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短篇小說的精神疾病敘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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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 ) 曾 佩 婷 哲 學 碩 士 嶺 南 大 學 二 零 一 二 年

3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 ) 曾 佩 婷 此 論 文 為 中 文 哲 學 碩 士 學 位 課 程 之 部 分 要 求 嶺 南 大 學 二 零 一 二 年

4 論 文 撮 要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曾 佩 婷 哲 學 碩 士 自 古 至 今, 疾 病 是 文 學 反 覆 吟 誦 的 母 題 香 港 文 學 發 展 至 今, 以 精 神 疾 病 作 為 敘 事 對 象 的 作 品 不 勝 枚 舉 九 十 年 代 以 後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更 呈 現 一 種 眾 聲 喧 嘩 (Hetroglossia) 的 狀 態 疾 病 作 為 時 代 苦 悶 的 象 徵, 是 展 示 社 會 面 貌 及 人 文 精 神 的 重 要 表 述 符 號, 因 而 在 文 學 的 主 題 表 現 上 有 舉 足 輕 重 的 地 位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更 以 心 靈 為 文 本, 逼 視 個 人 或 社 會 的 病 態 審 視 兩 岸 三 地 文 學 發 展 的 脈 絡, 在 現 代 主 義 的 熱 潮 薰 陶, 及 社 會 動 盪 的 政 局 與 經 濟 發 展 下,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文 學 形 式 便 應 運 而 生 作 家 為 精 神 疾 病 披 上 藝 術 的 外 衣, 形 塑 扭 曲 的 人 文 及 都 市 的 多 維 面 貌, 為 小 說 提 供 種 種 歧 義 的 解 讀, 增 加 作 品 闡 釋 的 空 間 與 美 學 價 值 可 惜 到 目 前 為 止, 香 港 文 學 對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研 究 並 不 足 夠 因 此, 本 論 文 以 年 間 發 表 及 出 版, 並 以 精 神 疾 病 為 敘 事 主 題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作 為 研 究 對 象, 結 合 精 神 病 學 的 醫 學 研 究 成 果 及 敘 事 學 (Narratology) 的 相 關 論 述, 以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作 用 作 為 研 究 框 架, 從 個 人 和 社 會 兩 個 層 面 為 切 入 點, 分 析 精 神 疾 病 之 於 文 學 主 題 的 敘 事 作 用 最 後, 探 討 作 家 如 何 透 過 ( 集 體 )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反 映 出 香 港 九 十 年 代 至 今 的 時 代 性, 及 形 塑 出 香 港 都 市 支 離 破 碎 浮 動 而 不 穩 定 的 形 象, 從 而 肯 定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對 於 香 港 文 學 的 價 值

5 聲 明 本 人 謹 此 聲 明, 此 論 文 為 原 創 性 之 研 究 成 果, 所 有 已 發 表 或 未 發 表 著 作 之 引 用, 均 已 適 當 註 明 出 處 ( 曾 佩 婷 ) 二 零 一 二 年 六 月 十 一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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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目 錄 第 一 章 緒 論 1 第 一 節 研 究 動 機 及 目 的 1 第 二 節 研 究 範 圍 2 第 三 節 研 究 方 法 4 第 四 節 研 究 回 顧 與 探 討 9 第 二 章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溯 