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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金庸的中國觀 : 書劍恩仇錄 與 天龍八部 的文本比較研究 劉逸中著 2015 年 12 月出版

2 目錄 第一章緒論... 5 第一節研究動機與目的... 5 第二節研究問題... 7 第三節文獻回顧... 8 壹 書劍恩仇錄 相關文獻... 9 貳 天龍八部 相關文獻 叁 小結 第四節研究架構 第五節研究方法 壹 文本分析法 貳 文本比較法 叁 詮釋方法 第二章金庸生平簡介 第一節生逢亂世 壹 海寧出身 貳 亂世求學 叁 初入報界 第二節南下香港 壹 港版 大公報 貳 新晚報 副刊 叁 金庸出世 第三節 創立 明報 壹 明報 初創 貳 明報月刊 第四節 1970 年代後的兩岸三地與金庸... 31

3 壹 金庸與中國大陸 貳 金庸與香港 叁 金庸與台灣 第三章 書劍恩仇錄 的中國觀 第一節 書劍恩仇錄 的連載背景 第二節 書劍恩仇錄 重要情節分析 壹 民族衝突與 二元的褒夷貶漢 貳 漢民族的 忠孝 觀 參 基於 忠君 概念的政治思想 第三節 書劍恩仇錄 主要人物分析 壹 儒俠 - 陳家洛 貳 矛盾的身分 - 乾隆 第四節小結 壹 漢人民族主義中心 貳 強烈的儒家色彩 第四章 天龍八部 的中國觀 第一節 天龍八部 的連載背景 壹 報導逃亡潮 貳 反核武 叁 筆戰 第二節 天龍八部 重要情節分析 壹 天龍八部 與佛學 貳 和平主義與 多元的漢夷之分 叁 中華民族的 忠孝 觀 肆 基於 仁政 概念的政治思想 第三節 天龍八部 主要人物分析 壹 風塵俠士 - 蕭峰 貳 少林弟子 - 虛竹... 78

4 叁 大理王子 - 段譽 肆 三位主角的殊途同歸 第四節小結 壹 和平主義為中心 貳 強烈的佛家色彩 第五章概要總結 第一節 對內 的中國觀 第二節 對外 的中國觀 第三節未來研究建議 參考文獻... 87

5 第一章緒論 第一節研究動機與目的 徐揚尚的 金庸解讀 前言提到 : 有華人就有 金迷 1 ; 陳墨的 賞析金庸 第一句就是 : 凡是有中國人的地方, 都有人知道他的名子 ; 此外, 在施愛東的 點評金庸 序言也這麼說 : 中國的武俠小說, 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 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 已成為各階層廣大人們所喜聞樂見 雅俗共賞的一種文學形式 當前最受人推崇的武俠小說家是香港的金庸 2 由上述評論者可知, 金庸可謂中國武俠小說界的第一把交椅, 讀者不可計數, 更是華人通俗文化的重要一環 書中的虛構角色比起真實人物毫不遜色, 以至於 岳不羣 與 曹操 並駕齊驅, 成為朗朗上口的定型角色 (stock character) 在經久不衰的金學熱影響下, 其作品也登上了國際學術研討會議的舞台 3 金庸作品繁多, 他將自己的長 中篇小說的書名各取第一個字而做成了一副對聯 : 飛雪連天射白鹿, 笑書神俠倚碧鴛 4, 本書所欲探討的兩個文本是上聯當中的 天 以及下聯當中的 書 本書之所以選擇 書劍恩仇錄 和 天龍八部 兩部文本, 第一個原因是 書劍恩仇錄 正是金庸的第一部連載作品 5, 可以看出金庸小說的最初期思想, 而 天龍八部 一書, 則屬晚期之代表作品 6, 1 徐揚尚,2001, 金庸解讀, 武昌, 武漢大學出版社 2 施愛東, 點評金庸, 廣州, 中山大學出版社, 參見金庸茶館網頁, 4 參見金庸各作品集的第一集序文 5 書劍恩仇錄 初版名為 書劍江山, 於 1955 年開始在 明報 上連載,1981 年出版, 是金庸第一部武俠作品 6 若以金庸最後一部作品 鹿鼎記 的連載時間來看 ( ), 天龍八部 可屬金庸晚

6 分析比較前後期著作, 進而體會 發現作者中國觀 (view on China) 之內涵與異同 金庸在一部小說的序文中提到 : 我初期所寫的小說, 漢人皇朝的正統觀念很強 到了後期, 中華民族各族一視同仁的觀念成為基調, 那是我的歷史觀比較有了些進步之故 這在 天龍八部 白馬嘯西風 鹿鼎記 中特別明顯 7 儘管 書劍恩仇錄 與 天龍八部 兩部小說之故事 情節以及寫作視野完全不同, 但本書選擇他們作比較文本則有特殊原因 首先是因為 書劍恩仇錄 的核心焦點之一在於滿清中期中央政權, 而 天龍八部 則聚焦於北宋時期中央政權 ( 北宋 ) 與邊陲政權 ( 遼國 西夏 吐蕃 大理 ) 之間故事, 在這些差別之下, 兩部作品又都帶有強烈民族主義色彩, 但兩部作品的中國觀又迥然有異 因此, 本書希望再能結合作者本身所處之時代背景, 歸納比較, 並從中發現其轉變的關鍵為何 書劍恩仇錄 描寫紅花會兄弟之間的革命情感 主角陳家洛 霍青桐及香香公主姊妹之間的愛情糾葛, 以及紅花會與朝廷之間的滿漢衝突 天龍八部 是金庸作品中字數最多的一部, 其特色在於人物眾多且色彩鮮明 ( 包括蕭峰 虛竹 段譽三位主角以及超過百位的配角 ) 場景龐大 ( 橫跨北宋 遼國 西夏 吐蕃 大理 大燕 ) 情節更是錯縱複雜 針對這兩部作品, 過去已有諸多先進就其情節 情愛 武學以及歷史等方面進行探討, 但有關中國觀的專門研究較少, 亦不存在將這兩部作品合一討論的先例 故本書希望能從金庸的作品中找出有關 中國是什麼? 以及 中國人是什麼? 的 中國觀 最後藉此在對兩部作品之中國觀的描述 呈現 比較 融合之下, 進而嘗試理解金庸整體中國認識的一種面貌 期之作品 ( ) 7 節錄自 天龍八部 三聯版序

7 第二節研究問題 本書的研究問題主要由金庸的 中國觀 為起點, 衍生出金庸對 漢人本身 以及 中原與邊疆 兩種不同的認識 前者可視為 對內 的中國觀, 亦即從小說的人物觀察出發, 探尋人物本身對自己身分的認同與反省 ; 後者可說為 對外 的中國觀, 即從小說情節的角度出發, 探討金庸如何對讀者描述中原與邊疆之間的互動關係, 如所謂 漢夷之分 最後以金庸前後期文本作為主要分析之對象, 結合金庸創作時期的歷史背景, 詮釋出金庸前期與後期 中國觀 之改變 在 對內 的中國觀方面, 貫穿 書劍恩仇錄 一書的主要事件, 即乾隆的身世之謎 他也是書中最值得探索之人物 該書巧妙利用稗官野史中的 漢人乾隆, 勾勒出乾隆面對自己可能是漢人身分時的恐懼 矛盾與迷惑, 這背後其實隱藏著金庸早期對 漢人 滿人 之間的不同看法 到了金庸的晚期作品 天龍八部 一書中, 又出現一個與 書劍恩仇錄 的乾隆身世背景相似的人物, 那就是蕭峰 ( 喬峰 ) 在書中, 乾隆實為漢人, 但是卻做滿洲人的皇帝 ; 蕭峰實為契丹人, 但是卻做漢人的丐幫幫主 兩個人物的立場相反, 身世背景卻對稱雷同, 也同樣受到身分認同的困惑 然而, 金庸在 天龍八部 呈現的這些 中國人 之間的區別, 卻與 書劍恩仇錄 一書有著極大的不同 這也是本書主要的研究問題之一, 即探尋兩本文本中金庸所呈現出對 漢人本身 之不同描寫與認識, 並對兩本文本做出比較 這也是第一個研究問題 其次, 中原 與 邊陲 的 漢夷 之分是本書之另一個主要研究問題 在 書劍恩仇錄 一書當中, 中央政權屬於非漢族的滿人, 而書中的 漢族本位意識 非常明顯, 但其中一個有趣的現象在於 漢族本位意識 的針對性不同 從 書劍恩仇錄 一書可明顯的看到, 紅花會代表的是赤膽忠心的漢人, 所針對的對象是朝廷, 所欲顛覆的是滿洲人的政權, 並且描述滿人治國是如何暴虐無道 陰險狡詐 但是對另一個邊疆民族 回族, 卻賦予誠實守信 情深義重的

8 形象, 甚至跟漢人攜手合作對付滿人 同樣是非漢人之民族, 為何金庸在描寫滿族與回族時的心態有如此大的差異, 這是本書所欲研究之處 這到了 天龍八部 的情況更為複雜, 書中 中原 政權當然是指北宋哲宗政權, 而邊陲政權則包括契丹 西夏 大理 吐蕃等國 但此時金庸筆下的 漢族本位意識 就明顯薄弱許多, 其三大主角中的兩人均非中原漢人, 金庸甚至在北宋最大外敵的遼國契丹人之中, 塑造了英雄人物蕭峰 ; 相反的, 中原的幫派包括丐幫 少林寺等反而在金庸的筆下成為不分是非 貪生怕死 昏庸無能之輩 如上所述, 本書所欲研究之研究問題, 即聚焦在金庸小說中的兩大部分, 一為 對內 的中國觀 - 漢人本身, 從小說人物出發, 探討金庸所描寫之人物其背後所隱含的意義 ; 另一為 對外 的中國觀 - 漢夷之分, 從小說情節出發, 探究金庸如何描寫中原與邊疆的互動關係, 並且以金庸早晚期的兩部小說為主要分析文本, 結合金庸連載之歷史背景, 以期能詮釋金庸作品呈現的中國觀, 也能從其連載背景中發現其中國觀改變之可能原因 第三節文獻回顧 金學浩瀚, 研究範圍豐富且多元, 人物 情愛 歷史 政治 文化 武功等方面研究均屬常見 本書之主要文本 書劍恩仇錄 採用金庸在 1955 年於 新晚報 上所連載之初回連載版, 而 天龍八部 則是採用金庸於 1963 年在 明報 上所連載之初回連載版, 以期能更忠實的研究金庸創作時的中國觀 國內金學研究豐富, 不勝枚舉 其中集大成者莫過於二 : 一為陳墨的十二冊 陳墨金學作品集 ; 二為倪匡的五冊 我看金庸小說 至 五看金庸小說 尤其 陳墨金學作品集 討論到許多與本書研究問題相關之論述, 因此, 自也成為本書之重要參考文獻之一 以下作者以這兩本小說文本為分類方式, 予以彙整與闡述

9 壹 書劍恩仇錄 相關文獻 倪匡在 我看金庸小說 8 一書中提及 書劍恩仇錄 的篇幅並不是太多, 僅約略提到此書是金庸寫作成功的一個起點, 其採用了 乾隆是漢人 的傳說, 點出了既得權力和民族仇恨之間的矛盾 此書涉及到與江山廟堂有關的國恨家仇 民族恩怨 這雖非金庸之首創, 但金庸之寫 江湖 又言 江山 已非一般武俠或歷史小說可比擬 又陳墨也提及此書主角陳家洛型塑成功之處 他在其 陳墨金學作品集 的第四本著作 政教金庸 9 中以歷史角度研究陳家洛與乾隆皇帝的身世, 並且以政治的角度研究此書的政治觀 陳墨認為陳家洛點出了三種不同的政治觀點, 包括荀子 天地生君子, 君子理天地 的觀點 唐太宗 舟所以比人君, 水所以比黎庶,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的觀點, 以及黃宗羲 為天下之大害者, 君而以矣 的觀點 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10 的 漢夷 一章中, 陳墨點出此書當中的民族性與民族鬥爭, 也是本書的重要參考資料 陳墨認為 書劍恩仇錄 必須顧及該書主題是 反清, 因此在 滿漢 的比較上, 金庸不能樹立滿人的英雄, 更不能貶低漢族的英雄 但是若將 漢回 二族做比較, 陳墨認為金庸有明顯的 褒夷貶漢 之傾向, 褒揚回族英雄, 而相對使漢族英雄顯得黯然失色 嚴家炎在 再探金庸情節趣味 11 一書中, 也提到了金庸早期小說中充滿著儒家 夷夏之辨 的思想 嚴家炎認為在民國初期的許多武俠小說均以 反清復明 為主題, 且通常站在漢族的立場, 塑造漢族的英雄, 反抗滿清的統治 而之所以有該觀念, 除受到當時反清革命的思潮感染之外, 也受到儒家傳統思想的影響 嚴家炎認為, 歷來儒家在漢族和少數民族的關係上, 講究 夷夏之辨, 主張 用夏變夷 而反對 變於夷, 此書還潛在留有這類的痕跡 8 倪匡, 我看金庸小說, 台北市, 遠流出版社, 陳墨, 政教金庸, 台北縣, 雲龍出版社,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江西, 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 後於 1997 年在台由雲龍出版社出版, 並改名為 文化金庸 11 嚴家炎, 再探金庸情節趣味, 遠流出版社,2000

10 在期刊方面, 李皓月所發表之 論金庸小說的民族觀 12 一文, 提到若要考察金庸小說的民族觀, 必須從小說的寫作背景入手 金庸所在之 年代之香港, 正處於民族矛盾衝突最為尖銳的時代, 因為多民族交匯勢必會成為民族融合與衝突頻繁的地區 因此, 李皓月越到後期的金庸作品, 對民族問題的體會認知就越深刻 此外, 孔慶東的 論金庸小說的民族意識 13 提出了不同的觀點 他認為金庸的處女座是藉由紅花會和陳家洛的失敗, 來深刻反省漢族文化的各種弊端 孔慶東認為紅花會最終失敗, 豹隱回疆, 這與陳家洛的三大傳統觀念有很大的關係, 一是夷夏之辨, 二是忠孝觀念, 三是勸業思想 在與乾隆的談判過程中, 紅花會所企圖改變的其實只是一個 名, 重虛名而輕實務, 這是漢族文化的一個重大弊端 再者, 從情節上來看, 陳家洛好幾次有機會除去武功高於自己的敵人張召重, 卻因 不是大丈夫行徑 而作罷, 孔慶東認為這種作法是守小義而捨大義 最後, 從感情上來看, 主角陳家洛受儒家思想的影響, 該愛不能愛, 想恨不能恨, 到最後成為一場空 因此, 孔慶東認為, 金庸此書其是藉由故事情節的安排, 來凸顯漢族文化的各種弊端 劉衛英 徐蓉的 淺談金庸小說中民族融合觀念 14 一文, 認為反滿抗清是此書的主題, 可以說是一曲悲壯的民族奮鬥之歌 其包含兩個內容, 一為陳家洛帶領的紅花會所進行的反滿復漢的民族大業, 另一為回族部落反抗滿清暴政的民族生存鬥爭, 而兩者的差異在於前者是反抗 異族統治, 而後者則非 劉 徐兩人也認為, 金庸在情節安排上, 是借用兩種不同的民族奮鬥, 比較出漢人與回人之民族精神差異 書劍恩仇錄 相關文獻對陳家洛的深入研究並不多, 其中, 甘克強所發表之 亦儒亦道的陳家洛 15 一文算是較為深入者 甘克強從愛情 事業以及歸隱 12 理論觀察,2008 年第 1 期, 頁 西南師範大學學報 ( 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9 年第 5 期, 頁 十堰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3 年第 3 期, 頁 安徽文學,2008 年第 1 期, 頁 69-71

11 三個方面觀察陳家洛, 認為陳在愛情 事業方面之所以失敗, 其原因是受到儒家封建思想的影響, 這個觀點與孔慶東的看法相同 另一方面, 甘克強亦認為能從陳家洛的習武過程 最後選擇歸隱以及 書劍 最後最強的武功 庖丁解牛掌, 看到陳家洛身上具有道家思想的影子 而如此一個亦儒亦道的人物, 雖然最後愛情事業均失敗, 但仍不失為一具有悲劇美感的人物 赫治清的 歷史的真實性與藝術的真實性 - 書劍恩仇錄 的史事鉤沉 16 一文, 是極少數除對陳家洛之外, 對乾隆這個人物也有所著墨的文章 赫治清認為此書刻劃的乾隆充滿著矛盾的性格, 包括對自身血緣身分以及對權力維持所產生的矛盾 而金庸為了貫徹皇朝正統觀念 宣揚愛國主義, 虛構了陳家洛這個人物, 並且將乾隆安排為陳家洛的親兄長, 於是形成了親情與階級 政治之間的對立, 而這個對立成為貫串全書的主要焦點, 而因為這個焦點的展開和激化, 也就構成了整部小說的恩怨情仇 貳 天龍八部 相關文獻 天龍八部 是一部結構龐大, 人物多元, 情節錯縱複雜的作品 相關研究文獻比 書劍恩仇錄 更加多元且豐富, 除了本書的研究主題 漢人本身 與 漢夷之分 外, 包括 天龍八部 的佛學思想研究 女性主義思想研究 中國文化研究等均為各家的熱門研究焦點 以下就和本書研究主題相關之文獻做一回顧 倪匡在 我看金庸小說 中用一段話形容 天龍八部 這部作品 : 天龍八部 是千百個掀天巨浪, 而讀者就浮在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上 一個巨浪打過來, 可以令讀者下沉數十百丈, 再一個巨浪掀起, 又可以將讀者抬高數十百丈 在看 天龍八部 的時候, 全然身不由主, 隨著書中的人物 情節而起伏 金庸的作品, 到了 天龍八部, 又是一個新的顛峰 北京聯合大學學報( 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6 年第 3 期, 頁 倪匡, 我看金庸小說, 台北市, 遠流出版社,1997

