 或 者 X 女 士 对 老 白 是 这 样 那 他 们 在 一 起 的 意 义 又 是 什 么? 这 一 切, 我 猜 想 不 出 不 管 怎 么 说, 我 虽 忿 忿 然, 但 还 不 至 于 顶 不 住, 我 担 心 的 是 小 莉 知 道 了 会 顶 不 住 况 且, 很 长 一 段 时 间 以 来, 我 们 家 都 习 惯 了 各 自 占 山 为 王, 三 人 之 间 严 重 缺 乏 沟 通 与 交 流 老 白 的 根 据 地 是 书 房 小 莉 的 根 据 地 是 厨 房 我 的 根 据 地 是 我 的 卧 室 公 共 地 盘 是 餐 厅 客 厅 是 留 给 外 人 做 面 子 用 的 所 谓 的 一 家 三 口 坐 在 客 厅 里 看 电 视, 对 我 们 来 说, 那 是 扯 淡 长 期 以 来, 我 和 老 白 的 对 话 就 是 : 妈 叫 你 吃 饭 了 他 : 唔 吃 完 了 饭, 又 各 自 回 到 自 己 的 地 盘 老 白 与 小 莉 也 交 谈 甚 少 这 一 切, 在 X 女 士 现 身 之 后, 更 是 变 成 了 不 利 的 证 据 我 开 始 为 自 己 家 庭 能 否 继 续 完 整 感 到 担 心 八 我 必 须 跟 踪 老 白 这 个 暑 假 我 的 生 活 一 团 糟, 诸 事 不 顺 回 家 已 经 十 多 天 了, 陆 路 一 个 电 话 都 没 打 给 我 ; 家 里 这 方 面, 老 白 也 变 得 很 奇 怪, 他 会 突 然 从 他 的 根 据 地 冲 出 来, 没 头 没 脑 地 说 上 一 句 我 出 去 一 下! 就 一 溜 烟 跑 出 家 小 莉 打 他 电 话, 马 上 就 是 关 机 等 到 晚 上 一 两 点 了, 小 莉 早 已 熟 睡, 我 还 在 闺 房 中 敲 着 电 脑 写 小 说 时, 会 听 见 老 白 轻 轻 扭 动 钥 匙 的 声 音, 然 后 他 轻 声 洗 漱, 继 续 回 到 他 的 根 据 地, 书 房 里 很 快 传 来 噼 里 啪 啦 的 键 盘 声 10

11 杨 碧 薇 另 类 表 达 每 周 有 三 四 天 的 时 间, 老 白 下 了 班 不 按 时 回 家, 等 小 莉 做 好 了 饭, 我 们 打 电 话 给 他, 就 是 关 机 由 此 我 和 小 莉 进 行 了 一 次 谈 话 我 : 你 不 担 心 他 有 外 遇? 莉 : 外 遇 个 屁, 都 这 把 年 纪 了 我 : 就 是 这 种 年 纪 才 容 易 出 问 题 莉 : 管 他 的! 我 : 你 说 得 轻 巧, 如 果 他 真 有 外 遇, 你 还 不 哭 死! 莉 : 过 得 下 就 过, 过 不 下 就 离! 我 : 好! 说 得 铿 锵! 我 刚 才 用 手 机 把 你 的 话 录 下 来 了! 莉 : 好 啊 你, 牵 着 我 的 鼻 子 走! 为 了 弄 清 事 实 的 真 相, 为 了 捍 卫 家 庭 的 幸 福, 我 决 定 冒 着 大 危 险 去 跟 踪 老 白 这 天 晚 上, 十 点 半 了 老 白 像 弹 簧 一 样 从 书 房 蹦 出 来 : 我 出 去 买 烟! 他 前 脚 一 走, 我 立 马 从 闺 房 里 蹦 出 来 : 我 去 找 蛛 蛛! 蛛 蛛 在 任 何 时 候 都 是 我 最 棒 的 借 口 我 第 一 次 体 验 到 跟 踪 人 的 感 觉, 有 些 刺 激, 但 更 多 的 还 是 紧 张, 反 倒 像 自 己 做 了 贼, 担 心 人 家 发 现 莫 名 其 妙 想 起 这 个 杀 手 不 太 冷 老 白 走 路 的 姿 势 和 平 常 一 样 匆 匆 忙 忙 风 风 火 火, 但 我 估 计 他 的 表 情 不 平 常 他 一 直 走 到 烧 烤 街, 在 一 个 小 店 里 坐 下, 我 在 不 远 处 窥 视 到 X 女 士 正 侧 对 着 我 铁 架 摆 上 来 了, 老 白 和 X 女 士 一 边 烤 着 牛 肉 串, 一 边 聊 着 些 什 么 我 看 了 太 久, 他 们 仍 是 持 续 这 样 的 举 动, 我 还 是 回 家 算 了 一 个 人 寂 寞 地 走 在 回 家 路 上 夜 已 经 深 了, 我 依 然 在 想 陆 路, 非 常 想 陆 路 两 年 前, 这 条 路 上, 他 载 着 我, 我 迎 风 作 自 由 飞 翔 状 打 他 电 话, 关 机 已 经 关 了 十 天 了 你 在 哪 里? 我 真 的 好 想 你 鼻 子 一 酸, 眼 泪 又 掉 了 下 来 陆 路, 老 白, 你 们 倘 若 要 离 开, 就 离 开 罢 我 还 有 小 莉 九 我 们 突 然 回 到 一 种 简 单 的 生 活 我 还 是 坚 持 每 天 发 短 信 给 陆 路, 他 从 来 没 回 复 过 我 们 那 些 美 好 的 过 去 哪 里 去 了, 难 道 他 真 的 舍 得 放 下? 一 时 一 时 地, 心 里 加 倍 恨 他 他 既 然 都 做 得 如 此 决 绝 了, 我 有 什 么 必 要 继 续 为 他 痴 情? 但 陷 入 爱 情 的 心 总 归 是 软 的, 我 一 而 再 再 而 三 地 打 电 话 发 短 信 给 他, 我 不 在 乎 什 么 架 子 了, 在 爱 情 面 前, 我 失 去 了 骄 傲 又 是 一 个 深 夜, 小 说 写 不 下 去, 诗 歌 也 无 心 去 读 我 继 续 打 陆 路 的 电 话, 居 然 通 了! 可 是 他 挂 了, 我 继 续 不 屈 不 挠 地 打, 他 继 续 不 屈 不 挠 地 挂 终 于, 收 到 了 他 的 短 信 : 我 要 结 婚 了, 对 不 起 我 祝 福 你 以 后 找 到 一 个 对 你 好 的 男 孩 我 听 见 雷 声 从 我 脑 海 中 轰 隆 轰 隆 响 起 来, 然 后 一 道 白 光, 台 灯 就 变 成 了 黑 色 我 不 愿 相 信 这 是 真 的 我 要 小 胖 去 帮 我 探 听 虚 实, 小 胖 立 马 去 师 专, 教 工 24 栋 的 看 门 人 告 诉 他, 陆 路 已 经 搬 走 了, 准 备 结 婚 看 门 人 说, 他 等 了 十 多 年 的 未 婚 妻 又 回 来 了, 不 枉 费 陆 路 一 番 苦 心, 看 来, 老 天 还 是 眷 顾 痴 情 的 男 子 看 门 人 还 说, 以 前 有 个 小 姑 娘, 像 是 陆 路 的 妹 妹, 也 经 常 过 来 玩, 现 在 都 好 久 没 见 过 了 之 后 我 和 陆 路 又 有 一 系 列 的 对 发 短 信, 无 非 是 一 个 走 向 新 生 活 的 男 人 与 一 个 被 抛 弃 的 女 人 之 间 的 感 情 债 纠 葛 我 决 定 在 小 说 中 省 略 不 写, 其 实 大 部 分 短 信 内 容 我 也 忘 了 记 住 过 程 并 不 重 要, 重 要 的 是, 我 深 刻 地 领 会 到 了 结 局 带 来 的 痛 突 然 间 失 去 了 陆 路, 突 然 间 老 白 出 轨 我 把 自 己 的 生 活 翻 来 覆 去 想 了 一 整 夜, 发 现 一 切 变 化 都 来 得 那 么 迅 速, 不 留 情 面, 就 像 当 年 我 的 亲 生 母 亲 柳 笛 突 然 死 去 一 样, 我 甚 至 开 始 有 点 谅 解 老 白 了 过 去 的 所 有 已 经 被 颠 覆 了, 现 在 的 生 活 只 是 废 墟 之 上 一 个 虚 幻 的 影 象 我 找 不 到 任 何 一 个 明 媚 的 理 由, 无 可 奈 何 地 做 出 了 一 个 文 青 必 然 要 经 历 的 一 件 事 : 自 杀 我 含 着 泪 给 老 白 写 了 遗 书, 感 谢 他 和 柳 笛 赐 予 我 生 命, 感 谢 小 莉 对 我 的 爱 最 后 我 暗 示 他 说 : 愿 你 对 妈 妈 好, 别 做 陆 路 那 样 的 男 人 我 吞 下 了 五 十 颗 药 11

12 小说广场 轻语 然后老白回到家里 小莉已经睡了 老白坐在 我做了很多凌乱的梦 我梦到八十年代了 书房里出神地抽着烟 想着些什么 八十年代 一个多么生机勃勃的时代啊 很多年 老白的爱情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示在我面前 一种 以后 我只有通过贾樟柯的 站台 来感受八十年代 疼痛在我心里滋长 柳笛站在一片光芒中 看看老白 的脉搏 走在街上 人们都是奋发向上的 广播里的 看看小莉 又看看我 她哀愁而美丽的眼流泪了 她 音乐是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老白 是八十年代造就 遗憾而清澈的眼笑了 她消失了 的那批文艺青年 他穿着花衬衫 喇叭裤 烫着卷发 和文化馆的一群朋友们 吹拉弹唱 意气风发 一扇玻璃门被打碎 一坡罂粟花铺天盖地 那 光芒是多么耀眼啊 那颜色是多么灿烂啊 我要活 我梦到了柳笛 唱着 小花 的主题曲 妹妹找 我要活 哥泪花流 柳笛从五光十色的舞台上一路走来 像一 朵马蹄莲 清澈的杏眼里含满春露 老白从此爱上了她 十 我心中的老白 我也爱上了她 后来是小莉 穿着洁白的婚纱 一脸幸福地凝视 着老白 我看到老白眼里一丝痛苦的表情 同时又很 坚强 大有向过去告别 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悲壮决心 后来是 X 女士 在雨巷里和老白同撑一伞 浅笑 醒来时 我看见老白坐在病床边 右手的食指和 拇指张开成一个 八 字型 支着额头打盹 临绝瀑声 郝平 12