源 14 第 三 章 精 神 疾 患 研 究 18 第 一 節 精 神 疾 患 判 準 18 第 二 節 精 神 疾 患 敘 事 作 用 20 第 四 章 病 根 的 挖 掘 23 第 一 節 先 天 / 後 天 23 ( 一 ) 先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23 ( 二 ) 後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家 庭 與 愛 情 的 創 傷 工 作 的 創 傷 與 壓 力 價 值 觀 的 反 詰 28 第 二 節 小 結 31 第 五 章 對 立 與 對 等 33 第 一 節 對 立 的 視 角 33 ( 一 ) 病 人 與 城 市 的 對 立 34 ( 二 ) 病 人 與 常 人 的 對 立 35 ( 三 ) 病 人 與 自 己 的 對 立 38 ( 四 ) 美 的 對 立 40 ( 五 ) 現 實 與 閃 回 的 對 立 41 第 二 節 對 等 的 視 角 42 ( 一 ) 病 / 常 的 對 等 43 ( 二 ) 醫 / 病 的 混 合 47 第 六 章 疏 離 與 不 可 靠 敘 事 50 第 一 節 疏 離 50 ( 一 ) 怪 誕 50 ( 二 ) 非 時 序 53 i

8 ( 三 ) 凝 固 的 時 空 56 第 二 節 不 可 靠 敘 事 58 第 七 章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主 題 62 第 一 節 對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的 控 訴 63 ( 一 ) 都 市 高 速 發 展 與 消 亡 63 ( 二 ) 職 業 的 壓 力 65 ( 三 )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觀 的 批 判 物 化 商 品 化 功 能 化 顛 覆 理 性 權 威 現 實 與 理 想 的 爭 扎 疏 離 的 展 現 72 第 二 節 個 人 困 境 的 同 情 與 關 懷 72 ( 一 ) 父 親 / 父 愛 的 缺 席 73 ( 二 ) 愛 情 的 拷 問 74 ( 三 ) 人 生 的 反 思 75 第 三 節 小 結 76 第 八 章 結 論 : 香 港 消 失? 77 第 一 節 文 學 與 城 市 的 互 動 77 第 二 節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價 值 79 第 三 節 結 語 80 參 考 資 料 82 附 錄 一 : 年 度 / 年 代 短 篇 小 說 選 精 神 病 書 寫 分 佈 圖 87 附 錄 二 : 文 學 獎 精 神 病 書 寫 分 佈 圖 89 附 錄 三 : 角 色 罹 患 的 精 神 疾 病 之 分 類 90 附 錄 四 : 精 神 疾 患 之 準 則 97 附 錄 五 : 角 色 精 神 疾 患 的 判 準 條 件 105 附 錄 六 : 精 神 疾 病 的 病 因 分 類 111 ii

9 第 一 章 緒 論 第 一 節 研 究 動 機 及 目 的 古 今 中 外 的 文 學, 都 離 不 開 疾 病 的 母 題 1 中 國 文 學 發 展 至 現 當 代, 幾 乎 滿 紙 都 是 疾 病 2 而 精 神 疾 病 的 書 寫, 更 呈 現 一 種 氾 濫 的 狀 態 堪 稱 中 國 第 一 篇 白 話 文 小 說 的 魯 迅 狂 人 日 記, 就 是 以 患 上 迫 害 狂 的 狂 人 的 精 神 病 態 貫 穿 全 故 事 而 香 港 文 壇 自 七 十 年 代 始,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的 小 說 愈 來 愈 多 3, 直 至 九 十 年 代, 不 但 大 量 湧 現 該 方 面 的 創 作, 從 個 人 小 說 選 年 度 / 年 代 小 說 選, 以 至 文 學 4 獎 的 得 獎 作 品, 都 爬 滿 精 神 疾 病 的 足 跡, 而 且 疾 病 的 種 類 數 量 及 多 元 化 更 是 蔚 為 奇 觀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往 往 以 心 靈 為 文 本, 迫 視 或 社 會 或 個 人 的 病 態 作 家 為 精 神 疾 病 披 上 藝 術 的 外 衣, 提 供 更 多 對 病 態 的 不 同 觀 看 方 式 與 角 度, 形 塑 精 神 疾 病 的 多 維 面 貌 及 種 種 歧 義 的 解 讀, 造 成 小 說 的 多 義 性, 增 加 闡 釋 的 空 間 與 美 學 價 值 西 方 對 疾 病 與 文 學 關 係, 早 已 引 起 廣 大 的 關 注 及 研 究 的 