12 由此可見 天龍八部 在金庸作品中的地位之高 而在 再看金庸小說 之中, 倪匡將此書中所有人物都細細的評論了一番, 並且提出了許多倪匡本身對該人物之優劣評判, 亦成為本書寫作之重要參考 陳墨在 賞析金庸 18 中也提到了 天龍八部 的重要性 : 金庸的 天龍八部 是一部奇書, 一部傑作, 而且是傑作中的一部絕作 在金庸的小說中, 唯有 鹿鼎記 一書可與之相比, 堪稱雙絕 陳墨另在 政教金庸 中提起 天龍八部 豐富的歷史觀及其 江山 - 江湖 一體化 21 的概念, 對本書的研究可說是相當重要 其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22 第十一章 漢夷 也直接符合本書的研究內容, 故為本書一個重要的參考文 獻 基本上, 本書的觀點與陳墨一致, 均認為 天龍八部 是金庸中國觀改變的 一個轉捩點 但陳墨並未進一步解釋為何金庸的中國觀在 天龍八部 一書中有 如此大轉變 李皓月所發表之 論金庸小說的民族觀 一文中, 亦對 天龍八部 給予極 高的評價 他認為 天龍八部 書中的民族間戰爭融合體現了金庸的大同思想, 書中的眾多族群及其之間複雜的關係, 金庸用戰爭與融合的方式加以創作與處 理, 進而在文本中能夠深刻體現出金庸的民族觀 23 劉衛英 徐蓉所發表之 淺談金庸小說中民族融合觀念 一文認為, 從 書 劍恩仇錄 到 天龍八部 一路觀察, 金庸小說突破了狹隘的漢民族本位思想, 18 陳墨, 賞析金庸, 台北縣, 雲龍出版社, 倪匡, 再看金庸小說, 台北市, 遠流出版社, 陳墨, 政教金庸, 台北縣, 雲龍出版社, 江山- 江湖一體化 的概念即居於朝廷的皇帝官員都是武林高手, 或本身像個江湖人物 ; 而反過來, 江湖人物又不少是皇家子弟, 且以 皇霸雄圖 為追求目標 作者徹底打破了朝廷與江湖 事實與虛構 寫實與寓言之間的界線 如前引, 頁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江西, 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 後於 1997 年在台由雲龍出版社出版, 並改名為 文化金庸 23 理論觀察,2008 年第 1 期, 頁

13 肯定中華各民族在歷史上各有其定位 作用, 讚美漢民族和少數民族相互平等 和睦共處的思想, 把彼此間曾經的爭戰與掠奪視為歷史上不幸的一頁, 並在小說中呈現出來以襯托和平之可貴 24 從 天龍八部 的人物研究觀察, 蕭峰 和 段譽 是最受學者們關注的兩位人物 蕭峰所代表的是悲劇人物 是少數民族 是身分認同的困惑 ; 而段譽則代表著佛家的思想 因此, 本書以 蕭峰 為主要研究對象, 以下將研究蕭峰有關之文獻做一整理 李皓月認為金庸在 天龍八部 中塑造出契丹人蕭峰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 也是要改變一般人對於少數民族的偏見, 使讀者可以超越民族界限 孔慶東所發表之 論金庸小說的民族意識 25 一文中也認為 天龍八部 中的蕭峰是金庸精心塑造的少數民族的英雄兒女 張喬所發表之 以儒為主及中華性 - 論喬峰的文化思想和象徵 一文認為蕭峰這個人物代表了兩種意義, 一為蕭峰的人物在書中體現了儒 釋 道三教合流, 但是以儒居首, 因為蕭峰雖然有佛家及道家之 出世 的思想, 但蕭峰仍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 故以儒家的 入世 思想為主 再者, 他也認為金庸塑造蕭峰這個人物, 代表著 中國性 的解體和 中華性 的建構, 亦即從 中優外劣 的古典中國性轉向民族平等的中華性 因此, 張喬也認為, 蕭峰的塑造表明了金庸的進步, 使他從早期 揚漢抑夷 的中國性轉為 和而不同 的中華性, 境界隨之升級 26 姚高峰所發表之 小議 天龍八部 中蕭峰的悲劇形象形成原因 一文中, 提出三個因素來解釋蕭峰悲劇形成之原因 一是蕭峰的英雄性格, 二是社會文化形態 他認為, 占中國思想文化主流的儒家文化中存在著狹隘的民族主義思想, 在漢族與少數民族的關係上, 儒家講究 夷夏之辨 尊夏貶夷, 認為 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主張 用夏變夷 而反對 變於夷 第三則是民族矛盾與時 24 十堰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3 年第 3 期, 頁 西南師範大學學報 ( 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9 年第 5 期, 頁 重慶外國語學校 2010 年第 4 期, 頁

14 代所造成的悲劇, 個人只能為自己本族的利益去戰鬥 犧牲, 誰戰鬥的最勇敢, 誰犧牲的最壯烈, 就是本族之民族英雄 書中留著契丹人血液的丐幫幫主蕭峰, 一方面從小受到漢文化 ( 儒家文化 ) 盡忠報國思想的薰陶, 因此不可能背叛宋朝 ; 另一方面, 他是契丹子民, 遼國是他的祖國, 在這個矛盾的情況下, 他只好選擇結束他自己的性命 27 馬孝林所發表之 劇飲千杯男兒事 - 蕭峰悲劇論 一文中, 也提到了蕭峰對於身分認同的困境以及漢夷恩仇之間的兩難選擇, 造成了悲劇的無可挽回 馬孝林認為金庸站在百姓的立場看問題, 而之所以塑造蕭峰這個人物背後所蘊藏的意涵, 在於凸顯儒家狹隘民族主義思想的侷限性, 強調蕭峰的內心矛盾和兩難選擇, 就是為了突破儒家這種狹隘傳統思想的禁錮 而金庸是想藉蕭峰來表明, 無論是宋人 遼人或其他民族都是平等的, 都有生存的權利, 漢人中也有壞人, 胡人中也有好人, 而戰爭只會給雙方百姓帶來無窮無盡的苦難 28 叁 小結 由上述文獻檢閱, 本書認為金學研究大致分為兩類, 第一類為 金庸本身 的研究, 亦即以金庸的所有小說為研究對象, 探尋金庸的愛情觀 政治觀 歷史觀或文化觀等 第二類為 金庸小說 研究, 亦即以特定小說為焦點, 分析小說中特定之人物或情節 上述二類研究為現今金學研究之大致方向 本書希望從不同的角度 方法 視野去理解金庸小說, 綜合上述二類方法, 但又不是直接以金庸所有的小說為研究對象, 而是挑選其中兩本進行比較研究 最後, 再結合金庸連載小說時所處的時代背景, 以期能夠從文本分析 文本比較再融合金庸本身之歷史背景, 詮釋金庸小說中所蘊藏的中國觀 27 安徽文學 ( 下半月 ),2010 年第 3 期, 頁 考試週刊,2008 年第 1 期, 頁

15 第四節研究架構 本書嘗試解讀金庸的 書劍恩仇錄 與 天龍八部 兩部作品, 並融合作者創作的時代背景, 來呈現作者的中國觀 本書第二章先將金庸生平做重點式介紹 第三章介紹 書劍恩仇錄 的連載背景以及文本分析 第四章, 介紹 天龍八部 的連載背景以及文本分析 第五章為結論, 將前兩章所分析之結果作綜合比較, 以期能夠發現金庸前期及後期中國觀之改變與內容 本書研究架構圖如下 : 金庸連載背景 書劍恩 仇錄 ( 文 本分析 ) 文本比較 天龍八 部 ( 文本 分析 ) 前期 後期 資料來源 : 作者自繪 第五節研究方法 本書研究方法以 文本分析法 為主, 再輔以 文本比較法 以及 詮釋方 法, 分述如下 : 壹 文本分析法 本書所選文本為金庸作品 書劍恩仇錄 與 天龍八部 在香港 新晚報

16 與 明報 的初回連載版, 以期能在作品未改版的最初狀態, 忠實反映出作者創作時的觀念 思想, 唯有如此, 本書結合連載背景的設計才有意義 綜上, 金庸日後所作的次修改 ( 改版 ) 則不在討論範圍 欲了解金庸的中國觀, 直接閱讀金庸的作品當然是最直接 重要的方法 因此本書以文本分析法為主要研究方法, 針對本書之研究問題, 找尋文本中一切相關人物及情節, 並且細細觀察人物動態以及情節結構, 找尋金庸在作品中所表達 展現或所隱含之中國觀 貳 文本比較法 本書除了對 書劍恩仇錄 與 天龍八部 兩部文本進行各別之分析以外, 也會將兩書彼此比較, 包括金庸連載背景之比較 書中人物以及情節比較 比較 的目的在於呈現金庸早晚期作品當中, 其中國觀之異同 叁 詮釋方法 採用文本分析法分析金庸的小說作品, 不可避免必須加入作者個人主觀的詮釋 每個文本都有可以經驗的外觀 ( 形式 ) 以及蘊含它所要表達的內涵 ( 意義 ), 而文學詮釋所要實踐的對象, 就是在這理論上具兩面性, 但實際上卻是一體成型的意義和文本 也就是說, 這是為了使文本的意義加以明朗化 29 在許多金學研究中, 常有同一部金庸小說出現不同解讀的現象, 原因就在於每位研究者的主觀均有不同 儘管本書也不能免俗, 仍會力求合理與周延 29 周慶華, 文學詮釋學, 台北, 里仁書局,2009, 頁 9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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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二章金庸生平簡介 第一節生逢亂世 壹 海寧出身 1923 年 ( 民國十二年 )2 月, 金庸 ( 本名查良鏞 ) 出生在中國錢塘江北岸的海寧袁花赫山房 幼少時期, 幾乎每天都與家人觀看著名的海潮 擔任童子軍時, 在石塘邊露營過, 半夜觀看 滾滾怒潮洶湧而來 30 由此, 金庸在第一部小說 書劍恩仇錄 當中, 描寫了他自幼熟悉的 海寧潮 的磅礡景觀 說到這裡, 潮聲愈響, 兩人話聲漸被掩沒, 只見遠處一條白線, 在月光下緩緩移來 驀然間氣候驟寒, 白線越逼越近, 聲若雷震, 大潮有如玉城雪嶺, 天際而來, 聲勢雄偉已極 潮水越近, 聲音越響, 有如千軍萬馬在金鼓齊鳴中一往直前 潮水愈近愈快, 震撼激射, 吞天沃月, 一座巨大的水牆直向海塘壓來, 眼見白振就要被捲入鯨波萬仞之中, 眾侍衛都齊聲驚呼起來 月影銀濤, 光搖噴雪, 雲移玉岸, 浪卷轟雷, 30 傅國涌, 中國現代作家傳記叢書 - 金庸傳, 北京,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3, 頁 3

19 海潮勢若萬馬奔騰, 白練風揚, 奔飛曲折, 把白振全身淹沒在波濤之下 但潮來得快, 退得也快, 轉眼之間, 塘上潮水退得乾乾淨淨 31 金庸自幼得天獨厚, 陶冶在人文資源豐厚的家庭環境中, 其內涵屬於以詩詞歌賦 南戲散曲為代表的海寧文化 歷史上, 謝靈運 賀知章 孟郊 陸游 施耐庵 羅貫中 陳世倌 王國維 徐志摩 蔣百里等文學家均是海寧出身, 人文鼎盛的此地也有 文化之邦, 藏書之府 之美譽 32 此外, 近代以來, 查姓家族也是人才輩出, 諸如學者查猛濟 實業家查濟民 教育家查良釗 法學家查良鑑 詩人查良錚 ( 穆旦 ) 等等 金庸也為自己的故鄉與家世感到驕傲 33 貳 亂世求學 一 嘉興中學 1936 年, 金庸從龍山小學堂畢業, 考入嘉興中學, 第一次離開家鄉, 踏上求學之路 34 嘉興對金庸來說, 是一個難忘之地, 也因此, 嘉興在金庸創作的小說中不斷出現 而金庸是這樣描述嘉興的 : 這嘉興是古越名城, 所產李子甜香如美酒, 因此春秋這地方稱為醉李 當年越王勾踐曾在此處大破吳王闔閭, 正是吳越之間交通的孔道 當地南湖中又有一項名產, 是綠色的沒角菱, 菱肉鮮甜嫩滑, 清香爽脆, 為天下之冠, 是以湖中菱葉特多 其時正當春日, 碧水翠葉, 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鋪滿了一片片翡翠 35 金庸在嘉興中學就讀一年後, 盧溝橋事變爆發, 上海也捲入了八一三砲戰,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十五回, 異事疊見贈異寶 孫宜學, 千古文壇俠聖夢- 金庸傳, 北京, 團結出版社,2001, 頁 1-2 傅國涌, 頁 3 如前引, 頁 31 節錄自 射鵰英雄傳 第二回, 江南七怪

20 海寧 嘉興等地區都成為戰區 1937 年 8 月 16 日, 十多架日本軍機空襲嘉興 平湖, 並轟炸嘉興飛機場 其後在 8 月 17 日 19 日, 又各有六架 二十架日機轟炸嘉興 此後每天上午八時, 除了陰雨天外, 嘉興必有日機空襲警報 在敵機不斷轟炸之下, 嘉興中學校長張印通決定, 遷校至嘉興北方的新騰鎮 11 月 5 日, 二十萬日軍從杭州灣登陸, 嘉興危在旦夕, 金庸的家鄉海寧更是首當其衝 11 月 11 日, 校長張印通帶領師生南遷, 離開新騰鎮, 開啟了千里流亡之路 36 五十五年後, 金庸重回母校, 題詩留念 當年遭寇難, 失哺意彷徨 母校如慈母, 育我厚撫養 去來五十載, 重瞻舊學堂 感懷昔日情, 恩德何敢忘 37 為母校嘉興一中敬書金庸 徒步跋涉兩個月後, 嘉興中學流亡團隊於 1937 年 12 月下旬到達麗水碧湖鎮 在師長們的照顧下, 流亡途中沒有一個學生脫隊 1992 年 11 月初, 金庸在嘉興中學九十周年校慶時回憶這段流亡的日子 : 當時我們才十二三歲, 每天步行七八十里, 餐風露宿, 為抗日救國, 我們跟學校到後方去 為救亡圖存, 我們努力學習 走不動了, 就唱支歌 38 初到碧湖, 金庸他們都參加浙江省政府所開辦的戰時青年訓練團, 穿上了軍 裝, 男生是灰色, 女生是草綠色 半個世紀後, 金庸回憶道 : 那年抗戰爆發, 嘉興中學成了流亡學校, 校長和老師們帶著我們一百多 傅國涌, 頁 36 如前引 如前引, 頁 38

21 位同學, 輾轉於余杭 臨安, 最後才在浙江山區的碧湖落腳, 一邊讀書, 一邊軍訓 39 金庸在碧湖度過了他生命中難忘的兩年半, 這是一個少年顛沛流離 艱辛求學的 地方, 是金庸成長過程的一個重要時期 二 衢州中學 1940 年 7 月, 金庸進入衢州石樑的衢州高中 衢州中學創辦於 1902 年, 民國時又稱浙江省里第八中學, 並設師範和附屬小學, 規模不弱 金庸的高中部設在石樑鎮 翠崗縈抱, 阡陌縱橫 的下靜岩村 40 金庸在其作品 碧血劍 當也提到了這個地方 : 靜岩是個小鎮, 附近便是爛柯山 相傳晉時樵夫王質入山採樵, 觀看兩位仙人對弈, 等到一局既終, 回過頭來, 自己的斧頭柄已經爛了, 回到家來, 人事全非, 原來入山一去已經數十年 爛柯山上兩峯之間有一條巨大的石樑相連, 鬼斧神工, 非人力所能搬上, 當地故老相傳是神仙以法力移來, 靜岩鎮附近另有一小鎮, 名為石樑, 即以此命名 棋仙派之名, 也當是從仙人對弈而起 41 金庸到衢州中學以後, 很快展露其文學才華, 其同班同學王浩然的回憶錄中說 : 查良鏞到校以後, 才華很快顯露 每次語文作文課他都是當堂第一個交卷, 獲得最佳評分, 作文發下來, 大家爭相傳閱 以後他連續在東南日報的 筆壘 文學欄發表文章, 文學和見解當時都堪稱一流, 連該報編輯陳向平先生也屈尊下訪這位少年學生作者, 指點他來年去報考西南聯合大學 後來查良鏞還寫了古典長詩, 引經據典, 熱情歌頌友情, 寄到 傅國涌, 頁 合山, 金庸前傳- 新 戰國時代, 香港, 亞文出版社,2009, 頁 節錄自 碧血劍, 第四回, 矯矯金蛇劍翩翩美少年