13 杨 碧 薇 另 类 表 达 我 再 一 次 仔 细 地 观 察 了 他 的 手 指 想 起 六 岁 时 的 那 个 深 秋, 他 牵 着 我 的 手 走 过 小 街 的 情 景 谢 天 谢 地, 我 遗 传 到 了 老 白 那 双 细 长 漂 亮 的 手 可 是, 现 在 他 的 手 上 已 经 有 了 皱 纹, 是 的, 十 多 年 的 时 间, 像 一 抹 烟 一 样 一 晃 就 过 了 老 白 力 不 从 心 地 老 去, 而 我 贪 婪 地 吞 噬 着 老 白 的 青 春 他 突 然 醒 了, 慌 忙 从 地 上 捡 起 一 把 纸 扇, 对 我 摇 起 来, 若 无 其 事 地 说 : 蚊 子 真 是 多! 我 鼻 子 一 酸, 说 道 : 爸 爸, 我 话 又 噎 住 了, 我 想 说 什 么 呢? 我 愤 懑, 我 委 屈, 我 难 过, 我 受 伤, 还 是 我 让 爸 爸 您 担 心 了? 老 白 伸 出 手, 把 我 的 手 紧 紧 攥 在 他 的 手 心 里, 问 : 我 们 回 家 吧? 我 点 点 头, 突 然 间 脱 口 而 出 : 爸 爸, 你 好 好 对 小 莉 吧, 我 们 是 一 个 家, 我 们 都 不 能 再 没 有 家 了 或 许 这 是 我 一 直 想 对 老 白 说 的 话, 劫 后 余 生, 我 终 于 说 了 出 来 他 的 手 又 握 紧 了 一 点, 表 示 同 意, 我 感 觉 到 他 的 手 在 剧 烈 地 颤 抖 这 是 老 白 第 二 次 牵 我 的 手 蛛 蛛 发 短 信 来 说 : 没 什 么, 过 了 就 好 你 今 后 要 做 的 是 好 好 活 着, 像 你 爸 爸 那 样 小 胖 这 么 安 慰 : 你 还 有 我 呢! 为 什 么 这 么 多 年 了, 你 就 没 正 眼 看 一 看 我, 我 一 直 在 为 你 守 侯 呢! 晕, 没 想 到 这 小 子 对 我 心 怀 不 轨 我 则 告 诉 自 己 : 你 要 记 住 世 界 上 有 一 个 男 人, 不 管 你 对 他 发 多 大 的 脾 气, 甚 至 你 抛 弃 他, 他 仍 会 永 远 爱 着 你 任 何 时 候, 你 要 你 需 要, 他 就 会 做 你 的 提 款 机, 做 你 的 避 风 港 这 个 男 人, 除 了 老 白, 还 会 有 谁 呢? 所 以, 我 亲 爱 的 花 儿 们, 当 你 们 奋 不 顾 身 地 去 爱 一 个 男 人 时, 别 忘 了 自 己 的 父 亲 他 不 会 给 你 玫 瑰 与 浪 漫, 更 不 会 单 膝 下 跪 向 你 优 雅 地 求 婚 他 只 是 默 默 地 注 视 着 你, 你 快 乐 时, 他 也 快 乐 ; 你 悲 伤 时, 他 比 你 还 悲 伤 当 你 把 最 美 丽 的 青 春 与 最 诚 挚 的 爱 情 奉 献 给 你 以 为 会 相 伴 终 生 的 那 个 男 人 时, 你 的 父 亲, 正 在 渐 渐 老 去, 头 发 花 白, 身 材 佝 偻 他 也 许 会 患 上 健 忘 症, 但 他 不 会 忘 记 你 第 一 次 上 幼 儿 园, 第 一 次 换 乳 牙, 第 一 次 得 奖 状, 第 一 次 恋 爱 其 实, 我 曾 写 过 一 首 给 老 白 的 诗, 但 是 我 没 有 拿 给 他 看 过 我 认 为 没 有 必 要 老 白 也 向 他 的 朋 友 们 夸 过 我, 但 是 他 没 有 正 面 对 我 说 过 他 认 为 没 有 必 要 因 为 从 一 开 始, 我 们 就 选 择 了 一 种 另 类 的 方 式 来 表 达 父 女 之 间 的 情 感 我 们 生 闷 气, 发 脾 气 ; 他 威 严, 我 叛 逆 ; 彼 此 隔 膜, 彼 此 猜 忌 嘴 上 倔 强, 其 实 我 们 都 深 知, 根 本 无 法 离 开 彼 此 我 不 知 道 自 己 有 多 么 爱 老 白 老 白 更 是 不 确 定 我 有 多 爱 他 只 有 天 知 道, 只 有 时 间 知 道, 只 有 世 间 千 千 万 万 像 我 们 这 样 的 父 女 知 道 后 记 收 假 前, 我 和 老 白 有 过 一 次 和 平 的 对 话 老 白 : 以 后 不 准 再 自 杀 了 我 : 好 老 白 : 年 纪 轻 轻 的, 别 老 想 什 么 死 啊 活 的 我 : 好 老 白 : 你 死 了, 我 和 你 妈 妈 会 心 痛 得 要 死 ; 你 不 死, 我 们 一 家 三 口 人 就 可 以 幸 幸 福 福 地 活 着 我 : 我 不 死 老 白 : 要 死 也 是 几 十 年 后 的 事 我 : 好 以 后 我 老 了, 像 李 白 一 样 捞 月 而 死 祸 兮 福 之 所 倚, 福 兮 祸 之 所 伏, 老 子 的 确 是 个 伟 大 的 哲 人 失 去 了 所 谓 的 爱 情, 我 却 意 外 地 收 获 了 老 白 的 爱 其 实 老 白 一 直 是 爱 着 我 的, 只 是 以 前 的 我 不 愿 承 认 罢 了 那 我 还 能 做 什 么 呢? 当 然 是 笑 对 生 活 勇 往 直 前, 像 刘 索 拉 说 的 那 样 你, 别 无 选 择 责 任 编 辑 : 潘 灵 刘 年 13

14 小说广场 王毅 回族 1957 年生于傣乡孟定 现任云南省新 闻出版局副局长 正厅级 省文联副主席 兼职 中国作协会员 著有诗集 故乡在远方 和散文 小说集 感觉中的人生 中篇小说 李猛出国 获 得 2003 年度 边疆文学奖 并被改编成电影 罂 粟花儿不再开 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短篇小说 一 盆莲瓣兰 被中国作协收入 建国六十周年全国少 数民族文学作品选 散文 佤山常青树 被中国作 协收编在 盛世民族情征文作品选 中 小说 南瓦河水静静流 王毅 回族 南瓦河的水 静静地流着 流向远方 要到异国 的萨尔温江去 河水还是那么清澈 透亮 只是仿佛 一个丰腴的姑娘消瘦了 河床裸露出来 昔日的滔滔 长流 如今几乎变成涓涓小溪了 14 南芳伫立桥头 低头看着河水 心头涌起层层波浪 18 年了 多少往事像流水都流走了 流不走的 是沉 甸甸的石头 重重地压在河底 从省城回到南瓦河这个小镇 南芳已经看不出小 镇原来在绿树 翠竹掩映中的模样了 她感到小镇的 变化太大 变得繁华喧闹 更时髦了 只是缺少了过 去的那种宁静 安谧的韵味 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南芳在桥旁一家叫 河畔人家 的小旅馆开了房间 住了下来 旅馆虽小 却还干净 环境也优雅 她进 了房间 洗了把脸 便掏出手机打电话 她给一个朋友打电话 说她已经到了南瓦河镇 住在 河畔人家 请通知孟婷婷 一定见个面 时间 地点由孟婷婷定 她在电话中对朋友说 情况你是知 道的 这次下来就是为了见孟婷婷和她儿子小强 赔 个罪 如果见不到 事情就办不了 那我心中的伤痕 就无法愈合 放下电话 南芳感觉自已的心里好像有一只小花 鹿在跳跃 她担心孟婷婷不愿见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事情就不好办了 她不时用眼睛瞟着刚刚放到床上的 手机 希望那位朋友赶快把电话打过来 还好 等的 时间不长 那位朋友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说孟婷婷愿 意见她 地点就在 河畔人家 时间是晚上八点钟 她连声叫着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的话也忘了说 便按 下了手机的 结束通话 键 用了很长时间 才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随后 她想 孟婷婷来了以后怎样骂她 甚至动手打她 她 都得忍受 抬手看看表 见离八点钟还有一段时间 她便走 出旅馆 到街上找点吃的 小镇上应该还会有一些熟人 但她此次下来 没有心肠与熟人见面 只在南瓦河边 逛了一圈 到一位傣族老大妈的米线铺里 吃了一碗 豆豉米线 然后就回到小旅馆里 她拿出随身带的小说 山楂树之恋 看了一阵 然而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脑海里一会是林多的影 子 一会是孟婷婷的形象 一会又隐隐约约地出现林 多和孟婷婷的儿子小强糢糊的样子 其实小强现在长 什么样她并不知道 她只是在小强很小的时候见过他 一想到这个小强 她的心情就很沉重 林多早逝 小 强失去了父爱 孟婷婷重新嫁人后 小强留在他奶奶家 听说他自小不爱读书 又没有人严格管教 渐渐就养 成了一些坏习气 如今一个大小伙子 什么事也不干 整天游手好闲 南芳觉得小强今天之所以成这个样子 跟林多离世早是有关联的 而林多的死 跟自己又有 着极大的关系 所以她认为自己对于小强来说就是一

15 王 毅 ( 回 族 ) 南 瓦 河 水 静 静 流 个 罪 人, 当 然, 她 同 样 也 认 为 自 己 是 孟 婷 婷 的 罪 人 这 次 从 省 城 下 来, 她 的 主 要 目 的 就 是 来 赔 罪, 然 后 要 当 着 孟 婷 婷 的 面 无 偿 地 给 小 强 一 笔 50 万 的 资 金, 希 望 他 能 够 干 点 正 经 事, 自 谋 职 业 当 然, 这 样 做 的 前 提, 是 必 须 征 得 孟 婷 婷 和 小 强 的 同 意 南 芳 想, 林 多 出 事 那 年 小 强 有 两 岁, 那 他 今 年 也 是 二 十 岁 的 人 啦, 应 当 独 立 谋 生 了 认 识 孟 婷 婷 是 在 认 识 林 多 之 后, 见 到 她 时 她 已 是 林 多 的 妻 子 孟 婷 婷 跟 随 林 多 回 到 南 瓦 河 镇 后, 被 安 排 在 镇 中 心 小 学 当 老 师 南 芳 听 很 多 人 说 过, 孟 婷 婷 为 人 很 贤 惠, 是 那 种 和 谁 都 能 处 得 好 的 人 林 多 去 世 两 年 后, 她 嫁 给 一 位 同 行, 两 人 还 生 了 一 个 女 孩 至 今 她 还 在 那 所 小 学 教 书, 听 说 她 教 学 能 力 很 强, 学 生 和 家 长 很 喜 欢 她 林 多 出 事 后, 南 芳 就 再 也 没 有 见 过 她 了 认 识 林 多 要 早 得 多 林 多 就 是 南 瓦 河 镇 的 人, 父 母 亲 都 是 农 民 他 自 小 勤 奋 好 学, 成 绩 优 异, 在 镇 中 学 读 完 初 中, 考 到 县 城 中 学 上 高 中 他 俩 是 在 县 一 中 认 识 的, 那 时, 他 读 高 一, 南 芳 读 初 一 南 芳 家 在 县 城, 父 母 亲 都 是 机 关 干 部, 而 且 都 是 局 长, 家 庭 条 件 优 越, 加 上 她 皮 肤 白 皙 细 嫩 容 貌 清 丽 脱 俗, 因 而 在 学 校 的 知 名 度 很 高 高 傲 的 她 却 对 从 农 村 来 的 林 多 十 分 景 仰 林 多 学 习 成 绩 突 出, 又 是 足 球 场 上 的 骁 将, 一 表 人 材 的 他, 身 后 自 然 有 一 群 仰 慕 者 不 过 南 芳 与 林 多 在 校 期 间 却 从 来 没 有 说 过 一 句 话, 只 是 用 眼 神 交 流 过 彼 此 之 间 的 好 感 三 年 后 林 多 考 取 外 省 的 一 所 大 学, 在 众 人 的 钦 佩 声 中 走 向 了 远 方 再 过 三 年 后, 南 芳 也 考 上 了 大 学, 只 不 过 是 在 省 城 读 专 科 这 期 间 双 方 都 没 有 来 往 1988 年,20 岁 的 南 芳 毕 业 回 到 了 她 的 出 生 地 本 来 她 有 条 件 留 在 县 城 工 作, 她 父 母 却 说 年 轻 人 应 该 在 基 层 锻 炼 锻 炼, 于 是 她 便 到 了 边 陲 小 镇 南 瓦 河, 当 上 了 一 名 妇 女 干 事 回 到 县 上, 听 说 林 多 早 她 一 年 回 来 在 团 县 委 工 作, 已 经 谈 了 对 象, 女 方 和 他 是 一 个 寨 子 的, 是 个 中 专 毕 业 生, 