興 趣 5 近 年, 中 台 兩 岸 也 掀 起 研 究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熱 潮, 然 而 香 港 文 學 卻 未 見 有 該 方 面 的 重 視 6 另 外, 各 地 眾 多 的 疾 病 研 究 論 文, 大 部 份 集 中 研 究 小 說 的 瘋 癲 書 寫 中 國 文 學 從 詩 經 開 始 就 有 疾 病 的 敘 述, 以 詩 經 小 雅 節 南 山 之 什 為 例 : 節 彼 南 山, 有 實 其 猗 赫 赫 師 尹, 不 平 謂 何 天 方 荐 瘥, 喪 亂 弘 多 民 言 無 嘉, 慘 莫 懲 嗟 從 天 方 荐 瘥 句, 便 可 見 當 時 發 生 了 多 場 瘟 疫, 且 喪 亂 弘 多, 死 亡 者 眾 西 方 文 學 則 在 古 希 臘 時 期, 劇 作 家 索 福 克 裡 斯 (Sophocles) 所 寫 的 伊 底 帕 斯 王 (King Oedipus) 及 荷 馬 的 敘 事 史 詩 伊 利 亞 特 (Iliad) 都 寫 及 天 降 瘟 疫 的 情 節 生 理 疾 病 的 書 寫 幾 乎 都 與 肺 結 核 有 關, 如 魯 迅 藥 華 小 栓 的 癆 病 郁 達 夫 遲 桂 花 翁 則 生 的 肺 結 核 丁 玲 的 莎 菲 女 士 的 日 記 莎 菲 的 肺 病 等 如 吳 煦 斌 的 木 (1975 年 ) 寫 我 訪 問 一 名 曾 被 文 壇 批 評, 又 被 我 認 為 患 上 精 神 病 的 詩 人, 後 來 我 卻 開 始 欣 賞 詩 人 的 病 態 行 為 ; 也 斯 的 長 篇 小 說 剪 紙 (1982 年 ), 兩 位 分 別 象 徵 東 西 方 文 化 想 像 的 女 主 角 喬 和 瑤, 都 患 上 或 曾 經 患 上 精 神 分 裂 症 如 失 憶 症 失 眠 症 強 迫 症 及 抑 鬱 症 等 敘 述, 且 更 脫 離 從 前 的 生 理 / 心 理 單 一 疾 病 書 寫, 出 現 身 心 疾 病 相 互 影 響 的 複 雜 情 況 以 蘇 珊 桑 塔 格 (Sontag, Susan) 於 一 九 七 八 年 所 著 的 疾 病 的 隱 喻 最 為 著 名, 其 書 主 要 研 究 肺 結 核 被 文 人 浪 漫 化 癌 症 被 人 汙 名 化 而 成 的 隱 喻 其 後 作 者 在 一 九 八 九 年 再 發 表 愛 滋 及 其 隱 喻, 分 析 愛 滋 病 隱 喻 的 建 構 原 因 及 過 程 香 港 唯 一 一 篇 關 於 瘋 癲 書 寫 的 論 文, 梁 淑 雯 : 文 革 後 小 說 中 的 瘋 癲 書 寫,(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中 國 語 言 文 學 系 哲 學 碩 士 學 位 論 文,2009 年 ), 卻 是 以 中 國 文 革 後 的 小 說 為 研 究 對 象 1

10 可 是, 瘋 癲 一 詞 的 涵 蓋 面 太 廣 泛, 在 發 瘋 的 時 間 性 上 沒 有 特 定 的 標 準 與 規 則, 且 定 義 並 不 明 確, 尤 其 以 魔 幻 寫 實 主 義 (Magic Realism) 表 現 情 節 的 小 說, 更 難 以 界 定 人 物 是 否 瘋 癲 再 者, 香 港 文 學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大 都 有 意 識 地 以 一 特 定 的 精 神 疾 病 為 書 寫 主 體 7, 所 以 精 神 疾 病 為 主 要 研 究 對 象 比 瘋 癲 更 為 合 宜 因 此, 本 文 以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為 研 究 的 主 要 軸 向, 結 合 精 神 疾 學 的 相 關 診 斷 準 則, 清 晰 地 分 辨 出 角 色 的 精 神 疾 患 繼 而 以 精 神 病 角 色 為 敘 事 對 象 / 角 色 的 短 篇 小 說 為 研 究 範 圍, 透 過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功 能, 來 考 察 以 瘋 狂 為 小 說 表 現 形 式 的 原 因 主 題 及 方 法, 旨 在 探 究 寫 甚 麼 和 怎 麼 寫 的 課 題, 從 而 思 考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對 香 港 文 學 的 價 值 關 於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寫 甚 麼 的 問 題, 本 論 文 試 從 個 人 與 社 會 兩 個 層 面 為 切 入 點, 分 析 精 神 疾 病 之 於 文 學 主 題 的 敘 事 作 用 繼 而 從 敘 事 