22 報社, 因時局突變, 被陳向平先生帶到福州去發表, 並簡短作序, 譽作 者為 千人中之一人 42 從衢州中學畢業後, 金庸告別親人, 踏上了西去求學之路, 他要到當時戰時 的首都重慶繼續求學之路 三 中央政治學校外交系 1943 年, 金庸歷經艱辛, 千里跋涉, 終於到了重慶 他回憶當時情況 : 其實我當時也考取了中央大學 西南聯大和四川大學的外交系, 但是經濟上負擔不起, 而中央政治學校不收費, 我便去了 抗戰時期, 我考大學, 第一志願就是報考西南聯大, 西南聯大是由北大 清華和南開三所大學合辦的 我有幸被錄取了 不過那時因為我沒有錢, 西南聯大又在昆明, 路途遙遠, 沒法子去 43 中央政治學校 ( 後來的國立政治大學 ) 是國民黨培養幹部的專科學校, 派別鬥爭很嚴重 但金庸對無聊的學生黨爭不感興趣 他在回憶這段往事時曾說過 : 我是很個人主義化的, 我對校政雖有不滿, 但卻沒有興趣加入對抗校方的政治活動 我只抱著現時西方學生的那種心態, 希望多點個人發揮的自由 讀書就讀書, 不要有太多管束 44 金庸雖然不愛加入學校裡面的學生政治活動, 但是他極富正義感的性格, 使他看到有什麼不平之事 欺壓良善的惡行, 總是會挺身而出 在當時, 學校中許多有國民黨背景的學生橫行校園, 欺負其他同學, 而校方則採取縱容的態度 有一天, 這些學生和其他學生發生了衝突, 打人後還指控對方為 異黨分子, 這 葛濤編, 金庸評說五十年, 北京, 文化藝術出版社,2007, 頁 傅國涌, 頁 76 杜雅萍, 金庸傳, 南京, 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頁 23-24

23 時, 早對這些學生不滿許久的金庸挺身而出, 將此事向學校投訴, 並責問校方何以容忍這些學生的惡行 金庸的質問使校方很惱火, 認為他在挑戰權威, 不知天高地厚, 金庸自認沒錯, 進而向領導黨務的訓育長發生激烈爭辯, 官僚氣息重的中央政治學校, 不能忍受學生有如此作為, 所以校方給金庸的回覆是 勒令退學 45 叁 初入報界 1945 年 8 月 10 日, 昭和天皇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 中國對日抗戰勝利, 金庸也在 1946 年初重回睽違了九年的故鄉, 他也在戰火中失去了母親 書劍恩仇錄 當中描寫陳家洛返回海寧時的感受, 也反映了他的心情 : 46 陳家洛上馬奔馳, 八十多里快馬兩個多時辰也就到了, 巳牌時分已到達海寧西門 陳家洛離家十年, 此番重來, 只見景色依舊, 自己幼時在上面嬉遊的城牆也毫無變動 他先到南門, 坐在海塘上望海, 回憶兒時母親多次攜了他的手在此觀潮, 眼眶又不禁濕潤起來 他在回疆十年, 每日見的盡是無垠黃沙, 現在重見海波, 心胸爽朗無比, 披襟當風, 望著大海看得呆了 47 查家在經歷了對日抗戰的蹂躪之後, 家道中落, 已不再像過去一樣是一個衣食無虞的富貴人家 雖然金庸的大學學歷並未完成, 但其家境已不允許他繼續求學, 就職成為當務之急 此時, 金庸想起幾年前他在衢州中學時, 因投稿而認識的杭州 東南日報 編輯陳向平, 而陳向平也熱心的向報社總編輯汪遠涵推薦金庸這個青年人, 汪遠涵形容金庸 行文流利, 下筆不加思索 48, 金庸因此順利進入 東南日報, 並 如前引, 頁 25 傅國涌, 頁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十五回, 異事疊見贈異寶 杜雅萍, 頁 27

24 為日後進入 大公報 奠定基礎 金庸雖然進入報社就職, 但他最想做的事還是讀書 因此, 他一邊當記者, 一邊複習, 準備報考國立浙江大學外國文學方面的研究生 後來雖然筆試通過, 但是浙大的研究所需要繳納一大筆學費才可就讀, 而以當時金庸的家境, 這筆學費肯定拿不出來, 故金庸仍無法一圓他的大學夢 然而當時親自主持面試的浙江大學竺可楨校長對金庸說了一段話 : 你能考到這個成績, 說明你很有才氣, 你暫時不能來學校讀書, 就先去工作好了, 等什麼時候攢夠了錢, 給我打個電話, 到時再來讀也不晚 再說, 書也不一定非要在學校念不可, 你現在已經有這麼好的程度, 我看你自修也完全可以 49 這番話對一個剛入社會的小記者來說非常重要, 竺校長溫暖了一個普通學子的心, 對此金庸滿懷感激, 之後他曾以記者身份訪談竺校長, 兩人相談甚歡 50 次年, 在堂兄查良鑑的幫助之下, 金庸以中央政治學校外交系肄業的學歷, 成為私立東吳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專業的插班生 10 月 6 日, 金庸向報社打了一份報告, 說準備要去上海的東吳大學法學院讀書兩年, 敦請報社給予長假, 使他有機會求學, 汪總編輯當天就批示了報告 51 金庸在杭州報社的兩年期間, 當地的風土民情令他印象深刻, 因此, 往後他的小說, 多次出現了對杭州的描寫 年 6 至 7 月, 上海 大公報 向全國刊登廣告招聘三名電訊翻譯, 由於大公報待遇優渥, 福利好, 因此吸引了不少各地人士前來報考 大公報 用人唯才, 不看名氣, 不看資源, 金庸憑藉著紮實的中英文基礎和在 東南日報 的工作經驗, 在眾多報考者中脫穎而出, 第一個被 大公報 所錄用 當時他還在東吳大學讀書, 所以他在報社的工作只是兼職, 屬於半工半讀性質 大公報 是滿洲貴族後裔 著名天主教徒英華( 英斂之 ) 於 1902 年 6 月 49 孫宜學, 頁 杜雅萍, 頁 如前引, 頁 包括 書劍恩仇錄 射鵰英雄傳 倚天屠龍記 笑傲江湖 四部小說均有出現杭州之美景的描述

25 17 日在天津創辦的報紙, 以敢言著稱 其後歷經世事滄桑, 幾度易主, 一度停刊 但在 1926 年由張季鸞 胡政之 吳鼎昌三人以新記公司名義聯手接辦之後, 提出鮮明的 四不 方針, 即 不黨 不賣 不私 不盲, 並且不斷地發表負責任的評論, 保持文人論政的本來面目, 企圖以輿論的力量糾正當道, 論者謂 把中國民間報紙 文人論政 的傳統推向了巔峰 年 10 月底, 在金庸還在向 東南日報 請長假的時候, 他就考入了 大公報 做電訊翻譯, 這個決定, 對他往後的人生產生了重大影響 第二節南下香港 壹 港版 大公報 1947 年底, 金庸在 大公報 工作兩個月後, 胡政之面對國共兩黨在戰場上日復一日激烈的廝殺, 感到前途迷茫, 堅持 自由主義 理想的 大公報 在兩極對峙的夾縫中生存空間越來越窄 為保持 大公報 的事業, 胡正之將目光投向了香港 年 1 月 25 日, 胡政之帶著 大公報 的重要幹部南下香港, 著手籌備 大公報 香港版的復刊工作, 經過五十天的努力之下, 港版 大公報 終於在 1948 年 3 月 15 日正式出刊 港版 大公報 誕生後, 報館急需一名翻譯人員, 本來應由另一位翻譯張契尼負責, 但因為張妻臨盆而無法成行 故最後決定派當時年僅二十四歲的金庸南下香港 在時局動盪下, 這一次偶然的機會, 成為金庸生命中最重大的轉捩點, 他在事後回憶時曾說 : 我當時進 大公報 是經過考試的, 如果考不取, 就不可能到香港來了 大公報 原來是派另一個翻譯來香港 如果我不來, 情況可能就完 傅國涌, 頁 傅國涌, 頁 106

26 全不同了, 我會繼續留在上海, 在上海 大公報 幹下去, 但是可能在 反右 的時候就給鬥掉了 55 貳 新晚報 副刊 1949 年, 戰局發生重大變化, 國民黨政權敗逃台灣,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中國大陸唯一的合法政權 由於新中國成立之初急需各類人才, 政務院外交部顧問梅汝璈就向外交部推薦時年二十五歲的金庸, 並致電金庸邀他北上 金庸一心想奉獻國家, 且為圓幼時的外交官夢想, 毅然辭去 大公報 的職務並趕往北京, 但沒想到事與願違 金庸到了北京之後, 在梅汝璈的建議下找上外交部實際負責人喬冠華, 但喬冠華很直接的告訴他, 外交部的政治要求很高, 工作人員必須根正苗紅, 再加上金庸曾經就讀國民黨的中央政治學校, 因此政治審查不可能通過 金庸失望之餘, 只好返回香港 大公報 1950 年代, 國共兩黨也在香港展開角力, 且戰場延伸至報業 當時香港報業分作三派, 一派擁護國民黨, 一派擁護北京的新中國, 還有一派則是以第三勢力自居 其中 大公報 則是屬於支持北京的左派 起初, 金庸對新政權非常支持, 且因此才會北上謀職 但隨著父親死亡, 56 三反五反 的運動開展, 金庸對新政權越來越疏離, 而左派的 大公報 以批評香港及國民黨為念, 與金庸理想中報紙的獨立和中立原則相左, 也使他在在報社的工作越來越不開心 57 因此, 1952 年 大公報 籌辦 新晚報 時, 金庸即申請調往 新晚報 擔任副刊編輯 新晚報 的政治旗幟較為模糊, 而金庸則開始在 新晚報 撰寫文化評論, 包括書評 影評及文化評論 如前引, 頁 107 金庸的父親在土地改革中被以 抗糧 窩藏土匪 圖謀殺害幹部 罪處決 杜雅萍, 頁 36

27 叁 金庸出世 金庸到了 新晚報 之後, 不僅工作較快樂, 還認識了影響他一生的兩個同事 - 梁羽生與羅孚 1954 年, 香港武術界的太極派與白鶴派發生爭執, 先是在報紙上互相攻擊, 接著還相約在澳門新花園擂台比武, 這件事經過港澳媒體的渲染之後, 轟動香港 這時羅孚靈機一動, 在比武第二天宣告將在 新晚報 刊登武俠小說連載, 並且找梁羽生撰寫, 於是誕生了新派武俠小說開山之作 龍虎鬥京華, 梁羽生也一夕成名 1955 年 2 月 8 日, 新晚報 在第一版刊登啟事 : 今天起增加兩個新的連載 : 其一是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 書劍恩仇錄 58 金庸出世, 事出突然, 新晚報 開始只有梁羽生一人的武俠小說連載, 但 1955 年 2 月梁羽生的作品 草莽龍蛇傳 連載結束時, 他正在中國北方, 無暇寫稿 眼見就要開天窗, 於是總編輯羅孚想到金庸, 並鼓勵他出來寫武俠小說, 金庸遂將其本名當中的 鏞 拆開而成 金庸 筆名 1955 年他寫出第一部武俠小說 書劍恩仇錄 同年 10 月 5 日他在 新晚報 漫談 書劍恩仇錄 當中寫道 : 八個月之前, 新晚報 總編輯和 天方夜譚 的老編忽然向我緊急拉搞, 說 草莽 已完, 必須有 武俠 一篇頂上 梁羽生此時正在北方, 說與他的師兄 中宵看劍樓主 在切磋武藝, 所以寫稿之責, 非落在我頭上不可 可是我從來沒寫過武俠小說啊, 甚至任何小說也沒有寫過, 所以遲遲不敢答應 但兩位老編都是老友, 套用 書劍 中的一個比喻, 那簡直是章駝子和文四哥之間的交情, 好吧, 大丈夫說寫就寫, 最多寫的不好挨罵, 還能要了我的命嗎? 於是一個打電話到報館, 說小說名叫 書劍恩仇錄 張圭陽, 金庸與明報傳奇, 台北市, 允晨文化,2005, 頁 48 如前引, 頁 49-50

28 第三節 創立 明報 壹 明報 初創 金庸從 1957 年開始在 香港商報 60 連載的作品 射鵰英雄傳 大受歡迎 1959 年連載結束七天, 市面上便開始流傳盜版書 此時, 金庸的中學同學, 擔任嘉華印刷廠經理的沈寶新建議金庸不如自己出版發行 61 又根據時 香港商報 調查顯示, 金庸小說的讀者至少有三萬人, 因此若自費出版, 應也不至於虧本, 於是兩人開始籌辦十日刊的 野馬 雜誌 野馬 本來的計畫是一本八開 十日刊的小說雜誌, 金庸負責編輯部, 而沈寶新則負責廣告 發行 出版 行政 野馬 發行前兩個月, 有報販向金庸建議不要出版十日刊或半月刊的小說雜誌, 改為出版報紙, 因為報紙天天出, 賺錢更容易 62 於是金庸與沈寶新評估過後, 決定接納報販的意見, 馬上改變方向出版日報 於是, 一份小型報紙就此誕生 由於改出日報, 原先 野馬 一名已不適用, 經討論後決定取 明辨是非 中的 明 為名, 在 1959 年 明報 創刊 金庸之所以離開 大公報, 其原因就在於極左派的報社立場, 儘管如此, 他也不偏好當時在台灣的國民黨政權 如此一來, 明報 在保持政治中立就是必然的選擇 如金庸所說 : 香港傳媒界有各種不同的政治傾向, 在政治取向上, 我們既不特別親近共產黨, 也不親近國民黨, 而是根據事實做正確報導, 根據理性做正確判斷和評論 書劍恩仇錄 大受歡迎後, 各家報館都找金庸寫武俠小說, 而金庸在 香港商報 副刊編輯李沙威的請求之下, 在 香港商報 上連載了 碧血劍 與 射鵰英雄傳 兩部作品 61 杜雅萍, 頁 張圭陽, 頁 傅國涌, 頁 165

29 1981 年 4 月 12 日, 金庸在與杜南發的一席對話中, 更清楚闡述了創辦 明報 二十多年所堅持的理想 : 香港是一個政治鬥爭很尖銳的地方, 這一方面是因為這裡是一個完全開放的社會, 各種各樣的政治勢力都有 就 明報 而言, 在別的地方我們也不見的比別的報章好, 不過, 有一點我們卻是做到了, 那就是真正獨立的 任何力量想影響我們的話, 我們是絕對抗拒的 這種態度和立場, 可能讀者在短期內注意不到, 但長期下來, 讀者就會了解, 我們是真正客觀 獨立和公正的 64 金庸對 明報 所堅持的理想, 包括 自由主義 鮮明的 四不 方針 ( 不 黨 不賣 不私 不盲 ) 彼時 大公報 的理想, 就是金庸創辦 明報 想 要繼續達成的目標 貳 明報月刊 1965 年, 明報 的發行量已經接近十萬份, 因此報社條件大大改善, 而在財政充裕的情況之下, 金庸開始籌辦 明報月刊, 其旨在 獨立 自由 寬容, 定位為一份文化學術刊物 經過半年左右的準備, 明報月刊 在 1966 年一月正式創刊, 金庸在發刊詞中寫到 : 這是一本以文化 學術 思想為主的刊物 編輯方針嚴格遵守 獨立 自由 寬容 的信條, 只要是言之有物 言之成理的好文章, 我們都樂於刊登 對於任何學派 任何信仰的意見, 我們都覺不偏袒或歧視 本刊可以探討政治理論, 研究政治制度, 評論各種政策, 但我們決不做任何國家 團體或個人的傳聲筒 我們堅信一個原則 : 只有獨立的意見, 才有他的尊嚴和價值 如前引, 頁 166 杜雅萍, 頁 95

30 1967 年, 金庸不再擔任 明報月刊 的總編輯, 而改由胡菊人任 明報月刊 的總編輯, 其原因在於胡菊人在文學方面的觀點和金庸類似, 他們均反對中國文學在創作上的西化, 也反對文學批評套用西方的名詞術語和思想體系 金庸在 明報月刊 十周年紀念文章中也闡明了 明報月刊 的文化觀 : 我們熱愛中華文化, 不僅僅是因為它有價值, 並非純是出於理智的考慮 我們生在這個文化環境中, 吸取它的乳汁而長大, 不管它好也罷, 壞也罷, 就是熱烈地愛它 我們的父母不是世界上最完美偉大的人, 我們愛父母並非由於他們的完美偉大, 只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父母, 以愛還報愛, 甚至也不是有意識地還報, 而是內心不得不愛 對與中華文化, 我們心裡同樣有這樣一份溫情熱愛 我們愛中國的音樂圖畫 唐詩宋詞 民歌戲曲 章回小說, 並沒有去比較這些作品是不是比外國的更好, 只是為了我們說不出的喜愛, 寵愛它們, 寶貴它們, 像每個人愛自己的子女一樣 對情人的愛, 不免想到他的性格容貌, 才能品德, 對子女的愛卻完全不考慮這些, 只因為他們生來就是我們自己的 我們愛美貌的 聰明的 富有的子女, 也同樣的愛心對待醜陋的 愚笨的 貧窮的子女, 甚至對後者可能更多有一份憐愛 66 明報月刊 創刊後, 挾著金庸的高人氣以及 明報月刊 的堅持, 得到海內外華人很好的回應, 第一號印了四千份很快就銷售完畢, 三個星期內加印了五版 明報月刊 的成功, 給金庸帶來的是榮耀和滿足, 是夢想成真 長期以來, 他都渴望著籌辦一份權威性的學術文化期刊, 不以營利為目的, 給世界各地的華人知識分子提供一個 獨立 自由 寬容 的平台 67 明報月刊 的成長正好碰上 文化大革命 文革, 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始 如前引, 頁 傅國涌, 頁 226