在 县 城 关 小 学 教 书 听 到 这 个 消 息, 南 芳 的 心 中 产 生 了 一 种 说 不 清 道 不 明 的 情 绪, 但 这 也 只 是 一 种 淡 淡 的 情 绪, 很 快 便 消 失 了 在 省 城 读 书 期 间, 有 人 追 求 过 她, 她 觉 得 自 己 年 龄 还 小, 再 说 也 没 有 心 仪 者, 便 草 草 把 追 求 者 打 发 走 了 谁 能 想 得 到 呢, 她 会 把 第 一 次 的 爱 献 给 了 有 妇 之 夫 林 多 1990 年 泼 水 节 前, 身 为 团 县 委 副 书 记 26 岁 的 林 多 被 提 拔 为 南 瓦 河 镇 镇 长, 回 乡 工 作 来 了 他 把 新 婚 燕 尔 的 妻 子 也 带 了 回 来, 安 排 在 中 心 小 学 教 书 应 该 说, 组 织 上 对 林 多 的 工 作 能 力 没 有 看 错, 这 个 从 外 省 回 来 的 大 学 生 思 路 清 晰 想 法 很 多, 虽 然 有 些 想 法 不 是 很 成 熟, 但 干 起 工 作 来 总 是 像 他 说 的 那 样 办 法 比 困 难 多, 善 于 打 开 局 面 来 了 不 长 时 间, 就 有 人 说, 此 人 前 途 不 可 限 量 然 而, 后 来 的 实 践 证 明, 他 的 人 生 之 路 走 偏 了, 以 至 于 偏 到 了 葬 送 性 命 的 河 沟 里 如 果 没 有 后 来 的 故 事, 林 多 驾 驶 的 小 车 没 有 翻 进 河 里, 南 芳 也 没 有 那 惊 人 的 一 跳, 那 么, 林 多 和 南 芳 之 间 的 缠 绵, 将 会 得 到 一 种 什 么 样 的 结 局 呢? 这 个 问 题 南 芳 想 了 无 数 遍, 却 一 直 没 有 找 到 答 案 是 什 么 时 候 开 始, 两 人 在 彼 此 的 眼 神 中 找 到 一 种 异 样 的 感 觉, 确 切 的 日 子 南 芳 记 不 清 了, 南 芳 只 记 得 两 人 的 身 体 如 胶 似 漆 地 粘 在 一 起 的 时 候, 林 多 刚 刚 当 上 父 亲 现 在 的 南 芳 已 经 知 道, 在 这 个 世 界 上, 爱 情 就 像 鲜 花 一 样 美, 可 是 并 没 有 最 完 美 无 暇 的 但 在 当 时, 她 却 把 林 多 说 的 那 句 话 深 深 地 刻 在 心 里 了, 林 多 多 次 说 过 我 和 你 的 爱 是 天 下 最 完 美 的 爱 第 一 次 听 到 这 句 话 时, 她 特 别 激 动, 觉 得 为 了 这 句 话, 她 可 以 付 出 一 切, 包 括 生 命 就 在 那 个 时 候, 南 芳 的 父 母 亲 认 为 女 儿 在 基 层 锻 炼 了 三 年 时 间, 锻 炼 得 也 差 不 多 了, 就 为 她 联 系 好 了 新 单 位, 让 她 回 县 政 府 工 作, 并 为 她 介 绍 了 对 象 南 芳 坚 定 地 拒 绝 了, 既 不 愿 调 走, 也 不 愿 见 求 爱 者 那 个 时 候, 她 父 母 哪 里 知 道, 女 儿 的 心 中 只 有 林 多 事 情 出 在 18 年 前 的 五 月 十 五 日, 雨 季 尚 未 来 临 那 段 时 间, 南 芳 被 安 排 到 一 个 离 镇 政 府 八 公 里 的 傣 族 寨 下 乡, 吃 住 都 在 那 里 林 多 出 事 的 那 天 晚 上, 下 着 很 大 的 雨, 第 二 天 中 午 村 支 部 书 记 跑 来 对 她 说, 林 镇 长 翻 车 出 事 了 说 完 就 拉 着 她 骑 上 摩 托 车 赶 往 出 事 地 点 出 事 地 点 离 镇 政 府 五 公 里, 离 南 芳 下 乡 的 傣 族 寨 三 公 里 南 芳 和 村 支 书 赶 到 时, 看 见 林 多 平 时 喜 欢 驾 驶 的 那 辆 吉 普 车 还 躺 在 河 沟 里, 有 好 几 个 人 正 在 从 车 里 搬 林 多 的 尸 体 她 发 疯 般 扒 开 众 人, 扑 到 林 多 的 身 上, 大 哭 : 你 不 是 说 这 段 时 间 忙, 不 出 来 的 吗, 你 跑 出 来 干 什 么 啊? 众 人 莫 名 其 妙, 以 为 她 受 了 刺 激 说 胡 话, 忙 把 她 拉 开 了 林 镇 长 的 死 和 他 的 这 种 死 法 让 小 镇 上 的 人 感 到 震 惊, 谁 也 猜 不 透 他 为 啥 死 在 那 个 河 沟 里 当 天 人 们 在 一 块 凑 情 况 的 时 候 更 多 的 人 才 知 道, 出 事 前 他 陪 县 上 一 个 检 查 组 的 人 吃 饭, 一 直 吃 到 天 黑, 被 灌 了 不 少 酒, 吃 完 饭 他 独 自 开 着 车 就 走 了, 谁 也 不 知 道 他 要 去 干 什 么 有 人 说 林 镇 长 怕 是 去 下 乡 吧, 又 有 人 说 应 该 不 会, 又 没 有 急 事 去 干 啥 呢 这 个 说 也 许 他 酒 喝 多 了, 本 该 回 家 却 走 反 了 方 向 那 个 说 不 对, 我 们 看 着 他 的 车 是 15

16 小 说 广 场 往 镇 政 府 开 的, 后 来 怎 么 会 翻 在 另 外 那 边 呢 林 镇 长 开 车 去 的 那 条 路, 连 着 两 个 傣 族 寨, 一 个 离 镇 政 府 六 公 里, 叫 芒 那 寨, 另 一 个 离 镇 政 府 八 公 里, 叫 芒 蚌 寨, 就 是 南 芳 下 乡 所 在 的 那 个 寨 子 有 人 想 起 南 芳 在 林 多 尸 体 旁 哭 喊 的 那 句 话, 心 中 有 些 犯 疑, 就 想 是 不 是 林 镇 长 是 去 找 南 芳 这 才 出 事 的, 但 没 有 人 敢 把 这 种 猜 测 说 出 来 交 警 下 的 结 论 是 林 多 酒 后 驾 车 失 事, 这 个 大 家 猜 得 到, 但 林 多 为 什 么 要 开 车 出 去, 原 因 是 什 么, 大 家 猜 不 到, 交 警 也 不 知 道 不 过 在 第 二 天, 大 家 很 自 然 地 找 到 了 答 案, 因 为 南 芳 惊 人 的 一 跳, 让 众 人 失 去 了 悬 念 南 芳 被 人 送 回 镇 政 府 后, 关 起 门 在 自 己 的 宿 舍 里 发 呆, 一 直 没 有 出 来 见 人 在 她 临 去 下 乡 时, 林 多 曾 对 她 说, 你 到 乡 下 我 不 便 去 看 你, 再 说 我 也 忙, 不 过 以 后 咱 俩 相 聚 的 日 子 长 得 很 她 不 明 白, 林 多 既 然 说 了 不 便 到 乡 下 去, 为 什 么 又 要 在 风 雨 交 加 的 夜 里 赶 去 找 她, 是 相 思 心 切, 还 是 另 有 隐 情? 她 百 思 不 得 其 解 渐 渐 地, 她 成 了 一 个 神 情 恍 惚 的 人, 心 如 刀 割 已 不 知, 心 乱 如 麻 也 不 觉 从 白 天 一 直 坐 到 深 夜, 她 都 是 一 动 不 动 的 保 持 着 一 个 姿 势 到 了 夜 深 人 静 时, 精 神 已 经 彻 底 漰 溃 的 她, 冥 冥 中 听 到 林 多 在 呼 喊 她, 便 开 门 走 了 出 去, 一 直 走 到 林 多 的 办 公 室 前, 什 么 也 没 发 现 然 后 她 就 顺 着 楼 梯 走 到 自 己 在 四 楼 的 办 公 室 前, 打 开 门 走 了 进 去 开 开 灯, 她 拿 出 信 笺 纸 来, 在 上 面 写 到 : 多 多 : 为 了 我, 你 走 了 ; 为 了 你, 我 来 了 等 等 我, 我 马 上 到, 我 俩 一 起 走! 写 完, 把 纸 叠 好 装 进 自 己 衣 裳 的 口 袋 里, 她 想 不 到 会 有 什 么 后 果, 也 不 想 什 么 后 果 了, 她 站 起 身 来, 打 开 窗 户, 爬 上 去, 纵 身 一 跳, 像 丢 包 袱 一 样 把 自 己 丢 到 窗 外 去 林 多 走 了, 南 芳 却 没 有 走 成 身 体 摔 到 地 上, 南 芳 立 刻 昏 厥 过 去, 过 了 很 长 时 间 才 苏 醒, 刚 开 始 觉 得 全 身 已 不 属 于 自 己, 稍 后 便 感 到 疼 痛 从 四 面 八 方 袭 来, 似 乎 要 把 她 拉 扯 到 阴 间 去, 使 她 又 有 了 短 暂 的 昏 迷 不 能 动 弹 的 她, 在 地 上 躺 了 很 长 时 间, 直 到 天 亮 才 被 人 发 现 送 到 镇 医 院 去 抢 救 脱 离 危 险 后, 她 被 转 到 县 医 院 因 她 装 在 衣 裳 口 袋 里 写 给 林 多 的 绝 笔 信 已 被 镇 医 院 的 医 生 收 查 出 来, 她 跳 楼 的 原 因 也 就 像 风 一 样 吹 向 了 四 面 八 方 她 的 父 母 亲 知 道 原 委 后 始 终 没 有 来 看 过 她, 在 外 地 工 作 的 哥 哥 也 不 愿 来 看 她, 熟 人 朋 友 中 有 少 数 人 来 过, 但 来 也 匆 匆 去 也 匆 匆 对 此, 南 芳 倒 也 能 坦 然 面 对 难 以 面 对 的 是 无 时 不 来 的 疼 痛 的 袭 击, 使 她 难 以 承 受, 但 她 还 是 挺 住 了, 而 且 自 始 至 终 没 有 叫 唤 过 一 声, 疼 痛 中 也 没 有 淌 过 一 滴 眼 泪 只 是, 在 医 生 责 怪 她 年 纪 轻 轻 的 不 懂 得 珍 惜 可 贵 的 生 命 时, 她 的 泪 水 才 向 流 水 一 样 淌 了 出 来, 她 用 颤 抖 的 声 音 说 : 林 多 走 了, 我 还 活 着, 我 对 不 起 他 那 天, 她 哭 了 很 长 时 间 经 历 过 生 死 考 验 的 南 芳, 在 医 院 住 院 期 间, 逐 渐 想 通 了 : 生 命 只 是 一 个 过 程, 既 来 之, 则 安 之, 死 不 了, 那 就 活 下 去 吧 这 之 后 她 就 很 配 合 医 生 的 治 疗 出 院 时, 答 谢 过 医 生 护 士, 随 后, 拖 着 一 条 伤 残 瘸 腿 的 她, 就 在 人 们 的 视 线 中 消 失 了 很 长 时 间, 人 们 都 不 知 到 她 的 行 踪, 连 她 父 母 也 是 后 来 才 知 道 她 的 下 落 的 她 到 过 大 连 青 岛 厦 门 深 圳 等 地, 最 后 在 广 州 落 脚 在 认 识 谭 山 平 之 前, 她 大 部 分 时 间 是 在 一 家 洗 脚 城 为 顾 客 洗 脚 日 子 过 得 虽 然 艰 辛, 可 是 却 少 了 许 多 烦 恼 她 为 顾 客 服 务, 做 事 一 丝 不 苟, 因 此, 赢 得 了 不 少 回 头 客 谭 山 平 便 是 其 中 一 位 每 次 来 洗 脚 城 必 点 南 芳 为 他 服 务, 哪 怕 等 的 时 间 再 长 也 愿 意, 直 到 把 南 芳 从 洗 