視 角 及 敘 事 時 序 兩 方 面, 考 察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藉 其 獨 特 的 敘 事 形 式 所 表 達 的 具 體 主 題 最 後 綜 合 以 上 的 分 析, 探 討 作 家 透 過 ( 集 體 )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所 反 映 的 香 港 九 十 年 代 至 今 的 時 代 性, 從 而 肯 定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對 於 香 港 文 學 的 價 值 第 二 節 研 究 範 圍 本 論 文 的 研 究 範 圍 主 要 探 討 年 間 發 表 及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中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而 小 說 材 料 的 選 取, 則 以 敘 事 對 象 的 精 神 疾 病 病 徵 的 呈 現 及 敘 事 者 / 人 物 對 病 患 的 判 準 為 主 導 關 於 文 本 的 選 取 範 圍, 主 要 以 年 代 及 年 度 小 說 選 為 選 取 面 向, 包 括 三 聯 書 店 ( 香 港 ) 有 限 公 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8 及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百 年 精 華 ( 上 下 ); 天 地 圖 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7 8 如 顏 純 鈎 耳 朵 的 強 迫 性 疾 患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黃 碧 雲 嘔 吐 的 創 傷 後 壓 力 疾 患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葉 愛 蓮 腹 稿 的 重 鬱 病 (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也 斯 遺 忘 的 故 事 謝 曉 虹 黑 貓 城 市 及 王 貽 興 城 市 黑 貓 都 明 顯 以 解 離 性 失 憶 症 (Dissociative Amnesia) 為 主 要 書 寫 對 象 包 括 黎 海 華 編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 許 子 東 編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及 黃 子 平 許 子 東 編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11 九 十 年 代 及 香 港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9 為 進 一 步 勾 勒 出 香 港 文 學 的 概 要 面 貌, 本 文 並 會 參 酌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 舉 辦 的 兩 個 文 學 獎 ( 即 香 港 中 文 文 學 雙 年 獎 及 香 港 中 文 文 學 創 作 獎 ) 的 得 獎 小 說 作 品 ( 參 見 附 錄 一 及 附 錄 二 ) 顧 慮 到 小 說 的 得 獎 原 因 及 條 件 也 許 具 有 一 定 的 爭 議 性, 也 體 察 到 文 學 獎 對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接 受 和 傳 播 的 合 法 性 和 流 通 性 有 所 影 響, 但 由 於 本 文 的 討 論 範 圍 並 不 涉 及 討 論 小 說 得 獎 的 因 素 及 對 文 學 經 典 化 的 影 響, 因 而 會 較 為 集 中 地 探 究 小 說 如 何 運 用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的 內 在 功 能, 以 揭 露 人 性 的 陰 暗 面 及 對 社 會 問 題 作 回 應 把 研 究 時 間 範 圍 鎖 定 在 九 十 年 代 至 今 的 二 十 年, 主 要 從 兩 個 方 面 考 慮 第 一, 社 會 方 面, 香 港 在 八 十 年 代 末, 已 面 臨 九 七 大 限 的 關 卡 直 至 回 歸 後 的 十 年 間, 人 徘 徊 於 種 種 社 會 文 化 和 政 治 等 等 的 變 遷 間, 深 化 人 浮 游 無 依 的 精 