31 於 1966 年的一場重大政治運動, 被廣泛認為是自 1949 年建國以來最動蕩不安的 災難性階段 文革的指導思想源於毛澤東的 四個存在 理論 68 在此基礎上, 毛澤東發展出 在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 的理論 ( 即托派提倡的 不斷革命論 ) 毛澤東熱愛法家思想, 不愛儒家, 因此在 1966 年興起了 興法批儒 運動 當時, 毛澤東的威望空前高漲, 任何 修正主義 傾向都會受到批評和批判, 全國盛行 造反有理 的口號, 進入了無法律狀態 文革後期的 批林批孔 批孔揚秦, 則直接對準了漢朝後的中華文化主流 - 儒家文化 此時的金庸認為, 明報月刊 存在的價值就是用以 保藏這些中華文化當中值得寶愛的東西 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 有著強烈中國情結的金庸,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 以 明報月刊 為載體, 力圖保存中國源遠流長 綿延不絕的文化命脈, 體現了金庸對故國文化的溫情 69 第四節 1970 年代後的兩岸三地與金庸 壹 金庸與中國大陸 一 北京入聯與 明報 的立場 1971 年, 國際情勢發生重大改變 10 月 25 日, 聯合國大會就 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組織中的合法權利問題 進行表決 當時代表中國的國民黨政權代表, 在表決結果揭曉前即步出會場, 並稱此案為 排我納匪案, 北京政府則依此取得原由中華民國政府擁有的聯合國中國代表權 當時的 明報 也重點 68 即 : 社會主義社會是一個相當長的歷史階段, 在這個歷史階段中, 始終存在著階級 階級矛盾和階級鬥爭, 存在著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鬥爭, 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 存在著帝國主義和社會帝國主義進行顛覆和侵略的威脅 69 傅國涌, 頁 227

32 報導了此事, 並且在 日連續三天刊出社評, 且文中將 中共 改為 中國, 這也引起了其他左右派報紙的攻擊 左派報紙認為 明報 只會跟著外國人走, 聯合國承認哪一個政府, 明報 就認為哪一個政府是自已的國家, 沒有自己的原則 其進一步追問 明報 為何不說美國政權是 共和黨政權 或是英國政權是 工黨政權? 而右派報紙則認為 明報 在關鍵問題上沒有自己的立場, 搖擺不定, 是一個 機會主義者 的報紙 面對來自左右派的批評, 金庸說道 : 從前中共和台灣的政策都不大好, 甚至不好, 我就兩面都不贊成, 人家說我 左右不討好 現在我覺得雙方的政策都在進步, 有人就說我是 左右逢源 其實男子漢大丈夫, 既無求於人, 又需要討好什麼? 逢迎什麼? 我的立場, 就像一雙筆直的筷子, 從來沒有什麼改變 改變的, 只是桌上擺放食物的圓盤 圓盤轉來轉去, 食物調來調去, 人們便以為我的立場改變了 其實沒有, 變了的是圓盤, 是食物 70 除了回應左右派報紙的批評之外, 金庸在社評當中也很清楚的表明了 明報 對中國事務的立場 : 明報 希望兩岸能在和平競賽的環境下改善人民的生活福祉, 並以和平的手段達至統一的目的 誰做了有益人民的事情, 明報 就鼓掌稱興 ; 誰犯了眾怒, 做了不利於中國統一的事, 明報 也譴責之 71 簡言之, 金庸的 明報 對自己成為左派或右派並不感興趣, 明報 關心 的是兩岸人民的生活福祉, 而 明報 的終極目標是兩岸和平的統一, 當然, 這 也是金庸的衷心期盼 杜雅萍, 頁 142 如前引, 頁 140

33 二 金庸與鄧小平 金庸在 1948 年南下香港, 其後曾於 1950 年 1953 年 1962 年回到中國大陸, 但都是暫時性的往返 文革開始之後, 被左派分子視為 右派 的金庸, 更無機會回鄉 一直到 1976 年文革結束,1977 年鄧小平重返政壇後,1981 年金庸始收到北京的正式訪問邀請 金庸對鄧小平的評價相當高 在文革初期, 鄧小平被當成批鬥的對象, 紅衛兵到鄧小平在中南海的家裡開批鬥會, 鄧小平被逼著下跪, 後來被軟禁在一座小房子裡 在 1968 年 10 月召開的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上, 他又被正式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 但保留黨籍 1969 年 10 月, 鄧小平被送到江西南昌, 被軟禁在新建縣望城崗的一個步兵軍事學校裡 在這段鄧小平的落難期間, 金庸在 明報 上批評北京政府, 為鄧小平打抱不平, 甚至預言鄧小平會東山再起, 重返中國政壇 金庸形容鄧小平就像是 射鵰英雄傳 的大俠郭靖 : 鄧小平有魄力 有遠見, 在中國推行改革開放路線, 推翻了以前不合理的制度, 令人佩服 真正的英雄, 並不取決於他打下多少江山, 要看他能不能對人民百姓帶來幸福 72 鄧小平看過 明報 的社評, 對金庸反對 大躍進 文化大革命 以及過於激進的左傾路線表示贊同, 且在鄧小平落難江西期間, 金庸在 明報 上對鄧小平的支持, 也讓鄧小平對金庸存有特別的好感 1981 年 7 月 16 日, 金庸攜妻子及一對子女返回大陸訪問,7 月 18 日與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會面 兩人就中國未來的經濟展望 中美關係, 以及就文革評價等中國事務交換意見, 相談甚歡, 在當年 9 月號的 明報月刊 上, 金庸發表了當天談話紀錄 針對鄧小平會見金庸一事, 新華社和中新社隨即做出報導, 世界各地的媒體也都報導了此事, 中國大陸和港澳的報紙幾乎都以頭條新聞處理, 而中國國營的 72 傅國涌, 頁

34 中央電視台更在當晚播出兩人會談的情景, 73 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三 金庸的 中華民族 觀 金庸於 1994 年 10 月到北京大學訪問, 並接受北大授予他的榮譽教授身分 而他在北大演講的內容中, 也道出了他的中國歷史觀 : 我們民族有個很特殊的現象, 就是外族的入侵常常是我們民族的轉機 以上所講的我們民族七次大的危機, 又都是七次大的轉機 歷史上常常是外族人來了之後, 我們華夏民族就跟它同化 融合, 一旦同化 融合了, 我們華夏民族就壯大起來, 統一起來 我們中華民族遇到外族入侵時, 常常能把外族打退, 打不退的情況也很多, 但卻很難被征服 這是因為一方面我們有一股韌力, 一股很頑強的抵抗力量 ; 一方面我們又很開放, 在文化上同它們融合在一起, 經過一段時間, 大家變成一個民族, 我們的民族從此又壯大起來 74 此外, 金庸進一步提出 為何中國可以融合外族, 而西方就融合不了 的問題, 並且嘗試從三個角度做回答 分別是生產力 宗法制度以及對外族的開放態度 第接著, 金庸也提出了近代中國落後的原因 分別是政治專制與思想控制, 以及海禁政策 最後, 金庸提出中國改革的方向以及他對 漢夷之分 的看法做為結語 : 今天講了這麼多, 無非是要大家明確兩個觀念, 那就是改革和開放 中華民族之所以這樣壯大, 靠的就是改革和開放 我想寫幾篇歷史文章, 說少數民族也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 北魏 元朝 清朝只是少數派執政, 談不上中華亡於異族, 只是 輪流做莊 滿洲人建立清朝執政, 杜雅萍, 頁 144 金庸北大演講記錄網頁,

35 肯定比明朝好得多 這些觀念我在小說中發揮得很多 75 貳 金庸與香港 一 金庸論香港前途 進入 1980 年代, 中國告別共產革命的喧囂, 走向改革開放, 香港的歸屬問題遂成為媒體的關注焦點 整個人生的黃金時代都在香港度過的金庸, 自然也關心香港的前途, 這也成為 明報 的報導重點 1981 年 2 月 20 日, 明報 社評刊出 關與香港未來的一個建議, 提到中英對香港問題的談判 不出三個內容, 即香港是中國的領土 香港現狀不變以及中國如決定收回香港, 應十五年以前通知英國 自 1981 年開始, 金庸平均每兩三天就會在 明報 發表關於香港前途的社評 總體來說, 金庸堅持民族主義立場, 堅持中國應該收回香港地區的主權 對於香港的前途, 金庸的態度一致, 即要保證香港的繁榮穩定, 需要一個自由 法治的社會 至於政治上的民主則不是必要的條件, 這也導致金庸日後被香港民主派人士所圍攻 年 12 月 19 日, 中英雙方簽訂了 中英聯合聲明, 決定 1997 年 7 月 1 日起, 中國成立香港特別行政區, 開始對香港島 界限街以南的九龍半島 新界等土地行使主權和治權, 香港從此進入了回歸中國的過渡期 同年, 金庸精選了自 1981 年以來發表的兩百多篇社評, 出版了 香港的前途 - 明報社評之一 一書, 這是他迄今為止公開出版的唯一一本社評集, 封面上還特別註明 自由 + 法治 = 繁榮 + 安定, 77 由此可見金庸對香港前途的關懷 如前引 杜雅萍, 頁 傅國涌, 頁 349

36 二 金庸與 基本法 1985 年 6 月北京政府籌組 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 包括內的委員 36 名, 香港委員 23 名, 金庸獲委任為委員之一 委員會的任務是要在 1997 年 7 月 1 日的香港特別行政區起草一部憲制文件, 即 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 金庸投入極大的精神和努力去從事 基本法 的起草工作, 而他所屬的 明報 也用了相當多的篇幅報導 基本法 起草的活動 1988 年 11 月, 基本法 起草委員會政治體制小組在廣州開會, 會中, 香港方面的代表兼召集人金庸提出一個政治協調方案 會後通過的方案稱為 主流方案, 而其又與金庸提出的方案相當類似, 因此外界又將其稱為 金庸方案 主流方案 中帶出兩點最具爭議性的內容, 一是特區行政長官的普選日期, 要在第三屆政府完結前舉行全港公民投票, 換言之, 特區長官最快要在 2012 年才能由普選產生 ; 第二, 立法會成員由普選產生的名額, 要到 2007 年才會占立法會名額的一半 78 主流方案 的出現, 馬上遭到香港民主派人士及團體的強烈反對, 認為其太過保守, 妨礙香港的民主化進程 民主派人士援引民意調查, 有七成香港民眾認為立法會議席應由直選產生, 且第一屆行政長官應由人民直接普選 綜上, 支持 主流方案 的金庸以及其所屬的 明報, 自然成為民主派所攻擊的對象 1988 年 11 月 25 日開始, 金庸在 明報 一連三天發表社評為 主流方案 辯護, 且僅用極少的篇幅報導反對聲音 因此, 在 12 月 2 日, 有二十名大學生在 明報 報社門外焚燒 明報, 表達對 明報 報導 主流方案 立場偏頗的不滿 ;12 月 4 日, 又有七百人到新華社香港分社門外焚燒 基本法 的政制部分 79 風波過後, 明報 又漸漸走回 中立客觀 的光譜, 既有為 主流方案 辯護的報導評論, 也可看見反對 主流方案 的論述 張圭陽, 頁 230 如前引, 頁 233

37 1989 年 5 月, 北京爆發 六四 天安門事件, 金庸對當局處理學生運動的態度相當反感, 遂在同年 5 月 20 日辭去 基本法 起草委員一職, 以表達不滿 基本法 制定完成後, 金庸在 香草詩詞 中發表了三篇律詩, 題為 參草有感, 其中第三首詩更是道盡其遭民主派反對的心路歷程 : 法無定法法治離, 夕改朝令累卵危 一字千金籌善法, 三番四復問良規 難言句句兼珠玉, 切望條條奠固基 叫號長街燒草案, 苦心太息少人知 80 金庸對民主的態度並不是反對, 而是認為應該緩慢而非急進 2003 年他在 明報月刊 刊出 北國初春有所思 一文, 即提到他對香港民主的看法以及他擔任 基本法 草委的心得 : 我一向主張香港盡可能現狀不變, 因為這最安全, 對大多數人有利 民主最終對大多數人有利 這個判斷幾乎所有的人都同意 但到底急進發展好, 還是循序漸進的發展好, 那就有不同意見 歐美政要將 民主 與 急進發展民主 之間劃上了等號, 我並不同意 保守有其穩健和保持傳統的一面, 急進有其進取與加速進步的一面 這兩股力量, 在任何社會中都是經常存在的, 所以英有保守黨 工黨, 美有共和 民主兩黨, 法有右派與左派政黨 香港人在討論政治之時, 似乎應當持一種容納異己的心態, 不妨堅持己見, 但對別人的不同主張, 也應考慮一下其中的優點 如前引, 頁 235 北國初春有所思網頁,

38 叁 金庸與台灣 一 金庸第一次訪台 1973 年 4 月 18 日, 金庸受到國民黨政權的邀請, 到台灣進行為期十天的訪問 這是金庸第一次訪問台, 在此之前, 金庸並無與台北政府有任何來往, 反而還曾在 明報 社評中批評蔣介石的政策 另一方面, 金庸的武俠小說當時在台灣仍是禁書 綜上, 金庸訪台, 也代表著金庸與台灣關係的一個新時期 由於當時的兩岸關係相當緊張, 一點風吹草動就可能引起雙方政府的高度關注, 因此, 金庸再三強調, 自己是以 普通記者 而非 明報 社長的身分訪台 金庸在台灣, 受到台北政府高規格的接待, 除了和許多黨政高層人士會面外, 更與當時的行政院長 未來的中華民國總統蔣經國先生促膝長談 兩人談政局 談時勢 談經濟, 也談了當時最敏感的兩岸關係 除了和當時的政要會面外, 金庸也與台灣當地報界及文化界的朋友見面暢談, 因此, 金庸的十天訪台行程相當緊湊的, 從台北到桃園再到新竹 高雄和金門 他在 明報 社評中提到 : 這次到台北, 印象最深刻的事, 不是經濟繁榮, 也不是治安良好, 而是台北領導層正視現實的心理狀態, 大多數設計和措施, 顯然都著眼於當前的具體環境 82 回香港後, 金庸在 明報 連載了十天的 在台所見 所聞 所思, 最後還將這長約三萬字的文章出版單行本發售, 並且在海外讀者的要求之下再將這篇文章分次刊載與 明報月刊, 可見當時金庸的訪台行程受到各界甚大的關注 文中, 金庸提到他畢生最大的願望, 就是希望兩岸和平統一, 由此可知, 金庸對港台前途的設想, 都以民族主義立場為本 但是, 金庸所希望的統一, 仍與兩岸政府認定的 統一 有所不同 : 82 傅國涌, 頁 297

39 在政治上爭是非, 正如宗教上爭是非一樣, 永遠不會有結論的 國民黨說三民主義正確的不得了, 中共則說馬列主義與毛澤東思想是絕對真理 各是其是, 永遠沒有判斷的標準 我以為台灣應該和中共競賽, 誰能使治下的人民生活的更幸福, 而不是比賽宣傳 誰的主義是真理 我相信中國最大多數人民所盼望的, 就是這樣一個政府, 希望大陸和台灣將來終於能和平統一, 組成一個獨立 民主 中立, 人民享有宗教自由 信仰自由 言論自由 企業自由, 人民權利獲得充分保障的民族和睦政府 我這一生如能親眼見到這樣的一個統一的中國政府出現, 實在是畢生最大的願望 83 二 金庸第二次訪台 2001 年 4 月下旬, 金庸再次訪問台灣, 接受新竹的國立清華大學授予他的榮譽教授證書 此時, 台北政府已歷經第一次政黨輪替, 總統為民主進步黨 ( 民進黨 ) 籍的陳水扁先生 金庸和陳水扁會面, 兩人會談半個多小時, 金庸對當前局勢提出了自己的立場與看法 他希望兩岸不要有戰爭, 如果發生戰爭對台灣 中國大陸以及全世界的和平都有危害, 也因此, 金庸對台灣的美國軍購案上採取反對態度 然而, 陳水扁表達了不同的意見 首先, 他提到金庸先前的兩次談話, 做為反詰 一是 1999 年 10 月金庸在浙江大學座談會上曾說過 媒體應受政黨和政府領導 ; 其二則為金庸曾認為美國協防台灣是 阻撓中國統一 84 話鋒一轉, 陳氏認為台灣是言論自由的國家, 因此就算立場不同, 但他尊重金庸的立場與想法, 也誓死捍衛金庸說話的權利 陳又提到, 過去金庸的小說不能在台發行, 是因為當時的執政黨 ( 國民黨 ) 如前引, 頁 如前引, 頁

