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研究》第卷第期 (民國年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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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歐 美 研 究 第 三 十 八 卷 第 二 期 ( 民 國 九 十 七 年 六 月 ), 中 央 研 究 院 歐 美 研 究 所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 紀 爾 曼 的 女 性 的 服 飾 及 其 批 判 意 涵 0 許 慧 琦 東 海 大 學 歷 史 系 rachel928@yahoo.com 摘 要 本 文 從 紀 爾 曼 在 她 獨 立 創 辦 經 營 與 撰 寫 的 先 驅 者 月 刊 上 連 載 的 女 性 的 服 飾 長 文 出 發, 討 論 她 如 何 透 過 女 性 服 飾 的 主 題, 闡 述 對 近 代 美 國 的 社 會 經 濟 與 性 別 的 批 判 思 想 本 文 指 出, 女 文 的 宗 旨 並 非 只 提 出 改 革 服 飾 的 訴 求, 而 是 直 指 女 性 服 飾 背 後 的 主 要 操 縱 力 量, 並 要 求 根 本 改 變 換 言 之, 紀 爾 曼 的 終 極 關 懷 不 只 是 女 性 服 飾 的 改 革, 或 女 性 身 體 的 解 放, 而 是 女 性 整 體 社 會 活 動 的 自 主 性 與 能 動 性 紀 爾 曼 透 過 該 文 所 闡 發 的 批 判 論 述, 雖 可 能 過 於 理 想, 卻 也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將 服 飾 改 革 帶 往 更 深 廣 的 論 述 層 次, 而 發 人 深 省 關 鍵 詞 : 女 性 服 飾 紀 爾 曼 女 性 的 服 飾 時 尚 服 飾 改 革 投 稿 日 期 : ; 接 受 刊 登 日 期 : ; 最 後 修 訂 日 期 : 責 任 校 對 : 陳 昱 之 范 馨 文 李 珮 華 * 本 文 初 稿 發 表 於 二 四 年 九 月 二 十 四 日 的 二 十 世 紀 美 國 史 : 婦 女 與 性 別 學 術 研 討 會 會 前 與 會 中 承 俞 彥 娟 教 授 惠 賜 寶 貴 意 見, 並 獲 幾 位 匿 名 評 審 的 寶 貴 指 正 與 建 議, 非 常 感 激, 特 此 深 致 謝 忱

2 308 歐 美 研 究 壹 前 言 夏 綠 蒂 柏 金 斯 紀 爾 曼 (Charlotte Perkins Gilman, , 以 下 簡 稱 紀 爾 曼 ) 是 十 九 二 十 世 紀 之 交 的 美 國 傑 出 女 性 主 義 者 與 社 會 學 家, 她 於 一 八 九 八 年 出 版 的 婦 女 與 經 濟 (Women and Economics: A Study of the Economic Relation Between Men and Women as a Factor in Social Evolution) 在 當 時 廣 受 討 論 且 影 響 深 遠, 使 她 一 躍 為 美 國 婦 運 界 領 袖 (Degler, 1966: 13-14) 紀 爾 曼 勤 於 著 述, 曾 於 歐 美 各 地 巡 迴 演 說, 並 參 與 多 項 婦 運 及 社 運 活 動, 備 受 讚 譽 (Lane, 1990: 7) 1 雖 然 在 她 逝 世 後 幾 十 年 間, 其 作 品 與 思 想 因 與 當 時 趨 於 保 守 的 主 流 思 想 有 所 出 入 而 為 多 數 人 所 淡 忘, 但 一 九 七 年 代 第 二 波 婦 運 興 起 後, 她 的 文 學 著 作 及 女 性 主 義 思 想 再 度 受 到 重 視 與 廣 泛 討 論, 至 今 在 文 學 女 性 主 義 與 社 會 學 等 領 域 仍 享 有 盛 名 (Golden & Zangrando, 2000; Hill & Deegan, 2002: 9-27) 在 紀 爾 曼 數 量 豐 富 且 種 類 多 元 的 著 作 中, 有 項 不 同 於 單 一 著 述 的 成 就, 即 她 在 一 九 一 九 年 十 一 月 獨 力 創 辦 的 先 驅 者 月 刊 (The Forerunner: A Monthly Magazine) (Scharnhorst, 1985) 2 該 刊 封 面 載 明 紀 爾 曼 為 此 刊 物 的 作 者 所 有 者 與 出 版 者 ; 從 出 資 印 刷 排 版 編 輯 單 元 設 計 等 技 術 面 工 作, 到 內 容 豐 富 的 正 文 創 作 與 論 述, 舉 凡 小 說 詩 歌 散 文 論 文 書 評 社 會 或 政 治 評 論, 以 及 給 讀 者 的 回 函, 全 由 她 一 手 包 辦 該 刊 延 續 了 七 年, 而 於 一 九 一 六 1 例 如 小 說 兼 文 學 評 論 家 William Dean Howells ( ) 稱 紀 爾 曼 擁 有 美 國 女 性 中 最 好 的 頭 腦 當 時 另 一 位 著 名 社 會 學 家 與 社 會 改 革 者 Jane Addams ( ) 則 形 容 紀 爾 曼 的 婦 女 與 經 濟 為 首 部 由 女 人 所 撰 對 經 濟 學 做 出 真 正 重 要 貢 獻 的 著 作 英 國 名 記 者 兼 小 說 家 Rebecca West ( ) 則 在 一 九 二 四 年 讚 譽 紀 爾 曼 是 當 今 世 界 上 最 偉 大 的 女 性 2 在 Gary Scharnhorst 所 蒐 集 整 理 的 紀 爾 曼 著 作 表 中, 鉅 細 靡 遺 地 列 出 共 兩 千 多 筆 包 括 各 種 文 類 ( 長 短 不 拘 ) 的 作 品

3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09 年 十 一 月 停 刊 這 樣 的 成 就, 在 二 十 世 紀 初 期 的 美 國 社 會, 即 非 絕 無 僅 有, 確 也 不 同 凡 響 3 紀 爾 曼 在 先 驅 者 中 發 表 的 許 多 理 論 性 與 文 學 性 創 作, 從 她 有 生 之 年 到 逝 世 之 後, 陸 續 被 集 結 成 專 書 出 版, 可 謂 她 闡 述 女 性 主 義 社 會 主 義 與 烏 托 邦 主 義 思 想 的 精 華 (Gilman, 1970) 4 其 中, 有 篇 刊 載 於 一 九 一 五 年 一 月 到 十 二 月 號 的 長 文 女 性 的 服 飾 ( The Dress of Women, 以 下 簡 稱 女 文 ), 在 二 二 年 由 兩 位 美 國 社 會 學 家 合 編, 並 加 上 新 副 標 對 衣 服 的 象 徵 主 義 與 社 會 學 的 批 判 性 緒 論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to the Symbolism and Sociology of Clothing) 予 以 出 版 (Gilman, 2002) 5 編 者 在 緒 論 中, 推 崇 紀 爾 曼 為 美 國 一 流 的 社 會 學 理 論 家, 期 許 此 書 的 出 版, 能 使 學 界 更 瞭 解 並 深 入 探 討 紀 爾 曼 的 服 飾 文 化 與 性 別 論 述 (Eicher & Roach-Higgins, 1992: 15; Hill & Deegan, 2002: 9-23) 這 篇 最 初 連 載 於 先 驅 者 的 長 文, 在 時 隔 近 九 十 年 之 後, 以 專 書 的 形 式 再 度 出 版, 想 必 反 映 了 紀 爾 曼 某 些 重 要 的 思 想 內 涵 事 實 上, 雖 然 紀 爾 曼 不 曾 被 稱 為 服 飾 改 革 者, 其 名 也 幾 乎 未 存 在 於 史 家 討 論 美 國 服 飾 改 革 (dress reform) 運 動 的 著 作 中, 但 她 曾 發 表 過 近 二 十 篇 關 於 服 飾 的 文 章 (Scharnhorst, 1985) 早 在 一 八 八 六 年 十 月, 她 便 於 婦 女 投 票 權 運 動 者 的 機 關 報 婦 女 雜 誌 (The 3 另 一 個 幾 乎 同 時 存 在 於 美 國 的 期 刊 大 地 之 母 (Mother Earth, March 1906-April 1917), 為 無 政 府 主 義 與 女 性 主 義 者 愛 瑪 哥 德 曼 (Emma Goldman, ) 所 主 編 ; 但 她 並 不 像 紀 爾 曼 一 般 單 獨 主 編 (Mother Earth 另 一 位 為 Alexander Berkman) 且 負 責 所 有 期 刊 文 章 的 撰 寫 工 作 4 例 如 Herland With Her in Ourland: Sequel to Herland The Dress of Women: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to the Symbolism and Sociology of Clothing, 以 及 The Androcentric Culture, or The Man-made World 都 以 專 書 形 式 再 度 出 版 最 後 那 本 在 以 專 書 出 版 時, 其 主 副 標 題 剛 好 與 原 先 在 先 驅 者 發 表 時 的 前 後 順 序 相 反 5 在 長 達 十 五 頁 的 緒 論 中, 兩 位 編 者 於 開 頭 與 結 尾 處 都 說 明 所 添 之 副 標 題 在 於 凸 顯 該 文 精 髓

4 310 歐 美 研 究 Woman s Journal) 上 發 表 題 為 為 何 婦 女 不 改 革 她 們 的 服 飾 ( Why Women Do Not Reform Their Dress ) 的 短 文 (Gilman, 1886: 338) 此 外, 她 的 力 作 婦 女 與 經 濟 一 書 雖 未 直 接 點 名 批 判 女 性 服 飾, 但 該 書 所 闡 明 的 性 經 濟 批 判 思 想, 正 是 女 文 援 用 來 揭 示 女 性 服 飾 問 題 癥 結 的 思 想 利 器 (Gilman, 1966: ) 一 九 一 五 年 開 始, 紀 爾 曼 更 在 先 驅 者 發 表 一 連 串 直 接 間 接 地 觸 及 女 性 服 飾 課 題 的 著 作 : 小 說 她 鄉 ( Herland ) 女 文 及 翌 年 的 我 鄉 中 有 她 : 她 鄉 續 集 ( With Her in Ourland: Sequel to Herland ) 6 上 述 兩 部 小 說, 皆 暗 示 女 性 應 穿 著 自 在 並 能 展 現 自 我 的 服 飾 (Hill & Deegan, 2002: 9-27), 女 文 則 結 合 學 理 與 經 驗, 更 深 度 地 闡 釋 女 性 服 飾 及 其 生 活 的 整 體 關 係 (Gilman, 1914: 336) 7 紀 爾 曼 在 女 文 中, 從 美 學 歷 史 經 濟 學 社 會 學 跨 文 化 自 然 / 人 文 現 象 女 性 主 義 等 角 度 出 發, 援 用 生 物 界 與 人 類 社 會 的 諸 多 例 證, 來 檢 視 女 性 服 飾 所 指 涉 的 性 意 識 與 性 別 符 號, 並 分 析 與 批 判 當 時 的 兩 性 關 係 社 會 經 濟 與 時 尚 服 飾 從 女 文 的 內 容, 可 觀 諸 紀 爾 曼 如 何 與 前 人 的 論 述 對 話, 並 評 論 流 行 於 美 國 社 會 的 時 尚 文 化 與 兩 性 觀 該 文 生 動 地 描 繪 服 飾 的 演 進, 其 象 徵 意 涵 所 顯 露 出 的 性 別 考 量, 以 及 時 尚 如 何 深 刻 影 響 個 人 與 社 會 發 展 換 言 之, 女 文 是 篇 有 關 女 性 服 飾 的 論 述, 但 其 宗 旨 並 非 只 提 出 改 革 服 飾 的 訴 求, 而 是 直 指 女 性 服 飾 背 後 的 主 要 操 縱 力 量, 並 要 求 根 本 改 變 不 論 就 文 章 所 涉 及 女 性 服 飾 實 物 面 的 廣 度 分 析 象 徵 性 層 面 的 深 度, 或 整 篇 論 文 的 長 度 而 言, 女 文 無 疑 為 紀 爾 曼 運 用 6 她 鄉 與 女 文 同 時 於 一 九 一 五 年 一 月 號 的 先 驅 者 開 始 連 載, 並 皆 於 同 年 十 二 月 刊 載 完 畢 ; 我 鄉 中 有 她 : 她 鄉 續 集 則 是 於 一 九 一 六 年 的 先 驅 者 連 載 7 從 紀 爾 曼 在 一 九 一 四 年 十 二 月 號 的 先 驅 者 所 刊 登 的 女 文 預 告, 說 明 了 該 文 企 圖 探 討 衣 服 (clothes), 尤 其 是 女 人 的 衣 服 與 人 類 生 活 的 關 係, 以 及 服 飾 對 人 類 的 心 理 與 社 會 演 進 所 產 生 的 影 響

5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11 服 飾 課 題 進 行 社 會 與 性 別 批 判 的 理 論 代 表 作 (Hill & Deegan, 2002: 9-23) 紀 爾 曼 在 女 文 中, 不 只 鋪 陳 出 近 代 美 國 社 會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演 進, 也 評 估 了 她 所 謂 服 飾 改 革 者 (dress reformer) 的 訴 求 及 其 運 動 成 果 因 此, 女 文 除 可 被 視 為 ( 如 二 二 年 重 新 將 之 編 校 出 版 的 社 會 學 家 所 定 位 的 ) 社 會 學 經 典 之 外, 也 是 瞭 解 近 代 美 國 女 性 服 飾 與 性 別 文 化 的 重 要 歷 史 文 本 歷 來 西 方 學 界 有 關 近 代 美 國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的 研 究, 已 累 積 相 當 豐 碩 的 成 果, 其 中 有 的 以 時 尚 文 化 為 主 軸, 討 論 當 時 社 會 與 女 性, 如 何 透 過 時 尚 發 展 其 文 化 與 性 別 認 同, 表 現 某 種 現 代 性 與 批 判 性 (Crane, 2000; 另 參 見 Cunningham, 2003) 這 類 研 究 包 括 以 某 種 女 性 服 飾 物 件 如 束 腰 (corset) 或 燈 籠 褲 (bloomers) 等 為 研 究 主 體 者, 結 合 時 尚 理 念 物 質 文 化 服 飾 論 述 與 女 性 主 義 批 評, 交 叉 呈 現 當 時 社 會 的 主 流 兩 性 文 化 與 性 別 政 治, 以 及 女 性 透 過 各 種 方 式 展 現 的 抵 拒 回 應 與 主 體 性 (Fischer, 1997: ; 另 參 見 Nelson, 2000: 21-25; Sims, 1991: ; Steele, 2001; Summers, 2001) 有 些 以 服 飾 改 革 為 討 論 主 軸, 從 十 九 世 紀 初 期 的 烏 托 邦 社 會 主 義 社 群, 一 路 談 到 該 世 紀 中 後 期 的 女 權 運 動 水 療 運 動 或 其 他 宗 教 團 體 等 分 別 或 共 同 提 倡 的 服 飾 改 革 訴 求 (Fischer, 2001; Kriebl, 1998) 另 有 部 分 研 究 近 代 美 國 女 權 運 動 或 新 女 性 的 著 作, 也 觸 及 與 當 時 女 性 生 活 息 息 相 關 的 服 飾 改 革 運 動, 並 討 論 某 些 女 權 運 動 者 如 何 努 力 結 合 服 飾 論 述 與 女 權 理 念, 並 賦 予 其 性 別 與 社 會 文 化 意 涵 (Marks, 1990; Mattingly, 2002) 不 過, 這 些 研 究 著 作 鮮 少 提 及 紀 爾 曼 的 服 飾 論 述, 或 其 對 服 飾 改 革 運 動 的 態 度 (Crane, 2000: ) 8 至 於 對 紀 爾 曼 其 人 其 思 的 相 關 研 究, 雖 也 頗 為 豐 富, 8 雖 然 Diana Crane 曾 在 其 書 中 提 及 紀 爾 曼 的 她 鄉 中 描 述 的 女 性 穿 著, 但 也 僅 點 到 為 止, 並 未 繼 續 討 論