脚 城 动 员 到 他 的 公 司 去 上 班 谭 山 平 来 广 州 时 间 已 经 不 短, 先 是 为 老 板 打 工, 后 来 为 自 己 打 工, 南 芳 到 他 的 公 司 上 班 时, 他 已 有 了 上 千 万 资 产 他 的 公 司 主 要 经 营 电 梯 销 售 安 装 他 为 南 芳 安 排 的 活 计 是 撰 写 材 料 和 保 管 档 案, 南 芳 做 起 来 上 手 很 快, 时 间 不 长 就 赢 得 了 人 们 的 尊 重 来 到 公 司 后, 南 芳 了 解 到 谭 老 板 早 年 丧 妻, 育 有 一 子, 带 在 广 州 上 学, 他 早 就 有 心 找 个 合 适 的 伴 侣 南 芳 就 想, 谭 老 板 该 不 会 是 对 我 有 意 吧 过 了 一 段 时 间, 谭 山 平 果 然 提 出 要 与 南 芳 结 为 夫 妻 南 芳 先 是 不 同 意, 然 后 又 犹 豫 了 很 长 一 段 时 间, 最 后 答 应 搬 过 去 与 谭 山 平 同 居 在 搬 到 一 起 住 之 前, 她 把 自 己 的 身 世 经 历 坦 坦 荡 荡 地 对 谭 山 平 讲 了 之 后 又 说, 如 果 你 不 嫌 弃 我 的 话, 我 俩 可 以 生 活 在 一 起, 但 我 不 想 去 领 结 婚 证 谭 山 平 说, 我 比 你 大 十 五 岁, 怎 么 会 嫌 弃 你 呢, 不 领 结 婚 证 就 不 领 吧, 但 我 想 知 道 是 为 什 么 呢 南 芳 想 了 一 会, 没 有 把 她 内 心 深 处 只 有 林 多 一 个 人 的 位 置 这 层 意 思 说 出 来, 只 是 说, 这 样 好 呀, 没 有 结 婚 就 不 可 能 有 离 婚, 以 后 你 的 家 产 就 不 会 流 失 了 此 话 一 出, 谭 山 平 就 不 再 吭 气 他 选 了 一 个 日 子 按 照 南 芳 的 意 思, 毫 不 声 张 地 把 南 芳 接 进 了 家 门 从 此, 两 人 就 不 咸 不 淡 地 过 起 了 日 子 谭 山 平 身 体 很 捧, 但 从 不 在 外 面 找 女 人, 只 是 对 南 芳 那 方 面 的 要 求 比 较 勤, 特 别 是 在 前 些 年 南 芳 的 态 度 是 来 者 不 拒, 却 一 直 没 有 性 趣 做 爱, 弄 得 谭 山 平 好 多 次 只 有 草 草 收 兵 了 事 他 对 南 芳 却 好, 从 来 不 骂 更 没 打 过 这 让 南 芳 感 到 了 内 疚, 有 一 次 故 意 就 在 谭 山 平 的 身 下 夸 张 地 大 声 叫 床, 没 想 到 却 让 谭 山 平 阳 痿 了 16

17 王毅 回族 南瓦河水静静流 谭山平说 你这声音太假了 听着让人难受 南芳不 好意思了 只好没理找理地说道 我们那里山区很多 妇女都不兴叫床 其中有一位妇女她老公是城里的干 部 回到农村家里跟她做爱 要求她叫床 她先是不叫 后来被逼无奈 就大声地叫 床 床 床 结果让她 老公阳痿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还没有那样叫 你 就不行了 还怪我啊 谭山平反驳道 你是山区农妇 吗 你可是个有知识的女人啊 咋会一点情趣都没有呢 南芳回嘴说 有知识的女人也有不叫床的 我就是其 中一个 谭山平说 不扯了不扯了 睡觉 自此以后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做过那事 两人在一起 一晃就是 14 年 这些年来 两人感 情谈不上好 可从来没有吵闹过 谭山平对南芳就像 大哥哥对小妹妹 南芳很知足 她尽心尽力地帮谭山 平打理生意 以报知遇之恩 直到去年年底 南芳才 提出分手 说父母年纪渐大 二老希望她回去 过几 年团聚的日子 所以她得走了 还说 可能的话 希 望给点回去谋生的钱 如不方便也就算了 听了南芳的话 谭山平怔住了 半天才说 你跟 我十几年 我也满足了 你的心在那边 我不拦你 你走吧 说完就再不吭气 第二天 已经很有经济实 力的他 给南芳的银联卡上转去了三百万块钱 南芳本来是打算回家乡的县城和父母一块住的 有了谭山平转过来的这笔钱后 她改变了主意 到了 昆明 她花一百二十万买了一套带车位的住房 又花 一百万买了一间可以用来出租的铺面 再花二十万卖 了一辆轿车 这之后她开始说服父母亲搬上来和她一 起生活 二位老人犹豫了一阵 后来也就答应了 她 计算过 二位老人靠退休金过日子已经足够 而她自 己靠出租房得来的收入也够生活了 卡上还有六十多 万块钱 这钱怎么用 她在广州就想好了 她要拿出 五十万来给林多的儿子小强 让无所事事的小强能有 闲云野逸 郝平 17

18 小 说 广 场 一 笔 独 立 谋 生 的 起 步 费 南 芳 的 父 母 于 今 年 春 节 过 后, 欢 欢 喜 喜 地 搬 到 了 昆 明 现 在 是 五 月, 这 个 月 的 十 五 号, 是 林 多 18 周 年 的 忌 日, 十 四 号 这 天, 南 芳 回 到 了 南 瓦 河 畔 南 瓦 河 镇 地 处 北 回 归 线 以 南, 五 月 份 在 这 里, 晚 上 八 点 钟 的 时 光 天 才 黑 下 来 八 点 钟 一 到, 孟 婷 婷 就 准 时 出 现 在 河 畔 人 家, 经 人 指 点, 她 进 了 南 芳 住 的 房 间 双 方 刚 一 见 面, 神 情 都 十 分 尴 尬, 南 芳 忘 了 招 呼 对 方 坐 下, 两 人 站 了 一 会, 才 各 自 坐 下 坐 下 来 后 又 是 一 阵 沉 默 话 是 孟 婷 婷 先 说 的 : 什 么 时 候 到 的? 听 得 出 语 调 倒 也 平 静 听 孟 婷 婷 这 么 轻 声 的 一 问, 南 芳 紧 张 的 情 绪 得 到 了 一 定 的 释 放, 她 抬 起 头 看 了 一 眼 孟 婷 婷, 说 : 今 天 下 午 她 觉 得 孟 婷 婷 依 然 长 得 很 耐 看, 只 是 在 强 烈 的 紫 外 线 长 期 暴 晒 下, 皮 肤 有 些 焦 黄 而 且 缺 少 水 份 又 沉 默 了 一 会, 还 是 孟 婷 婷 先 开 口 : 找 我 有 事? 孟 婷 婷 没 有 一 点 儿 愤 懑 的 态 度, 出 乎 南 芳 的 意 料, 但 她 面 对 孟 婷 婷, 神 情 还 是 有 点 紧 张 : 我 这 次 来 是 来 向 你 赔 罪 的, 另 外 我 想 想 什 么 还 没 说, 话 就 被 孟 婷 婷 抢 过 去 说 了 还 想 什 么 呢, 人 都 死 了 18 年 啦 孟 婷 婷 的 话 说 得 有 点 硬, 不 过 口 气 倒 不 硬, 只 是 从 表 情 上 看 有 些 无 奈 的 意 味 孟 姐, 我 对 不 起 你, 也 对 不 起 小 强 南 芳 结 结 巴 巴 地 说, 18 年 来 我 一 直 在 忏 悔 你 今 天 来 找 我 说 这 种 话, 我 倒 愿 意 听 孟 婷 婷 倒 也 爽 快, 我 曾 经 是 多 么 地 恨 你 呀! 孟 姐, 我 实 在 是 对 不 起 你! 南 芳 没 有 说 当 年 是 林 多 主 动 追 求 她 之 类 的 话, 她 觉 得 在 孟 婷 婷 面 前 说 这 种 话 是 没 有 意 义 的, 她 不 能 这 样 去 表 白 孟 婷 婷 说, 其 实 我 的 气 早 就 消 了 很 多 又 说 : 你 知 道 是 为 什 么 吗? 我 曾 经 也 想 找 过 你, 把 有 些 事 情 跟 你 讲 清 楚 什 么 事? 其 实 你 也 是 受 害 者 你 的 意 思 是 孟 婷 婷 叹 了 一 口 气, 说 : 林 多 出 事 那 天 晚 上, 他 并 不 是 去 看 你, 而 是 去 看 另 外 一 个 人 你 说 什 么? 南 芳 瞪 大 了 眼 晴 孟 婷 婷 说, 当 年 林 多 酒 后 驾 车 出 事 后, 因 为 南 芳 跟 着 跳 了 楼, 又 从 南 芳 的 衣 裳 口 袋 里 查 出 了 给 林 多 的 信, 所 以, 当 时 就 没 有 人 怀 疑 林 多 其 实 不 是 去 找 南 芳 的 而 是 去 找 另 外 一 个 女 人, 也 就 是 说, 南 芳 这 惊 人 的 一 跳, 掩 盖 了 事 实 的 真 相 难 道 他 还 有 别 的 女 人? 事 实 正 是 这 样 孟 婷 婷 讲 道, 林 多 出 事 前 的 一 天, 她 接 到 县 文 工 队 演 员 马 丽 莎 的 母 亲 打 来 的 电 话, 说 林 多 作 为 有 妇 之 夫 还 要 玩 弄 马 丽 莎 的 感 情, 干 伤 风 败 俗 的 事, 希 望 她 把 林 多 管 好, 勒 令 林 多 停 止 对 马 丽 莎 的 骚 扰, 否 则 就 要 到 县 纪 委 告 发 林 多 孟 婷 婷 说, 我 当 天 晚 上 就 把 电 话 内 容 讲 给 林 多 听 了, 林 多 听 后 笑 着 对 我 说, 那 个 老 女 人 是 个 神 经 病, 别 听 她 的 我 当 时 半 信 半 疑 的, 那 时 也 还 没 有 听 到 你 和 他 的 绯 闻, 我 只 是 劝 了 他 一 句, 说 你 是 领 导 干 部, 各 方 面 都 要 注 意 影 响, 别 的 就 没 再 说 什 么 孟 姐, 那 你 怎 么 知 道 林 多 那 天 晚 上 不 是 去 找 我, 而 是 去 找 别 人 呢? 南 芳 急 切 地 问 道 孟 婷 婷 说 : 你 跳 楼 后, 镇 上 的 人 都 在 议 论 你 和 他 的 事, 说 林 多 是 去 找 你 翻 车 出 事 的, 我 当 时 也 是 这 样 想 的, 所 以 我 当 时 恨 不 得 把 你 撕 吃 掉, 但 后 来 我 发 现 事 情 不 是 这 样 的 说 着 话, 孟 婷 婷 从 她 的 包 里 拿 出 几 封 信 来, 递 给 南 芳 : 你 看 看 信 就 知 道 了 说 完 又 说 道 : 把 林 多 的 丧 事 办 完 后, 镇 上 通 知 让 我 去 林 多 的 办 公 室, 收 拾 他 的 东 西 我 是 在 他 的 抽 屉 里 发 现 这 几 封 信 的, 我 谁 也 没 告 诉 就 带 回 家 了 南 芳 打 开 信 看 起 来, 越 看 头 越 大, 越 看 心 越 慌, 看 着 看 着 就 有 了 天 旋 地 转 的 感 觉 信 是 县 文 工 队 的 那 个 演 员 马 丽 莎 写 给 林 多 的, 从 信 的 内 容 看, 两 人 多 次 发 生 过 性 关 系, 而 且 女 方 曾 经 堕 过 胎 女 方 要 求 林 多 与 孟 婷 婷 离 婚, 然 后 与 她 结 婚 最 后 一 封 信 上 说, 她 第 二 天 与 几 个 文 工 队 员 要 到 南 瓦 河 镇 的 芒 那 寨 去 向 民 间 艺 人 学 习, 主 要 是 学 当 地 傣 族 的 蝴 蝶 舞, 得 待 个 十 多 天 时 间,5 月 十 五 号 是 她 的 生 日, 要 求 林 多 务 必 于 十 五 号 当 晚 赶 到 芒 那 寨, 然 后 两 人 在 野 外 汇 合, 让 她 过 个 特 殊 的 生 日 信 上 还 说, 不 见 不 散, 如 果 林 多 不 来, 她 就 一 个 人 在 野 外 待 到 天 亮 信 没 看 完, 南 芳 便 已 哭 成 了 泪 人 孟 婷 婷 等 南 芳 看 完 信 后 说, 看 了 马 丽 莎 写 给 林 多 的 信 后, 她 特 意 打 听 过, 当 时 马 丽 莎 他 们 的 确 就 在 芒 那 寨 下 乡, 但 学 习 任 务 还 未 完 成, 林 多 出 事 后, 马 丽 莎 以 身 体 不 舒 服 为 由 提 前 走 了 孟 婷 婷 又 说, 这 个 女 人 我 至 今 没 见 过, 听 说 后 来 她 在 市 政 府 机 关 谈 了 一 个 对 象, 结 了 婚 就 调 走 了 停 了 一 会 又 说, 我 本 来 想 去 找 她 大 闹 一 场, 后 来 想 想 没 意 思, 林 多 走 了, 闹 得 回 来 吗 再 说 她 还 年 轻, 名 声 要 紧 孟 婷 婷 话 刚 说 完, 南 芳 就 哭 着 叫 道 : 孟 姐, 你 真 18