40 認為金庸小說帶有政治色彩之故 而他自己則是將金庸作品當作單純的小說閱讀, 因為他堅持 政治不能干預文學, 而應為文學服務, 使文字創作沒有任何禁忌與限制, 這也是一個民主國家所應有的表現 從金庸對陳水扁總統的談話觀察, 金庸的立場仍與 1973 年第一次訪台時一致 首先, 就是以人民為最重要的考慮點, 國家和平 社會穩定以及人民幸福是金庸的最高原則 ; 次者, 在民族主義的立場之下, 金庸仍然希望中國大陸 香港以及台灣終將能達成和平統一 第三章 書劍恩仇錄 的中國觀 書劍恩仇錄 是金庸第一部作品,1955 年開始在香港 新晚報 連載, 為期一年左右 85 第一節 書劍恩仇錄 的連載背景 中日戰爭的 國仇家恨 經歷, 可說是金庸小說前期的強烈民族主義表現的基礎 直到晚年, 當他憶起這段少年時期的慘痛歲月, 仍感傷痛 1995 年金庸和日本著名思想家池田大作會談時提到 : 日本軍隊曾佔領大半個浙江, 造成極大的破壞與損害 日本軍隊侵略我的故鄉時, 我那年是十三歲, 正在上初中二年級, 隨著學校逃難而輾轉各地, 接受軍事訓練, 經歷了極大的艱難困苦 我的母親因戰時缺乏醫藥照料而逝世 戰爭對我的國家 人民以及我的家庭做了極重大的破壞 我家庭本來是相當富裕的, 但是住宅給日軍燒光 母親和我最親愛的弟弟都在戰爭 85 羅龍治等, 諸子百家看金庸 貳, 台北, 遠流,1997, 頁 127

41 中死亡 年, 中華人民共和國正式成立, 時年二十五歲的金庸是香港 大公報 記者, 當時的他對於 新中國 有何想法, 目前並無資料可證 但金庸曾在大學時期因不滿國民黨職業學生的行為, 向校方投訴卻反遭勒令退學, 應可推知金庸對國民黨並不會有特殊的好感 其次, 金庸在 1949 年 11 月 15 日與 18 日分兩次在 大公報 刊登社評, 標題名為 從國際法論中國人民在國外的產權, 其結論是 依據國際法準則, 國民黨政權遺留在海外的資產, 應當歸屬新中國所有 這或多或少可看出金庸本身的意向 金庸此文在當時的香港受到一些右派人士的批評 換個角度解釋, 或許可說, 金庸忠於 民族 而非忠於 政權, 只要是中國人當家, 不論共產黨也好 國民黨也好, 能夠為中國老百姓謀福利, 金庸都可接受 再加上當時國民黨政權的腐敗, 讓人民陷入痛苦與不安, 因此選擇接受新政權並不奇怪 其選擇恰與 書劍恩仇錄 的主角陳家洛有些許類似 1951 年, 解放軍進入海寧, 查家本是當地的名門望族, 雖然歷經日軍侵略已沒剩多少產業, 但要被定性為 地主 仍是綽綽有餘 4 月 26 日, 金庸的父親查樞卿被以 抗糧 窩藏土匪 圖謀殺害幹部 的罪刑遭到槍決, 家產全部沒收 當這個噩耗傳到香港, 金庸悲痛欲絕 面對這段痛苦的回憶, 他選擇的是原諒,2000 年 1 月金庸發表散文 月云 提起了這段往事 87 雖然選擇了原諒與接受, 但這也是事過境遷五十年後的事情 在當時, 金庸肯定對共產黨有所怨懟 父親之死再加上金庸任職之 大公報 愈發左傾 失去中立立場, 導致他對新中國愈感疏離, 進而轉調到政治旗幟較為模糊的 新晚報 此後, 金庸與左派漸行漸遠, 常常在報紙社評相互論戰 再觀察金庸在第一部作品 書劍恩仇錄 當中呈現出相當濃厚的儒家精神, 可以看到, 一方面體 傅國涌, 頁 41 杜雅萍, 頁 35-36

42 現了金庸的學習過程深受儒家思想薰陶, 另一方面可能也與他不贊成當時中國大 陸興起的 批孔揚秦 風氣有關 第二節 書劍恩仇錄 重要情節分析 壹 民族衝突與 二元的褒夷貶漢 書劍恩仇錄 的背景發生在乾隆二十三年, 以武當派陸菲青因避仇而收了將軍李可秀之女李沅芷為徒為開端, 將故事情節分成了兩條支線 第一條支線, 即回人因為 古蘭經 被清廷所搶, 而帶領大批人馬至中原誓死奪經, 是為滿回衝突 : 陸菲青聽懂大半, 只聽見她說 : 不奪回神聖的可蘭經, 誓死不回故鄉 所有的回人都轟然宣誓 陸菲青在黯淡的燈光之下, 見他們臉上都露出一副堅毅憤慨的神色 大家說罷, 舉杯一飲而盡, 低低議論, 似乎是在商量什麼步驟 陸菲青聽不清楚, 心頭捉摸, 大概這群回人有一部他們視為聖物的經書給人奪去了, 現在要去奪回來 88 第二條支線, 則為紅花會四當家文泰來因得知乾隆皇帝的重大秘密而遭官兵追捕, 是為滿漢衝突 : 文泰來道 : 小侄的事說來話長, 過後只要小侄留得一口氣在, 一定說給老前輩聽 這次乾隆老兒派了八個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兜捕我們夫妻倆 在酒泉一戰, 小侄身負重傷, 虧得你侄女兩把飛刀廢了他們兩個鷹 88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二回, 險峽神駝躍翠翎

43 爪, 才好容易逃到這裡, 那知御林軍統帶張召重又跟來啦 89 因此, 從開頭鋪陳即可看出, 滿回 滿漢衝突貫穿整部作品, 漢夷之分 的概念也會在全書中突顯出來 如前述, 陳墨認為將 漢回 二族做比較, 金庸有明顯 褒夷貶漢 之傾向, 褒揚回族英雄, 而相對使漢族英雄黯然失色 90 從故事起頭看來確為如此, 金庸用了不少的篇幅來描述回族為了尋回 古蘭經 而嶄露的無畏勇敢的精神 但在漢族方面, 金庸用 臉色蠟黃, 眼睛凹進 來形容紅花會的西川雙俠, 又用了 臉色蒼白, 滿臉病容 來形容紅花會二當家無塵道人, 比之形容回族首領木卓倫威風凜凜的模樣, 漢族英雄從外貌上就顯得失色不少 再者, 紅花會四當家文泰來受傷後, 陸菲青本希望文泰來到周仲英莊上避一避, 文泰來卻為逞一時血氣之勇而加以拒絕, 完全忘卻自己家人安危以及身負的重責大任, 不免有些匹夫之勇 書劍恩仇錄 描寫了一場戰爭, 是滿清兆惠大將軍率領數萬鐵甲兵鎮壓回疆木卓倫部 這場戰爭中, 可看出金庸對兩個不同民族的民族性之描述, 漢回二族在金庸的筆下, 似乎高下立判 在戰爭中, 木卓倫在戰書上寫下 抗暴應戰, 神必佑我 八個大字, 其語氣既堅決又悲壯, 體現出回疆兒女不畏強權, 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 是大勇的表現 但有勇而無謀不足以抵抗來犯清軍, 在此, 智慧 的代表 翠羽黃杉霍青銅 就登場了 兆惠身為大將軍, 頗知兵法, 因此, 他故意對紅花會群雄圍而不殺, 還故意放陳家洛的書僮心硯突出重圍向木卓倫部請求救兵, 其目的在於引木卓倫率兵來救, 屆時滿清鐵甲部隊壓境, 憑借優勢兵力, 回部以及紅花會群雄將被一網打盡 然而, 一山還有一山高, 兆惠沒想到小小的回部裡竟然有一個天才軍事專家 霍青銅面對諸多壓力下, 仍能冷靜分析敵我動靜, 洞悉敵人的計謀 更難得的是,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二回, 夕照荒莊俠士心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 頁

44 沒有讀過漢人 孫子兵法 的她竟能將兵法中的戰術巧妙運用在戰場上, 讓兆惠的四萬鐵甲軍在一夕之間全軍覆沒, 其用兵如神宛若諸葛再世 在金庸所描述的回部民族中, 首領木卓倫是 勇氣 的代表, 霍青銅是 智慧 的代表, 而香香公主雖然天真爛漫, 但遇到敵人來犯也絲毫沒有懼色 因此, 美麗 純潔 勇氣 智慧 豪邁等精神組成了金庸筆下一個回部民族的總體風貌 接著再看紅花會的戰爭表現 首先是紅花會七當家徐天宏, 綽號 武諸葛, 足智多謀, 在紅花會當中扮演軍師的人物 但他不僅缺乏評估敵我情勢的能力, 也無法看出霍青銅不肯發兵的用意, 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認為霍青銅不肯發兵的原因是因為嫉妒之心, 這證明了徐天宏不僅沒有軍事之才, 也沒有視人之明, 為人多疑, 自己心胸狹隘卻認為人人都和他一樣, 這個 武諸葛 的綽號, 實在是當之有愧 再來是紅花會第十四當家余魚同, 綽號 金笛秀才 余魚同飽讀詩書, 孫子兵法 更是背的滾瓜爛熟, 然會 背 而不會 用 終究是無用, 只能淪為紙上談兵 他 事後諸葛 的功力了得, 在霍青銅大敗清兵之後, 大談霍青銅的用兵之道, 什麼 制人而不制於人 我眾而敵寡 能而示之不能, 用而示之不用 近而示之遠, 遠而示之近, 最後陳家洛再補上一個 亂而取之 但在戰爭過程中, 熟知 孫子兵法 的金笛秀才卻連一項計謀也看不出來, 當下反而聽信徐天宏, 認為霍青銅僅是因為私心而不肯派兵來救, 事後的大放厥詞只是更顯他的無能罷了 這一段戰爭描寫, 是認為金庸有 褒夷貶漢 傾向的各個 金學 研究者所主張的最有力佐證, 然而本書認為, 與其說金庸 褒夷貶漢 不如說是 褒回貶漢 因為滿洲人在漢人中心的思想中, 也是屬於 夷 的一部分, 金庸在 書劍恩仇錄 並沒有對滿洲人做出任何褒揚, 反而將滿洲人描寫的陰狠狡詐, 殘忍好殺

45 貳 漢民族的 忠孝 觀 金庸武俠小說是現代人寫古人古事, 是以傳奇的形式及想像與誇張的手段去言古人古事, 所以對於中國文化及其價值觀念的表現, 有復古與創新的矛盾存在, 而論及中國文化, 就不能不涉及 忠孝, 因為這是漢民族 ( 儒家 ) 道德倫理的核心 綱常禮法的要點 91 先從 忠 談起, 傳統中國文化的 忠, 是指 忠君, 是相當重要的倫理道德, 是仁與不仁甚至是人與非人的分水嶺 以儒家思想來看, 忠 字在 論語 內由小到大應有兩層意思 92 子張問曰 : 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 無喜色 ; 三已之, 無慍色 舊令尹之政, 必以告新令尹 何如? 子曰: 忠矣 93 令尹子文不因自己被免職, 而將個人情緒放到工作中 正是因為如此, 所以孔子用 忠 字對他進行評價 因此此處 忠 表示人做事的態度, 這是第一層意思 定公問 : 君使臣, 臣事君, 如之何? 孔子對曰: 君使臣以禮, 臣事君以忠 94 魯定公在這裡向孔子詢問君臣之道, 孔子以君應 禮, 臣應 忠 作答 此處, 忠 的範圍已經擴大至對特定人群制定的特定的行為規範 : 它被確定在事君之道的框架內, 不包含對君的道德要求, 單指對臣下的道德約束 ; 是一種政治性道德行為規範, 這是第二層意思 按書中描述 : 陳家洛忽然地轉身, 說道 : 哥哥, 我沒說你不忠不孝, 大逆不道, 你反說起我來 乾隆 咦 了一聲道 : 臣對君盡忠, 叛君則為大逆, 我既已為君, 那裡說得上不忠? 陳家洛道: 你明明是漢人, 卻降了胡虜, 這是忠嗎? 父母在世之日, 你沒好好侍奉, 父親在朝廷之日反而日日向你跪拜, 你於心何安, 這是孝麼? 乾隆頭上汗珠一 91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 頁 國學論壇網頁, 93 論語, 公冶長第五前段 94 論語, 八佾第三

46 粒一粒的滲了出來 95 從該段文本來看, 陳家洛與乾隆討論的 忠 當然是一種政治性道德 行為規範 乾隆認為陳家洛不忠, 其理由為陳家洛是紅花會首腦, 而紅花會是反抗朝廷之組織, 故 不忠, 因此乾隆勸陳家洛出來做官, 不要做一個 不忠 之人 依照中國傳統古禮對 忠 字之解讀, 乾隆的觀點是成立的 乾隆對 忠 的觀念, 即傳統中國禮法對 忠 的解釋, 再更具體, 那就是 論語 中 忠 的第二層意思之限縮解釋, 認為 既是君, 就得忠, 以現代人的說法, 或可稱為 愚忠 但是, 陳家洛提出對 忠 的不同見解, 他指控乾隆不忠, 其理由為乾隆本為漢人, 卻降了胡虜, 故是 不忠 因此陳家洛勸乾隆驅滿興漢, 改做漢人之皇帝 陳家洛的 忠, 是建立在漢夷之分的 民族觀 之上, 是比乾隆 忠 之觀點更加進步之觀念, 在 忠君 之上, 更要 忠於民族 忠於國家 從乾隆 頭上汗珠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 的反應來看, 這場辯論是乾隆輸了 顯然, 金庸站在陳家洛這一方的, 其原因在於故事中將乾隆設定為漢人, 在民族主義至上的心態之下, 陳家洛就算要忠, 也必須忠於漢人政權而非滿人政權, 忠於漢人皇帝而非滿人皇帝 這個民族觀在金庸早期作品中是相當明顯的 這又如金庸第二部作品 碧血劍 的主角袁承志繼承其父袁崇煥之志, 要對抗入侵中原的金人, 就算到最後他心中也覺得崇禎皇帝 李自成都遠不如皇太極英明, 但是仍決意將其刺殺之, 這也可說是 無論如何, 都不能讓韃子做咱們漢人的皇帝 民族觀的體現 此外, 在 射鵰英雄傳 也可以見到明顯與 書劍恩仇錄 和 碧血劍 相同的主張 主角郭靖自幼在蒙古長大, 受成吉思汗的養育照顧, 和成吉思汗之子托雷結為異姓兄弟, 甚至和成吉思汗之女華箏有婚姻之約, 但是, 一旦他知道成吉思汗有意揮軍南下併吞南宋時, 縱知道南宋皇帝昏庸無能, 朝中奸佞成群, 他還是不惜與托雷反目, 誓死捍衛襄陽城, 甚至企圖 大義滅親, 刺殺托雷, 這一切的舉動, 也都是因為郭靖心中存有 無論如何, 都不能讓韃子做咱 95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二十一回, 六和塔頂囚獨夫

47 們漢人的皇帝 的民族觀所引起的 而這些情節, 也正好呼應了金庸在自序中所提到的, 其早期作品的 漢人正統觀念很強 之論調 該段情節中, 除了談到 忠 的概念, 另外提及的就是 孝 談到中國觀, 就不得不談到 孝, 因為 孝 是中國傳統倫理的核心 其可指子女對父母應盡的義務, 包括尊敬 撫養 送終等等, 是傳統社會的基本道德 忠孝 是中國道德倫理的核心 綱常禮法的要點 金庸對 忠 的概念, 可從 忠君 進步到 忠於民族 ; 但是對 孝, 金庸是全盤接受中國傳統倫理之 孝道 的觀念, 因為如上所述, 孝 是儒家倫理思想的原點, 是傳統社會的基本道德 書劍恩仇錄 中的乾隆是最好的例子, 金庸所描寫乾隆, 是一位可以背叛自己的兄弟 背叛自己的民族 陰險狡詐 不守承諾 荒淫好色 好大喜功之人 儘管乾隆如此之窮兇極惡, 但是僅有一點, 那就是連他都不敢不守 孝道 乾隆得知自己為陳世倌之子後, 做了修墓 祭墓 立碑的動作, 這些都是孝道, 乾隆寧可 愚, 也不敢 不孝 96 孝 是漢民族的重要道德觀, 在中國深入民心, 難以動搖 在金庸的作品當中, 亦充滿著 百善孝為先 的傳統思想 參 基於 忠君 概念的政治思想 金庸作品中涉及不少政治人物, 也涉及了不少政治問題, 如書中所述, 即是相當經典的一段 : 陳家洛道 : 小弟前讀唐太宗的 貞觀政要, 有幾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乾隆喜道 : 不知是那幾句? 陳家洛道: 他說 : 舟所以比人君, 水所以比黎庶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他又說 : 天子者, 有道則人推而為主, 無道則人棄而不用, 誠可畏也 乾隆默然 陳家洛道 : 這 96 可舉 書劍恩仇錄 第二十一回中一段為例