6 312 歐 美 研 究 但 亦 未 見 對 她 的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有 專 門 探 討 者 (Davis & Knight, 2004; Golden & Zangrando, 2000; Lane, 1990; Rudd & Gough, 1999; 林 淑 琴,2003: ; 張 小 虹,1994: 57-67; 謝 謠 玲, 2001: 1-13; 蘇 子 中,2003: ) 本 文 不 揣 簡 陋, 擬 拋 磚 引 玉, 將 女 文 置 於 近 代 美 國 女 性 時 尚 文 化 與 服 飾 改 革 運 動 的 發 展 脈 絡 中, 分 析 該 文 的 論 述 內 容 與 批 判 意 涵, 以 提 供 美 國 服 飾 文 化 及 服 飾 改 革 史 研 究 新 的 史 料 與 視 野, 並 做 為 日 後 更 深 入 研 究 紀 爾 曼 的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之 基 礎 在 章 節 安 排 上, 為 瞭 解 紀 爾 曼 所 論 述 與 批 判 的 時 尚 及 兩 性 觀, 將 先 勾 勒 近 代 美 國 的 時 尚 觀 念 與 女 性 服 飾 樣 式 的 演 進, 以 及 與 女 性 服 飾 相 呼 應 的 性 別 關 係 其 次, 將 簡 述 紀 爾 曼 的 生 平 與 她 先 前 發 表 女 性 服 飾 文 章 要 點, 並 說 明 她 在 女 文 中 對 服 飾 的 社 會 學 概 述, 以 及 兩 性 服 飾 差 異 的 原 因 進 而, 第 四 部 分 以 微 觀 的 方 式, 舉 例 說 明 紀 爾 曼 析 論 女 性 服 裝 物 件 的 弊 端, 第 五 部 分 從 宏 觀 的 角 度, 闡 釋 紀 爾 曼 結 合 女 性 服 飾 社 會 整 體 與 兩 性 發 展 的 性 經 濟 雙 重 批 判 論 述 第 六 部 分 則 從 美 國 服 飾 改 革 運 動 的 發 展 脈 絡 出 發, 審 視 並 比 較 紀 爾 曼 與 其 他 服 飾 改 革 者, 對 女 性 服 飾 的 改 革 訴 求 及 主 張 的 異 同 最 後, 結 論 將 綜 述 女 文 所 具 有 的 批 判 意 涵 及 其 時 代 意 義 希 望 透 過 爬 梳 女 文 的 歷 史 背 景 思 想 脈 絡 與 文 本 內 涵, 瞭 解 近 代 美 國 社 會 如 何 透 過 女 性 服 飾 課 題, 延 展 出 豐 富 的 性 別 與 文 化 批 判 論 述, 並 以 此 開 啟 有 關 紀 爾 曼 服 飾 論 述 的 研 究 新 課 題 貳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及 其 表 達 的 主 流 兩 性 觀 紀 爾 曼 對 女 性 服 飾 的 批 判, 源 自 於 女 性 的 時 尚 穿 著, 而 美 國 女 性 的 時 尚 服 飾, 則 與 西 歐 社 會 的 時 尚 文 化 發 展 息 息 相 關 西 方 的 時 尚 概 念 與 表 現, 約 可 溯 自 十 四 世 紀 中 葉 的 西 歐 貴 族 宮 廷 ; 商 業 貿 易

7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13 的 擴 張 城 市 生 活 的 成 長, 以 及 皇 室 與 貴 族 宮 廷 日 增 的 世 故 複 雜 性, 共 同 催 生 出 注 重 外 表 裝 扮 與 量 身 訂 製 的 服 飾 觀 (Laver, 1969: 62; 另 參 見 Wilson, 1985: 16-24) 到 十 八 世 紀, 時 尚 的 表 現 從 宮 廷 與 菁 英 階 層 向 市 民 大 眾 傳 播 開 來, 並 衍 生 出 跟 上 時 代 (keeping up with the times) 的 普 遍 性 意 義 (Wilson, 1985: 16-26) 人 們 企 圖 透 過 服 裝 樣 式 表 現 自 己, 追 求 社 會 認 同, 藉 此 提 升 身 分 地 位 一 言 以 蔽 之, 時 尚 就 是 迅 速 並 持 續 變 換 風 格 的 服 飾 文 化 (Wilson, 1985: 1-3) 9 近 代 工 業 革 命 的 發 展, 促 使 西 方 的 時 尚 服 飾 出 現 重 要 轉 變, 此 尤 其 可 見 於 建 國 未 久 開 始 朝 工 業 社 會 轉 型 的 美 國 社 會 工 業 革 命 推 動 紡 織 業 的 發 展, 機 器 大 量 製 造 成 衣, 使 得 原 本 昂 貴 的 衣 料 價 格 下 降, 衣 飾 成 為 人 們 的 首 要 消 費 品 (Zakim, 2003) 十 九 世 紀 後 出 現 的 百 貨 公 司, 則 促 使 流 行 服 飾 趨 向 大 眾 化 (Crossick & Jaumain, 1999) 中 上 層 階 級 為 了 與 下 層 民 眾 有 所 區 隔 並 展 現 其 財 富 與 地 位, 紛 紛 將 心 思 花 在 不 斷 更 新 服 裝 樣 式, 引 發 服 飾 風 格 的 快 速 轉 變 (Crane, 2000: 6-8) 英 國 戲 劇 家 兼 詩 人 王 爾 德 (Oscar Wilde, ) 曾 言 : 時 尚 不 過 是 一 種 人 們 實 在 無 法 忍 受, 以 致 於 每 半 年 就 要 汰 換 一 回 的 醜 陋 形 式 (Soper, 2001: 26-27) 這 句 時 常 被 後 世 引 用 的 名 言, 雖 難 掩 譏 諷 意 味, 卻 鮮 明 地 勾 勒 出 十 九 世 紀 西 方 時 尚 的 多 變 特 色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這 種 多 變 的 特 色, 主 要 展 現 在 女 性 而 非 男 性 服 飾 上 自 十 九 世 紀 以 降, 西 方 男 性 服 飾 逐 漸 拋 棄 繁 複 裝 飾 與 炫 目 色 彩, 轉 而 強 調 剪 裁 與 合 身, 以 呈 現 出 不 塗 脂 抹 粉 的 新 男 性 特 質 有 9 此 處 要 說 明 的 是, 時 尚 不 只 包 括 流 行 的 服 飾 款 式 色 彩 或 花 樣 ; 若 從 廣 義 的 角 度 來 看, 時 尚 還 可 涵 蓋 音 樂 舞 蹈 建 築 電 影 等 題 材, 甚 至 人 的 言 行, 都 有 當 代 特 有 與 風 行 的 表 達 方 式 不 過 本 文 只 討 論 服 飾, 故 對 時 尚 的 定 義 只 限 於 服 飾 方 面 ( 輔 仁 大 學 織 品 服 裝 學 系 編 委 會,1986: )

8 314 歐 美 研 究 些 服 飾 史 家 認 為, 這 象 徵 著 男 性 退 出 競 逐 時 尚 的 舞 台, 留 下 女 性 繼 續 置 身 於 變 動 不 居 的 服 飾 潮 流 中, 與 時 尚 維 持 著 不 解 之 緣 (Wilson, 1985: 28-29) 10 該 世 紀 中 期 開 始 出 現 的 仕 女 雜 誌, 大 量 地 介 紹 與 宣 傳 各 項 時 尚 產 品, 傳 達 出 女 性 與 流 行 時 尚 密 不 可 分 的 訊 息 11 時 尚 服 飾 不 僅 是 女 性 藉 以 表 現 自 己 的 外 在 成 品, 更 是 形 塑 女 性 氣 質 (femininity) 女 人 味 與 女 性 美 感 的 重 要 參 與 者 要 言 之, 十 九 世 紀 美 國 社 會 的 兩 性 服 飾, 可 說 是 具 有 角 色 認 同 工 具 (identity kit) 的 功 能 : 藉 由 服 飾 的 象 徵 性 意 涵, 烘 托 出 兩 性 不 同 的 特 質 身 分 角 色 與 責 任, 進 而 強 化 社 會 認 定 的 性 別 差 異 (Roberts, 1977: ) 以 下 先 檢 視 十 九 世 紀 至 二 十 世 紀 初 期 美 國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的 演 變, 再 說 明 服 飾 特 色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關 係 從 一 七 九 年 代 到 一 八 二 年 代 的 建 國 初 期, 美 國 上 層 社 會 女 性 緊 追 巴 黎 時 尚 流 行 的 帝 國 樣 式 (Empire Style), 以 低 胸 高 腰 為 其 穿 著 特 色 工 業 革 命 的 發 展, 進 一 步 強 化 男 外 女 內 的 性 別 勞 動 分 工, 與 男 強 女 弱 的 性 別 特 質, 女 性 服 飾 逐 漸 強 調 女 性 柔 順 嬌 弱 的 氣 質, 多 用 束 腰 呈 現 纖 細 的 腰 肢, 再 配 以 飄 逸 的 拖 地 長 裙 (Steele, 2001; 另 參 見 Plante, 1997) 12 裙 內 穿 上 多 層 襯 裙 以 撐 起 長 裙, 予 人 膨 脹 10 Wilson 認 為, 男 人 的 新 時 尚 表 現 在 剪 裁 與 合 身, 勝 過 裝 飾 顏 色 與 炫 目 的 展 示 他 們 放 棄 了 女 性 化 的 化 妝 與 紈 絝 子 弟 式 的 打 扮 從 十 九 世 紀 到 二 十 世 紀, 男 性 時 尚 的 多 樣 性, 再 現 出 一 種 比 過 去 舊 政 權 (ancient regime) 時 期 宮 廷 的 絲 緞 穿 著 來 得 更 微 妙 間 接 複 雜 的 展 現 吸 引 力 的 方 式 11 以 美 國 而 言, 著 名 者 包 括 Godey s Lady s Book ( ) Lady s Friend ( ) Ladies Home Journal (1883- ) Harpers Bazaar ( ) 等 12 束 腰 早 在 西 元 前 十 二 十 三 世 紀 時, 於 克 里 特 島 發 現 其 雛 型 近 代 的 束 腰, 大 致 發 源 於 文 藝 復 興 時 代 的 貴 族 宮 廷, 在 西 方 社 會 發 展 直 到 二 十 世 紀 初 才 消 失 束 腰 在 某 些 時 期 也 為 男 性 ( 尤 其 是 軍 人 較 胖 的 紳 士 或 紈 絝 子 弟 ) 所 穿 著, 並 不 能 算 是 女 性 服 飾 獨 有 的 物 件 不 過 到 十 九 世 紀, 尤 其 是 中 期 到 晚 期,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對 束 腰 的 使 用 與 開 發, 達 到 登 峰 造 極 的 地 步 ; 當 時 男 人 已 幾 乎 完 全 不 使 用 束 腰, 使 束 腰 成 為 女 性 服 飾 獨 有 的 物 件

9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15 的 尊 貴 感, 並 用 荷 葉 邊 皺 摺 緞 帶 蝴 蝶 結 蓬 蓬 袖 等 裝 飾, 製 造 華 麗 的 效 果 (Boucher, 1987: ) 一 八 四 年 代, 染 料 工 業 技 術 的 改 進, 使 服 飾 的 色 澤 更 為 鮮 艷 與 深 濃 一 八 五 年 代 到 一 八 七 年 代 初 則 流 行 裙 撐 (crinoline), 女 性 服 飾 更 趨 隆 重 與 繁 複, 重 點 集 中 於 裙 子 的 布 料 與 寬 度 (Breward, 1995: ) 新 技 術 製 出 輕 的 鋼 條 以 造 成 中 空 式 的 裙 撐, 使 長 裙 呈 現 富 麗 堂 皇 的 圓 塔 狀, 免 去 穿 多 層 襯 裙 的 沉 重 感 下 身 裙 飾 的 整 體 重 量 雖 隨 之 減 輕, 裙 子 的 幅 度 卻 因 寬 蓬 的 裙 撐 而 顯 得 更 大, 行 動 尤 為 不 便 一 八 七 年 代 到 一 八 九 年 代 的 美 國 女 性 服 飾, 進 入 臀 墊 (bustle) 時 代, 女 性 服 飾 的 重 點 再 度 下 移, 利 用 臀 墊 使 臀 部 誇 張 地 向 後 膨 高, 點 綴 物 有 扣 子 穗 飾 絲 帶 與 編 織 品 ( 輔 仁 大 學 織 品 服 裝 學 系 編 委 會,1986: ) 時 至 十 九 世 紀 末 葉, 為 數 漸 增 的 中 產 階 級 女 性 接 受 高 等 教 育, 參 加 戶 外 體 育 運 動 ( 諸 如 騎 自 行 車 打 高 爾 夫 網 球 射 箭 跳 舞 體 操 等 ), 促 使 女 子 服 飾 採 納 部 分 男 性 服 裝 的 機 能 性 設 計 時 尚 的 展 現 重 點 漸 從 先 前 強 調 精 緻 纖 細 的 柔 弱 美, 轉 為 凸 顯 活 潑 朝 氣 的 健 美 風 (Plante, 1997: 130) 最 具 代 表 性 的 新 時 尚 形 象, 當 屬 插 畫 漫 畫 家 查 爾 斯 吉 卜 生 (Charles Dana Gibson, ) 筆 下 塑 造 出 的 吉 卜 生 女 郎 (Gibson Girl) 其 風 格 包 括 往 上 梳 的 髮 型 訂 做 的 高 領 襯 衫 式 女 衫, 與 順 著 自 然 臀 形 下 洩 的 波 浪 形 喇 叭 長 裙, 不 再 使 用 人 稱 實 用 服 飾 (sensible dress) 的 誇 張 臀 墊 (Miller, 1999: 54-56) 十 九 二 十 世 紀 之 交, 女 性 服 飾 開 始 講 究 線 條 (line), 尤 其 流 行 從 胸 線 腰 線 到 臀 線 的 S 形 線 條 ; 束 腰 依 舊 流 行, 以 便 完 美 呈 現 這 種 時 尚 曲 線 直 到 一 九 一 年 代 之 後, 引 發 眾 人 詬 病 的 束 腰 才 逐 漸 消 失 (Boucher, 1987: ) 關 於 女 性 束 腰 引 發 的 相 關 問 題, 參 見 本 文 第 六 部 分