19 王 毅 ( 回 族 ) 南 瓦 河 水 静 静 流 是 个 大 好 人 哪! 说 着 就 扑 过 去 把 孟 婷 婷 紧 紧 地 抱 住 这 么 一 扑, 把 孟 婷 婷 的 眼 泪 也 扑 了 出 来 孟 婷 婷 揩 掉 泪 水, 用 手 指 着 南 芳 说 : 如 果 你 不 离 开 南 瓦 河 镇 的 话, 事 情 的 真 相 也 许 我 早 就 告 诉 你 了 我 保 留 着 这 几 封 信, 目 的 就 是 想 将 来 有 一 天 能 让 你 看 到 当 天 晚 上, 两 个 女 人 在 一 块 说 了 很 长 时 间 的 话, 夜 很 深 了, 孟 婷 婷 才 起 身 告 辞 孟 婷 婷 一 走, 南 芳 就 瘫 倒 在 床 上, 仿 佛 要 断 气 似 的, 浑 身 没 有 一 点 劲 她 伤 感 透 了, 心 比 碎 了 还 难 受 整 个 晚 上, 她 都 无 法 入 睡, 脑 子 里 一 会 儿 装 了 很 多 很 多 的 问 题, 一 会 儿 又 是 一 片 空 白 18 年 来, 她 一 直 在 忏 侮 内 疚 中 生 活, 可 如 今 得 到 的 消 息 却 是 她 被 骗 了! 直 到 天 快 亮 的 时 候, 南 芳 才 找 到 了 安 慰 自 己 的 切 入 点, 她 在 心 里 对 自 己 说 : 也 罢 了, 从 此 以 后 我 不 会 再 背 感 情 上 沉 重 的 包 袱 了, 轻 轻 松 松 过 日 子 好 了 第 二 天 一 早, 孟 婷 婷 就 过 来 了, 她 说 她 今 天 没 课, 还 想 再 来 看 看 南 芳, 她 还 说 昨 晚 看 到 南 芳 情 绪 极 差, 担 心 南 芳 生 病 见 到 孟 婷 婷, 南 芳 感 觉 很 好, 她 说 : 孟 姐, 我 从 内 心 里 感 激 你! 孟 婷 婷 说 : 感 什 么 激 呀, 都 是 受 过 伤 害 的 女 人, 互 相 理 解 吧 南 芳 感 叹 地 说 : 在 有 些 男 人 的 心 里, 可 以 同 时 装 着 几 个 女 人 ; 在 有 些 女 人 的 心 里, 只 为 一 个 男 人 留 着 位 置 你 我 就 是 这 样 的 女 人 孟 婷 婷 道 : 你 说 得 对 不 过 我 心 里 装 着 的 男 人 现 在 不 是 他 了 南 芳 洗 漱 完 毕, 两 人 出 去 吃 了 早 餐, 又 回 到 房 间 长 谈 两 个 女 人 说 的 话, 如 果 可 以 用 箩 筐 装 的 话, 那 要 装 很 多 很 多 临 近 中 午 时, 南 芳 说 : 孟 姐, 我 想 跟 你 商 量 两 件 事 什 么 事 你 说 吧 第 一 件 事, 马 丽 莎 和 林 多 的 事, 你 知 我 知 她 知 就 行 了, 不 必 再 告 诉 任 何 人 为 什 么? 你 爱 过 林 多, 我 也 爱 过 林 多, 这 都 是 过 去 的 事 了, 让 我 们 之 间 的 故 事 像 南 瓦 河 水 一 样 静 静 地 流 向 远 方 吧 又 说 : 林 多 已 经 走 了 18 年, 再 把 这 些 事 情 翻 出 来, 对 他 来 说 不 好 听, 对 我 来 说 更 不 利 还 有 那 个 马 丽 莎, 已 经 有 了 家 庭, 让 她 安 安 静 静 地 生 活 好 啦 放 心 吧, 你 的 想 法 跟 我 的 想 法 是 一 致 的 只 是 可 惜 了 你 那 勇 敢 的 一 跳, 如 果 换 成 我 的 话, 也 许 不 会 跳 那 一 跳 是 对 我 的 惩 罚, 因 为 不 管 怎 么 说, 我 毕 竟 伤 害 了 你, 也 伤 害 了 小 强 我 儿 子 说 过 你 很 勇 敢 哦, 马 丽 莎 的 事 我 没 对 别 人 说 过, 但 我 对 我 儿 子 说 过 为 什 么 要 对 他 说 呢? 他 18 岁 生 日 那 天 在 外 面 和 朋 友 喝 了 点 酒, 回 来 就 骂 你, 我 当 时 忍 不 住, 就 把 情 况 对 他 讲 了 我 告 诫 他 不 要 往 外 讲, 看 来 他 做 到 了 说 到 你 儿 子, 那 我 就 说 第 二 件 事 什 么 事? 我 想 资 助 他 五 十 万 块 钱, 为 他 创 造 点 独 立 谋 生 的 条 件 那 不 行, 我 听 说 你 也 不 富 裕, 还 要 养 伤 病 我 过 日 子 一 点 问 题 也 没 有 这 样 也 不 行 一 个 要 给 钱, 一 个 不 收 钱, 为 此 费 了 许 多 口 舌 南 芳 见 孟 婷 婷 的 态 度 十 分 坚 决, 最 后 只 好 说, 钱 就 算 是 我 借 给 小 强 的, 行 吧, 等 以 后 小 强 有 了 能 力 再 偿 还 听 南 芳 这 么 说, 孟 婷 婷 想 了 想, 也 就 同 意 了 当 天 下 午, 孟 婷 婷 把 小 强 喊 来, 与 南 芳 见 面 小 强 的 模 样 极 像 林 多, 只 是 个 子 更 高 体 形 更 瘦, 长 得 比 林 多 还 英 俊 打 过 招 呼, 南 芳 便 把 要 借 钱 给 小 强 让 他 好 好 发 展 的 事 对 小 强 说 了, 小 强 先 是 不 接 受, 听 到 他 妈 说 这 笔 钱 是 南 阿 姨 的 一 片 心 意, 可 以 借 的, 这 才 没 有 吭 声 孟 婷 婷 写 好 借 条 交 给 南 芳, 然 后 带 着 南 芳 到 了 银 行, 把 钱 转 了 过 来 办 完 手 续, 他 们 三 人 一 块 到 林 多 的 墓 前 献 了 鲜 花 吃 过 晚 饭, 孟 婷 婷 母 子 俩 把 南 芳 送 上 了 即 将 开 往 省 城 的 夜 班 车 夜 幕 降 临, 大 地 沉 入 一 派 朦 胧, 无 论 是 身 边 的 街 巷, 还 是 远 方 的 山 川, 原 本 清 晰 的 轮 廓, 在 夜 色 的 浸 泡 中, 变 得 越 来 越 模 糊 华 灯 初 上, 霓 虹 闪 烁, 原 本 没 有 的 风 景, 倒 是 一 幕 接 一 幕 地 映 入 眼 帘 夜 班 车 徐 徐 启 动, 南 芳 朝 车 窗 下 的 孟 婷 婷 母 子 挥 了 挥 手, 喉 咙 很 硬, 像 噎 住 了, 再 见 的 话 始 终 没 能 说 出 来 责 任 编 辑 : 杨 浩 雷 杰 龙 19

20 小说广场 杨敏 1985 年出生于云南腾冲县一个汉傣杂居的小 村寨 2008 年毕业于南昌大学 现供职于腾冲明光 乡政府 业余从事小说 散文创作 作品散见于 边 疆文学 长城 腾冲文化 春城晚报 云 南日报 等报刊 小说 上林花似锦 杨敏 正如一切河流皆得归海 纵使我们飘泊再 久 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题记 一 太阳到中天了 雄红妈和月丹妈在巷口沟边洗衣 服 两人倾身蹲在青石板上 头对着头 搅得流水哗 啦啦响 两家的巷道都紧挨着寨路 和寨子里其他人家一 样 出门就有一股活活的清流绕墙而过 沟水时而在 路的左边 时而又跳到路的右边 于是 临水那面的 人家 都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搭过寨路上来 临路这 面的人家 也各依着坡势 用一条长长的石阶巷 沿 引到路边水边来 路是蜿蜒石板路 水是后坡山浸水 寨子依着小山坡 一家挨一家 青砖青瓦 半隐在竹 木林中 寨前数百亩梯田延绵成障 和远处山脚下村 20 寨人家连成一片 梯田在溪流间回环 冬天栽油菜小麦 夏天满坝水光插满稻秧 每当早晨太阳初起 或是傍 晚红霞满天时 这个要爬通一条黄土坡 才望得到公 路的小小村寨 不能不说有一种极致的美 这里的人把房子叫做 家 摸爬滚打一辈子 大 多只为撑起一间家 一间清水石脚 三坊一照壁的大 木架房子 木雕的楼门 石板镶的院心 楼上楼下的 板壁 亲一色刷满青光漆 三年前 雄红家就买到了 这样一间家 从寨头搬下来 和月丹家做了邻居 雄红妈看见月丹妈正漂洗的衣物中 有一条泰国 来的半旧绣线灯笼裤 就笑着说 外国货就是不一样 我见你穿了几年了 也不绽线破洞的 只是从来不 见晓庄街上卖 月丹妈笑着说 这哪是自己买的 是月丹的干妈 因为有几个姨娘在缅甸 大兜小兜给带了来 她嫌裤 脚大颜色花 穿不出门 给了我两条 雄红妈把一个绠绒被面上了肥皂 使劲搓着 鼻 子里笑了一声 说 你干亲家怕是呕着我的气 自从 把这间家买断过来 齐总不上门 连他家那两个宝贝 千金 见了我 不情不愿 蚊子哼哼一样叫声 大妈 再无二话了 我也不怕你去她跟前过话 买家卖家 白纸黑字 写得清清楚楚 并没有饶了我家一分钱 哟 他们三兄弟合家 商量不拢 卖给外人 倒把气出到 我头上来了 以为我就怕了不成 月丹妈不知雄红妈哪来的火气 把手一甩 撩了 她一脸水 笑骂道 得了 那么好的一间家 烂便宜 转给了人 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你坐着人家宽宅大院 梦里也该笑了 难不成 还要她为你感恩戴德烧高香 一句话说得雄红妈也笑了 说 你就护着吧 什么干 的湿的 别看林泽芝嘴上叫得甜 心里眼里未必有你 这个干妈 我看她这次来家 嘴上说是从北京辞职的 门也不大出 才毕业的姑娘家 一年没见 脸上黄蜡 蜡的像换了个人 在外面做些什么 天知道 还对人 待理不理呢 谁稀罕 好在我家雄红 也算给我长了脸 凭谁也欺不着 一个是邻居 一个是亲家 月丹妈不好多说什么 只笑着说 得了 这寨子敢欺负你的人 恐怕还没出 世呢 你家雄红福气 有了好去处 你瞧我家月丹 还不是一样干撂着 正说着 只见寨尾那条黄土坡上 竹木荫里走下 两个人来 摇摇晃晃不知挑着一担什么 走近了 正 是泽芝母女 雄红妈一见 知是来洗衣服 忙笑道 哎 哟 你娘母两个这时才来 没你们的位子了 再等等 我洗好让你们