48 個比喻真是再好不過, 咱們坐在這艘船裡, 要是順著水性, 那就坐得平 平穩穩, 可是如果亂劃亂動, 或者水勢忽然洶湧奔騰, 那船就要翻了 97 上一段提到 忠 的對象除了是 君 之外, 還要 忠於民族, 而該段涉及對 君王 認識的辯論, 這當然是一種政治觀點, 因為在中國的獨裁政體之下, 君王就是中國政治的核心 首先, 是陳家洛談到唐太宗 貞觀政要 的部分, 舟所以比人君, 水所以比黎庶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這段話涉及到了 君 與 民 的問題, 其表面含義是水能載船, 也能使船翻 引申比喻百姓與君主的關係, 即百姓可以擁戴君王, 也可以將其推翻 金庸作品受儒家思想影響甚大, 貞觀政要 此段比喻其實在荀子的典籍中就已出現過 荀子. 王制 篇提到 水則載舟, 水則覆舟 的觀點, 意思與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相同, 只是說法略有不同而已 因此, 若如果君王要想安於其位, 則心中必須存有人民, 真正做到想人民之所想, 真正解決人民所需解決之問題, 否則將危機重重, 而處於危亡的境地 這是陳家洛的想法 乾隆微微笑道 : 荀子曰 : 天地生君子, 君子理天地 君子者, 天地之參也, 萬物之總也, 民之父母也 帝皇受命於天, 造惠百姓, 仁兄之論, 未免有悖於先賢之教了 98 其次, 是乾隆引用荀子的看法來反駁陳家洛 乾隆以為只要當上皇帝, 就自然是 天地之參也, 萬物之總也, 民之父母也, 但從整段來看, 該篇其意應解釋為 : 天地, 是生命的本源 禮義, 是天下大治的本源 君子, 是禮義的本源 而學習研究禮義, 熟悉貫通禮義, 累積禮義方面的知識, 愛好禮義, 這是做君子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十四回, 劍氣沉沉發龍吟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十四回, 劍氣沉沉發龍吟

49 的開始 所以天地生養君子, 君子治理天地 君子, 是天地的參贊, 是萬物的總管, 是人民的父母 沒有君子, 那麼天地就不能治理, 禮義就沒有頭緒, 上沒有君主 師長的尊嚴, 下沒有父子之間的倫理道德, 就會產生混亂 99 因此, 從前後文看, 該處所稱之 君子, 並不是乾隆所想之 君王 之意, 而應是學習禮義而能治理天下的 聖者 或 有道明君 故此段乾隆所引用之荀子的王制篇, 可說是有斷章取義, 強詞奪理之嫌 最後, 陳家洛引用明末清初大儒黃宗羲的思想觀點 : 陳家洛舉壼滿滿倒了一杯, 笑道 : 國初黃梨洲先生有幾句話說得精妙絕倫 他說, 皇帝未做成的時候, 荼毒天下之肝腦, 離散天下之子女, 以博我一人之產業 其既得之也, 敲剝天下之骨髓, 離散天下之子女, 以奉我一人之淫樂 視如當然, 曰 : 此我產業之花息也 哈哈, 這幾句話真是說得再好沒有!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乾隆這時再也忍耐不住, 把酒杯往地下一擲, 當場就要發作 100 該段其意為 : 今日將君主看做主人, 把天下當作賓客, 君主為天下不得安寧之主因也 君主在未得天下時, 讓天下人肝腦塗地慘死, 讓天下人的子女分散各處, 以換取君主一個人的產業, 而君主並不認為悲慘, 反而覺得這是 為後代子孫創立基業 ; 在君主得其天下後, 敲詐剝奪天下人的骨髓, 離散天下的子女, 以供奉君主一人荒淫享樂, 而君主是其為理所當然, 覺得這只是 我的產業之利息罷了, 因此, 君主實為全天下之大害也 該段黃宗羲所述, 是一個更先進的思想觀點, 在當時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王權時代, 黃宗羲敢如此大膽的批判君主, 挑戰君主學說, 這是十分了不起的 101 無怪乎陳家洛說完後, 乾隆終於忍不住 把酒 中國古籍白話解析系列合集網頁,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十四回, 劍氣沉沉發龍吟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江西, 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 頁 162

50 杯往地下一擲, 當場就要發作 這是一場相當精彩的政治辯論, 其辯論的焦點在於對 君 的不同詮釋 從文本情節來看, 這場辯論金庸也是站在陳家洛一方的 乾隆所引用荀子之觀點, 不論是誤解也好, 斷章取義也好, 結果明顯是與荀子原本之意不符 而陳家洛引用唐太宗與黃宗羲之觀點, 一方面批評君主為天下之惡, 一方面將百姓比喻為水, 可以將君主加以推翻, 聽的乾隆無言以對, 便欲發作 惟在此處要特別說明的是,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 漢民族的最高信仰, 仍然是 君王, 與回族信仰的伊斯蘭教中帶有眾生平等的意味有所不同 陳家洛雖然威脅乾隆, 一副人民能把乾隆拉下來的樣子, 但是他的目的其實只是想要乾隆更換為漢人服裝而已, 他的心中其實只是想要 漢人做皇帝 罷了, 因此, 陳家洛的政治思想, 仍然是以 漢民族主義 為前提 眾生平等 或 以民為本 的概念在 書劍恩仇錄 中並沒有出現, 或者說, 金庸在此時更想強調的仍然是 民族主義 漢人正統 的概念 但是無論如何, 這場辯論是陳家洛贏了, 金庸藉由陳家洛與乾隆的辯論, 引出三種不同的政治觀點, 雖然無法在此證明金庸本身所支持的觀點為何, 但是從文本內容看來, 金庸在此, 有藉由陳家洛來表達金庸本身對 君王 的看法是和陳家洛的看法較為接近的 第三節 書劍恩仇錄 主要人物分析 壹 儒俠 - 陳家洛 近代以來, 儒家的思想以及統治地位在中國受到普遍的懷疑,1919 年的 五四運動 以 打倒孔家店 為旗幟, 要對傳統儒學 踏上一隻腳, 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隨後的共產黨執政信奉馬列思想, 儒家思想更成為鬥爭的對象 然而, 近代的知識份子及其主流意識形態, 將中國古代社會封閉落後的一切濫帳都記在儒學身上, 以至於將儒家學術看成是 萬惡之源, 就不免產生因果倒置, 是非

51 不分的危險性 102 金庸熟知儒學經典, 在他的小說中也時常表現出來, 至於儒學精神, 更是金庸小說中的重要人格模式之一 書劍恩仇錄 雖然在金庸所有小說當中並不是最出色的一部作品, 但是做為開山之作, 同樣具有不可磨滅的意義 而其在 書劍恩仇錄 的人物塑造上所溶入的宗教哲學, 更是被往後的十四部作品加以繼承 金庸曾說 : 孔孟的思想影響了整個中國社會, 或者, 孔子與孟子影響與提煉了中國人思想中美好的部分, 有系統的說了出來 103 故事的主人翁陳家洛, 被金庸賦予了 儒 與 道 兩家的處世哲學, 這也或許可以解釋為, 金庸在當時的 反孔浪潮 之中, 將他所希望的中國人所應展現的特質與精神, 寄託在故事的主角之中 一 以 儒 為主 前述提過, 金庸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相當深, 這不僅僅出現在故事的情節當中, 在人物性格上, 金庸對主角陳家洛的刻畫, 也有濃濃的儒俠之味 其中最明顯的例子, 就是如前述, 整部小說當中, 陳家洛都以儒家強調的 忠孝 觀, 逼迫乾隆驅滿復漢 除此之外, 在小說其他細微之處, 亦可以看出金庸企圖以儒家精神為主軸來塑造這部小說的主角 ( 一 ) 秀才造反, 儒俠精神 金庸小說中不乏 搶官兵 濟貧民 的情節, 除 書劍恩仇錄 外, 飛狐外傳 笑傲江湖 等作品均出現相類似的情節, 金庸創作小說受中國傳統儒家的思想影響甚深, 該部分即為金庸體現儒家精神處之一 儒學號稱中國傳統文化的正宗, 在中國文化精神領域穩居核心的地位, 即使儒釋道三教合流, 儒家之學亦穩居其首, 儒學典籍的精神, 可以說是金庸小說所展示的文化景觀之重 陳墨著, 政教金庸, 米娜貝爾出版公司,1999, 頁 66 曹布拉, 金庸小說的文化意蘊, 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 頁 80

52 要組成部分 104 儒家強調 民本 的概念, 民本 一詞係出自於 尚書 的 民為邦本, 本固邦寧 尚書 中的民本之說, 民, 一是相對於 天 而言, 即天的意志服從於民的意志 ; 二是相對於執政者而言, 即 安民 或 敬德保民 是在朝為政的宗旨, 凡違背了這一宗旨的, 就失去了政治的合法性 105 論語 中亦存在許多 民本 的思想, 如孔子主張 修己以安人 修己以安百姓, 106 博施於民而能濟眾, 107 博施於民而能濟眾 108 等 孟子 當中也提到 民為貴, 社稷次之, 君為輕 109 的概念 而 荀子 當中也提出 天之生民, 非為君也 ; 天之立君, 以為民也 110 的民本思維, 所謂 為民 即以民為社會 國家的價值主體的意思 111 金庸各作品當中幾乎都有融合某歷史朝代背景, 112 而金庸則藉由描述人民的苦難與無奈, 反映出其本身的 民本 思想 從小說內容來看, 金庸的 民本 概念很簡單, 即 愛民 與 安民 金庸作品中所設定的歷史朝代, 多為某一朝代的末期因而更能描繪出該亂世背景之下人民的劫難, 且就算金庸所設定的時代為盛世之中, 也因在上位者的窮兵黷武而使得百姓妻離子散, 苦不堪言 此時, 金庸筆下的英雄豪傑會扮演著救世主的人物, 救人民脫離於水深火熱之中, 陳家洛秀才造反, 而此段他所扮演的即是這種救苦救難的儒俠人物 或許可說, 金庸希望藉由他筆下的人物來拯救中國百姓, 他希望中國社會能達到老有所終, 壯有所用, 幼有所長, 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的大同境界, 這個理想貫穿了他小說當中的所有作品, 從第一部作品當中, 即可呈現出金庸小說中 104 陳墨, 政教金庸, 台北縣, 雲龍出版社,2000, 頁 馬來西亞孔學研究會網頁, 論語, 憲問第十四 107 論語, 雍也第六 108 論語, 堯曰第二十 109 孟子, 盡心篇 ( 下 ) 110 荀子. 大略 111 同注 除 白馬嘯西風 連城訣 俠客行 笑傲江湖 等作品外, 其他作品都有明確的歷史背景

53 所展現出來的經世濟民的大志 ( 二 ) 犧牲小我, 完成大我 陳家洛與乾隆這兩兄弟, 不約而同的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 香香公主 香香公主和陳家洛本已在回疆互許終身, 但因為回族的戰敗致使香香公主遭到清軍俘虜, 而被送進了皇宮 此前, 乾隆就已被回族送來求和的禮物當中, 其玉瓶上所繪製的美女迷得神魂顛倒, 一旦見到瓶中美人栩栩如生站在面前, 更是驚為天人 但是無論乾隆花費多少苦心想要贏得香香公主的芳心, 她始終冷漠以對, 最後在見到其身上的玉佩後才知道, 原來她的心上人竟是自己的親弟弟陳家洛 另一方面, 乾隆先前已在六和塔上, 和陳家洛達成 驅滿復漢 的協議, 但如今面臨尷尬局面, 於是乾隆便追加 驅滿復漢 的條件, 就是要陳家洛說服香香公主委身於他 要在 民族大業 和 摯愛之人 兩者之間選其一, 陳家洛陷入了天人交戰 最後, 陳家洛引用回族女英雄瑪米爾的故事, 希望香香公主能為了天下蒼生而犧牲自己委身於乾隆 這種 犧牲小我, 完成大我 的行為, 是典型儒家的思想 孔子曾說 : 志士仁人, 無求生以害仁, 有殺生已成仁 113 意指君子不會為了保全生命而放棄行 仁 道, 反而會為了行 仁 道而放棄生命 ; 孟子也說 : 魚, 我所欲也 ; 熊掌, 亦我所欲也 兩者不可得兼, 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 亦我所欲也 ; 義, 亦我所欲也 兩者不可得兼, 捨生而取義者也 114 即魚與熊掌都是我所希望得到的, 但是如果不可兼得, 就放棄魚而追求熊掌, 生命與道義都是我所希望得到的, 但是如果不可兼得, 就放棄生命而追求道義 成仁 和 取義 都含有為求道德而放棄生命的意思, 於是用於指稱為求道德的死亡, 即為正義事業而犧牲 文天祥在 衣帶贊 中將孔孟兩者的思想合一曰 : 孔曰成仁, 孟云取義, 惟其義盡, 所以仁至 讀聖賢書, 所學何事, 而今而後, 庶幾無愧 陳 113 論語, 衛靈公第十五 114 孟子. 告子上

54 家洛在此刻的心情和當時文天祥的 惟其義盡, 所以仁至 並無不同, 他為了天 下蒼生和民族大業而放棄自己的愛情, 只是希望能夠 而今而後, 庶幾無愧 從這一段小說情節可以看出金庸所描述出的陳家洛所具有的濃厚儒家色彩 二 儒 與 道 的交匯 - 庖丁解牛掌 道 可以分為兩類, 一是 道家, 是以老莊思想為首, 在春秋戰國時代的九流十家之一 ; 一是 道教, 由東漢末年張道陵所創, 是一個宗教 書劍恩仇錄 當中對 道教 著墨甚少, 但是對 道家 思想卻有所描寫 金庸的武俠小說在前期有一個特色, 即故事主角的形象以儒家的形象為主, 但是在小說當中最強的武功卻是道家的武功 舉例來說, 書劍恩仇錄 當中的主角陳家洛最強的武功不是來自師父袁世宵所傳的 百花錯拳, 反而是從回人阿里從 莊子 中所自行參悟的 庖丁解牛掌 : 霍青桐忽道 : 那篇 莊子 說的是什麼? 陳家洛道: 說一個屠夫殺牛的本事很好, 他肩和手的伸縮, 腳與膝的進退, 刀割的聲音, 無不因便施巧, 介於音樂節拍, 舉動就如跳舞一般 香香公主拍手笑道 : 那一定很好看 霍青桐道 : 臨敵殺人也能這樣就好啦 陳家洛一聽此言, 登時呆了半晌 他 莊子 爛熟於胸, 想到時已絲毫不覺新鮮, 這時被一個從未讀過此書的人一提, 真所謂茅塞頓開 115 再者, 在 射鵰英雄傳 當中, 最強的武功不是東邪黃藥師的 落英神劍掌 不是南帝段皇爺的 一陽指 不是西毒歐陽鋒的 蛤蟆功 也不是北丐洪七公最為人所熟知的 降龍十八掌, 而是大家爭相爭奪的 九陰真經 從 九陰真經 總綱內容來看, 該本武學祕笈充滿著道家的色彩 116 道家武功強調 空 無 115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三十四回, 慷慨禦暴懷佳人 116 九陰真經 總綱出自老子 道德經 : 天之道, 損有餘而補不足, 是故虛勝實, 不足勝

55 二字, 克敵致勝的方法在於 以虛擊實 以柔克剛 以無形勝有形, 庖丁 解牛掌 當中的 官知止而神欲行, 依乎天理, 批大卻, 導大竅, 因其固然, 117 周伯通傳授郭靖 七十二路空空拳 時所講的 碗 的比喻以及 九陰真經 總綱中所提到的 天之道, 損有餘而補不足, 是故虛勝實, 不足勝有餘 都是 這個道理 陳家洛雖然學會了道家的武功, 但是他卻沒有參透道家的處世哲學, 他的行 為原則上仍然是以儒家的 入世 思想為主要基礎, 因此, 陳家洛並沒有辦法成 為一個 道家之俠 頂多如甘克強 亦儒亦道的陳家洛 一文當中所提到的, 陳家洛僅是具有一些道家的影子, 但整體來說他仍然是一個儒家形象的主角, 受 到儒家封建思想的影響甚大 三 儒 與 佛 的激辯 陳家洛為了解開義父于萬亭被福建少林南寺逐出門牆之謎, 以及取得乾隆為漢人的證據, 因此來到莆田少林寺中要求瀏覽于萬亭的檔案, 按照寺中規矩, 陳家洛必須連闖五殿才能夠到戒持院, 一窺檔案 前四殿包括輕功 暗器 兵刃以及內力等考驗, 陳家洛或以力敵或以智取或以僥倖而過關, 最後一關則由少林方丈天虹禪師把守, 天虹禪師並不考驗武功, 而是先講了一個牧羊人的故事 : 從前有一個人, 善於牧羊, 以至豪富, 可是這人生性慳吝, 不肯用錢 有一個人很是狡詐, 知他愚魯, 而且極想娶妻, 就騙他道 : 我知道有一女子十分美貌, 替你娶做妻子吧 那人很是喜歡, 給了他許多財物 過了一年, 那人又道 : 你妻子已給你生了一個兒子 牧羊人從未見過妻子, 但聽說已生兒子, 更加高興, 又給了他許多財物 後來, 那人又道 : 你兒子已經死啦! 牧羊人大哭不已, 萬分悲傷 118 有餘 117 參見 射鵰英雄傳 第十七回, 雙手互搏 118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三十七回, 心傷殿餘天初曉