神 狀 態, 大 量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因 而 應 運 而 生 第 二, 敘 事 方 面, 該 時 期 短 篇 小 說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數 量 之 多 使 人 歎 為 觀 止 疾 病 的 類 型 及 隱 喻 亦 更 為 多 元 化, 呈 現 一 種 狂 歡 化 (Carnivalization) 的 眾 聲 喧 嘩 (Hetroglossia) 的 狀 態 不 但 大 量 湧 現 失 憶 症 10 失 眠 症 11 強 迫 症 抑 鬱 症 等 形 形 色 色 的 敘 述, 更 脫 離 從 前 單 一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出 現 身 心 疾 病 相 為 影 響 的 情 況 14 另 一 方 面,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手 法 亦 漸 趨 複 雜 化, 不 僅 罷 脫 以 往 精 神 病 人 的 單 一 視 角, 進 而 包 括 陶 然 編 的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Danny boy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傘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垂 楊 柳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鷲 或 羔 羊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銀 犛 牛 尾 及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野 炊 圖 如 也 斯 短 篇 小 說 遺 忘 的 故 事 (1990 年 ) 及 王 貽 興 的 城 市 黑 貓 (2004 年 ) 如 潘 國 靈 病 娃 麥 田 捕 手 (2001 年 ) 韓 麗 珠 種 夢 (2009 年 ) 及 黃 婉 霞 疲 勞 綜 合 症 (1998 年 ) 如 顏 純 鈎 耳 朵 (1996 年 ) 及 王 璞 嘻 嘻 嘻 酒 吧 (1998 年 ) 如 李 智 良 房 間 (2008 年 ) 及 葉 愛 蓮 腹 稿 (2007 年 ) 如 也 斯 的 短 篇 小 說 肋 骨 演 義 (1991 年 ) 為 例, 他 車 禍 後 被 切 除 肋 骨, 好 似 常 常 見 到 幻 象, 並 把 一 個 吃 燒 排 骨 的 女 子 妄 想 成 他 夢 中 用 肋 骨 做 出 來 的 女 人 顏 純 鈎 的 耳 朵 的 葉 其 康 患 上 強 迫 性 疾 患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無 法 壓 止 自 己 撫 摸 左 耳 耳 垂 的 慾 望, 以 致 直 接 影 響 工 作 的 表 現 及 婚 姻 的 關 係, 最 後 他 親 手 用 剪 刀 把 左 耳 剪 掉 又 如 謝 曉 虹 的 頭, 被 認 為 患 上 自 閉 症 (Autistic Disorder) 的 父 親 阿 木, 親 手 把 兒 子 阿 樹 的 頭 顱 砍 下, 並 把 頭 顱 藏 起 來, 然 後 再 把 自 己 的 頭 顱 移 植 到 兒 子 頸 上, 造 成 個 人 生 理 上 的 殘 缺 3

12 以醫生與病人視角互相混同15 及不可靠敘事的視角書寫16 而且敘事時空的跳 躍度大 閃回 flashback 閃前 又稱預敘 交錯等敘事技巧紛至沓來 層 出不窮 並具有審醜與怪誕的美學風格 形塑出精神疾病敘述獨特的美學價值 第三節 研究方法 一 疾病書寫文本的選取條件及界定 一 精神疾病的定義 為界定本論文的文本選取範圍 首要面臨的是 精神疾病 的定義 醫學 上 精神疾病 作為疾病的一種 現代漢語詞典 中對 疾病 的解釋則是 生理上或心理上發生的不正常狀態 17 而 2010 年版的 New Oxford American dictionary 對 疾病 disease 的定義是 A disorder of structure or function in a human, animal, or plant, especially one that produces specific symptoms or that affects a specific location and is not simply a direct result of physical injury. 