10 316 歐 美 研 究 在 上 述 長 達 一 個 多 世 紀 的 時 期 中, 女 性 流 行 的 服 飾 風 格 及 其 重 要 配 件 束 腰 裙 撐 臀 墊 緊 身 胸 衣 (stays) 襯 裙 (petticoats) 高 跟 鞋 等 都 著 眼 於 幫 助 女 性 展 示 玲 瓏 有 致 的 體 型, 或 遮 掩 其 身 材 缺 點 女 人 穿 束 腰 所 營 造 的 纖 細 嬌 柔 美 感, 及 圓 塔 狀 長 裙 所 導 致 的 活 動 局 限 性, 有 助 於 塑 造 與 襯 托 女 性 柔 弱 溫 順 不 事 生 產 的 特 質 14 此 與 美 國 社 會 自 十 八 世 紀 後 期 至 十 九 世 紀 中 期 陸 續 提 出 的 共 和 母 性 (the republican motherhood) (Marilley, 1996: 5) 純 正 女 性 (the true womanhood) (Cogan, 1989; 另 參 見 Welter, 1966: ), 及 各 自 領 域 (separate spheres) (Kerber, 1988: 9-39) 等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建 立 及 闡 揚, 不 無 相 輔 相 成 與 互 相 加 強 的 效 果 基 本 上, 這 些 觀 念 都 衍 生 自 男 女 各 司 其 職 男 性 優 於 女 性 的 理 念 自 從 美 國 在 十 九 世 紀 初 自 農 業 社 會 朝 工 業 社 會 演 進 以 來, 城 市 的 中 產 階 級 成 為 社 會 的 重 心 力 爭 上 游 的 中 產 階 級 男 性, 愈 來 愈 強 調 個 人 事 業 的 成 功 表 現 與 財 富 累 積, 深 信 男 人 有 能 力 撫 養 妻 兒 是 件 體 面 事, 因 此 傾 向 於 不 讓 妻 子 外 出 工 作, 以 證 明 其 有 獨 立 支 撐 家 庭 經 濟 的 能 力 (Nelson, 2000: 21-25) 家 庭 成 為 男 人 在 工 作 場 合 打 拼 之 餘 的 休 憩 與 安 身 處 所, 妻 子 只 需 待 在 家 中 扮 演 嫻 淑 妻 子 與 賢 良 母 親 的 道 德 守 護 者 (moral guardian) 角 色 (Blair, 1980: 1-2)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美 國 內 戰 導 致 多 年 的 社 會 動 盪 不 安, 更 引 發 人 們 渴 望 回 歸 平 靜 生 活, 視 家 庭 為 避 難 與 安 頓 身 心 的 天 堂 ; 人 們 因 而 更 加 重 視 女 性 的 家 庭 責 任 及 適 切 女 性 特 質 的 養 成 (Blair, 1980: 1-2) 整 體 而 言, 從 十 八 世 紀 末 到 十 九 世 紀 初, 社 會 提 倡 共 和 母 性, 期 許 女 性 發 揮 母 親 教 養 後 代 的 職 責, 將 共 和 民 主 等 公 民 精 神 傳 遞 給 後 代 ; 到 十 九 世 紀 中 14 此 指 當 時 認 為 一 般 女 性 不 需 要 出 外 工 作 勞 動, 從 事 生 產 性 工 作 因 此 在 服 飾 樣 式 的 設 計 上, 盡 量 地 表 現 出 有 閒 階 級 不 需 勞 動 的 特 色, 即 使 這 些 流 行 服 飾 並 不 限 於 有 閒 階 級 女 性 穿 著

11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17 葉 則 傾 向 於 強 調 虔 敬 (piety) 純 潔 (purity) 順 從 (submissiveness) 與 重 視 家 庭 生 活 (domesticity) 等 女 性 氣 質 (Welter, 1966: ; Zagarri, 1992: ) 社 會 對 兩 性 的 特 質 與 責 任 有 截 然 不 同 的 期 許, 男 女 各 司 其 職, 各 盡 社 會 所 認 定 的 本 分 至 於 男 性 ( 在 生 理 心 理 與 智 識 層 面 都 ) 優 於 女 性 的 觀 點, 也 從 女 人 退 入 家 中 開 始, 不 斷 被 演 繹 ; 達 爾 文 主 義 (Darwinism) 的 出 現 與 流 行, 更 強 化 此 種 論 調 (Newman,1985: 1-53) 在 達 爾 文 主 義 風 靡 美 國 的 十 九 與 二 十 世 紀 之 交, 美 國 正 處 於 經 濟 急 遽 變 動 都 市 迅 速 發 展 改 革 思 想 叢 生 女 權 意 識 漸 長 的 時 期 (Hofstadter, 1955: 4-5)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Social Darwinism) 將 達 爾 文 學 說 從 自 然 科 學 延 伸 到 社 會 科 學 領 域, 被 廣 泛 地 援 用 來 分 析 與 論 證 包 括 性 別 課 題 在 內 的 社 會 現 象 與 問 題 查 爾 斯 達 爾 文 (Charles Darwin) 基 於 對 生 物 界 的 觀 察 與 實 驗, 說 明 性 別 差 異 是 兩 性 為 了 適 應 或 反 應 環 境 需 求, 而 各 自 演 化 出 最 有 利 其 發 展 與 存 續 的 行 為 及 功 能 社 會 學 家 赫 伯 特 斯 賓 賽 (Herbert Spencer) 將 達 爾 文 的 學 說 從 生 物 界 延 伸 到 人 類 社 會, 進 一 步 闡 明 社 會 發 展 與 性 別 分 工, 使 兩 性 為 求 適 應 生 活 而 演 化 出 不 同 特 質 他 們 皆 深 信 兩 性 特 質 不 僅 存 在 差 異, 且 男 人 在 生 理 與 心 理 方 面 都 優 於 女 人 因 為 自 古 以 來, 男 人 必 須 為 了 糊 口 與 爭 奪 女 人 以 延 續 後 嗣 而 不 斷 奮 鬥, 因 此 發 展 出 更 多 的 氣 力 智 力 毅 力 與 想 像 力 ; 女 人 則 因 受 到 男 人 的 保 護 與 供 養, 毋 需 也 無 從 開 發 這 些 特 質 (Newman, 1985: 2-5) 達 爾 文 還 指 出, 男 性 祖 先 的 性 別 特 質 只 會 遺 傳 給 同 性 後 代, 女 性 無 從 透 過 遺 傳, 獲 得 男 性 的 優 良 特 質 (Darwin, 1922: , ; 1958: 93-95) 15 這 般 論 15 達 爾 文 相 信, 大 多 數 特 質 是 可 以 遺 傳 的 他 同 時 區 分 了 性 格 傳 遞 ( 即 遺 傳 ) 與 性 格 發 展 的 不 同 這 種 差 異 對 瞭 解 兩 性 不 同 的 發 展 相 當 重 要 性 別 特 質 可 以 透 過 兩 性 來 傳 遞, 但 卻 只 能 在 某 一 性 別 身 上 發 展 舉 例 而 言, 女 人 能 夠 在 生 育 過

12 318 歐 美 研 究 述 強 化 男 女 有 別 與 男 強 女 弱 的 概 念, 體 現 出 當 時 社 會 的 主 流 兩 性 觀 (Newman, 1985: 5-6) 16 不 過, 水 可 覆 舟, 亦 可 載 舟 達 爾 文 與 斯 賓 賽 的 學 說 雖 使 認 同 主 流 兩 性 觀 之 人 更 振 振 有 詞, 但 他 們 所 闡 述 的 演 化 思 想, 也 成 為 反 對 者 藉 以 反 駁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新 利 器 一 八 七 二 年 首 次 發 行 的 大 眾 科 學 月 刊 (Popular Science Monthly) (Spencer, 1985: 17-24), 17 就 有 不 少 論 者, 其 中 包 括 受 過 高 等 教 育 的 女 性, 援 引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的 論 見, 堅 稱 只 要 改 變 環 境 與 社 會 觀 念, 讓 女 子 接 受 健 全 而 完 整 的 教 育, 她 們 便 能 進 化 成 更 好 的 人 (Newman: 1985, 39-47, ) 不 過, 這 些 知 識 女 性 雖 然 受 到 女 權 民 權 及 社 會 改 革 等 思 想 的 刺 激, 程 度 不 等 地 要 求 擁 有 新 的 社 會 經 濟 乃 至 政 治 角 色, 卻 較 少 針 對 她 們 每 日 穿 著 的 服 飾, 提 出 強 有 力 的 批 判 或 摒 棄 那 些 衣 裝 以 受 程 中, 將 丈 夫 的 肌 肉 體 格 遺 傳 給 兒 子, 但 她 們 卻 不 會 發 展 這 樣 的 體 格 這 種 平 等 傳 遞 法 則, 亦 即 透 過 男 女 任 何 一 性 來 傳 遞, 並 非 永 遠 成 立, 不 過 卻 是 最 普 遍 的 遺 傳 形 式 他 的 結 論 是 : 個 人 在 早 年 生 活 中 獲 得 或 發 展 出 的 特 質 ( 尤 其 指 體 格 等 生 理 部 分 ), 是 經 由 天 擇 獲 得, 並 且 傾 向 於 由 男 女 兩 性 來 傳 遞, 不 過 並 非 在 兩 性 身 上 都 有 所 發 展 在 後 來 生 活 中 成 形 的 特 質 ( 主 要 是 智 識 理 性 等 心 理 部 分 ), 則 是 透 過 性 擇 而 來, 並 傾 向 於 只 傳 給 同 性 後 代 16 達 爾 文 認 為 那 些 被 兩 性 分 別 保 留 下 來 的 特 質, 是 因 為 對 個 人 生 存 有 利, 因 此 得 以 延 續 斯 賓 賽 則 將 自 然 界 的 演 化 等 同 於 社 會 進 步, 認 為 所 謂 的 自 然 發 展 就 是 有 益 的 發 展 因 此, 當 他 們 說 母 性 是 女 人 自 然 的 特 質, 意 謂 著 這 是 有 利 於 女 性 發 展 與 生 存 必 備 的 特 徵 沒 有 母 性 本 能 的 女 人, 就 是 有 偏 差 的, 對 社 會 未 來 的 發 展 有 威 脅 基 本 上, 他 們 是 根 據 父 系 社 會 的 既 有 現 象 來 考 察 兩 性 差 異, 得 出 性 別 特 質 是 根 據 自 然 法 則 與 性 擇 原 則 發 展 出 的 結 論 17 大 眾 科 學 月 刊 出 版 時 間 從 一 八 七 二 到 一 九 一 五 年, 之 後 改 名 為 科 學 月 刊 (The Scientific Monthly) 投 稿 該 刊 的 論 者, 皆 廣 泛 援 用 社 會 達 爾 文 主 義, 來 討 論 兩 性 差 異 及 其 性 別 角 色 尤 其 是 斯 賓 塞 刊 於 一 八 七 三 年 十 一 月 的 兩 性 心 理 學 ( Psychology of the Sexes ), 引 起 相 當 多 討 論 從 該 刊 的 討 論 內 容 可 發 現, 不 管 認 同 或 反 對 既 有 性 別 觀, 論 者 都 訴 諸 於 科 學 證 據, 不 過 卻 推 導 出 完 全 相 反 的 結 論

13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19 過 高 等 教 育 的 吉 卜 生 女 郎 為 例, 即 便 她 們 換 上 較 自 在 的 女 式 襯 衫 與 波 浪 長 裙, 裡 面 還 是 內 裹 束 腰 與 多 層 襯 裙, 以 維 持 時 人 眼 中 的 美 貌 與 時 髦, 並 未 真 正 解 放 服 飾 對 身 體 的 束 縛 (Lurie, 1981: ) 要 言 之, 十 九 世 紀 美 國 社 會 的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風 格, 在 資 本 主 義 與 消 費 文 化 的 強 力 推 進 下, 所 注 意 發 展 與 強 化 的, 是 主 流 兩 性 觀 所 視 為 女 性 化 的 特 質, 相 對 地 忽 略 女 性 從 事 家 務 勞 動 或 其 他 活 動 的 功 能 性 需 求 主 要 代 表 當 時 主 流 審 美 觀 者, 仍 為 時 尚 雜 誌 的 緊 蕾 絲 束 腰 (tight-lacing corset) 廣 告 所 再 現 的 姣 好 身 材, 及 其 優 雅 體 態 (Steele, 2001: ) 束 腰 堪 謂 最 能 具 體 表 現 十 九 世 紀 美 國 女 性 服 飾 風 格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物 件, 它 讓 女 人 得 以 呈 現 完 美 體 態 端 莊 儀 姿 與 誘 人 曲 線, 使 許 多 自 認 為 體 型 不 佳 身 材 走 樣 的 婦 女, 自 覺 可 以 變 得 更 美 更 見 得 了 人 在 主 流 兩 性 觀 與 時 尚 美 學 的 催 眠 下, 束 腰 的 社 會 功 能 不 斷 被 強 化, 其 穿 著 對 女 體 產 生 漸 增 的 弊 端 與 危 險 此 一 女 性 私 密 物 件, 便 在 時 尚 文 化 的 大 力 宣 揚, 與 其 相 應 弊 端 不 時 可 聞 的 兩 極 拉 距 之 間, 成 為 當 時 美 國 社 會 各 界 的 討 論 與 爭 議 焦 點 人 們 從 健 康 優 生 醫 學 美 學 女 權 時 尚 等 角 度 出 發, 交 織 出 眾 聲 喧 譁 的 束 腰 論 述 (Summers, 2001; Steele, 2001)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雖 然 時 尚 風 格 的 設 計 理 念 與 服 裝 款 式 多 由 男 性 主 導, 女 性 卻 非 全 然 被 動 或 被 迫 地 穿 上 束 腰 這 般 時 尚 內 衣 ; 她 們 當 中, 不 乏 有 人 企 圖 運 用 社 會 所 接 受 的 方 式 穿 緊 蕾 絲 束 腰 與 高 跟 鞋 等 以 展 露 曼 妙 身 材 來 表 現 其 性 自 主 (Crane, 2000: ) 對 這 些 女 性 來 說, 既 然 社 會 不 讓 她 們 像 男 人 一 樣 受 教 育 就 業 養 活 自 己, 她 們 就 竭 盡 所 能 地 透 過 服 飾 來 表 現 自 己, 以 迎 合 或 滿 足 男 人 的 欲 望, 並 在 其 他 女 性 的 豔 羨 或 嫉 妒 眼 光 中, 獲 得 愉 悅 的 滿 足 感 (Steele, 2001: 35-36, ) 綜 上 所 述, 近 代 美 國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的 演 進, 大 致 反 映 了 男 女 有

14 320 歐 美 研 究 別 男 外 女 內 與 男 強 女 弱 的 主 流 兩 性 觀 話 雖 如 此,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並 非 總 是 天 衣 無 縫 地 唱 和 著 有 些 認 同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論 者, 曾 大 力 批 判 女 性 的 時 尚 服 飾 樣 式 ; 另 有 些 質 疑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女 權 運 動 者, 也 嘗 試 改 變 自 己 的 服 飾, 卻 受 到 始 料 未 及 的 阻 力, 只 好 回 復 符 合 主 流 的 時 尚 穿 著 18 十 九 二 十 世 紀 之 交, 美 國 社 會 各 界 的 改 革 聲 浪 絡 繹 不 絕, 批 判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的 言 論 也 紛 至 沓 來 不 論 這 些 眾 聲 喧 譁 出 於 何 種 動 機 與 考 量, 近 代 美 國 的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交 織 出 的 微 妙 互 動, 適 足 以 讓 吾 人 一 窺 美 國 社 會 性 別 文 化 的 複 雜 面 貌 紀 爾 曼 的 女 文, 結 合 女 性 服 飾 與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發 展, 指 出 女 性 服 飾 的 弊 端, 正 是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缺 陷 所 在, 因 此 有 必 要 做 全 盤 的 改 變 本 文 第 三 部 分, 將 敘 述 紀 爾 曼 如 何 詮 釋 服 飾 的 社 會 意 涵, 與 兩 性 服 飾 差 異 的 意 義, 以 瞭 解 她 如 何 定 位 服 飾 的 功 用 及 其 對 女 性 生 活 的 影 響 參 紀 爾 曼 對 服 飾 的 社 會 學 概 述 紀 爾 曼 是 一 位 活 躍 於 十 九 二 十 世 紀 之 交 美 國 社 會 的 傑 出 理 論 家 及 社 會 評 論 者 她 從 小 因 父 親 離 家, 隨 著 母 親 生 活 在 不 斷 搬 遷 且 寄 人 籬 下 的 陰 影 中 家 庭 經 濟 拮 据 雖 影 響 紀 爾 曼 受 教 育 的 機 會, 但 艱 困 的 環 境, 反 刺 激 她 求 生 與 求 知 的 鬥 志, 不 斷 自 修 以 吸 取 各 類 知 識 雖 然 父 親 早 年 離 家, 但 父 親 家 族 ( 即 美 國 史 上 知 名 的 批 茶 [Beecher] 家 族 ) 中 幾 位 傑 出 女 性 包 括 撰 寫 湯 姆 叔 叔 的 小 屋 (Uncle Tom s Cabin, 1852) 的 哈 芮 特 批 茶 史 道 葳 (Harriet Beecher Stowe) 以 及 女 子 教 育 家 凱 薩 琳 批 茶 (Catharine 18 有 關 批 評 女 性 服 飾 並 提 倡 改 革 的 主 張, 皆 可 納 入 十 九 世 紀 前 期 以 降 的 服 飾 改 革 潮 流 中 其 相 關 發 展 與 倡 議 者 的 改 革 動 機, 請 見 本 文 第 六 部 分