56 該故事出自大乘佛教的 百喻經, 其寓意在於 世上事情無不如此, 皇位 富貴, 便如那牧羊人的妻子 兒子一般, 都是虛幻 又何必苦費心力去求, 得了為之歡喜, 失了為之悲傷呢? 陳家洛秀才造反, 自是飽讀詩書, 見天虹禪師引 百喻經 的故事來希望他可以回頭, 便以 百喻經 中的故事來回答他 : 從前有一對夫婦, 有三個餅, 每人各吃了一個, 剩下一個, 兩人約定, 誰先說話, 誰就沒餅吃 兩人僵住了不說話 不久有一個賊進來, 把他們家裡的財物都拿了, 夫婦倆因為有約在先, 眼睜睜的瞧著不說話 那賊見他們如此, 大了膽子, 就在丈夫面前侵犯他的妻子, 丈夫仍舊不理, 妻子忍不住叫了起來, 賊拿了財物逃走了 那丈夫拍手笑道 : 好啊, 你輸啦, 餅歸我吃! 119 這個故事的意思是, 為了一點小小的安閒享樂, 反而忘卻了大苦, 為了口腹之欲, 卻不理會賊子侵犯財物, 侵犯自己的親人 陳家洛引這一段故事則又再次印證了他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 入世 思想, 為了一己的平安喜樂而忘卻民族大義以及人民生活的苦痛, 在陳家洛的觀念當中是絕不允許的 天虹禪師知他熱心世務, 決意為萬民解除疾苦, 因此也對他感到相當的敬重, 但又擔心他會遭到利用或是牽連, 故又引了另外一個 百喻經 當中的故事 : 從前有一位老婆婆, 臥在樹下休息, 忽然有一隻大熊要來吃她 老婆婆繞樹奔逃, 大熊伸掌在樹後抱她, 老婆婆乘機把大熊的兩個前掌捺在樹幹之上, 熊就不能動了, 但老婆婆也不敢放手 後來有一人經過, 老婆婆請他來幫忙, 一同殺熊分肉 那人信了, 按住熊掌, 老婆婆脫身遠逃, 那人反而為熊所困, 無法脫身 120 陳家洛知道該故事的寓意, 而回答道 : 救人危難, 奮不顧身, 雖受牽連終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三十七回, 心傷殿餘天初曉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第三十七回, 心傷殿餘天初曉

57 無所悔 該段天虹禪師與陳家洛 佛 與 儒 的辯論相當精采, 兩人都引用 百喻經 當中的故事為自己所堅持的信念做辯護, 佛家叫人回頭而有所謂的 苦海無邊, 回頭是岸 但是儒家卻鼓勵做人必須 知其不可而為之 雖千萬人而吾往矣, 人各有志, 無須勉強, 最後天虹禪師自己退回頭, 而讓陳家洛繼續往自己的目標與理想前進 貳 矛盾的身分 - 乾隆 乾隆雖然在 書劍恩仇錄 中僅能算是一位重要的配角, 他的風采不如陳家洛 威猛不如文泰來 甚至連陰險狡詐都不如張召重 但是在 書劍恩仇錄 當中他卻是非常值得探討的一個人物, 因為他身兼漢人與滿人的雙重身分, 身分上的矛盾讓他在 書劍恩仇錄 中顯的與其他人物有所不同, 而他的心路歷程上也較其他人物更加複雜 就連金庸在後記中所談到最多的並不是主角陳家洛, 而是乾隆 : 我是浙江海寧人 乾隆皇帝的傳說, 從小就在故鄉聽到了的 乾隆修建海寧海塘, 全力以赴, 直到大功告成, 這件事有厚惠於民 我在書中將他寫得過分不堪, 有時覺得有些抱歉 他的詩作的不好, 本來也沒多大相干, 只是我小時候在海寧 杭州, 到處見到他御製詩的石刻, 實在很有反感, 現在在博物院中參閱名畫, 仍然到處見到他的題字, 不諷刺他一番, 悶氣難申 121 一 海寧祭墓的矛盾 在 書劍恩仇錄 當中, 乾隆被設定為漢人陳士倌的兒子 紅花會前總舵主 于萬亭和四當家文泰來得到一封有關皇帝身分的信件, 因此連夜進宮將此信送到 乾隆皇帝手上, 依照紅花會的中心思想, 于萬亭當然希望乾隆得知自己身為漢人 121 節錄自 書劍恩仇錄 後記

58 之後, 能夠驅滿復漢, 將滿人趕出關外, 恢復漢家山河 但是無奈大事未成, 于萬亭就染病身死, 世上還知道這個秘密的, 除了乾隆本身之外就剩下當時一起進宮的文泰來 乾隆為了防止身世之密外洩, 動用宮廷所有大內高手追捕文泰來, 並將他囚禁在密室之中嚴密監控, 甚至在紅花會大動作搶救時, 乾隆曾經想要將他滅口 為了皇權的鞏固, 乾隆皇帝的行為並不奇怪, 但矛盾的地方是, 乾隆一方面在追殺知道他身世秘密之人, 生怕消息外傳, 但另一方面居然又到海寧去祭拜他的漢人父母之墓 理性上, 他必須殺盡知道他身世秘密之人 ; 感性上, 他必須回報父母對他的生育之恩, 乾隆背負著理性與感性上的矛盾與衝突, 讓他對往後的決擇顯得更加困難 二 驅滿復漢的矛盾 乾隆兩度和陳家洛達成共識, 要驅逐滿人, 恢復漢室山河 第一次是乾隆被拘禁在六合塔時, 被紅花會群雄半脅迫的答應要驅滿復漢, 第二次則是乾隆要求陳家洛規勸香香公主委身於他時, 所做的交換條件 這兩次驅滿復漢的承諾都是有點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所做, 一次是因為生命受到威脅, 另一次則是想要得到某樣東西 但是依乾隆好大喜功的個性, 也曾想過自己若是成為漢人王朝開國之君主, 功業上可比劉邦 李世民, 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在知道自己身為漢人之後, 乾隆對自己的身分認同一直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想繼續當滿洲人的皇帝, 因此生恐身世之密被洩漏出去而追殺知道這件秘密的人 ; 另一方面, 他又到海寧祭拜他的父母親, 也曾經想下令朝中改穿漢服, 這又證明了他其實也認同自己漢人的身分 最後, 乾隆解決自己身分認同矛盾的方法就是 權力至上, 他不想再受任何人威脅, 為了抓住權力, 他背叛了漢人, 也背叛了滿人 乾隆背叛了漢人, 在陳家洛成功說服香香公主委身於乾隆之後, 乾隆擔心陳家洛功高震主, 在自己恢復漢室王朝之後, 陳家洛將威脅到自己的帝位 因此, 乾隆設下了鴻門宴, 邀請紅花會群雄赴宴而打算將其一網打盡, 後來因為香香公

59 主以死相告, 紅花會群雄才免於此劫 再者, 乾隆亦背叛了滿洲人 在乾隆秘密派人將太后的眾多親信一網打盡後, 他大權在握, 再也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威脅, 當漢人也好, 做滿人也罷, 都是不重要的, 將權力一把抓才是最真實也最重要的 第四節小結 壹 漢人民族主義中心 書劍恩仇錄 是一部以民族主義為中心的作品, 進一步的說, 是一部以漢民族主義為中心的作品 故事中的江湖第一大幫紅花會, 就是以 驅滿復漢 為其幫會的中心思想 故事的主角陳家洛, 為了 驅滿復漢 的大業可以放棄自己所愛, 甚至將其推入火坑, 最終害其死亡 這一切的犧牲, 一切的努力, 都是為了將邪惡的滿人趕出關外, 恢復漢室河山, 讓中原百姓可以有好日子過 在 書劍恩仇錄 中, 可以看出金庸的一個中心思想, 只要是 滿人 都是壞的 邪惡的 陰險狡詐的, 只要是 為了推翻滿人的漢人, 就是好的 有勇氣的 代表正義的一方 這正也呼應了金庸在序中所提到的 漢人正統觀念很強 貳 強烈的儒家色彩 書劍恩仇錄 作品的名稱當中含有 書 字, 而這個 書 字代表的就是故事中主角陳家洛以書生的身分來造反 既以書生的身分來造反, 那陳家洛自是飽讀詩書, 而影響中國最為久遠的思想, 首推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思想, 因此, 陳家洛以儒家思想為其行為的中心思想自然就不難理解 儒家思想強調的是 入世 的精神, 講求 忠孝 金庸的前三部作品 書劍恩仇錄 碧血劍 以及 射鵰英雄傳 的主角都是塑造成 儒俠 的形象, 他們都不願意 獨善其身, 而是努力的 兼善天下 他們心中都有強烈的民族主義做為後盾, 再加上儒家

60 的中心思想做為行動的方針, 因此一方面驅除韃虜, 一方面濟弱扶貧 陳家洛一方面劫官糧以救濟因水患而鬧飢荒的人民, 另一方面率領紅花會群雄 驅滿復漢 ; 袁承志一方面逼使地方之霸溫家五老開米倉免費救助貧苦百姓, 另一方面率領 金蛇營 抵抗來犯的清兵大軍 ; 郭靖一方面劫富濟貧, 另一方面死守襄陽城, 對抗聲勢浩大的蒙古大軍 雖然這三位主角最後都沒有好的下場, 但是他們的儒俠精神卻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因此金庸前期的作品, 除了以漢人民族主義為中心思想之外, 在人物的描寫上更是具有濃烈的儒家色彩

61 第四章 天龍八部 的中國觀 天龍八部 從 1963 年 9 月 3 日開始在 明報 連載, 直至 1967 年連載完畢, 為期四年左右 與金庸的第一部作品 書劍恩仇錄 相差了八年之久 而這八年, 也讓金庸的中國觀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天龍八部 是金庸的倒數第四部作品, 其寫作風格以及思想內容卻和過往的十一部作品有著顯著的不同 天龍

62 八部 有三個特色 第一, 在結構上採取了 多重主角 的寫作法, 亦即將三位主角的故事獨立出來寫, 看似三者毫無相關, 但實際上又相互交錯與映襯, 最後還能將各自獨立的故事加以連結 ; 再者, 此書是金庸作品中人物最多的一部小說, 以蕭峰 段譽和虛竹三人為主角, 再加上三位主角周遭各數十位配角而構成龐大的人物數量 ; 最後, 此書是第一部以 佛教思想 貫串整部小說的作品, 增加了武俠小說的思想深度與哲學內涵 本章對 天龍八部 的文本分析重點仍以 情節 以及 人物 兩個角度切入來探討 第一節 天龍八部 的連載背景 本節整理 1956 年 書劍恩仇錄 連載完畢後至 1963 年開始連載 天龍八部 的約八年間, 發生在金庸周遭可能影響他寫作內容與思想的重大事件 期間影響最大的事件, 自然就是 明報 的創立 因為漸漸對 大公報 的左派立場產生質疑, 以及金庸本身所崇尚的自由與獨立,1959 年他以 維持公平與善良 的理想創辦 明報 而在 明報 創辦之後四年, 金庸開始連載 天龍八部 期間, 明報 從慘膽經營到轉虧為盈的三大關鍵就是報導逃亡潮 反核武的立場以及筆戰 大公報, 在這三個事件中金庸均親自主筆社論, 因此也可以從這當中看出金庸的中心思想, 這或多或少也印證到 天龍八部 的情節當中 壹 報導逃亡潮 1959 年開始, 中國大陸陷入內憂外患, 一方面是 大躍進 運動的失敗, 造成國家經濟面臨崩潰 ; 另一方面, 中蘇關係的破裂, 使蘇聯撤走在中國的所有專家和援助 廣東省在地理位置上靠近香港, 對於生活在苦難與高度不確定性的中國老百姓來說, 偷渡到香港, 自然成為他們優先考慮的生路 在 1962 年 2 月開始, 香港湧入大量的中國偷渡客, 這個偷渡行動在同年 5 月達到了高潮 1962 年 4 月 4 日, 一艘由廣東海豐縣偷渡到香港塔門海平洲的漁船, 因船身

63 入水沉沒, 船上有一家六口 四男二女, 被香港漁民救起, 隨即被警方悉數遣返 當時的香港中文報紙, 除左派報紙與 明報 之外, 陸陸續續有零散報導警方截獲若干偷渡客, 而或有多少非法入境者溺斃的事件 非法入港的人數不斷增加, 引起了香港當局關注 122 由於金庸和 大公報 淵源極深, 因此雖然他一再強調 明報 的獨立性, 但 明報 在創辦之初還是被廣泛認為屬於 左派的外圍報紙 確實, 明報 一開始也如同其他左派報紙, 對非法入境事件不予報導 然而當時, 報社已有年輕記者 編輯到邊區採訪, 以辭職為手段向金庸的 不報導 表達嚴正抗議, 於是他最後也不得不妥協了 1962 年 5 月 8 日, 明報 首度以 爹娘子弟哭相送, 塵埃不見羅湖橋 為題, 對災民逃亡潮做一系列的報導與追蹤 5 月 15 日, 金庸又以 火速! 救命! - 請立刻組織搶救隊上梧桐山 為題發表第一篇針對災民逃亡潮的社評 整個 5 月, 明報 幾乎每天都以一個整版的篇幅報導移民情況 : 由於飢餓而求生, 這是每個人所要爭取的最低限度的權力 我們在香港的居民, 幸而沒受到飢餓的威脅 想到那些現身於苦難中的同胞, 誰都會感到難過 我們極盼中共當局派人去救援, 也極盼本港當局派人去救援 最寶貴的, 是人的生命! 最大的仁政, 是救人性命! 一隻貓跌落了山坑, 一頭狗遇到了危難, 往往也是要出動消防人員去救援, 可是在梧桐山上坐以等死的, 卻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123 貳 反核武 1963 年 10 月, 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陳毅面對蘇聯放話 連褲子都 杜雅萍, 頁 82 傅國涌, 頁 182

64 不夠穿, 還妄想製造核子武器 的嘲弄, 發表了對蘇聯 核褲論 的鄭重聲明, 即 不管中國有多窮, 我當了褲子也要製造核子 陳毅的 寧要核子, 不要褲子 言論一出之後, 金庸立即在 明報 發表社評表示反對, 題為 要褲子不要核子 : 中共一位負責首長居然說到 即使中國人民全部無褲, 也要自擁核子武器, 這句話在我們聽來, 實在是不勝憤慨 一個政府把軍事力量放在第一位, 將人民的生活放在第二位, 老實說, 那絕對不是好政府 我們只希望, 這只是陳毅一時憤激之言, 未必是中共的政策 不知陳毅是否了解, 一個人民沒有褲子穿的國家即使勉強製造了一兩枚原子彈出來, 這個國家也是決計不會強盛的, 而這個政府是一定不會穩固的 中共製造原子彈, 不知道是甚麼用處? 能去轟炸美國嗎? 能去轟炸蘇聯嗎? 當這些光屁股的人民造起反的時候, 能用原子彈將他們一一炸死嗎? 還是讓人民多做幾條褲子穿吧! 年 10 月 16 日下午, 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新疆上空成功試爆了第一顆原子彈, 成為繼美國 蘇聯以及英國之後少數擁核的主要大國 這無疑將大幅提昇 第三世界國家 中國的地位, 而香港主要媒體也視為喜訊 其中, 左派報紙支持北京政府, 當然認為核武發展是 中國人的光榮, 甚至連當時可引進台灣的右派報紙 華僑日報 也採取正面評價 但是, 唯獨宣稱政治中立的 明報 是一個例外 如前述, 明報 在 1964 年 10 月 20 日和 24 日的社評以 中共爆炸原子彈的評價 以及 贊成全面毀滅核彈 為題, 對中共政權成功發展核武給予負面的評價 125 隨後, 明報 反核武的立場引起左派報紙的憤怒, 以 大公報 為首, 開始一連串對 明報 的抨擊, 而這也成為了 明報 與左派報紙間筆戰的開端 如前引, 頁 188 張圭陽, 頁 143

65 叁 筆戰 金庸在 明報 針對 核褲論 發表社評之後, 其實就已引起左派報紙相當程度的不滿, 而後在中國飛彈試射成功後, 明報 的反核武聲音更激起左派報紙的憤怒, 進而共同對 明報 發動攻擊 他們以 大公報 為首, 連續發表 明報的妖言和妖術 再談明報的妖言和妖術 略揭最惡毒反華的明報的畫皮 明報主筆的罪惡 明報何以妖言惑眾 光榮輪不到這些人頭上 等文章大肆批評 明報 和金庸 緊接著 文滙報 新晚報 商報 晶報 正午報 香港夜報 新生晚報 也加入了戰局, 一時之間 明報 淪為眾家報紙爭相撻伐的對象 面對圍攻, 金庸主動加以反擊,1964 年 11 月 27 日至 12 月 22 日期間, 金庸以 明報 編輯部的名義, 發表二十六篇文章, 標題為 敬請 大公報 指教和答覆 其中除了針對核子問題之外, 更包含人民公社問題 一中一台問題 要不要向外國輸出糧食問題 要不要民主自由問題等等, 只要是之前 大公報 曾經拿來攻擊過 明報 的議題, 金庸都在這一系列文章中加以回應並還擊 126 此外, 又屬第十四篇文章 馬克思就是 華 嗎? 最為引人注目: 我們相信極大多數香港人希望香港繁榮興旺, 維持現狀, 不會贊成馬列主義的基本原則 : 階級鬥爭, 暴力革命, 無產階級專政, 鎮壓資產階級 但貴報一定要認為馬列主義絕對正確, 是天經地義, 是金科玉律, 當然也是各有各的言論自由 我們所不明白的是, 我們反對馬列主義, 為什麼貴報就說 明報主筆反華反到如此發昏, 你看他還有一點點他自誇的理智? 我們要請貴報指教的第十三個問題是 : 馬克思是中國哪一省哪一縣人? 列寧是哪一省哪一縣人? 126 傅國涌, 頁