18 從中 英兩類詞典對 疾病 的解釋 疾病的特徵可綜合為三點 一 分 為生理及心理兩種 二 不 正常 三 有特定的症狀 另一方面 依據 大辭海 醫藥科學卷 對 精神疾病 Mental Disorders 的解釋則為 由生物 心理和社會多因素相互作用引起的 或以精神症狀為主 要臨床表現19的一組疾病的總稱 20 由此得知 精神疾病書寫/敘事有兩個主要 如王貽興 無城有愛 的 Part-time EATMAN EATMAN 的正職是醫生 八三年 港大醫學院畢業 王貽興 無城有愛 香港 蟻窩出版 2002 年 第 136 頁 卻以吃 不可食用 的東西 如吃釘書釘 指甲鉗 頭髮 指甲屑 皮屑或脫落的牙齒等 來滿足自己的慾望 是以患上一種亂食症 Pica 又如海辛 狗仔隊 在鄉下 15患上 戀物癖 Fetishism 的錦鯉是一個城裡著名的中醫 如王良和 魚咒 16被指患上精神病的金鋒 卻說 正常人 的 我 患上精神病 以致 我 也開始懷疑自己記憶的真確性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硏究所詞典編輯室 現代漢語詞典 香港 商務印書館 2001 年 第 83 頁 Angus Stevenson, Christine A. Lindberg, New Oxford American dictionary(oxford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0), pp.497. 按照 大辭海 醫藥科學卷 精神疾病的臨床表現為幻覺 妄想 意識障礙 行為混亂 等 大辭海編輯委員會編纂 大辭海 醫藥科學卷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3 年 第 515 頁 4

13 條件及特徵 一 敘事對象的心理處於不 正常 Disorder 狀態 二 敘 事對象的心理出現特定的症狀 然而由 APA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美國精神醫學學會 出版 的 診 斷 精 神 疾 病 的 指 導 手 冊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DSM-IV-TR 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 第四版內文革新版 卻 清楚指明 精神疾病 沒有精確的界線 只能從一些描象的概念中得到指示 It (The manual) must be admitted that no definition adequately specifies precise boundaries for the concept of mental disorder. All medical conditions are defined on various levels of abstraction, mental disorders have also been defined by a variety of concepts (e.g., distress, dysfunction, dyscontrol, disadvantage, disability, inflexibility, irrationality, syndromal pattern, etiology, and statistical deviation). Each is a useful indicator for a mental disorder, but none is equivalent to the concept, and different situations call for different definitions. 21 為判別精神疾病 只能以一些概念化的臨床象徵性的行為 或生理上的併發症 或與目前的痛苦 殘障 或明顯有死亡 痛苦 殘障 喪失自由傾向有關的個 人獨特模式來判斷 Each of the mental disorders is conceptualized as a clinically significant behavioral or psychological syndrome or pattern that occurs in an individual and that is associated with present distress (e.g., a painful symptom) or disability (i.e., impairment in one or more important areas of functioning) or with a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risk of suffering death, pain, disability, or an important loss of freedom. 