15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21 Beecher) 關 於 女 權 與 人 權 運 動 的 論 述, 則 啟 迪 了 她 的 女 性 自 覺 與 社 會 關 懷 意 識 她 在 因 寫 作 而 成 名 前, 曾 當 過 老 師 家 庭 女 教 師 業 餘 的 商 業 卡 片 畫 家 一 八 八 四 年, 她 與 一 位 藝 術 家 查 爾 斯 史 戴 生 (Charles Salter Stetson) 結 婚, 未 料 卻 開 始 為 憂 鬱 症 所 苦 ; 生 下 女 兒 凱 薩 琳 (Katharine B. Stetson) 之 後, 更 無 法 停 止 憂 鬱 與 長 期 的 哭 泣 最 後, 紀 爾 曼 與 丈 夫 離 婚, 並 帶 著 女 兒 到 加 州 展 開 新 生, 也 開 啟 日 後 精 彩 而 多 產 的 創 作 與 巡 迴 演 說 生 涯 一 九 年, 她 與 小 她 七 歲 的 律 師 表 弟 喬 治 紀 爾 曼 (George Houghton Gilman) 再 婚, 此 後 繼 續 寫 作, 且 因 希 望 不 受 拘 束 地 全 面 闡 述 自 己 的 思 想, 在 一 九 年 獨 力 創 辦 先 驅 者 月 刊 並 擔 任 所 有 文 章 的 撰 寫 工 作, 到 一 九 一 六 年 底 因 財 務 問 題 而 停 刊 (Gilman, 1991; 另 參 見 Lane, 1990) 她 在 一 八 九 年 代 便 因 婦 女 與 經 濟 一 書 的 出 版 而 聲 名 大 噪, 此 後 直 至 第 一 次 世 界 大 戰 前 夕, 她 的 女 性 主 義 思 想 與 社 會 批 判, 備 受 美 國 社 會 矚 目 與 討 論 (Degler, 1966: 6-35) 一 次 大 戰 的 開 始 與 結 束, 將 美 國 社 會 及 女 權 運 動 的 發 展 帶 進 另 一 個 階 段 ; 戰 爭 雖 使 婦 女 得 以 從 事 多 項 以 往 不 被 允 許 的 工 作, 並 間 接 促 成 美 國 婦 女 投 票 權 的 通 過, 卻 也 逐 漸 消 弭 戰 前 美 國 社 會 蓬 勃 發 展 的 進 步 (progressive) 思 想 與 改 革 熱 情 戰 時 的 緊 繃 情 勢 在 戰 後 迅 速 瓦 解, 社 會 開 始 出 現 各 種 逸 樂 甚 至 放 縱 的 行 徑, 年 輕 而 摩 登 的 女 性 更 成 為 自 我 解 放 的 重 要 代 言 人 (Fass, 1977) 19 紀 爾 曼 不 認 同 這 些 現 象, 尤 其 不 滿 新 生 代 女 性 只 知 自 我 享 受 卻 喪 失 女 性 前 輩 爭 取 女 權 的 信 念 與 改 革 社 會 的 理 想 (Gilman, 1923: ) 不 過 紀 爾 曼 的 批 評 抵 不 過 社 會 潮 流 的 改 變 ; 她 的 時 代 已 然 結 束 一 九 三 五 年 八 月 十 七 日, 已 罹 患 乳 癌 多 年 的 紀 爾 曼, 用 氯 仿 結 束 了 自 己 的 生 命 (Degler, 1966: 6-35) 19 年 輕 女 性 在 那 時 開 始 效 法 男 性 而 從 事 的 享 樂 行 為 包 括 抽 菸 喝 酒 與 跳 舞 等

16 322 歐 美 研 究 紀 爾 曼 是 個 創 作 數 量 驚 人, 且 論 述 面 廣 泛 的 作 家 與 社 會 學 家 在 女 性 課 題 部 分, 只 要 有 礙 女 性 身 心 自 然 發 展 的 各 種 人 事 物 或 制 度, 幾 乎 都 是 她 批 判 的 對 象, 因 此 很 難 無 視 於 時 尚 服 飾 對 女 性 身 心 造 成 的 種 種 箝 制 如 本 文 前 言 所 述, 紀 爾 曼 早 在 一 八 八 六 年 便 開 發 表 為 何 婦 女 不 改 革 她 們 的 服 飾 一 文, 以 千 餘 言 提 綱 挈 領 地 點 出, 婦 女 寧 可 忍 受 衣 著 所 帶 來 的 諸 多 身 體 不 適, 也 不 願 與 社 會 主 流 對 抗, 以 致 斷 送 自 己 的 婚 姻 前 途 (1886: 338) 一 八 九 一 年 發 表 的 服 飾 與 身 體 ( The Dress and the Body ) 短 文, 則 嘲 諷 服 飾 文 化 已 發 展 到 反 客 為 主 的 地 步, 由 女 人 的 身 體 各 部 位 盡 量 調 整 以 配 合 美 麗 的 服 飾, 例 如 用 各 式 帽 子 來 遮 掩 不 夠 好 看 的 頭 形, 棉 花 襯 墊 修 飾 斜 肩 或 過 平 的 胸 部 等 換 言 之, 女 體 成 了 名 符 其 實 的 穿 衣 架, 身 體 的 存 在, 是 為 了 ( 經 過 不 斷 修 整 才 得 以 ) 撐 起 美 麗 的 衣 裝 她 慨 嘆 道, 對 人 們 與 那 位 穿 著 美 麗 衣 裳 的 女 子 自 身 而 言, 那 身 衣 飾, 而 不 是 她 自 己 的 身 體, 才 是 他 們 眼 中 的 女 子 (1891: 6) 紀 爾 曼 的 成 名 作 婦 女 與 經 濟, 關 於 服 飾 的 論 述 倒 是 不 多, 僅 在 第 五 章 簡 短 批 評 束 腰 對 人 體 及 其 行 動 所 帶 來 的 不 便 (1966: 77-78); 不 過 該 書 的 重 要 論 點, 即 性 經 濟 雙 重 批 判, 則 成 為 女 文 著 力 發 揮 的 批 判 論 述 核 心 20 到 一 九 四 年 時, 紀 爾 曼 發 表 另 一 篇 短 文 孩 童 的 衣 服 ( The Clothing of Children ), 指 出 當 時 的 女 性 舉 止 應 像 個 淑 女 的 主 流 女 性 觀, 使 她 們 的 女 兒 也 穿 上 不 合 宜 的 服 裝, 而 成 為 女 性 錯 誤 選 擇 的 犧 牲 品 (1904: 338) 翌 年, 她 又 撰 寫 另 一 篇 題 為 服 飾 的 象 徵 主 義 ( Symbolism in Dress ), 說 明 文 化 習 俗 性 別 觀 等 象 徵 意 涵 如 何 主 導 與 影 響 人 們 選 擇 服 飾 樣 式, 甚 至 不 顧 衣 服 的 功 能 性, 例 如 硬 是 讓 事 務 繁 重 的 家 庭 女 傭 得 穿 上 行 動 不 便 的 長 裙 做 事 等 等 20 相 關 討 論, 請 見 本 文 第 五 部 分

17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23 (1905: ) 由 此 可 知, 紀 爾 曼 對 女 性 服 飾 的 種 種 問 題, 實 有 著 長 期 的 多 方 觀 察 與 深 刻 體 驗, 且 發 表 過 多 篇 短 文 略 述 己 見 她 在 一 九 一 五 年 撰 寫 連 載 長 達 十 二 期 的 女 文, 並 非 突 如 其 來 的 隨 意 之 作, 而 是 有 意 全 盤 地 針 對 女 性 服 飾 的 主 題, 暢 所 欲 言 地 詳 細 論 說, 以 求 廣 而 深 地 觀 照 女 性 服 飾 與 其 人 生 的 全 面 關 係, 並 展 開 其 社 會 學 批 判 21 紀 爾 曼 在 女 文 一 開 始, 便 對 服 飾 做 出 社 會 學 式 的 導 言, 其 立 論 乃 奠 基 於 前 人 的 研 究 與 分 析 結 果 之 上 十 九 世 紀 以 降, 某 些 西 方 學 者 秉 持 科 學 研 究 的 精 神, 探 索 衣 服 的 起 源 意 義 及 其 性 別 意 涵 (Eicher & Roach-Higgins, 1992: 8-28) 時 至 十 九 世 紀 中 葉, 美 國 學 界 針 對 人 類 穿 戴 衣 物 的 動 機, 大 致 發 展 出 三 種 理 論 : 一 是 得 體 論 (the modesty theory), 主 要 以 舊 約 聖 經 中 的 創 世 紀 (Genesis in the Old Testament) 為 依 據, 從 亞 當 與 夏 娃 受 誘 惑 吞 食 智 果 而 生 羞 恥 心, 說 明 穿 衣 是 為 了 遮 羞 二 是 保 護 論 (the protection theory), 表 示 人 們 穿 衣 是 為 了 保 護 身 體 不 受 外 在 自 然 環 境 的 侵 襲 三 是 裝 飾 論 (the adornment theory), 指 出 原 始 部 落 民 族 喜 在 身 上 刺 青 與 彩 繪 當 做 裝 飾, 以 與 他 人 區 別 並 辨 識 身 分 ; 這 種 原 始 欲 望 甚 至 早 於 禦 寒 的 穿 衣 動 機, 可 謂 僅 次 於 饑 餓 就 想 覓 食 的 生 理 本 能 (Rubinstein, 2001: 19-33) 女 文 大 致 承 襲 與 綜 合 上 述 研 究 成 果 再 加 以 衍 申, 全 面 地 檢 視 服 飾 與 人 類 社 會 生 活 的 互 動, 並 發 展 出 她 獨 特 的 批 判 論 述 女 文 第 一 句 衣 料 是 層 社 會 的 薄 紗 (Cloth is a social tissue), 開 宗 明 義 地 界 定, 服 飾 是 人 類 為 適 應 群 居 生 活 而 發 明 的 物 件 21 該 文 對 女 性 服 飾 課 題 的 論 述 面 之 廣, 可 從 全 文 十 二 個 章 的 名 稱 略 窺 一 二 : 第 一 章 著 衣 的 原 始 動 機 ; 第 二 章 某 些 修 正 的 力 量 ; 第 三 章 所 牽 涉 的 原 則 ; 第 四 章 身 體 健 康 與 美 麗 ; 第 五 章 美 麗 vs. 性 差 異 ; 第 六 章 帽 子 ; 第 七 章 裝 飾 的 藝 術 附 加 物 與 飾 品 ; 第 八 章 人 道 與 經 濟 考 量 ; 第 九 章 較 大 的 經 濟 考 量 ; 第 十 章 稱 之 為 時 尚 的 力 量 ; 第 十 一 章 時 尚 與 心 理 學 ; 第 十 二 章 希 望 與 安 慰

18 324 歐 美 研 究 (Gilman, 1915a: 20) 文 中 將 人 們 穿 衣 的 動 機 與 功 能 歸 納 為 五 項 : 一 保 護 (protection); 二 保 暖 (warmth); 三 裝 飾 (decoration); 四 合 宜 (modesty); 五 象 徵 意 義 (symbolism) (Gilman, 1915a: 20) 紀 爾 曼 真 正 著 力 論 述 的 是 後 兩 項 ; 她 指 出 正 是 這 兩 項 功 能, 使 人 類 的 服 飾 有 別 於 其 他 生 物 的 外 表 ( 包 括 毛 皮 鱗 片 短 鬃 髮 等 ), 並 充 滿 人 為 及 主 觀 詮 釋 制 約 與 價 值 判 斷 的 痕 跡 : 透 過 可 變 性 與 多 樣 性, 我 們 的 衣 物 已 經 成 為 一 種 媒 介 我 們 有 情 緒 時, 皮 膚 會 泛 紅 變 白 收 縮 到 毛 髮 豎 立 ; 但 是 有 了 衣 物 後, 我 們 得 以 表 達 從 虛 榮 心 到 社 會 意 識 的 所 有 情 緒 (1915a: 20) 紀 爾 曼 表 示 衣 服 的 製 作 穿 著 與 選 擇, 刺 激 人 們 自 我 表 現 與 融 入 社 會 的 欲 望 ; 然 而 這 種 欲 望 常 超 越 個 人 控 制 的 範 圍, 並 被 轉 化 為 社 會 約 束 個 人 的 權 力 運 作 機 制 衣 物 做 為 非 人 類 與 生 俱 有, 卻 是 社 會 組 成 不 可 或 缺 的 要 件, 可 能 是 多 餘 的 有 害 的, 或 造 成 某 種 疾 病 與 危 險 (1915a: 20) 在 此, 紀 爾 曼 已 埋 下 伏 筆, 暗 示 服 飾 可 能 對 女 性 帶 來 的 負 面 影 響 她 首 先 透 過 詮 釋 合 宜 這 個 概 念, 來 說 明 人 們 如 何 用 任 意 專 斷 的 聯 想 或 聯 繫, 來 充 滿 我 們 的 心 智 世 界, 界 定 什 麼 是 神 聖 高 尚 的, 什 麼 是 禁 忌 (1915a: 23) 她 特 別 強 調 合 宜 的 社 會 行 為 規 範, 對 女 性 造 成 的 箝 制 作 用 例 如, 當 男 人 接 近 一 位 未 婚 女 子 時, 後 者 因 對 方 是 異 性, 而 垂 下 眼 簾 或 臉 紅 害 羞, 這 便 是 社 會 認 定 的 合 宜 舉 止 (1915a: 23) 而 除 了 行 為 舉 止 以 外, 女 性 的 穿 著 服 飾, 更 是 用 來 表 現 合 宜 與 兩 性 差 異 的 重 要 工 具 : 男 人 的 衣 著 隨 著 身 體 情 況 而 修 改 女 人 的 衣 著 則 是 隨 心 靈 情 況 而 修 改 的 她 們 被 限 制 在 特 定 領 域 中, 沒 有 人 在 乎 她 們 舒 適 與 否, 因 此 在 女 人 的 服 飾 上 才 有 可 能 還 維 持 早 被 男 性 服 飾 拋 棄 的 原 始 情 況 (1915a: 23)