66 我們不贊成馬列主義, 為什麼是 反華反到發昏? 127 明報 從報導災民逃亡潮開始, 一直到反核武 展開筆戰, 都在在顯示了 明報 不受左派 右派等意識形態裹脅的立場, 並本著人道 和平精神來評論國內政策或國際事件, 這個人道關懷的精神, 也在金庸作品 天龍八部 當中表露無遺 第二節 天龍八部 重要情節分析 壹 天龍八部 與佛學 天龍八部 有別於過去的金庸作品, 從書名就很明顯, 這是金庸唯一使用 釋名 書名的一部作品, 如他所說, 天龍八部 一詞出自佛經, 因此自然與佛學之間有著深厚的關係 此書與佛學的關係有三層, 一是借 天龍八部 之名象徵現世的人物 ; 二是書中學佛 知佛的人極多 ; 三是這部書的精神主體便是佛家的 冤孽與超渡 及因緣果報等思想 128 借 天龍八部 之名象徵現世的人物, 是金庸寫 天龍八部 的初衷, 因此才會在 釋名 當中提到 這部小說裡沒有神道精怪, 只是借用這個佛經名詞, 以象徵一些現世人物 舉例來說, 金庸在書中描寫了一個名為 四大惡人 的團體 雖名為 四大惡人, 但實際上應僅能算 三大惡人, 排名第三的 兇神惡煞 南海鱷神, 說話算話, 講信用, 重輩分, 在粗豪的性子中又隱藏著俠義的心腸, 除了長相兇惡之外, 這個人物其實一點都不惡, 頂多是脾氣有點古怪 金庸在 釋名 中提到, 佛教認為眾生心中都有 貪 嗔 癡 三毒, 而另外三位 杜雅萍, 頁 87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 頁 90

67 惡人, 正好象徵 貪 嗔 癡 三毒的其中一毒 貪 者, 慾望也, 惡貫滿盈段延慶 一生都在圖謀皇位, 是為 貪 ; 嗔 者, 怒恚也, 無惡不作葉二娘 因為兒子遭搶, 而後四處偷別人家小孩, 玩弄後再予以殺害, 以此作為報復手段, 是為 嗔 ; 癡 者, 癡狂 迷戀也, 窮兇極惡雲中鶴 迷戀女色, 甚至犧牲自己性命也要跳下山崖搶救王語嫣, 是為 癡 這 四大惡人 僅是小說中的其中一例, 天龍八部 當中的所有人物, 不論善惡, 幾乎都中了 貪 嗔 癡 三毒, 有些嚴重, 有些輕微, 有些僅有其中一毒, 有些是三毒都有 這些都恰恰印證了金庸的 天龍八部 是藉由佛經的名詞以及佛教的思想來象徵現世人物, 對讀者來說, 相當具有啟發的意義 天龍八部 與佛學的第二層關係, 在於書中人物知佛 學佛的人極多, 且散落在各個不同民族當中, 包括大理段譽 枯榮長老 天龍寺高僧, 吐蕃國師鳩摩智, 中原少林寺諸位高僧等, 他們的言談舉止當中都顯露著精深的佛學修養與氣度 然從另一方面來看, 雖然 天龍八部 當中知佛 學佛 懂佛 念佛的人物相當多, 但 天龍八部 同時也揭露了佛門之中的種種黑暗與醜態 少林寺玄慈方丈犯了淫戒, 與葉二娘私通而生下虛竹 ; 大明輪王鳩摩智不惜用陰險手段想要奪得 六派神劍 劍譜 ; 而虛竹更是在天山童姥的威逼利誘之下連連犯戒, 最後甚至自暴自棄 這些例子都顯示了金庸除了正面弘揚佛道之外, 也使用負面描述去點出佛家的迷惑, 這些負面的例子最終都有一個共通點, 即這些人物都會有所 頓悟 玄慈一生都活在恐懼 後悔與擔憂之中, 臨死前有所頓悟, 說道 眾生各有各的不是, 各有孽, 唯望佛法慈悲消解 129 ; 鳩摩智一生自負, 不聽人勸, 學武又貪務多得, 最終落得武功全廢的下場, 然他在武功被廢後有所頓悟, 想到 佛家戒貪戒嗔, 戒癡成妄, 我卻一齊犯了, 今日武功盡失, 焉知不是佛祖點化, 叫我改邪歸正? 130 金庸所描寫的這些人物在這 頓悟 的一刻, 與正面的談佛說法相比, 反而更能夠點化迷津, 對佛學真知更加有利 節錄自 天龍八部 第一百二十回, 當眾揭密 節錄自 天龍八部 第一百二十九回, 青鳳閣中

68 天龍八部 與佛學的第三層關係, 在於這部書的精神主體便是佛家的 冤孽與超渡 及因緣果報等思想 天龍八部 是 有情皆孽, 無人不冤 131 的人世生活的殘酷圖景, 人欲橫流, 貪 嗔 癡 三毒遍佈, 充斥著 王霸雄圖, 血海深仇 132 故事中, 少林寺的無名老僧將一切恩仇的禍首蕭遠山 慕容博打死後再加以救治, 而其療方就是當頭棒喝的一句話 王霸雄圖, 血海深恨, 盡歸塵土, 消於無形, 這不僅救治了他們的內傷, 也使他們在從由生到死, 又由死到生走一遍之後有所頓悟 佛家講求因果, 種什麼因, 得什麼果, 因此當大明輪王鳩摩智一生內力蕩然無存時 悟道, 而之後也說了 老衲雖在佛門, 爭強好勝之心卻比常人猶盛, 今日之果, 實已種因於三十年前 唉, 夫複何言? 夫複何言! 133 貳 和平主義與 多元的漢夷之分 書劍恩仇錄 當中的漢夷之分是相對較為單純的, 漢族與滿族之爭, 再搭配上對中原武林沒有威脅性的回族, 就構成了整部小說的民族架構 滿漢之爭, 雖然結果漢族落敗, 但是漢民族主義卻在整部小說當中顯露無遺 甚至可說, 金庸在 天龍八部 之前的所有作品, 大部分都充滿著濃厚的漢民族主義思維 因此, 天龍八部 才會成為金庸創作小說的一個轉捩點 從漢夷之分的角度來看, 金庸在 天龍八部 中的突破有二 第一, 金庸跳脫了狹隘的兩族對立, 書劍恩仇錄 與 碧血劍 是滿漢衝突, 射鵰英雄傳 是金漢之爭, 到了 神鵰俠侶 變成了蒙古族與漢族的對立 在金庸早期作品中, 幾乎都是漢族抵抗外來民族侵略的背景, 進而發生衝突 但是 天龍八部 有所不同, 書中除了漢族以外, 還有契丹 女真 西夏 大理 大燕等多個民族, 已不是單純的遼宋之爭, 各民族都有逐鹿中原之意, 甚至連已經滅國, 沒有任何土地與兵力的燕國, 都處心積慮的想要擾亂中原情勢, 伺機圖 語出旅美學者陳世驤先生 陳墨, 金庸小說人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6, 頁 41 節錄自 天龍八部 第一百二十九回, 青鳳閣中

69 謀復國 因此, 金庸在 天龍八部 中已經跳脫了以往的兩族相爭的單調模式, 反而開創了多族相爭與融合的更大背景, 也讓整部小說的架構更加龐大, 體系更加繁雜 而做出這個改變的原因, 金庸並沒有明確提到, 他僅僅在序言當中提到 或許是我歷史觀有點進步 在此書中, 金庸創造了一個多族相爭又共融的環境, 不只站在北宋人 ( 漢人 ) 的角度寫故事, 更設定了三位主角分別為契丹人 漢人與大理人, 再加上鳩摩智與慕容復等許多不同民族的配角, 同樣擁有自己的一段故事 至此, 金庸創作的 天龍八部 可說已經超越了民族立場, 站在更高的角度來塑造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 可能是因為情節需要, 也可能是無意間如此, 但 天龍八部 中的 漢夷之分 有一些 相對的層次感, 這是過去所沒有的 它以漢民族為中心向外擴張的, 亦即西夏 吐蕃 大燕等其他民族與契丹相比, 西夏 吐蕃與大燕的感覺較接近 漢, 而契丹是 夷 ; 但是西夏 吐蕃 大燕等民族再與大理相比, 大理又較為接近 漢, 而西夏 吐蕃與大燕等民族又較為接近 夷 了 ; 但大理再與正統漢族, 即北宋人民相比, 大理仍然是 夷, 而中原漢人才是正統的 漢 因此, 中原漢人雖然仇視契丹人, 但在沒有契丹人的時候, 對其他民族仍然不大瞧得起, 而程度又依民族而有所分別 第二, 金庸在 天龍八部 中不僅跳脫了狹隘的 漢民族主義, 更進一步提升到了 和平主義, 以 和平 做為整部故事的主軸, 因此才誕生了第一英雄蕭峰 蕭峰的出身背景相當特殊, 本是契丹人的他, 因為幼時父母遭到漢人埋伏偷襲而雙雙遇難, 成了孤兒, 被當時的丐幫幫主給帶走, 並且交由一對漢人夫婦撫養長大, 而後又拜在少林門下練就一身好武功, 加上為人俠義又慷慨豪邁, 於是接下了丐幫幫主之位 但他身為契丹人的秘密終究沒守住, 在一次丐幫大會中秘密被揭露 在當時, 遼宋之間是主要敵對國, 兩國的仇恨與鴻溝相當深厚, 因此蕭峰在中原武林已無立足之地, 只好回到遼國, 又受到遼國皇帝的賞識而當上南院大王 其後, 宋遼戰爭一觸即發, 蕭峰被中原漢人視為最大敵人, 但蕭峰也堅決不肯接受遼國皇帝的命令, 去領軍攻打宋朝, 甚至最後挾持皇帝, 逼他立

70 誓有生之年不得征宋 這個舉動, 讓宋朝漢人認為蕭峰是受到漢人 仁義 的影響所致, 但在契丹人眼中卻是叛國行為 而遼國皇帝也認為蕭峰圖謀將來在宋朝 成就不可限量 豈知他們的認知都錯了 蕭峰夾在宋遼之間, 內心充滿矛盾, 最後只好選擇自殺一途 : 蕭舉大聲道 : 陛下, 蕭峰是契丹人, 今日威迫陛下, 成為契丹的大罪人, 此後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拾起地上的兩截斷箭, 內功運處, 雙臂一回, 噗的一聲, 插入自己的心口 134 蕭峰既不想征宋, 也不想叛國 他的自殺, 證明了他只是想要為兩國百姓請命, 停止戰爭 蕭峰生於遼國, 長於宋朝, 如此特殊的身分, 使他出現與一般漢人 契丹人不同的 價值觀 他在宋朝, 看盡了宋兵對遼國百姓的凌虐, 而後他到了遼國, 也看到了遼兵對宋朝百姓的屠殺, 這些經歷讓他帶有漢與契丹, 遼與大宋的雙重視角, 他既不願意看到宋人屠殺自己的同胞, 同時他也不願意見到遼國侵略自己生長的國家, 最後, 他不願意看到任何人因為戰爭而妻離子散, 家破人亡, 因此他選擇了 和平 這種跳脫 民族主義 與 漢夷之分, 進而追求 世界和平 的思想, 是金庸在 天龍八部 中的重大突破 叁 中華民族的 忠孝 觀 如第三章中所述, 書劍恩仇錄 所呈現的 忠, 已不是所謂的 忠君, 而是更進一步提升為 忠於民族, 所以在陳家洛與乾隆之間對 忠 的辯論結果, 陳家洛代表 忠, 乾隆反而成為 不忠 之人 在 天龍八部 中, 觀察其對蕭峰的描寫, 金庸對 忠 的思想又更提高了一個層次 忠於民族 忠於國家 已不再是狹隘的單一民族 ( 漢族或契丹族 ), 亦不是狹隘的王朝政權 ( 大 134 節錄自 天龍八部 第一百四十回, 蕭峰自盡

71 宋與大遼 ), 而是更高一個層次的 中華民族 與 中國 135 說的更具體一些, 蕭峰他所追求的不是宋朝統一中國, 也不是遼國逐鹿中原, 他只希望宋 遼 西夏 吐蕃 大理甚至女真族的老百姓可以不要再受戰禍之苦, 可以平安過生活 蕭峰的心中已經跳脫了 漢族 或 契丹族, 在他眼中只希望各民族的老百姓可以過得更好 蕭峰 忠 的對象不是某一民族更不是某一君主, 而是 忠 於百姓 人民, 因此, 蕭峰是一個絕對的 和平主義者 在 書劍恩仇錄 中, 金庸以陳家洛與乾隆辯論的手法, 來突顯 忠 的概念, 並且暗諷乾隆對 忠 認知的狹隘 在 天龍八部 中, 金庸直接用誇張的情節點出中國傳統 忠君 禮法的虛假與可笑 星宿老怪丁春秋, 是 天龍八部 書中的邪惡代表 他一心想要當天下第一人, 想要當上 武林盟主 這個慾望, 讓他不惜弒師, 又殺害自己的同門師兄 然而無奈星宿派聲勢不足, 無法和少林 丐幫相比, 距離當上武林盟主, 還有一大段距離 因此, 丁春秋廣收逢迎拍馬之徒, 壯大自己的聲勢, 隱隱有和少林 丐幫分庭抗禮之勢 在丁春秋處於優勢之時, 門下弟子紛紛宣示效忠, 極盡諂媚之能事, 但一旦他處於劣勢, 被虛竹給打敗時, 門下弟子卻跑的一個都不剩, 紛紛投奔虛竹的麾下, 向虛竹表示 效忠 了 : 只聽得絲竹鑼鼓響起, 眾門人大聲唱了起來 : 靈鷲主人, 德配天地, 威震當世, 古今無比 除了將 星宿老仙 四字改為了 靈鷲主人 外, 其餘曲調詞句, 便和 星宿老仙頌 一模一樣 136 這就是金庸對中國傳統 忠君 之禮法的反諷, 傳統的 忠君 往往只是做 作 虛假和逢迎拍馬的惡劣社會風氣及民族習性, 君對臣不仁不愛, 臣對君不誠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 頁 536 節錄自 天龍八部 第一百一十九回, 身世之迷

72 不實, 往往只有阿諛奉承之人才能在君王面前生存得寵, 真正忠義之士卻往往不得善終 137 這就是為何自古以來往往是奸臣當道, 而忠臣永遠不得志的原因 金庸善用故事的情節, 用反面的手法來點出本身對中國傳統 忠君 之禮法的不滿 再來談到 孝, 如前述, 金庸對 忠 的概念, 可從 忠君 進步到 忠於民族, 而在 天龍八部 中, 又更提高到 忠於人民 百姓 的 和平主義 ; 但是對 孝, 金庸則是全盤接受中國傳統倫理之 孝道 的觀念, 因為 孝 是儒家倫理思想的原點, 是傳統社會的基本道德, 這個基調, 在 天龍八部 當中仍隨處可見 最好的例子就是幕容復, 慕容復一生汲汲營營, 四處奔波, 沒有自己的時間, 也無法去愛自己所愛的女人, 用盡一切手段, 都只是為了完成父親 興復大燕 的遺願 他的一生, 都在對父親盡孝道 天龍八部 的三位主角之一段譽, 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例子, 用中國傳統倫理之 孝道 的觀念很難去評斷段譽 孝 或是 不孝 段譽可否算是一個 孝順 之人? 父親要他練武, 他非但不練, 還和父親辯駁, 最後甚至逃家外出, 才引發了一連串後續的情節, 連累父親必須奔波救人, 如此行為是否可定義為 不孝? 但當父親生命受到敵人威脅之時, 段譽又不顧生命危險的加以搶救, 這 孝 與 不孝 之間似乎無法簡單的用二分法來清楚定義 再者, 段譽得知自己的親生父親實為 四大惡人 之首段延慶之後, 雖感到厭惡但終究沒有痛下殺手, 這是不是 孝? 段譽終究沒有叫他一聲爹, 那又是不是 孝? 寫到後來, 金庸已經理解到 孝道 的複雜性, 孝道 並不能簡單的用 孝 與 不孝 來做二分, 金庸只能依照情節的合理度將具體的現實描寫出來 至於段譽到底 孝 或 不孝, 已經不是金庸所在意之事, 一切交由讀者自己判讀 肆 基於 仁政 概念的政治思想 在 書劍恩仇錄 中, 金庸藉由陳家洛與乾隆的對話, 引出了唐太宗 荀子 137 陳墨, 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 南昌,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5, 頁 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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