22 而這些併發症狀或行為模式不包括在特定事件中表現可預期及文化上認可的行 為 This syndrome or pattern must not be merely an expectable and culturally sanctioned response to a particular event, for example, the death of a love one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 DSM-IV-TR.(Washington, D.C.: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2000), P. xxx.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 DSM-IV-TR., P. xxxi.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 DSM-IV-TR., P. xxxi. 5

14 綜 合 以 上 醫 學 的 解 釋, 精 神 疾 病 就 是 指 人 出 現 一 些 不 為 社 會 認 可 的 臨 床 病 徵, 或 有 生 理 上 的 併 發 症 等 不 正 常 狀 態 ( 二 ) 文 本 的 選 取 條 件 24 本 論 文 主 要 以 年 代 / 年 度 小 說 選, 及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 舉 辦 的 兩 個 文 學 獎 的 得 獎 小 說 作 品 為 選 取 範 圍, 並 根 據 以 上 對 精 神 疾 病 的 界 定, 選 擇 以 具 精 神 病 徵 狀 的 精 神 病 人 為 敘 述 者 (narrator) 或 敘 事 對 象 作 為 研 究 的 目 標 在 精 神 病 人 的 界 定 上, 選 取 研 究 的 文 本 時, 除 了 從 角 色 展 現 的 病 徵 判 別, 還 需 要 配 合 小 說 中 權 威 性 的 判 準 正 如 美 國 精 神 醫 學 學 會 在 診 斷 精 神 疾 病 的 指 導 手 冊 中 提 及, 所 謂 的 正 常 與 不 正 常 間 難 以 有 明 確 的 界 線 而 且 米 歇 爾 傅 柯 (Michel Foucault) 在 瘋 癲 與 文 明 中, 更 認 為 所 謂 正 常 或 瘋 癲, 都 是 權 力 建 構 出 來 的 產 物 25 正 常 與 不 正 常 之 間 存 在 權 力 關 係, 而 真 理 總 會 體 現 於 理 性 及 知 識 的 一 方 再 者, 判 別 角 色 不 為 社 會 認 可 的 臨 床 病 徵, 則 需 要 小 說 人 物 及 隱 含 讀 者 (Implied Reader) 的 參 與 因 此, 要 判 別 敘 事 對 象 的 精 神 疾 病, 有 兩 種 的 權 威 性 的 判 準 : 第 一, 由 小 說 中 的 敘 述 者 或 人 物 ( 包 括 敘 事 對 象 自 身 或 敘 事 對 象 以 外 的 他 者 ) 的 判 定, 並 宣 稱 ( 或 至 少 懷 疑 ) 敘 事 對 象 患 病 如 蓬 草 迷 失 的 嘉 蓮 站 在 老 人 院 前 自 言 自 語, 久 久 不 離 開, 被 懷 疑 她 可 是 一 個 瘋 子 26, 又 被 她 的 哥 哥 們 懷 疑 她 的 精 神 狀 態 是 否 正 常 27 ; 又 如 鄭 芸 活 在 心 裡 的 丈 夫 的 我 妄 想 與 死 去 而 素 未 謀 面 的 林 健 人 曾 結 婚, 因 而 被 林 健 人 的 未 婚 妻 懷 疑 你 也 許 是 病 了 28, 也 許 是 失 去 了 記 憶, 不, 你 是 多 了 記 憶, 多 了 不 真 實 的 記 憶 29, 24 包 括 香 港 中 文 文 學 雙 年 獎 及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 中 文 文 學 創 作 獎 25 現 實 中 最 著 名 的 例 子, 如 美 國 精 神 醫 學 學 會 在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DSM-II( 精 神 疾 病 診 斷 與 統 計 手 冊 ) 第 二 版 中, 把 同 性 戀 視 為 可 診 斷 的 精 神 疾 病 25 而 隨 時 間 的 推 移 及 文 化 的 變 遷, 此 條 目 在 1973 年 由 該 會 投 票 通 過 予 以 移 除 26 陶 然 編 :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鷲 或 羔 羊 ( 香 港 : 香 港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2005 年 ), 第 193 頁 27 陶 然 編 :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鷲 或 羔 羊, 第 196 頁 28 陶 然 編 :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野 炊 圖 ( 香 港 : 香 港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2009 年 ), 第 166 頁 29 陶 然 編 : 香 港 文 學 小 說 選 : 野 炊 圖, 第 166 頁 6