21 杨 敏 上 林 花 似 锦 泽 芝 跟 在 她 母 亲 后 面, 喊 了 亲 妈, 又 喊 了 大 妈 泽 芝 妈 把 担 子 放 在 桥 头, 支 着 扁 担 站 在 路 这 边, 望 亲 家 笑 着 说 : 赶 着 雕 了 个 石 头, 就 到 这 会 子 了! 横 竖 一 条 沟, 随 处 都 是 洗 衣 石, 我 们 往 上 走 走 也 是 一 样 的 月 丹 妈 说 : 别 处 不 是 水 浅 了, 就 是 石 板 窄 了, 你 又 是 在 这 里 洗 惯 了 的 我 挪 过 去 一 点, 几 个 人 挤 一 挤, 大 家 也 好 说 说 话 说 着, 月 丹 妈 和 雄 红 妈 都 往 这 边 移 了 移, 泽 芝 妈 只 得 往 亲 家 身 背 后 蹲 下 了, 泽 芝 自 拿 了 一 条 肥 皂, 端 着 盆 往 桥 那 面 小 石 板 上 洗 去 大 家 说 了 一 会 闲 话, 雄 红 妈 忽 然 想 起 一 事, 哎 哟 叫 了 一 声 说 : 瞧 我 这 记 性! 我 家 雄 红 打 电 话 来 说 了 几 次, 叫 给 她 留 点 香 油, 我 想 着, 买 的 终 究 比 不 上 自 己 磨 的, 少 不 得 受 累 种 一 点, 本 来 是 不 想 麻 烦 的 她 大 婶, 你 家 那 一 摆 田, 今 年 能 不 能 借 我 栽 几 棵 油 菜? 泽 芝 妈 一 听, 原 来 是 打 自 己 那 块 田 的 主 意, 便 把 嘴 朝 背 后 月 丹 妈 一 努, 笑 着 说 : 你 不 早 说, 我 今 早 刚 答 应 她 了! 月 丹 妈 没 留 意 亲 家 朝 自 己 使 眼 色, 便 问 : 你 答 应 了 哪 个? 可 别 让 他 撒 饲 料 草, 伤 田 话 没 说 完, 被 泽 芝 妈 背 过 手 来 掐 了 一 下, 忙 打 住 了 雄 红 妈 一 面 把 那 条 绠 绒 被 面 使 劲 掼 到 水 上, 一 面 笑 着 说 : 原 先 我 只 是 说, 你 家 的 田 就 在 我 家 门 口, 挑 抬 方 便 些 既 是 这 样, 田 闲 着 的 人 家 多 呢, 我 随 便 跟 哪 个 说 一 声, 也 就 种 了 说 完, 又 锐 声 一 笑, 晾 了 衣 服 扭 身 进 家, 踏 上 石 阶, 又 回 身 向 泽 芝 笑 道 : 天 热, 洗 完 来 我 家 坐 坐! 泽 芝 妈 气 得 怔 怔 的, 抬 头 对 亲 家 道 : 你 听, 这 么 快 就 成 她 家 了! 真 说 得 出 口, 吃 不 胖 的 憋 虱 子! 这 摆 田 就 在 家 面 前, 横 顺 是 要 来 白 种 的, 不 交 租 不 纳 粮, 麦 子 油 菜 种 下 去, 不 用 挑 抬 就 收 进 家 了 做 梦! 泽 芝 也 笑 着 说 : 我 家 不 种 小 春, 倒 是 给 亲 妈 种 最 好 月 丹 姐 也 找 不 到 工 作, 在 家 闲 了 几 个 月 了! 月 丹 妈 听 了, 不 由 得 感 慨 说 : 小 人 儿 家, 瞧 瞧 你 们, 一 个 个 的, 都 不 知 读 了 书 做 什 么 用! 快 洗 完 衣 服, 上 我 家 找 你 月 丹 姐 玩 一 会! 提 起 月 丹, 泽 芝 忽 然 想 起 一 事, 忙 问 道 : 我 隐 隐 听 说, 有 人 要 帮 月 丹 姐 和 岩 桂 讲 亲, 不 会 是 真 的 吧? 月 丹 妈 看 看 干 亲 家, 笑 了 笑 说 : 蒸 的 煮 的, 也 只 是 私 下 里, 岩 桂 妈 跟 我 提 过 几 次, 八 字 还 没 一 撇 呢! 泽 芝 急 了, 用 湿 手 拉 着 她 干 妈 : 亲 妈, 这 门 亲 你 不 要 做, 他 们 还 小, 毕 业 也 没 多 久 泽 芝 妈 在 一 边 笑 着 呸 了 一 声 : 还 小? 你 以 为 你 们 还 小 呢! 23 岁 的 大 姑 娘 了, 也 只 是 读 着 书 不 觉, 你 看 看 人 家 不 读 书 的, 和 你 一 拨 长 大 那 几 个, 小 人 都 会 打 酱 油 了 泽 芝 总 听 不 见 母 亲 说 话, 忙 忙 晾 完 衣 服, 一 溜 烟 跑 进 月 丹 家 巷 道, 这 里 两 亲 家 一 会 也 就 各 自 散 了 只 见 雄 红 家 靠 路 这 面 墙, 连 同 月 丹 家 临 溪 那 面 墙, 各 扯 着 一 条 细 铁 丝, 挂 满 了 花 花 绿 绿 的 湿 衣 服, 在 日 光 下 一 滴 一 滴 往 下 掉 水 下 晚, 泽 芝 来 沟 边 收 衣 服, 又 暂 丢 了 担 子 往 月 丹 家 去 谁 知 人 不 在, 只 见 家 门 大 开 着, 走 进 去 一 瞧, 十 几 个 正 长 膘 的 大 白 猪 打 了 圈, 灶 房 里 堂 屋 上, 盆 盆 罐 罐 打 翻 了 一 地, 腌 菜 水 豆 豉 水 淌 得 到 处 都 是 泽 芝 忙 喊 了 几 声 月 丹 姐, 又 喊 亲 妈, 总 没 人 答 应, 只 得 顺 手 抄 起 一 根 扁 担, 撵 着 骂 着 把 猪 赶 进 圈, 插 紧 圈 门, 又 在 灶 房 大 铁 锅 里 打 了 一 桶 猪 食 喂 了, 自 己 才 满 头 大 汗 地 出 来 走 到 巷 道 口, 正 碰 着 月 丹 回 来, 手 里 拿 着 一 本 书, 神 情 痴 痴 的, 泽 芝 喊 她 倒 把 她 吓 得 一 展 眼 二 卖 家 以 后, 这 一 家 人 搬 到 石 场 上 去 住 近 年 来 火 山 石 大 量 开 采, 寨 子 里 有 一 半 的 人 家, 都 出 来 做 了 石 匠 盖 一 间 小 小 的 空 心 砖 窝 棚, 打 一 台 灶, 夫 妻 们 经 年 累 月 吃 住 在 这 里 女 人 也 拿 起 锤 錾, 学 男 人 样 子 敲 石 头, 把 个 宽 家 大 院, 丢 给 家 中 老 人 看 守 石 场 离 寨 子 不 远, 沿 着 公 路 两 边, 窝 棚 一 个 挨 着 一 个, 从 崖 边 采 石 场 买 来 石 料, 打 墓 冢, 打 石 桌, 精 雕 细 琢, 全 凭 手 艺 吃 饭 规 模 大 一 点 自 家 有 采 石 场 的, 也 打 石 质 浮 雕, 打 花 板 栏 杆, 接 城 里 大 宗 的 石 雕 工 艺 活 打 石 人 生 活 不 难 讨, 每 年 栽 一 季 谷 子, 收 割 后, 把 田 白 放 给 人 种 去, 相 比 之 下, 这 里 虽 说 是 凡 物 简 陋, 却 比 寨 子 里 热 闹 许 多 正 是 深 秋 时 候, 路 边 溪 边 的 野 樱 桃 花 开 了, 田 间 地 头, 触 眼 处 尽 是 一 片 红 寨 子 里 竹 木 林 间, 也 有 许 多 合 抱 粗 的 樱 桃 木, 秋 来 落 了 叶, 只 剩 着 些 光 枝 子, 这 时 节 却 开 得 如 红 霞 一 般, 成 片 掩 映 在 屋 瓦 林 舍 间 田 坝 里 到 处 是 种 小 春 的 人, 栽 油 菜 撒 麦 子 点 玉 米 种 瓜 果 从 早 上 忙 到 下 晚, 吃 饭 也 不 回 去, 由 姑 娘 媳 妇 用 箩 筐 挑 了 送 下 田 石 场 上, 有 很 多 需 要 修 老 祖 坟 的 人 家, 陆 续 从 外 地 赶 来 定 冬 坟, 石 匠 们 整 天 忙 着 打 石 冢 石 墓 这 时 人 从 公 路 上 走 过, 只 见 各 个 窝 棚 前 石 场 子 上, 石 粉 灰 乱 飞, 锤 錾 声 雕 刻 机 声 解 石 机 声 磨 光 机 声, 各 种 嘈 杂 声 音 响 成 一 片 林 泽 芝 闲 来 无 事, 有 时 吃 过 晌 午 饭, 就 和 母 亲 带 上 竹 钩 和 藤 索, 从 石 场 背 后 绕 过 去, 走 半 里 多 路, 到 山 崖 边 一 带 林 地 找 柴, 有 时 也 在 寨 子 背 后 山 坡 上 找 七 八 年 没 见 家 乡 的 秋 天, 这 姑 娘 对 一 切 都 感 到 新 鲜 好 21

22 小 说 广 场 奇, 名 为 来 找 柴, 也 只 是 给 母 亲 做 个 伴, 空 手 进 山 空 手 回, 母 亲 全 不 让 她 插 手 林 中 掉 落 的 干 柴 极 少, 很 多 枯 枝 还 留 在 树 上, 须 得 用 竹 钩 子 钩 下 来 泽 芝 喜 欢 钩 樱 桃 树 上 的 干 柴, 仰 起 头, 眼 见 一 树 繁 花, 忽 然 有 那 么 一 枝 两 枝, 无 花 无 叶, 杆 儿 光 秃 秃 的, 便 是 枯 枝 了 这 时 把 竹 钩 高 高 擎 起, 钩 住 了, 稍 微 一 用 力, 满 树 花 枝 颤 动, 咔 嚓 一 声 脆 响, 干 柴 掉 下 来, 身 上 头 上 已 落 下 许 多 花 瓣 这 天, 母 女 俩 和 往 常 一 样 进 林 找 柴 走 过 几 片 林 坡, 都 没 有 多 少 干 柴, 后 来 到 了 一 个 采 石 场 边, 只 见 四 面 围 着 低 低 的 石 坎, 东 北 角 是 一 间 茅 草 屋, 边 上 开 着 几 株 樱 桃 花 西 边 采 石 坑 里, 正 有 人 使 着 锤 錾, 借 着 坑 边 一 片 清 凉 的 花 荫, 丁 丁 地 开 采 山 石 隔 着 花 影, 看 不 清 采 石 人 的 模 样 看 见 这 边 花 木 葱 茏, 泽 芝 和 母 亲 不 由 跨 过 石 坎, 循 着 锤 錾 声 走 来 到 采 石 坑 边 一 看, 泽 芝 不 由 失 声 笑 了, 原 来 破 石 头 的 是 个 姑 娘, 名 叫 金 蕊, 和 泽 芝 一 样, 刚 大 学 毕 业 没 多 久 只 见 她 满 头 大 汗, 脸 上 被 花 影 映 得 绯 红, 身 子 一 顿 一 挫, 锤 錾 倒 也 使 得 像 模 像 样, 金 蕊 爹 坐 在 一 边 眯 眼 瞧 着 泽 芝 笑 道 : 哎 呀, 了 不 得, 看 来 你 打 定 了 主 意, 要 跟 大 叔 破 石 头! 金 蕊 抬 起 头, 见 是 泽 芝 母 女, 忙 停 了 手 说 : 大 婶, 你 们 来 找 柴? 我 闲 着 烦 腻, 乱 敲 着 玩 呢! 金 蕊 爹 也 在 一 边 笑 着 说 : 她 图 这 采 石 场 清 静, 天 天 带 了 书 来 看 刚 才 一 时 兴 起, 说 她 哥 哥 在 城 里 舍 不 得 回 来, 这 石 场 她 来 守, 她 打 石 头 养 活 自 己 这 不, 硬 逼 着 我 给 她 试 试, 心 比 罗 锅 还 大, 想 吃 石 匠 这 碗 饭 呢! 几 个 人 全 笑 了 泽 芝 妈 说 : 估 计 她 想 顶 着 犁 头 钻 天 呢! 还 不 是 背 阴 的 石 榴 五 花 心, 白 拿 着 文 凭, 一 个 跟 一 个 学, 不 想 着 出 去 冲 闯, 倒 要 在 家 捏 锄 头 把, 嗑 西 北 风 不 成? 