19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25 當 時 女 性 服 飾 的 樣 式 與 風 格, 反 映 出 社 會 對 女 性 行 為 的 諸 多 限 制 即 使 自 十 九 世 紀 以 降, 紡 織 業 布 匹 業 染 料 業 成 衣 加 工 業 不 斷 發 展, 裁 縫 技 術 與 設 計 美 學 也 持 續 進 步, 女 性 服 飾 的 樣 式, 卻 仍 受 主 流 社 會 所 認 定 的 合 宜 框 架 所 束 縛 其 不 合 理 的 程 度, 可 從 一 個 女 人 展 示 其 頸 項 手 臂 與 肩 膀 背 部 與 胸 部 就 是 合 宜 的, 而 沒 穿 襪 子 就 去 海 邊 或 河 邊 玩 水 是 不 合 宜 得 知 (Gilman, 1915a: 23) 紀 爾 曼 清 楚 地 指 出, 對 女 性 服 飾 的 諸 多 要 求, 幾 乎 完 全 集 中 在 極 致 顯 眼 地 表 現 女 性 特 質 這 個 核 心 概 念 (1915a: 23) 換 言 之, 談 到 兩 性 的 服 飾, 就 不 能 忘 記 男 女 有 別 的 合 宜 區 隔 ; 而 且, 這 個 合 宜 的 標 準, 又 是 以 限 制 女 性 的 穿 著 為 中 心 而 制 定 的 諸 如 女 子 一 定 要 穿 長 裙, 服 飾 要 比 男 人 的 更 輕 薄 柔 軟 鮮 艷 更 具 裝 飾 性 等, 讓 人 得 以 清 楚 判 別 兩 性 的 涇 渭 分 明 (1915b: 51) 透 過 界 定 與 規 範 女 性 的 言 行 及 服 飾 以 確 保 性 別 差 異, 其 意 義 類 似 於 早 期 白 人 對 黑 人 的 歸 類 與 規 範 亦 即, 女 性 藉 由 服 飾 所 展 現 的 性 別 特 質, 是 男 人 所 不 會 有 的 ; 就 像 被 白 人 視 為 較 低 等 的 黑 人, 其 言 行 不 為 白 人 所 認 同 女 人 是 男 人 的 他 者 (other), 就 像 黑 人 是 白 人 的 他 者 ( 江 勇 振, 2004: 39-67) 因 此, 社 會 對 兩 性 服 飾 的 要 求 存 在 巨 大 的 落 差 : 男 人 的 服 飾 ( 即 使 還 殘 留 某 些 過 去 光 榮 的 痕 跡 ) 最 主 要 的, 還 是 以 符 合 其 生 活 中 的 經 濟 活 動 需 求 為 主 女 人 的 服 飾 則 不 是 如 此 其 服 飾 中 根 深 蒂 固 的 性 別 差 異 (sex-distinction) 概 念 凌 駕 了 最 不 應 忽 視 的 經 濟 活 動 需 求 ( 江 勇 振,2004: 48) 十 九 世 紀 之 後, 新 的 工 業 經 濟 型 態 與 社 會 轉 型, 提 供 美 國 男 性 在 經 濟 與 政 治 領 域 更 多 的 發 展 機 會 ; 為 因 應 新 的 社 會 身 分 與 工 作 需 求, 男 裝 不 斷 調 整 質 料 與 樣 式 舉 例 而 言, 男 性 工 人 的 衣 服 質 料 與 顏 色, 開 始 強 調 耐 洗 耐 磨 耐 髒, 樣 式 則 著 重 於 符 合 工 作 所 需,

20 326 歐 美 研 究 朝 簡 單 統 一 的 方 向 發 展 女 人 的 服 飾 則 否 以 家 庭 收 入 中 等 的 主 婦 常 穿 的 印 花 棉 布 上 衣 與 圓 蓬 長 裙 為 例, 其 價 格 雖 然 便 宜, 卻 對 主 婦 們 升 火 煮 飯 汲 水 打 掃 上 下 樓 清 理 家 庭 等 家 務 勞 動, 造 成 諸 多 的 不 便 與 危 險 (Gilman, 1915b: 47-48) 紀 爾 曼 並 未 否 認 女 性 服 飾 樣 式, 已 因 時 代 的 演 進 觀 念 的 漸 變 與 新 興 商 業 力 量 的 推 導, 有 某 種 程 度 的 調 整, 但 她 強 調 的 是, 不 肯 鬆 手 的 舊 影 響 力, 仍 主 導 著 女 性 的 切 身 衣 著 (1915b: 48) 她 認 為 主 流 兩 性 觀 的 強 大 勢 力, 宰 控 了 女 人 的 服 飾 走 向 ; 相 反 地, 男 性 服 飾 則 否 : 當 你 看 到 一 群 男 人 時, 他 們 主 要 是 因 為 個 人 特 質 而 讓 他 們 與 眾 不 同 你 可 以 看 到 ( 男 ) 人 你 看 得 到 他 們 的 臉, 他 們 的 頭 形, 他 手 的 特 色 如 果 他 是 英 俊 的, 你 所 欣 賞 的 正 是 他 本 人 ; 而 不 是 一 堆 由 髮 飾 服 裝 羽 毛 緞 帶 珠 寶, 或 面 紗 等 堆 砌 起 來 的 一 團 大 雜 燴 (1915b: 49) 甚 而 有 之, 這 種 由 女 性 打 扮 得 花 枝 招 展 來 吸 引 男 性 的 表 現, 恰 好 與 大 自 然 其 他 生 物 的 情 形 相 反 綜 觀 生 物 界 中 雌 雄 物 種 的 表 現, 舉 凡 鬃 冠 肉 垂 尾 端 羽 毛 炫 目 色 彩 這 類 歡 樂 而 蓬 勃 有 力 地 展 現 其 性 別 特 質 與 吸 引 力 的 裝 飾, 都 是 雄 性 生 物 所 特 有 (Gilman, 1915f: 163) 紀 爾 曼 認 為 人 類 社 會 由 女 性 巧 扮 裝 飾 以 取 悅 男 性 的 行 為, 是 種 顛 倒 陰 陽 的 不 自 然 現 象 (1915b: 50-51); 在 服 飾 世 界 裡, 主 流 價 值 觀 的 人 為 運 作, 怪 異 地 扭 曲 了 兩 性 特 質 : 女 人 凸 顯 女 人 味 且 高 度 盛 裝 的 服 飾, 似 乎 是 與 其 女 人 的 身 分 做 了 認 同 然 而 實 際 上 這 些 多 餘 的 裝 飾 努 力, 其 本 質 是 男 性 化 的 (essentially masculine) 我 們 的 女 人, 臉 上 塗 的 化 妝 品 身 上 戴 的 首 飾 與 裝 飾, 其 行 為 已 變 得 雄 性 化 ; 而 我 們 的 男 人, 穿 著 那 些 令 他 們 滿 足 耐 用 又 不 引 人 注 目 的 材 質 衣 物, 則 反 倒 女 性 化 了 (1915e: 135)

21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27 紀 爾 曼 指 的 是 女 人 爭 奇 鬥 妍 的 服 飾 競 爭, 就 像 雄 性 生 物 一 般 地 陽 剛 且 熱 中 表 現, 男 人 在 重 視 實 用 與 簡 潔 的 穿 著 中, 則 顯 得 柔 順 而 甘 於 平 淡 (Woolson, 1875: ) 她 認 為 兩 性 在 服 飾 上 表 現 出 的 差 異, 正 是 社 會 不 健 全 與 壓 抑 女 性 的 重 要 癥 兆 這 種 生 動 而 戲 劇 性 的 論 述 策 略, 雖 得 以 鮮 明 地 對 比 出 兩 性 在 服 飾 上 的 極 端 差 異, 卻 在 分 析 服 飾 樣 式 與 穿 著 選 擇 時, 過 份 地 褒 男 貶 女 且 加 深 兩 性 區 隔 實 則 男 性 雖 在 十 八 十 九 世 紀 之 交, 因 應 工 業 革 命 的 演 進 與 工 作 需 要 改 革 政 治 理 念 的 闡 揚 浪 漫 主 義 信 念 的 發 端 等 因 素, 逐 漸 放 棄 原 先 較 誇 飾 的 化 妝 與 紈 絝 子 弟 式 的 打 扮, 但 他 們 並 未 完 全 退 出 競 尚 時 尚 的 舞 台 此 後 男 性 的 新 時 尚 風 格, 主 要 表 現 在 剪 裁 與 合 身 上, 不 再 強 調 過 往 那 種 裝 飾 顏 色 與 炫 目 配 飾 (Wilson, 1985: 28-34; 另 參 見 安 妮 霍 蘭 德,2000: , ) 換 言 之, 男 裝 並 非 完 美 無 缺, 如 漿 燙 硬 挺 的 衣 領 束 縛 脖 項 的 領 帶 過 於 剪 裁 合 身 的 衣 褲 等 設 計, 仍 不 見 得 適 合 男 性 不 同 場 合 的 舉 止 與 活 動 但 在 紀 爾 曼 眼 中, 男 裝 的 規 格 化, 卻 遠 勝 女 裝 不 只 浪 費 且 有 礙 身 心 健 康 的 服 飾 競 賽 為 求 對 女 裝 的 弊 端 有 更 具 體 的 說 明, 她 在 女 文 中 列 舉 三 種 女 性 衣 物, 分 析 其 如 何 局 限 女 性 的 身 心 靈 與 社 會 發 展 肆 女 文 所 舉 女 性 服 飾 三 害 束 腰 長 裙 與 鞋 子 女 文 第 三 章 所 牽 涉 的 原 則 (The Principles Involved), 以 束 腰 長 裙 與 高 跟 鞋 子 這 三 種 物 件, 說 明 服 飾 如 何 全 面 性 地 影 響 人 類 生 活 紀 爾 曼 開 頭 先 揭 櫫 人 類 生 活 的 四 大 本 質 與 目 的, 以 此 做 為 觀 察 與 評 論 女 性 服 飾 所 依 據 的 判 準 : 一 生 活 就 是 成 長 與 行 動 ; 二 人 類 的 生 活 由 個 人 與 社 會 兩 大 層 面 共 同 組 成 ; 三 個 人 層 次 要 求 個 人 關 係 的 自 由 成 長 與 充 分 活 動 ; 四 社 會 層 次 要 求 正 確 的 社 會 關 係 得 以 自 由 成 長, 並 能 從 事 完 整 的 社 會 行 為 (1915c: 75) 她 以 某 位 穿

22 328 歐 美 研 究 著 過 緊 鞋 子 的 年 輕 男 性 為 例, 說 明 這 雙 不 合 腳 的 鞋, 可 能 阻 礙 他 的 個 人 成 長, 妨 害 人 際 互 動 ( 因 為 他 走 路 的 笨 拙 模 樣, 很 難 討 好 心 儀 的 女 孩 ), 減 緩 社 會 關 係 的 成 長 他 可 能 因 此 無 法 與 朋 友 愉 快 地 相 處, 甚 至 喪 失 原 本 可 得 到 的 就 業 機 會, 而 降 低 他 在 社 會 行 動 的 價 值 由 此 可 知, 男 人 的 一 雙 鞋 除 了 耐 用 防 水 禦 寒 耐 磨 等 機 械 用 途 之 外, 還 可 能 影 響 其 交 友 個 人 心 態 與 想 法 責 任 的 完 成 雇 主 的 態 度, 及 他 對 社 會 的 貢 獻 程 度 (1915c: 75-76) 紀 爾 曼 以 年 輕 男 子 與 一 雙 過 緊 的 鞋 子 之 間 的 互 動 為 例, 勾 勒 出 服 飾 在 個 人 與 社 會 身 體 與 心 理 實 用 與 美 學 等 層 面 可 能 具 有 的 深 遠 影 響 她 瞭 解 當 社 會 組 織 與 人 際 關 係 愈 趨 多 元 時, 主 導 人 們 選 擇 服 飾 的 動 機, 也 會 變 得 複 雜 甚 至 互 相 牴 觸, 所 以 主 張 穿 衣 應 有 其 首 要 原 則 與 考 量 順 序 (1915c: 76) 22 其 中, 她 特 別 強 調 身 體 健 康 與 行 動 效 率 是 最 不 應 被 犧 牲 的 基 本 原 則 從 這 樣 的 前 提 出 發, 紀 爾 曼 開 始 逐 項 剖 析 束 腰 長 裙 和 鞋 子 的 弊 病, 以 論 證 不 健 全 的 服 飾, 如 何 使 美 國 這 個 自 稱 為 文 明 國 家 中 的 女 性 行 動 遲 緩 舉 止 彆 扭 軟 弱 盡 現 搖 搖 欲 墜 做 事 無 效 率 束 腰 大 概 是 西 方 服 飾 史 上 引 發 最 多 爭 議 的 衣 著 物 件 (Summers, 2001) 研 究 束 腰 史 的 當 代 學 者 薇 拉 蕊 史 蒂 爾 (Valerie Steele) 指 出, 十 九 世 紀 美 國 社 會 各 階 級 女 性 都 穿 著 束 腰 ; 雖 然 不 同 階 層 的 女 性 所 使 用 的 束 腰 樣 式 與 價 格 落 差 甚 大, 追 求 流 行 時 髦 的 愛 美 動 機 則 大 同 小 異 (Steele, 2001: 35-65) 紀 爾 曼 在 女 文 中, 並 沒 有 一 味 22 紀 爾 曼 再 舉 鞋 子 為 例, 說 明 由 於 社 會 職 業 的 分 疏 化 以 及 對 相 應 職 業 穿 著 的 要 求, 使 男 人 不 能 選 擇 較 為 舒 適 的 ( 原 為 北 美 印 第 安 人 穿 的 ) 軟 皮 平 底 鞋 (moccasins) 或 是 ( 用 絨 氈 做 的 ) 室 內 男 用 拖 鞋, 而 必 須 穿 著 較 硬 的 漆 皮 鞋 去 上 班 這 是 因 為 他 生 理 上 的 舒 適 感 被 工 作 場 所 受 到 的 否 定 所 抵 消, 因 此 他 寧 可 穿 著 漆 皮 鞋 去 上 班 換 言 之, 人 們 選 擇 某 些 衣 著 物 件, 其 動 機 在 文 明 社 會 中 益 趨 複 雜, 有 時 反 而 犧 牲 了 最 基 本 的 原 則

23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29 地 斥 責 束 腰 的 不 是 她 承 認 早 期 束 腰 的 用 途 是 輔 助 身 軀, 不 會 影 響 女 性 肌 肉 骨 架 的 發 展, 而 且 只 要 不 綁 得 緊 到 影 響 呼 吸 或 阻 礙 胸 部 發 育, 對 身 體 並 無 害 但 她 著 重 凸 顯 的 是, 十 九 世 紀 以 來 束 腰 樣 式 變 相 地 畸 形 發 展, 以 致 於 女 人 若 不 穿 束 腰, 好 像 沒 有 脊 椎 站 不 直 一 般 (1915c: 79) 女 性 背 部 與 腹 部 的 肌 肉, 被 緊 蕾 絲 與 撐 條 共 同 有 力 地 包 覆 與 支 持 著, 長 期 下 來 因 缺 乏 運 動 與 使 用, 而 容 易 退 化 萎 縮 這 在 紀 爾 曼 眼 中, 無 異 於 慢 性 自 殺 她 半 感 慨 半 開 玩 笑 地 表 示 : 由 男 士 幫 女 士 揀 手 帕 的 紳 士 行 為, 正 源 自 於 女 人 穿 著 這 身 物 件, 因 為 女 人 不 好 彎 腰 其 實 不 是 女 人 難 以 彎 腰, 是 女 人 身 上 的 束 腰 讓 她 們 彎 不 下 去 (1915c: 79) 若 說 紀 爾 曼 還 承 認 束 腰 本 有 某 種 治 療 與 保 健 功 能 的 話, 她 對 於 女 人 所 穿 的 長 裙, 則 沒 有 任 何 正 面 評 價, 因 為 不 論 從 長 度 寬 度 與 繁 重 的 襯 裙 掛 在 腰 上 的 重 量 來 看, 長 裙 都 是 女 性 活 動 的 阻 礙 與 負 擔 她 拿 自 己 曾 看 過 雪 地 滾 馬 鈴 薯 比 賽 的 動 畫 影 片 為 例, 說 明 片 中 的 男 人 行 動 便 捷 迅 速, 女 人 則 受 限 於 其 長 裙 而 遲 鈍 蹣 跚, 卻 仍 被 讚 為 優 雅 (1915c: 79-80)! 她 感 慨 社 會 透 過 種 種 服 飾, 把 女 人 包 裝 成 有 女 人 味 的 性 別, 讓 後 天 的 社 會 養 成, 內 化 進 每 個 女 人 心 中 ; 事 實 上, 那 種 穿 長 裙 的 走 路 姿 態 並 非 女 性 所 獨 有, 如 果 男 人 也 穿 上 長 裙, 一 樣 也 會 那 般 地 行 動 不 便 (1915c: 80) 至 於 當 時 流 行 的 女 鞋, 同 樣 被 紀 爾 曼 視 為 女 人 肉 體 折 磨 的 來 源 她 強 調 雙 腳 是 人 類 移 動 與 運 動 的 基 本 引 擎, 讓 人 們 得 以 站 立 行 走 與 跳 躍, 承 受 人 體 重 量 與 負 載 人 們 各 種 行 動 的 作 用 力, 並 迅 速 變 換 姿 勢 與 速 度 因 此, 任 何 有 礙 雙 腳 發 揮 這 些 功 能 的 物 件, 都 是 不 適 當 的 她 抱 怨 道, 雖 然 男 鞋 也 有 某 些 構 造 上 的 問 題, 但 女 鞋 更 多 出 兩 種 顯 而 易 見 的 嚴 重 問 題 : 一 是 鞋 尖 對 腳 趾 頭 的 極 端 緊 縮 與 壓 迫, 另 一 則 是 對 身 體 行 動 不 可 原 諒 的 虐 待 行 為, 即 高 跟 鞋 (the

24 330 歐 美 研 究 high in-sloping heel) 的 發 明 與 穿 著 紀 爾 曼 同 意 在 符 合 人 體 工 學 的 程 度 內, 有 適 當 高 度 的 鞋 子 是 合 宜 的 但 是 把 高 度 提 高 成 那 樣, 等 於 把 腳 整 個 弓 起 來, 不 是 讓 腳 跟 而 是 讓 腳 背 來 承 擔 人 體 的 重 量, 是 功 能 上 的 傷 害 (1915c: 80) 對 束 腰 長 裙 與 鞋 子 逐 一 檢 視 與 抨 擊 之 後, 紀 爾 曼 綜 述 這 些 物 件 對 女 性 身 體 心 理 行 動 自 由 及 社 會 參 與 的 負 面 影 響 : 它 們 ( 註 : 指 這 些 物 件 ) 成 功 地 將 高 貴 的 強 壯 的 挺 立 的 靈 巧 的 有 能 力 的 持 久 的 工 具 人 體 改 變 成 可 憐 的 虛 弱 的 彎 曲 的 不 穩 定 的 遲 緩 的 缺 乏 效 率 的 容 易 疲 乏 的 東 西 (1915c: 81) 她 感 嘆 女 人 總 被 要 求 穿 長 裙, 服 飾 要 輕 薄 柔 軟 鮮 艷 裝 飾 性 強 ; 人 們 只 看 到 女 人 穿 著 這 些 服 飾 的 光 鮮 亮 麗 外 表, 卻 鮮 少 正 視 這 些 衣 著 對 她 們 的 行 為 勞 動 或 健 康 可 能 造 成 的 危 害 說 穿 了, 長 裙 是 穿 給 男 人 看, 是 為 區 別 兩 性 差 異, 對 女 人 並 無 益 處 (1915b: 50) 結 果 原 本 具 有 高 度 行 動 效 能 的 人 體, 被 這 些 物 件 所 役 使, 變 成 拙 劣 可 笑 的 不 發 達 物 歸 根 究 柢, 紀 爾 曼 認 為, 女 性 服 飾 樣 式 與 物 件 的 缺 陷 是 結 果, 父 權 社 會 及 兩 性 關 係 所 交 織 出 的 生 活 網 羅, 才 是 壓 抑 女 性 的 根 本 原 因 伍 打 倒 時 尚 暴 政 紀 爾 曼 的 性 經 濟 雙 重 批 判 在 紀 爾 曼 眼 中, 女 性 的 時 尚 服 飾, 是 個 設 計 巧 妙 與 精 心 呈 現 的 文 化 載 體, 廣 泛 涉 及 以 中 上 階 層 為 主 流 所 建 構 的 社 會 價 值 與 性 別 秩 序 社 會 性 別 差 異 與 勞 動 分 工 紡 織 與 製 造 業 生 產, 以 及 相 關 產 品 的 行 銷 運 作 紀 爾 曼 稱 呼 這 種 透 過 服 飾 對 人 們 造 成 類 似 集 體 催 眠 的

25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31 強 大 魔 力, 是 為 時 尚 暴 政 (the tyranny of fashion) (1915l: 329) 23 時 尚 的 權 力 來 源, 是 性 與 經 濟 互 為 作 用 所 滋 生 的 力 量, 亦 即 主 流 兩 性 觀, 以 及 形 塑 此 種 價 值 觀 的 社 會 與 經 濟 機 制 此 乃 紀 爾 曼 的 性 經 濟 (sexuo-economic) 雙 重 批 判 論 述 : 女 人 在 現 有 的 社 會 與 經 濟 框 架 中, 無 法 自 立 更 生, 只 能 倚 恃 自 身 的 性 別 特 質 來 吸 引 男 人 ; 其 中, 女 人 的 性 魅 力, 最 能 擄 獲 男 人 來 供 養 她 們 質 言 之, 女 人 充 分 開 發 性 誘 惑 的 力 量, 在 於 求 得 經 濟 滿 足 紀 爾 曼 在 一 八 九 八 年 出 版 的 婦 女 與 經 濟 一 書, 即 已 分 別 說 明 性 關 係 (sex-relation) 與 經 濟 關 係 (economic relation), 以 及 二 者 的 關 聯 對 人 類 社 會 的 影 響 性 關 係 是 個 體 之 間 的 肉 體 與 靈 魂 的 交 流, 最 初 與 最 終 都 是 個 人 的 ; 相 對 地, 經 濟 關 係 雖 然 一 開 始 是 個 人 的, 卻 在 社 會 演 化 的 過 程 中, 逐 漸 變 成 集 體 的 (1966: ) 紀 爾 曼 抨 擊 當 時 的 社 會, 將 屬 於 個 人 的 性 關 係 與 集 體 的 經 濟 關 係 做 了 不 健 全 的 結 合, 遂 造 成 諸 多 的 弊 病 與 遺 毒 性 關 係 應 屬 於 個 體 彼 此 的 平 等 結 合, 不 應 滲 入 經 濟 的 考 量, 否 則 便 可 能 受 經 濟 優 劣 勢 的 影 響, 出 現 兩 性 權 力 的 不 平 等 乃 至 於 剝 削 這 樣 的 情 形 在 娼 妓 業 的 發 展 中, 最 明 顯 可 見 (1966: 106) 紀 爾 曼 認 為 出 於 私 利 的 經 濟 顧 慮 與 算 計, 破 壞 了 人 與 人 之 間 的 性 關 係, 使 女 人 受 困 於 男 人 的 權 力 羅 網 之 中 她 們 被 禁 止 生 產, 但 被 鼓 勵 消 費 : 做 為 消 費 者 的 女 性, 被 排 除 在 自 由 生 產 的 行 列 之 外 她 的 消 費 主 要 只 限 於 與 肉 體 歡 娛 (physical pleasure) 有 關 的 事 物, 為 感 官 或 美 感 的 裝 飾, 以 及 個 人 美 化 創 造 出 一 個 奢 侈 而 委 靡 的 市 場 來, 善 變 而 錯 誤 地 供 給 著 相 關 物 品, 其 運 作 對 真 23 對 時 尚 的 強 大 魔 力, 紀 爾 曼 曾 有 如 下 描 繪 : 當 到 處 都 是 戴 著 大 到 可 以 把 女 人 從 眉 毛 到 肩 膀 都 蓋 住 的 那 種 白 痴 帽 子 的 女 性, 慢 慢 地, 旁 觀 者 就 覺 得 順 眼, 甚 至 看 不 習 慣 以 前 那 種 正 常 樣 式 的 帽 子, 而 將 其 貶 為 像 侏 儒 戴 的 不 正 常 帽 子

26 332 歐 美 研 究 正 的 工 業 與 純 真 的 藝 術 造 成 了 致 命 的 打 擊 (Gilman, 1966: 120) 紀 爾 曼 表 示, 這 種 性 經 濟 的 有 害 聯 繫, 將 我 們 的 產 業 關 係 性 欲 化, 而 將 我 們 的 性 關 係 給 商 品 化 了 (1966: 121) 女 文 中 延 續 並 發 揮 上 述 論 見, 直 指 女 性 服 飾 是 此 一 聯 繫 的 最 大 幫 凶 ; 女 人 的 穿 著, 把 她 們 緊 困 在 性 玩 物 的 角 色 扮 演 中 在 父 權 社 會 的 體 制 與 價 值 觀 的 運 作 下, 女 人 為 求 適 應 環 境, 將 性 吸 引 力 發 展 成 一 門 無 與 倫 比 的 精 緻 藝 術 (1915i: 248), 因 為 她 們 必 須 依 賴 男 人 來 養 活 (1915e: 134) 質 言 之, 女 人 最 重 要 的 職 志, 就 是 取 悅 男 人, 以 求 生 存 : 不 管 女 人 在 家 中 從 事 什 麼 樣 的 勞 動, 總 發 現 討 好 男 人 是 主 要 經 濟 利 益 來 源 透 過 男 人, 女 人 可 以 得 到 財 富 享 樂 社 會 地 位 與 家 庭 (1915b: 50) 由 於 女 性 承 受 性 與 經 濟 的 雙 重 壓 力, 所 以 當 男 人 在 經 濟 與 政 治 生 活 中 充 分 發 展 出 各 種 不 同 的 關 係 時, 女 人 仍 舊 集 中 於 與 性 有 關 的 關 係 (Gilman, 1915a: 23) 女 性 生 活 在 主 流 審 美 觀 與 女 性 觀 的 社 會 氛 圍 中, 被 教 導 取 悅 男 人 的 訣 竅, 並 穿 上 充 滿 女 性 特 質 與 性 吸 引 力 的 服 飾 然 而, 若 只 是 女 性 因 經 濟 劣 勢 的 需 求, 企 圖 透 過 服 飾 來 凸 顯 性 意 味, 尚 不 足 以 形 成 如 此 強 大 而 普 遍 的 服 飾 潮 流 究 其 根 本, 紀 爾 曼 認 為 主 要 癥 結, 在 於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中, 不 斷 被 鼓 動 與 膨 脹 起 的 男 性 欲 望 紀 爾 曼 並 非 是 最 早 提 出 男 人 透 過 女 人 ( 的 服 飾 ) 來 展 現 自 己 的 社 會 經 濟 學 觀 點 之 人 索 斯 坦 恩 韋 伯 倫 (Thorstein Veblen, ; 以 下 簡 稱 韋 伯 倫 ) 在 一 八 九 九 年 出 版 的 有 閒 階 級 理 論 (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 已 精 闢 地 闡 述 了 此 一 見 解

27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33 (Hill & Deegan, 2002: 9-23) 24 該 書 以 整 章 的 篇 幅 分 析 服 飾 主 要 是 女 人 的 時 尚 服 飾 為 何 及 如 何 與 中 上 階 層 創 造 的 新 式 消 費 文 化 同 步 發 展 (Veblen, 1934: ) 韋 伯 倫 所 定 義 的 有 閒 階 級, 在 經 濟 上 的 重 要 特 徵 是 勞 務 的 免 除 (exempt from industrial employments) (1934: 1-21, 43, 57-58, ); 25 與 其 相 對 的, 則 是 勞 動 階 級 (working class) (1934: 1-2, 22-23) 26 有 閒 階 級 的 出 現 與 所 有 權 (ownership) 的 創 始 一 致, 主 要 的 動 機 是 競 爭 在 蠻 族 時 代, 主 要 的 競 爭 手 段 是 武 力 與 戰 事 等 掠 奪 行 徑 ; 進 入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後, 則 以 金 錢 財 富 做 為 衡 量 能 力 與 輩 份 的 標 準 不 論 是 早 期 或 近 代 社 會, 有 閒 階 級 男 性 從 事 的 競 賽, 都 與 女 人 有 關 韋 伯 倫 指 出 最 初 所 有 權 的 表 現 形 式, 是 男 人 擁 有 女 人, 進 而 擴 及 擁 有 她 們 辛 勤 製 造 的 產 品 ; 男 人 透 過 競 爭 占 有 女 人, 展 現 的 是 對 物 與 對 人 的 兩 種 所 有 權 (1934: 1-2, 22-23) 在 蠻 族 文 化 中, 女 人 是 男 人 掠 奪 行 為 的 戰 利 品, 是 男 人 英 勇 事 蹟 的 明 證 ; 到 了 近 代 社 會, 女 人 仍 是 男 人 競 爭 占 有 來 組 成 家 庭 的 戰 利 品 (1899: ) 27 尤 有 甚 之, 有 閒 階 級 男 性 為 了 彰 顯 有 閒 的 本 事 (prowess), 遂 將 妻 子 與 家 中 僕 役, 當 成 展 示 自 身 地 位 與 消 費 能 力 的 戰 利 品 身 為 妻 子 的 貴 婦 人, 24 韋 伯 倫 與 紀 爾 曼 在 思 想 上 有 某 種 程 度 的 交 流 及 相 互 影 響 在 韋 伯 倫 的 有 閒 階 級 理 論 中, 可 發 現 紀 爾 曼 較 早 出 版 的 婦 女 與 經 濟 所 表 達 的 思 想 意 涵 ; 而 紀 爾 曼 之 後 所 寫 的 女 文, 則 直 接 點 出 韋 伯 倫 之 名 並 援 用 其 有 閒 階 級 理 論 的 見 解, 以 增 強 自 身 的 批 判 論 述 力 道 25 應 予 說 明 的 是, 韋 伯 倫 所 謂 的 勞 力 或 勞 動, 是 指 在 公 領 域 的 受 雇 生 產 性 勞 動 ; 因 此, 中 產 階 級 家 庭 主 婦 的 家 務 勞 動, 不 能 算 在 勞 力 之 內 26 根 據 韋 伯 倫 的 說 法, 有 閒 階 級 與 勞 動 階 級 的 分 野, 從 蠻 族 時 代 開 始, 即 與 男 人 及 女 人 工 作 的 區 別 有 密 切 關 係 早 期 的 有 閒 階 級 男 性 從 事 的 主 要 活 動, 包 括 政 治 戰 爭 宗 教 與 狩 獵, 女 人 則 擔 任 各 種 較 無 價 值 並 低 下 的 手 工 勞 動 換 言 之, 有 閒 階 級 指 涉 的 只 有 男 性 27 此 種 占 有 女 人 組 成 家 庭 的 婚 姻 制 度, 韋 伯 倫 以 所 有 權 婚 姻 (ownership-marriage) 名 之