说 着, 看 了 泽 芝 一 眼, 泽 芝 转 过 头 去 看 枝 上 的 画 眉 雀 又 说 了 几 句, 泽 芝 妈 转 到 坎 外 一 带 找 柴, 金 蕊 对 泽 芝 说 : 你 不 是 老 说 腰 痛? 香 祖 昨 天 上 帮 老 山, 挖 到 许 多 千 针 万 线 草, 走, 我 们 跟 他 要 去! 泽 芝 说 : 他 大 老 远 的 跑 去, 不 会 专 为 采 药 吧? 金 蕊 告 诉 她 爹 要 去 转 转, 把 树 下 的 书 收 了, 拉 起 泽 芝 边 走 边 说 : 采 什 么 药, 是 有 姑 娘 去 他 老 家 相 亲 奇 怪 了, 你 竟 不 知 道? 泽 芝 诧 异 地 问 : 相 亲? 讨 哪 里 的 姑 娘? 金 蕊 叹 了 一 声, 说 : 不 是 讨 人 家 过 来, 是 过 去 做 上 门 女 婿! 你 是 知 道 的, 先 不 说 中 不 中 意 本 人, 他 孤 苦 伶 仃 的 飘 在 上 林 寨, 又 没 间 像 样 的 家, 人 家 听 听 就 怕 了, 谁 愿 意 嫁 过 来! 泽 芝 听 得 怔 怔 的, 一 时 也 无 话, 低 头 走 着, 把 脚 下 小 石 子 远 远 踢 出 去, 弄 了 一 鞋 的 灰 金 蕊 轻 轻 搡 了 她 一 把, 笑 着 说 : 瞧 你! 各 人 有 各 人 的 命, 我 们 出 去 了 的, 尚 且 做 不 了 主, 何 况 他 们 呢? 终 生 大 事 不 儿 戏, 香 祖 再 怎 么 木 头 一 样, 心 里 也 是 有 数 的 香 祖 的 石 场, 就 在 附 近 一 片 斜 坡 上, 两 人 说 着 话, 不 觉 就 到 了 只 听 见 窝 棚 里 有 人 说 : 我 昨 晚 做 了 好 梦, 算 准 了 今 天 出 52168, 谁 知 边 都 沾 不 着! 另 一 个 声 音 说 : 第 二 个 喜 鹊 叫 喳 喳, 出 的 是 3, 我 倒 有 把 握 了, 另 外 几 个, 觉 得 像 这 个 数 字, 也 像 那 个 数 字, 总 拿 不 准 两 人 在 门 口 听 了, 相 视 一 笑, 心 想 香 祖 和 岩 桂 着 魔 了, 又 在 研 究 彩 票 呢 金 蕊 头 一 低, 走 进 窝 棚, 一 面 笑 着 说 : 喜 鹊 叫 喳 喳, 你 怎 么 就 咬 定 了 是 3? 该 不 是 你 昨 日 翻 了 一 天 的 山, 心 里 眼 里 都 只 有 3 了! 只 见 月 丹 也 在 里 面, 三 人 围 坐 在 桌 边, 争 看 一 张 两 指 宽 的 藏 机 图 香 祖 脸 不 由 红 了, 把 藏 机 图 拿 给 金 蕊 看 : 喏, 你 瞧 瞧, 叫 喳 喳 三 个 字, 都 是 口 字 旁 的, 可 不 正 是 3 吗? 金 蕊 说 : 照 这 么 说, 喳 喳 用 的 是 叠 音, 说 是 2 也 讲 得 通 月 丹, 你 也 不 管 管 岩 桂, 反 跟 着 他 们 胡 闹, 把 钱 往 水 里 丢 啊? 说 得 月 丹 也 红 了 脸, 忙 过 来 追 着 金 蕊 打 : 一 进 门 就 奚 落 人! 大 家 坐 定 后, 岩 桂 问 : 一 连 几 天 不 见 你, 又 是 从 什 么 地 方 冒 出 来 的? 泽 芝 见 金 蕊 只 顾 和 月 丹 取 笑, 就 挑 眼 笑 着 说 : 你 在 石 场, 天 天 等 的 是 我 月 丹 姐, 我 进 寨 子 去, 不 是 大 清 早, 就 是 黄 昏 以 后, 你 哪 里 见 到 我 呢! 香 祖 惊 奇 地 问 : 一 大 早 是 去 田 里 浇 菜 吧? 黄 昏 里 去 做 什 么? 泽 芝 笑 着 说 : 也 不 是 天 天 都 去 你 们 别 笑 我, 早 上 和 傍 晚 的 时 候, 我 们 寨 子 那 些 竹 木, 还 有 那 些 梯 田, 是 最 好 看 的 我 在 公 路 边 逛 着, 常 常 顺 着 脚 就 晃 进 寨 子 去 了 白 天 我 怕 见 人, 通 常 是 不 出 来 的 金 蕊 点 点 头 : 这 就 是 了, 难 怪 我 早 起 到 沟 边 打 水, 常 远 远 地 看 见 有 个 人 在 田 里, 穿 一 件 水 蓝 色 衣 裳, 戴 一 顶 花 草 帽, 原 来 就 是 你 了 月 丹 扭 过 头 来, 恨 恨 地 说 : 别 说 你 怕 见 人, 我 们 这 几 个 谁 不 怕! 寨 子 里 叔 伯 婶 娘, 一 遇 见 了, 不 管 好 心 歹 意, 总 把 人 问 得 说 不 出 话 来, 问 你 是 放 假 吗? 还 是 已 经 毕 业 了? 来 家 这 么 久 了, 还 不 去 吗? 我 们 要 有 去 的 地 方, 回 来 做 什 么! 要 听 说 还 没 找 到 工 作, 懂 的 不 懂 的, 都 要 痛 发 了 一 番 感 慨, 才 放 你 各 自 走 开 金 蕊 泽 芝 默 然, 香 祖 忙 提 过 水 壶, 倒 了 一 杯 水 递 过 来, 岩 桂 也 笑 着 说 : 你 们 姑 娘 家, 就 是 爱 多 心! 乡 里 乡 亲 的, 人 家 问 问, 也 是 一 番 好 意 你 瞧 我, 比 你 们 早 出 来 两 年, 在 家 晃 了 一 年 多, 考 了 几 次 上 岗 证, 22

23 杨 敏 上 林 花 似 锦 也 没 结 果 要 都 像 你, 光 愁 就 愁 死 了! 金 蕊 勉 强 笑 了 笑, 说 : 我 拿 什 么 比 你 们 呢! 你 家 那 么 大 个 石 场 子, 你 就 是 当 真 不 出 去 了, 和 月 丹 把 婚 一 结, 光 守 着 吃, 也 够 一 辈 子 了 人 们 就 算 要 取 笑, 你 说 是 回 来 继 承 父 业, 也 是 名 正 言 顺 月 丹 这 回 恼 了 : 金 蕊, 你 胡 说 些 什 么! 谁 要 守 着 他 家 吃 一 辈 子? 你 只 等 着 瞧 吧, 过 几 天 我 就 上 昆 明! 几 个 人 忙 笑 着 说 : 她 也 是 一 时 说 急 了, 原 先 听 人 说, 岩 桂 家 找 了 金 蕊 的 妈 妈, 要 她 给 你 们 做 媒, 都 以 为 是 真 的 就 算 真 有 这 事, 这 么 大 的 人 了, 男 婚 女 嫁, 有 什 么 难 为 情 的? 你 瞧 香 祖, 昨 日 还 回 帮 老 山 相 亲 了! 香 祖 皱 眉 笑 道 : 又 来 扯 上 我 做 什 么? 我 哪 比 得 你 们 读 书 人! 泽 芝 还 想 说 什 么, 突 然 听 见 外 面 有 人 叫 她, 原 来 是 她 母 亲 找 完 柴 了 香 祖 忙 拿 出 千 针 万 线 草 给 泽 芝, 岩 桂 他 们 也 跟 着 出 了 窝 棚 香 祖 在 门 前 乱 石 中 站 着, 望 他 们 在 林 木 间 消 隐 了, 才 无 精 打 采 地 向 自 己 的 采 石 坑 走 去 泽 芝 的 爹 累 了 一 天, 黄 昏 不 见 妻 女 回 来, 只 得 收 了 工, 自 己 在 窝 棚 前 架 起 风 炉 烧 水 守 着 烧 了 半 天, 才 见 两 人 从 暮 色 中 走 来 泽 芝 赶 紧 放 下 竹 钩, 端 一 只 小 凳 坐 到 爹 跟 前 添 柴 泽 芝 妈 把 肩 头 的 柴 捆 一 甩, 撂 在 石 堆 上, 一 面 摘 衣 裳 上 的 粘 粘 草 和 老 鸹 刺, 一 面 走 到 火 边, 倒 了 洗 脸 水, 重 新 灌 满 水 壶 架 上 风 炉, 嘴 里 说 : 要 不 也 早 来 了, 路 上 遇 着 雄 红 的 晚 爹, 回 帮 老 山 家 里 去 了 一 趟, 扛 来 一 大 棵 杉 木, 说 是 雄 红 快 来 家 了, 要 换 换 西 厢 房 楼 头 那 棵 柱 子, 急 急 忙 忙 地 走 路 刚 从 我 们 身 边 过 去, 不 防 躜 在 一 个 尖 石 头 上, 栽 了 一 跤, 大 脚 拇 趾 的 指 甲 都 掉 了, 幸 好 杉 木 被 甩 朝 边 上, 身 子 没 被 压 着 我 们 见 他 淌 了 许 多 血, 疼 得 脸 都 青 了, 赶 上 去 帮 他 包 扎 虽 然 气 他 买 了 我 们 的 家, 可 一 样 是 一 样, 计 较 不 得 许 多 况 且 他 只 是 半 路 上 门 人, 做 不 得 主, 还 不 是 全 由 雄 红 妈 说 了 算 雄 红 不 是 他 亲 生 的, 他 待 她 从 没 有 二 心, 由 这 点 上 也 见 他 还 算 厚 道 泽 芝 爹 正 坐 在 小 凳 上 洗 脸 脚, 听 说 这 话, 就 直 起 身 说 : 厚 道 个 屁! 要 真 是 个 好 人, 媳 妇 坟 头 草 还 没 长 出, 怎 么 就 丢 下 自 己 儿 子 不 管 不 顾, 巴 巴 跑 来 作 人 家 的 二 爹 亲 生 儿 子 巴 巴 赶 着 跟 来, 就 在 眼 面 前 做 事, 他 也 只 当 是 空 气 这 家 人 的 事, 以 后 少 管! 原 来, 十 五 年 前, 雄 红 妈 死 了 丈 夫, 招 了 个 帮 老 山 的 男 人 来 上 门, 双 方 都 是 二 婚, 这 边 已 有 两 个 女 儿, 男 人 自 己 的 儿 子 就 没 带 过 来 那 儿 子 长 到 十 八 岁, 以 优 异 的 成 绩 高 中 毕 业 后, 无 力 继 续 升 学, 见 上 林 寨 这 几 年 石 场 开 采 得 好, 也 来 租 了 块 地, 搭 窝 棚 做 了 个 小 石 匠 这 个 儿 子 就 是 香 祖 如 今, 香 祖 长 到 二 十 四 岁, 依 然 无 着 无 落, 就 有 人 好 心 从 中 牵 线, 虽 说 是 做 上 门 女 婿, 好 歹 也 是 一 个 归 宿 了 香 祖 天 性 上 就 有 些 与 人 不 同 处, 对 于 上 天 安 排 的 命 运, 表 面 上 是 完 全 妥 协 了, 内 心 却 依 然 不 大 服 输, 总 期 望 出 现 某 种 转 机 扭 转 乾 坤 然 而 依 照 目 前 自 身 处 境, 也 似 乎 无 可 如 何 了 一 家 人 洗 了 脸 脚, 两 个 热 水 壶 也 满 了, 周 围 石 场 上 机 器 声 早 停 了, 各 个 窝 棚 里 透 出 灯 光 来 泽 芝 仍 守 在 火 塘 边 向 火, 透 过 光 溜 溜 的 苦 楝 枝 桠 看 去, 天 上 星 星 像 是 从 这 枝 桠 间 长 出 来 的, 密 得 如 撒 豆 子 一 样 三 吃 过 早 饭, 月 丹 不 想 一 个 人 在 家, 便 拿 上 眼 镜 盒 和 父 母 到 田 里 栽 洋 芋 风 日 清 和, 一 层 层 梯 田, 随 处 听 见 人 们 说 笑 声 靠 近 溪 边 的 一 溜 田 埂, 开 了 许 多 黄 的 蓝 的 野 菊 花 月 丹 心 想, 大 人 们 说 樱 桃 花 是 要 结 果 子 的, 轻 易 不 能 摘, 怕 冲 犯 了 花 神, 脸 上 起 花 痫, 摘 野 菊 花 总 可 以 吧 因 此, 趁 父 母 在 田 埂 上 歇 憩 时, 自 己 跑 到 溪 边 俯 下 身 子 摘 花, 一 会 就 摘 了 满 抱, 仍 伸 出 一 只 手 去 够, 突 然 脚 下 一 打 滑, 差 点 跌 进 水 里 就 听 见 有 人 喊 到 : 哎 呦, 是 谁 呐? 