28 334 歐 美 研 究 特 別 能 替 代 其 男 人 消 費 (consume vicariously for men), 間 接 地 男 人 享 有 炫 耀 性 消 費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的 快 感 (Veblen, 1934: 35-67) 貴 婦 人 的 服 飾 樣 式, 因 而 多 展 現 出 不 事 / 適 生 產 的 特 質, 以 強 調 她 們 不 只 有 奢 華 衣 裳 可 穿, 亦 毋 需 從 事 僱 傭 性 勞 動, 甚 至 有 僕 役 與 醫 生 可 隨 侍 在 側 (Veblen, 1934: ; 另 參 見 Nelson, 2000: 21-25) 紀 爾 曼 發 揚 韋 氏 的 觀 點, 指 出 現 在 的 男 人, 不 再 費 力 地 像 雄 性 動 物 一 樣 發 展 鬃 冠 肉 垂, 或 尾 端 的 羽 毛, 不 再 穿 上 絢 麗 的 服 裝, 而 改 在 他 們 的 女 人 身 上, 展 現 自 己 (1915e: 136) 緣 此, 女 人 可 以 穿 戴 比 男 人 更 多 而 炫 耀 奪 目 的 珠 寶, 一 來 由 於 女 人 所 攜 所 顯 的, 都 是 這 個 家 的 財 產, 二 則 因 男 人 有 種 想 提 升 其 女 性 財 產 的 美 與 價 值 的 欲 望 (1915g: ) 在 金 錢 競 賽 的 動 力 驅 使 下, 有 閒 階 級 男 性 將 其 妻 的 衣 服 與 裝 飾, 當 成 不 只 是 耳 目 之 娛 更 是 展 現 財 富 的 最 大 工 具 (1915g: ) 在 紀 爾 曼 眼 中, 女 性 對 自 身 服 飾 的 積 極 與 渴 望, 是 受 到 經 濟 無 法 獨 立 的 因 素 所 驅 使 ; 相 對 地, 時 尚 女 性 服 飾 折 射 出 的 男 性 欲 望, 是 男 性 彰 顯 自 己 的 經 濟 能 力 箇 中 差 異 正 凸 顯 出 她 所 謂 性 經 濟 機 制 的 不 當 運 作 對 女 性 的 雙 重 桎 梏 在 婦 女 與 經 濟 中, 她 已 敏 銳 地 觀 察 到, 女 人 靠 著 得 到 一 個 丈 夫 來 維 生, 男 人 則 靠 著 生 計 與 收 入 來 得 到 一 個 妻 子 : 對 她 來 說, 有 丈 夫 就 是 她 的 經 濟 優 勢 而 對 他 而 言, 維 持 經 濟 收 入 就 是 他 的 性 優 勢 在 她 身 上, 性 功 能 (sex-functions) 已 經 成 為 經 濟 功 能 (economic functions) 而 經 濟 功 能, 則 成 為 他 的 性 功 能 (1966: 110) 紀 爾 曼 曾 表 示, 若 由 女 性 選 擇 較 優 男 性 成 為 伴 侶 的 話, 這 種 健 全 的 性 擇 (sexual selection) 過 程 將 有 助 於 種 族 改 善, 可 惜 當 時

29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35 西 方 社 會 的 婚 姻 制 度, 卻 非 良 性 的 男 人 性 競 爭, 反 倒 以 買 賣 婚 (marriage by purchase) 的 型 態 進 行 男 人 尋 求 配 偶 的 性 競 爭 由 於 摻 入 了 經 濟 考 量, 導 致 許 多 男 人 並 非 因 身 心 健 全 體 魄 強 健 或 人 格 高 尚 等 優 異 條 件 贏 得 伴 侶, 而 是 因 經 濟 優 勢 而 得 娶 妻 (Gilman, 1966: ) 至 於 女 性, 雖 然 可 運 用 性 魅 力 或 性 別 特 質, 確 保 往 後 的 經 濟 利 益, 但 這 卻 相 當 不 利 於 她 們 的 身 心 與 社 會 的 健 全 發 展 概 言 之, 紀 爾 曼 堅 信 性 與 經 濟 兩 種 關 係 的 互 相 運 作, 使 男 人 占 盡 便 宜, 女 人 則 飽 受 局 限 當 時 女 性 彼 此 的 競 爭, 絕 少 是 求 學 術 或 社 會 表 現, 而 是 為 了 爭 取 男 人 的 寵 愛 (1915e: 135) 這 種 將 心 思 放 在 取 悅 男 人, 沉 迷 於 時 尚 遊 戲 的 女 性 表 現 與 自 我 認 同, 是 紀 爾 曼 所 不 樂 見 的 她 無 奈 地 表 示, 競 逐 時 尚 的 虛 榮 舉 措, 不 僅 無 益 於 女 性 的 心 智 發 展, 甚 至 使 她 們 將 社 會 的 意 義 扭 曲 與 窄 化 為 一 群 人 吃 喝 玩 樂 跳 舞 打 牌 的 一 種 娛 樂 形 式 (a form of amusement) 而 已 (1915c: 77) 紀 爾 曼 的 性 經 濟 批 判, 及 其 所 承 襲 的 韋 伯 倫 的 炫 耀 性 消 費 觀 點, 基 本 上 都 建 立 在 某 種 論 述 前 提 上 : 即 當 時 的 女 性 無 論 在 身 心 或 經 濟 上, 都 全 然 地 被 社 會 所 宰 控 與 制 約 因 此, 紀 爾 曼 毫 不 猶 疑 地, 將 女 性 主 動 且 積 極 地 參 與 時 尚 服 飾 競 賽 挖 空 心 思 展 現 性 吸 引 力 的 表 現, 全 盤 認 定 為 係 受 男 性 中 心 的 主 流 兩 性 觀 催 眠 下 的 內 化 行 為 在 紀 爾 曼 的 性 經 濟 批 判 論 述 中, 女 性 幾 乎 不 具 有 選 擇 服 飾 的 自 主 權 與 智 慧 此 種 趨 於 極 端 的 認 知, 促 使 紀 爾 曼 容 易 忽 略 當 時 確 有 女 性 可 能 自 覺 地 意 識 到 現 實 環 境 的 條 件 與 局 限, 而 在 服 飾 穿 著 上 做 出 某 種 權 宜 考 量 與 妥 協 只 不 過, 即 使 當 時 愈 來 愈 多 受 教 育 的 女 性, 在 家 庭 職 業 與 社 會 活 動 各 方 面, 嘗 試 漸 進 地 突 破 主 流 兩 性 觀 對 女 性 的 限 制, 她 們 依 舊 不 變 的 束 腰 長 裙 等 穿 著, 在 紀 爾 曼 眼 中, 就 是 不 夠 覺 醒 的 證 明 她 認 為 那 些 緊 繃 絆 腳 的 女 裝, 正

30 336 歐 美 研 究 是 男 人 瞧 不 起 女 人 視 女 性 為 弱 者 的 重 要 根 源 對 此, 她 也 援 用 了 達 爾 文 主 義 的 觀 點 加 以 論 證 她 同 意 達 爾 文 與 斯 賓 賽 的 結 論, 即 性 別 特 質 乃 兩 性 為 適 應 環 境, 而 發 展 出 最 能 利 己 生 存 的 行 為, 但 她 不 同 意 此 說 法 足 以 論 斷 女 性 是 較 弱 的 性 別 正 如 前 述 紀 爾 曼 辯 駁 並 非 女 人 彎 不 下 腰, 而 是 她 們 穿 的 束 腰 在 作 怪, 她 再 度 聲 明 那 些 被 斷 言 軟 弱 無 力 (feebleness) 先 天 能 力 不 足 的 女 性 特 質, 大 半 要 歸 因 於 她 們 穿 的 衣 服 帶 來 的 障 礙 與 束 縛 (1915c: 79) 對 紀 爾 曼 而 言, 虛 榮 這 種 心 態, 從 神 氣 活 現 的 雄 鹿 到 趾 高 氣 昂 的 公 雞 都 可 看 出, 其 本 質 屬 於 雄 性 (1915e: 136), 絕 不 是 女 人 專 有 的 特 質 (1915e: 137) 多 數 女 人 之 所 以 臣 服 於 時 尚, 是 因 她 們 無 法 打 破 性 與 經 濟 交 織 的 雙 重 網 羅 當 有 閒 階 級 男 性 炫 耀 自 身 財 富 的 欲 望 不 斷 膨 脹, 其 他 階 層 人 士 為 求 提 升 身 分 地 位 也 競 相 仿 效, 兩 性 又 處 於 男 人 為 女 人 供 給 者 的 病 態 關 係 (morbid relation) 時, 女 人 的 時 尚 服 飾, 便 成 為 兩 性 欲 望 的 最 佳 表 演 舞 台 此 種 兼 具 女 性 主 義 與 社 會 經 濟 學 思 想 的 雙 重 批 判, 使 紀 爾 曼 的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有 別 於 其 他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主 張 以 下 將 概 述 美 國 服 飾 改 革 運 動 的 發 展, 並 比 較 其 他 服 飾 改 革 者 與 紀 爾 曼 的 主 張, 以 凸 顯 紀 爾 曼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的 特 色 陸 紀 爾 曼 與 其 他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主 張 比 較 所 謂 的 服 飾 改 革 思 潮, 泛 指 改 革 女 性 服 飾 的 種 種 呼 聲 有 論 者 認 為 美 國 的 服 飾 改 革 應 以 運 動 (movement) 名 之 (Kelly, 1991: 67-76), 也 有 學 者 認 為 若 冠 上 運 動 之 名, 容 易 誤 導 人 們 以 為 服 飾 改 革 是 個 凝 聚 力 強 有 組 織 且 訴 求 一 致 的 系 列 改 革 運 動 (Fischer, 2001: 4, 30-31) 自 十 九 世 紀 至 二 十 世 紀 前 期, 美 國 社 會 要 求 改 善 或 改 變 女 性 穿 著 樣 式 的 服 飾 改 革 聲 浪 此 起 彼 落, 舉 凡 烏 托 邦 社 會 主 義 的 平 等 穿 衣 理 念 水 療 運 動 的 養 生 保 健 觀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功 能 性

31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37 與 美 感 等 訴 求, 以 及 女 權 運 動 解 放 女 性 身 心 的 呼 籲 都 包 含 在 內 (Kriebl, 1998) 這 些 社 群 或 團 體 從 不 同 動 機 出 發, 但 皆 強 調 時 尚 服 飾 為 女 性 帶 來 的 束 縛 折 磨 與 痛 苦, 他 們 的 改 革 訴 求 不 盡 相 同, 唯 一 的 鬆 散 共 識 是 女 性 服 飾 有 改 革 的 必 要 美 國 服 飾 改 革 思 想, 可 追 溯 至 一 八 二 年 代 中 期 當 時 有 英 國 社 會 主 義 之 父 之 稱 的 羅 伯 特 歐 文 (Robert Owen) 在 印 第 安 那 州 南 部 經 營 的 烏 托 邦 社 群 新 和 諧 社 區 (New Harmony Community), 曾 出 現 改 良 女 性 服 飾 的 先 聲 歐 文 秉 持 著 平 等 與 理 性 信 念, 批 評 豪 華 服 飾 帶 來 階 級 與 貧 富 差 距, 主 張 服 飾 不 應 有 嚴 格 的 性 別 分 野 這 種 反 對 奢 侈 開 銷 主 張 平 等 合 作 與 共 同 生 產 消 費 的 精 神, 促 使 該 社 區 中 的 女 性 開 始 穿 上 褲 子 (pantaloons) 工 作 (Fischer, 2001: 33-45) 褲 裝 的 穿 著, 雖 未 立 即 改 善 兩 性 原 有 的 分 工 模 式, 與 刻 板 的 性 別 特 質, 但 至 少 使 女 性 服 飾 與 性 別 平 等 理 念 產 生 某 種 思 想 聯 結, 開 啟 日 後 服 飾 改 革 潮 流 的 契 機, 為 女 權 運 動 與 服 飾 改 革 的 未 來 合 作 鋪 路 (Fischer, 2001: 33-45) 類 似 的 烏 托 邦 社 會 主 義 改 革 團 體, 還 有 約 翰 諾 伊 斯 (John Humphrey Noyes) 在 一 八 三 與 一 八 四 年 代 的 紐 約 州 西 部 成 立 的 鄂 內 達 社 區 (Oneida community) 在 諾 伊 斯 的 理 念 指 導 下, 該 社 區 婦 女 打 扮 得 像 小 女 孩 一 般, 短 髮 短 洋 裝 配 上 長 褲 (Fischer, 1997: ) 這 些 早 期 的 服 飾 改 革 嘗 試, 由 於 社 群 的 獨 特 性 與 孤 立 性, 並 未 獲 得 太 多 輿 論 重 視, 也 無 法 普 及 直 到 一 八 五 年 代 初, 女 權 運 動 者 領 軍 掀 起 的 燈 籠 褲 裝 (Bloomer costume) (Leach, 1980: 244) 風 潮, 才 使 服 飾 改 革 真 正 成 為 時 人 討 論 的 焦 點 這 種 燈 籠 褲 裝 早 先 是 在 一 八 四 年 代, 水 療 運 動 者 私 下 從 事 體 操 活 動 時 的 服 裝 燈 籠 褲 裝 被 媒 體 冠 上 女 權 運 動 健 將 愛 米 莉 亞 布 倫 姆 (Amelia Jenks Bloomer, ) 的 姓, 因 為 她 是 首 位 在 期 刊 公 開 此 種 仿 效 土 耳 其 褲 (Turkish panta-

32 338 歐 美 研 究 燈 籠 褲 裝 的 發 起 人 愛 米 莉 亞 布 倫 姆 (Amelia Jenks Bloomer) 形 容 它 舒 適 輕 盈 簡 單 又 自 在, 很 適 合 我 忙 碌 生 活 的 活 動 需 求 (Bloomer, 1976: 69; 另 參 見 Newton, 1974: 1-12) 29 這 群 女 權 運 動 者, 原 先 無 意 透 過 改 革 女 性 服 飾 來 發 抒 其 女 權 訴 求, 也 未 抱 持 特 定 的 改 革 想 法 來 穿 褲 裝 (Bloomer, 1976: 65-67) 但 隨 著 媒 體 賦 予 燈 籠 褲 裝 高 度 的 曝 光 率, 她 們 開 始 因 勢 利 導 地 討 論 女 性 問 題 女 權 運 動 大 將 伊 莉 莎 白 史 丹 頓 (Elizabeth Cady Stanton) 曾 指 出, 女 人 的 長 裙 象 徵 其 低 落 的 社 會 地 位, 女 人 都 成 了 時 尚 的 奴 隸 : 女 性 長 期 受 巴 黎 的 時 尚 惡 魔 之 苦 緊 腰 與 拖 曳 的 裙 子 剝 奪 了 她 呼 吸 與 行 動 的 自 由 難 怪 男 人 規 定 她 的 活 動 領 域 因 為 她 每 一 個 轉 身, 都 需 要 男 人 的 協 助 (Clinton, 1984: ) 在 服 飾 改 革 潮 流 中 占 有 一 席 之 地 的 水 療 運 動 (water-cure movement) 支 持 者, 則 大 力 附 和 由 女 權 陣 營 掀 起 的 燈 籠 褲 熱 水 療 雜 誌 (Water-Cure Journal), 並 在 一 八 五 一 年 開 始 報 導 相 關 課 題 (Cayleff, 1987: ) 30 不 過, 水 療 運 動 者 與 女 權 運 動 者 對 女 性 服 飾 課 題 的 立 場, 仍 有 差 別 : 前 者 著 重 於 從 道 德 與 健 康 改 革 的 層 次, 批 評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Cayleff, 1987: ), 後 者 則 正 視 女 性 loons) 樣 式 的 燈 籠 褲 裝 者 不 過, 第 一 個 穿 上 以 短 裙 搭 配 長 至 腳 踝 的 燈 籠 褲 裝 扮 的 人 是 伊 莉 莎 白 蜜 勒 (Elizabeth Smith Miller, ) 有 一 次 她 穿 著 燈 籠 褲 裝 探 訪 友 人 愛 米 莉 亞 布 倫 姆 與 表 姊 伊 莉 莎 白 史 丹 頓 之 後, 這 種 新 服 裝 樣 式 為 她 們 所 接 受, 開 始 以 燈 籠 褲 裝 在 公 開 場 合 亮 相, 引 發 眾 人 的 高 度 矚 目 討 論 與 爭 議 女 權 運 動 陣 營 中 陸 續 穿 起 這 種 改 革 服 飾 的, 包 括 伊 莉 莎 白 史 坦 頓 露 西 史 東 (Lucy Stone, ) 與 蘇 姍 安 東 尼 (Susan Anthony, ) 等 29 這 種 改 良 式 穿 著 後 來 也 出 現 並 流 行 於 英 國 社 會 30 水 療 運 動 者 進 行 服 飾 改 革 的 策 略 有 三 :( 一 ) 呼 籲 以 優 生 保 健 的 理 由 來 推 行 服 飾 改 革 ;( 二 ) 由 女 人 現 身 說 法 證 明 改 革 服 飾 的 自 由 自 在 ;( 三 ) 指 稱 改 革 服 飾 將 提 升 女 性 的 自 我 形 象 與 文 化 地 位

33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39 服 飾 與 女 權 的 密 切 關 聯 當 時 女 權 陣 營 中, 有 人 企 圖 把 握 燈 籠 褲 熱 潮 的 時 機, 將 改 革 服 飾 政 治 化, 賦 予 其 明 確 的 女 性 覺 醒 意 涵, 並 向 全 國 推 廣 (Fischer, 2001: 91-94) 未 料 此 一 策 略 受 到 輿 論 強 烈 的 干 擾 與 阻 撓, 媒 體 多 將 報 導 重 心 放 在 她 們 公 開 演 說 時 穿 著 的 褲 裝, 反 倒 忽 略 演 說 的 內 容 (Mattingly, 2002: 37-61) 而 且, 這 些 女 性 以 褲 裝 來 推 動 服 飾 改 革 與 女 性 權 益, 引 發 不 少 男 性 與 主 流 社 會 的 恐 懼 與 抗 拒, 未 能 獲 得 其 他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廣 泛 認 同 因 為 對 當 時 多 數 人 而 言, 褲 子 是 男 性 的 象 徵 特 權 與 優 勢, 一 如 裙 子 被 視 為 女 性 的 代 表 身 分 與 地 位 人 們 擔 憂 女 人 如 果 穿 上 褲 子, 女 人 味 可 能 不 再 ; 失 去 穿 褲 子 特 權 的 男 人, 則 無 法 確 保 其 男 子 氣 概 (Clinton, 1984: 149; Fischer, 2001: 79-99, ) 以 往 嘲 笑 時 尚 女 裝 的 輿 論, 竟 轉 而 攻 擊 燈 籠 褲 所 標 榜 的 自 由 女 裝 (freedom dress) (Fischer, 2001: ; Kelly, 1991: 67-76) 時 尚 雜 誌 如 高 蒂 淑 女 (Godey s Lady s Book), 也 抱 怨 這 些 燈 籠 褲 裝 者, 將 室 內 體 操 運 動 褲 穿 到 戶 外 甚 至 社 交 場 合, 實 太 過 逾 越 與 缺 乏 美 感 (Miller, 1999: 52) 31 即 使 到 十 九 世 紀 後 期, 仍 有 服 飾 改 革 者 不 認 為 女 人 應 該 穿 得 跟 男 人 一 樣 (Woolson, 1874: ; 1875: ) 這 場 燈 籠 褲 裝 運 動 瞬 時 演 變 為 性 別 政 治 鬥 爭, 出 現 對 發 起 者 弊 多 於 利 的 情 勢 雖 然 這 群 女 權 運 動 者 明 瞭 服 飾 對 女 性 生 活 的 廣 泛 影 響 (Riegel, 1963: ), 但 面 對 魚 與 熊 掌 無 法 兼 得 的 兩 難 局 面, 仍 決 定 捨 褲 裝 以 就 投 票 受 教 育 與 職 業 等 女 權 訴 求, 再 度 穿 回 長 裙 與 束 腰 (Kesselman, 1991: ; 另 參 見 Bloomer, 1976: 70) 32 女 權 運 動 者 31 對 這 些 迎 合 或 代 表 主 流 兩 性 觀 與 服 飾 觀 的 雜 誌 而 言, 穿 著 長 裙 與 束 腰 的 女 性, 仍 然 能 夠 騎 自 行 車 打 板 球 高 爾 夫 ( 尤 其 自 一 八 九 年 代 以 降 ); 女 性 不 必 然 要 穿 上 褲 子, 才 能 運 動 32 在 該 文 中 作 者 汲 引 包 括 伊 莉 莎 白 史 坦 頓 與 蘇 姍 安 東 尼 等 女 權 運 動 大 將 所 發 表 的 關 於 女 性 服 飾 的 文 章, 其 中 可 見 她 們 都 清 楚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對 女 人 地 位 健 康

34 340 歐 美 研 究 透 過 褲 裝 來 表 現 女 人 痛 苦 的 策 略, 雖 然 喧 騰 一 時, 惜 未 獲 預 期 成 果 這 場 燈 籠 褲 熱 潮 過 後, 服 飾 改 革 的 呼 聲 未 完 全 斷 歇, 但 大 致 轉 向 提 倡 內 衣 物 件 的 改 良 (Cunningham, 2003: 205; 另 參 見 Kriebl, 1998: 5) 較 著 者 有 一 八 五 六 年 由 傑 克 森 博 士 (Dr. James C. Jackson) 成 立 的 全 國 服 飾 改 革 聯 盟 (National Dress Reform Association), 其 訴 諸 健 康 美 感 與 實 用 目 標, 運 作 到 一 八 六 五 年 另 有 發 展 於 一 八 六 年 代 中 期 到 一 八 七 年 代 中 期 的 基 督 復 臨 派 安 息 日 會 (the Seventh-day Adventists), 主 持 者 愛 倫 懷 特 (Ellen G. White, ) 與 其 夫 基 於 宗 教 熱 情 與 健 康 原 則, 提 倡 女 性 服 飾 改 革 (Fischer, 2001: ) 還 有 一 些 醫 生 ( 包 括 少 數 女 醫 生 ), 也 加 入 服 飾 改 革 陣 營, 他 們 的 批 判 火 力 集 中 於 時 尚 服 飾 對 女 性 造 成 的 折 磨, 諸 如 對 身 體 ( 尤 其 中 間 軀 幹 ) 的 嚴 重 擠 壓 在 腰 間 懸 掛 重 物, 33 以 及 繁 複 服 飾 造 成 的 裡 外 溫 度 差 距 對 健 康 的 危 害 等 (Woolson, 1874: ) 這 些 醫 界 人 士 雖 偶 爾 從 藝 術 美 感 的 角 度 抨 擊 時 尚 服 飾, 斥 責 時 尚 的 威 力 造 成 女 性 的 服 飾 瘋 (the feminine mania for clothes) (Woolson, 1875: ), 但 其 主 要 關 懷, 仍 是 女 體 的 健 康 與 孕 育 後 代 的 職 責 他 們 特 別 強 調 時 尚 服 飾 直 接 導 致 女 性 身 體 虛 弱 與 痛 苦, 其 惡 果 不 只 戕 害 女 性, 更 削 弱 整 個 國 家 的 力 量 (Woolson, 1874: ; 另 參 見 Ecob, 1892) 從 一 八 八 年 代 到 一 九 二 年 代, 美 國 社 會 處 於 社 會 政 治 經 濟 都 市 改 革 聲 浪 風 起 雲 湧 的 進 步 時 代 (Progressive Era) (Ebner, 1977), 對 女 性 服 飾 有 意 見 者, 不 再 明 顯 標 舉 服 飾 改 革 的 旗 幟, 轉 而 融 入 其 他 陣 營 的 相 關 改 革 訴 求 中, 更 多 元 地 實 踐 服 飾 的 改 良 某 生 活 發 展 所 產 生 的 負 面 影 響 (Kesselman, 1991: ) 33 此 指 長 裙 襯 裙 裙 撐 裙 墊 這 一 類 需 要 將 重 力 放 置 於 腰 間 以 垂 掛 而 下 的 服 飾 與 物 件

35 超 越 服 飾 改 革 的 改 革 論 述 341 些 女 性 服 飾 的 樣 式 與 風 格, 則 因 女 性 開 始 參 與 體 育 與 戶 外 活 動, 而 出 現 相 應 的 調 整 (Marks, 1990: ) 有 的 職 業 女 性 轉 而 參 考 男 性 服 飾 的 功 能 性 樣 式 及 設 計 理 念, 修 正 自 身 的 服 飾 樣 式 (Crane, 2000: 111) 女 性 俱 樂 部 及 藝 術 工 藝 活 動 (arts and crafts movement) 這 類 涉 及 批 判 時 尚 的 組 織, 也 為 追 求 活 動 自 由 與 身 心 發 展 等 目 標, 逐 步 落 實 某 些 服 飾 改 革 理 念 (Blair, 1980; Fischer, 2001: ; Kriebl, 1998: ) 社 會 學 家 如 齊 美 爾 (Georg Simmel) (1904: ) 與 韋 伯 倫 等, 更 不 約 而 同 地 選 擇 時 尚 與 女 性 服 飾, 做 為 批 判 社 會 文 化 與 資 本 主 義 的 論 述 主 題 這 些 改 革 呼 聲 匯 聚 成 一 股 反 時 尚 的 潮 流, 終 於 促 成 女 性 服 飾 在 第 一 次 世 界 大 戰 之 後, 出 現 顯 著 的 改 變 紀 爾 曼 置 身 於 一 波 波 的 改 革 浪 潮 中, 也 屬 重 要 的 弄 潮 者 之 一, 其 女 性 服 飾 論 述 與 前 述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理 念 或 主 張 異 同 何 在? 她 曾 在 女 文 中 評 述 道 : 在 所 謂 服 飾 改 革 者 不 連 貫 的 努 力 下, 其 主 要 內 容 擺 在 改 革 婦 女 的 衣 著, 而 首 要 的 課 題 是 某 些 服 飾 物 件 的 優 生 或 保 健 效 果 ; 再 來 是 美 學 品 質 (esthetic quality), 以 及 在 較 小 的 程 度 上 自 我 表 達 的 原 則 (1915c: 75) 綜 觀 女 文 可 知, 紀 爾 曼 與 前 述 服 飾 改 革 者 的 差 異 在 於, 她 不 只 從 優 生 保 健 美 學 與 自 我 表 達 的 角 度 出 發, 討 論 女 性 與 服 飾 之 間 的 關 係 與 問 題, 更 賦 予 服 飾 改 革 超 越 前 人 主 張 的 性 別 與 社 會 批 判 意 涵 因 此, 接 續 上 面 那 段 引 文, 她 繼 續 指 出 : 若 不 清 楚 明 瞭 基 本 法 則 也 就 是 我 們 的 衣 著 與 精 神 及 身 體 的 密 切 關 係, 其 極 端 的 社 會 重 要 性, 以 及 正 確 的 衣 著 在 生 活 各 層 面 關 係 之 確 實 必 要 性 的 話, 是 無 法 順 遂 並 徹 底 進 行 改 革 的 (1915c: 75) 言 下 之 意, 服 飾 不 只 涉 及 女 性 的 生 活, 更 深 刻 影 響 其 身 心 發 展 當 十 九 世 紀 中

36 342 歐 美 研 究 葉 的 女 權 運 動 者 嘗 試 穿 上, 後 又 放 棄 燈 籠 褲 裝 時, 她 們 選 擇 的 是 暫 緩 對 女 性 身 體 束 縛 的 抗 爭, 將 心 力 集 中 於 爭 取 女 性 的 教 育 政 治 與 經 濟 等 權 利 上 (Bloomer, 1976: 65-81) 從 當 時 輿 論 反 對 女 子 褲 裝 的 巨 大 聲 浪, 不 難 想 像 女 人 穿 上 褲 子 的 舉 動, 對 當 時 男 女 有 別 的 社 會 性 別 機 制 造 成 強 烈 的 威 脅 34 雖 然 有 些 女 權 運 動 者 明 瞭 時 尚 服 飾 對 女 性 的 深 刻 箝 制, 但 時 代 氛 圍 的 局 限 及 當 中 多 數 人 對 性 課 題 的 迴 避 傾 向 (Weissman & Hymowitz, 1993: ; 另 參 見 Clinton, 1984: ; DuBois, 1981: 2-26, ), 35 使 她 們 並 未 像 二 十 世 紀 初 的 紀 爾 曼 一 般, 強 調 女 性 時 尚 服 飾 所 展 現 的 性 誇 大 (the magnification of sex) (Gilman, 1915c:78) 本 質 對 女 性 生 活 的 全 面 影 響 (Gilman, 1915d: 103) 紀 爾 曼 聲 明, 時 尚 服 飾 最 大 的 罪 過, 在 於 阻 礙 穿 衣 者 的 社 會 發 展, 那 是 比 傷 害 女 性 身 體 或 堅 持 性 別 差 異 來 得 更 嚴 重 的 傷 害 (1915c: 78) 時 尚 服 飾 讓 女 性 停 留 在 性 玩 物 的 意 象, 使 女 性 難 以 真 正 覺 醒 並 意 識 到 獨 立 思 考 實 踐 自 我 與 貢 獻 社 會 的 重 要 性 因 此, 她 不 認 同 女 權 運 動 者 捨 服 飾 改 革 而 就 投 票 權 的 運 動 策 略 : 現 在 許 多 女 性 熱 切 要 求 投 票 權, 最 熱 烈 者 說, 行 使 投 票 權 是 人 性 我 是 人, 請 把 我 當 人 看 待, 給 我 投 票 權 但 是, 男 人 在 商 店 櫥 窗 所 看 到 展 露 無 遺 的 內 衣, 以 及 在 宴 會 和 舞 會 中 所 看 到 的 裸 脖 裸 肩 裸 胸 的 淑 女, 卻 是 一 群 服 飾 在 吶 喊 著 : 我 是 女 人, 請 把 我 當 女 人 看 待 34 愛 米 莉 亞 布 倫 姆 亦 曾 提 及 伊 莉 莎 白 史 丹 頓 穿 著 這 身 褲 裝 大 約 二 至 三 年, 後 因 不 堪 其 父 與 友 人 的 強 烈 反 對 壓 力, 而 放 棄 褲 裝 再 度 穿 上 長 裙 至 於 布 倫 姆 穿 著 褲 裝 達 六 至 八 年 的 時 間 35 早 期 的 女 權 運 動 者, 大 多 避 談 攸 關 性 的 課 題, 例 如 懷 孕 墮 胎 或 避 孕 等 即 便 伊 莉 莎 白 史 丹 頓 的 言 論 曾 觸 及 這 部 分, 但 十 九 世 紀 後 期 逐 漸 以 婦 女 投 票 權 為 主 流 的 美 國 女 權 運 動, 卻 仍 較 不 重 視 這 部 分 的 問 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