快 小 心 些! 月 丹 一 转 身, 原 来 是 雄 红 妈 挑 着 一 担 干 粪 从 田 边 路 过, 忙 笑 着 说 : 大 婶, 您 去 栽 油 菜 呢? 雄 红 妈 笑 着 说 : 你 雄 红 姐 嘴 刁, 只 爱 吃 家 里 的 香 油, 我 少 不 得 多 累 些! 说 着, 一 眼 瞥 见 月 丹 手 里 的 花, 又 笑 着 说, 野 菊 花 最 能 明 目, 你 摘 了 别 只 图 它 好 看, 拿 回 去 用 涨 水 泡 开, 熏 眼 睛 是 最 好 的! 月 丹 本 是 近 视 眼, 回 来 怕 人 家 笑 话, 在 人 前 从 来 不 戴 眼 镜, 被 雄 红 妈 一 说, 脸 一 下 子 红 到 耳 朵 根, 勉 强 笑 着 说 : 多 亏 大 婶 告 诉, 我 回 去 就 试 试! 雄 红 妈 又 说 : 你 就 吃 亏 在 眼 睛 不 好, 寨 子 里 人 没 见 识, 都 只 说 你 读 了 几 年 书 回 来, 见 的 世 面 多 了, 人 也 神 气 了, 路 上 遇 着 大 妈 大 婶, 闯 着 过 都 不 打 招 呼 传 到 我 耳 朵 里, 哪 回 不 帮 你 辩 几 句! 月 丹 心 上 似 乎 被 重 重 击 了 一 下, 直 到 雄 红 妈 在 田 埂 间 走 远 了, 才 摘 了 眼 镜, 抱 着 野 花 慢 慢 走 回 自 家 田 边, 在 一 片 草 旺 的 田 埂 上 坐 着 突 然 听 见 爹 叫 她 : 月 丹, 扯 一 把 蒿 子 来, 你 妈 的 手 让 黑 蚂 蚁 咬 了! 月 丹 忙 站 起 来, 向 身 边 草 丛 中 寻 找, 眼 中 认 出 是 一 棵 蒿 草 了, 伸 手 拔 时, 碰 到 了 一 个 软 绵 绵 的 东 西 月 丹 惊 叫 一 声, 忙 撒 了 手 月 丹 爹 连 忙 跑 过 来 看 时, 倒 抽 了 一 口 冷 气, 原 来 23

24 小 说 广 场 月 丹 抓 到 了 一 条 小 指 粗 的 毛 毛 虫, 不 仅 如 此, 她 刚 才 坐 下 的 那 一 片 田 埂, 草 间 爬 着 大 大 小 小 十 几 只 毛 毛 虫 月 丹 爹 只 淡 淡 地 笑 着 说 一 条 小 虫 也 吓 成 这 样! 扯 了 蒿 草 和 月 丹 走 开 了, 才 对 月 丹 妈 说 : 你 帮 月 丹 查 查 身 上, 瞧 瞧 有 没 有 毛 毛 虫, 她 刚 刚 坐 到 虫 窝 去 了! 月 丹 这 才 吓 了 一 跳, 一 迭 声 叫 母 亲 快 找, 幸 好 只 在 衣 领 处 弹 掉 了 一 条 小 虫 月 丹 爹 笑 着 说 : 还 是 戴 上 眼 镜 吧, 别 看 两 片 挡 风 玻 璃 似 的, 离 了 它, 你 路 也 走 不 全 了! 月 丹 妈 本 来 想 说 几 句 话, 忽 又 忍 住 了, 只 说 : 下 午 你 别 跟 来 了, 在 不 住 家, 去 找 小 伴 玩 玩 下 午 月 丹 早 早 吃 完 饭, 也 不 往 别 处 去, 戴 着 眼 镜, 端 着 一 本 书, 在 自 家 巷 道 口 坐 定, 只 要 一 有 人 过 路, 不 管 男 女 老 少, 都 热 情 地 跟 人 打 招 呼 这 时 候 过 路 的 人 极 多, 不 到 半 个 时 辰, 月 丹 便 把 大 叔 二 婶 三 爹 四 妈 五 奶 奶 六 爷 爷 叫 遍 了 刚 开 始, 月 丹 的 招 呼 声 里, 还 带 着 赌 气 的 意 味, 可 慢 慢 地, 看 着 对 方 的 笑 脸, 她 那 股 气 早 跑 到 爪 哇 国 去 了 又 坐 了 半 天, 月 丹 尽 了 兴, 正 想 起 身 回 家, 只 见 泽 芝 和 金 蕊 从 黄 坡 上 走 下 来 月 丹 便 不 忙 走, 等 她 们 来 到 身 边, 原 来 是 要 去 寨 头 奇 友 家, 去 听 奇 友 奶 奶 说 古 金 蕊 把 月 丹 拉 到 身 边, 指 着 泽 芝 笑 : 月 丹 你 说 说, 她 自 己 又 要 听 古, 又 不 想 一 个 人 走 路, 说 是 怕 过 寨 子 心, 见 不 得 我 一 眼, 硬 给 拉 了 来 做 伴! 先 说 好 了, 我 不 是 白 跟 你 走 一 趟, 是 要 陪 走 费 的 泽 芝 听 着 只 是 笑 : 你 急 什 么? 拿 锤 錾 迟 早 也 不 在 这 半 天 月 丹 跺 脚 说 : 呸, 去 石 场 就 必 定 要 凿 石 头 吗? 再 乱 说, 我 看 你 这 一 趟 是 想 自 己 去 了! 不 等 泽 芝 回 话, 月 丹 在 一 旁 说 : 不 就 是 和 人 碰 头 嘛, 怕 什 么, 擦 肩 过 时 打 声 招 呼 就 完 了 不 骗 你 们, 我 刚 刚 在 这 里 坐 了 一 个 小 时, 专 门 为 了 和 人 打 招 呼! 泽 芝 和 金 蕊 听 了, 笑 得 合 不 拢 嘴 : 好 痛 快! 除 了 你, 没 第 二 个 人 做 得 出! 这 样 想 见 人, 和 我 们 听 古 去 你 只 在 这 里 坐 着 不 动, 寨 子 里 那 么 多 人, 怕 有 一 半 你 还 没 遇 见 呢! 这 回 和 我 们 从 寨 尾 走 到 寨 头, 一 路 心 一 沟 边 都 是 人, 尽 够 你 打 招 呼 的 了! 说 着 笑 着, 不 由 分 说 拉 了 月 丹 就 走 早 在 昨 日, 月 丹 就 听 奇 友 说, 今 早 要 和 他 母 亲 上 孔 明 寺 去 三 个 人 到 了 一 看, 奇 友 果 然 不 在, 只 有 他 父 亲 和 哥 哥 在 镶 院 心 奇 友 的 奶 奶 已 年 过 八 十, 在 西 边 楼 头 一 间 厢 房 住 着, 平 日 里 和 儿 子 家 吃 饭, 每 逢 初 一 十 五, 却 在 灶 房 门 外 架 着 小 风 炉, 自 己 擦 锅 擦 碗 吃 斋 老 人 年 纪 一 大 把, 依 然 眼 目 明 亮 口 齿 清 楚, 泽 芝 听 她 讲 上 林 寨 的 来 历, 讲 林 氏 家 族 的 起 源, 讲 近 三 百 年 来, 发 生 在 这 中 缅 边 境 乡 间 的 人 事 这 一 切, 虽 然 和 泽 芝 当 下 的 生 活 全 不 相 干, 却 让 她 听 得 眼 睛 里 汪 着 水 一 样 迷 离, 惹 得 月 丹 她 们 总 笑 她 : 你 怕 是 生 错 了 时 代, 干 脆 哪 也 别 去 了, 回 来 做 个 地 道 乡 下 人, 也 经 历 经 历 这 些 人 事, 也 够 你 过 一 生 了! 楼 下 不 时 有 人 说 话, 一 时 又 似 乎 奇 友 的 母 亲 回 来 了, 三 人 只 顾 听 得 入 迷, 总 没 留 意 过 了 一 会, 楼 下 闹 嚷 着, 声 音 突 然 大 起 来, 几 个 人 忙 下 楼 来 看 听 见 楼 梯 上 有 人 下 来, 奇 友 妈 忙 住 了 口, 转 过 身 子, 看 见 是 月 丹 金 蕊 几 个 人, 忙 过 来 拉 着 说 : 吵 着 你 们 了, 快 来 坐! 我 是 气 昏 了, 你 们 帮 我 评 评! 我 又 折 纸 火 又 备 供 果, 还 不 是 为 他 好, 倒 像 逼 他 上 梁 山 当 反 贼 一 样! 还 没 说 完, 自 知 这 比 喻 犯 了 佛 家 的 忌 讳, 忙 打 住 了 月 丹 她 们 这 才 看 见, 原 来 奇 友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也 回 来 了, 拿 着 本 书 在 廊 下 低 头 站 着 奇 友 妈 伸 手 指 着 奇 友, 接 着 说 : 人 家 都 说 孔 明 寺 灵 验, 我 想 着 他 总 是 不 顺, 要 带 他 去 供 供 斋, 千 哄 万 哄, 好 话 说 尽, 他 死 活 不 肯 去 后 来 拖 着 逼 着 去 了, 谁 知 走 到 半 道, 趁 我 一 错 眼 跑 了 不 去 就 不 去 吧, 偏 又 躲 到 后 院 芒 果 树 上 看 书, 我 到 处 找 疯 了, 只 是 找 不 着 要 不 是 刚 才 他 哥 眼 尖, 上 厕 所 看 见 了, 怕 到 现 在 还 杵 在 树 上 呢! 我 说 他 哥, 早 不 该 装 没 看 见, 由 他 在 树 上 生 根 发 芽! 听 妻 子 絮 絮 叨 叨 的 骂, 奇 友 爹 心 下 生 烦, 便 说 : 够 了! 他 一 个 大 伙 子, 你 时 时 要 他 学 你 样 子, 跪 在 庙 里 烧 香 磕 头, 还 追 着 闹 着 到 处 乱 跑, 也 要 想 想 他 怎 么 在 人 前 抬 头! 奇 友 妈 一 听 火 冒 三 丈, 跳 起 来 骂 道 : 我 磕 头 怎 么 了? 我 烧 香 拜 佛 丢 你 的 人 了? 若 不 是 我 常 在 寺 里 求 得 菩 萨 保 佑, 凭 你 祖 上 那 点 香 火, 就 能 出 个 大 学 生? 在 家 脾 气 硬 的 像 茅 厕 的 石 头, 只 踏 出 了 这 间 大 门, 被 人 骑 在 头 上 屙 屎 拉 尿 那 会, 怎 么 就 悄 没 声 气 的? 奇 友 有 了 你 这 种 爹, 该 因 有 了 功 名, 也 回 家 捏 锄 头 把! 奇 友 的 奶 奶 在 一 旁 听 见 这 话, 早 已 气 得 脸 发 白 月 丹 和 泽 芝 见 奇 友 妈 把 上 回 的 事 拉 扯 出 来, 一 时 也 觉 脸 上 挂 不 住 奇 友 啪 地 一 声 把 书 丢 在 廊 上, 转 过 身 就 走, 被 金 蕊 拉 住 了 奇 友 的 哥 哥 这 时 也 开 口 说 : 都 是 奇 友 牛 脾 气! 你 肚 里 有 了 多 少 墨 水, 把 爹 和 妈 的 话 就 不 放 在 心 上 了? 先 不 说 你 这 几 年 读 书, 家 里 背 了 一 屁 股 的 债, 就 是 现 在, 你 一 事 无 成 在 家 闲 着, 又 有 谁 说 过 半 句 重 话? 你 老 先 生 倒 好, 每 日 捧 着 那 几 本 宝 贝 书, 和 你 说 句 话 还 得 瞅 时 间 看 脸 色 话 没 说 完, 被 父 母 二 人 齐 声 喝 住 了 奇 友 妈 调 过 来 骂 大 儿 子 : 好 端 端 的 扯 这 些 做 什 么! 奇 友 才 来 家 几 个 月, 你 们 就 气 不 顺 了? 他 就 是 白 吃, 也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