15 同 樣 可 納 入 本 論 文 的 研 究 範 圍 另 外, 如 魏 家 欣 白 鴉 之 目 的 我 看 見 鳥 類, 她 看 見 魚 類, 其 他 人 卻 看 不 見, 便 被 所 有 人 認 為 是 患 上 幻 覺 症 30, 也 符 合 本 文 選 取 文 本 的 條 件 第 二, 結 合 敘 事 對 象 病 徵 的 展 現, 並 由 隱 含 讀 者 (Implied Reader) 所 判 定 根 據 前 述 醫 學 上 對 精 神 疾 病 的 定 義, 凡 不 為 社 會 認 可 的 臨 床 病 徵, 皆 為 精 神 疾 病 的 症 狀, 而 不 為 社 會 認 可 的 判 斷, 則 需 隱 含 讀 者 的 參 與 如 韓 麗 珠 林 木 椅 子 的 林 木 把 自 己 變 成 一 張 椅 子, 出 售 給 人 坐, 和 悲 傷 旅 館 的 江 湖 經 常 失 憶, 又 如 王 貽 興 無 城 有 愛 中 的 Part-time EATMAN, EATMAN 會 吃 釘 書 釘 指 甲 鉗 頭 髮 指 甲 屑 皮 屑 或 脫 落 的 牙 齒 等 不 能 進 食 的 東 西, 來 滿 足 自 己 的 食 慾 雖 然 他 們 從 來 沒 有 被 醫 生 ( 或 其 他 人 物 或 敘 事 者 ) 判 準 或 自 我 承 認 及 發 現 自 己 的 精 神 疾 病, 但 從 他 們 不 為 社 會 認 可 的 行 徑, 及 作 者 有 意 識 地 向 隱 含 讀 者 對 小 說 角 色 病 態 的 展 示, 同 樣 可 納 入 本 論 文 的 研 究 範 圍 ( 三 ) 精 神 病 患 角 色 的 選 擇 文 學 中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不 僅 停 留 於 醫 學 的 層 面, 還 披 上 敘 事 的 藝 術 面 紗, 呈 現 一 種 流 動 而 活 著 的 狀 態, 並 藉 由 讀 者 完 成 再 創 造 的 過 程 因 此 在 選 取 文 本 時, 不 能 只 以 醫 學 的 定 義 為 唯 一 的 判 定 條 件, 還 要 考 慮 影 響 採 納 文 本 的 主 導 條 件 : 患 病 角 色 的 選 擇 小 說 中 出 現 不 少 ( 自 稱 / 被 指 為 ) 精 神 病 患, 有 些 角 色 的 病 徵 被 描 述 得 淋 漓 盡 致 深 刻 細 膩, 有 些 卻 是 輕 描 淡 寫 一 筆 帶 過, 於 是 出 現 選 擇 與 否 的 困 難 受 普 洛 普 (Vladimir Propp) 民 間 故 事 的 型 態 (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 對 俄 國 民 間 故 事 敘 事 形 式 研 究 的 啟 發, 並 參 考 他 對 人 物 功 能 的 分 類 及 組 織 的 忠 旨, 人 物 的 功 能 在 童 話 中 是 穩 定 的 不 變 的 因 素, 如 何 實 現 及 由 誰 實 現 與 它 毫 30 王 惠 屏 編 輯 : 香 港 文 學 展 顏 第 18 輯, 二 〇 〇 八 年 度 中 文 文 學 創 作 獎 獲 獎 作 品 集 ( 香 港 :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2009 年 ), 第 71 頁 7

16 無關係 功能是構成童話的基本要素 31 他著重角色行動的功能性 凡未能為 故事帶來改變或發展的人 只能被視為人物 不能看待為角色 在精神疾病書 寫中 患上精神疾病及所附帶的病徵 臨床病徵或生理上的併發症 便是角色 主要的行動 不但牽動故事情節的發展 更被賦予各種功能的意義 因此 在 選取文本時 則以角色的精神疾病及病徵能否為故事製造變動為重要條件 例如也斯的短篇小說 遺忘的故事 我 患上離解性失憶症 Dissociative Amnesia 只記得生活的瑣碎 卻說 失憶的症狀是快樂 32 這空白令人感 到舒服 33 這種充滿隱喻性的精神疾病 在小說中便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不但增加了文本的歧義性 且擴闊了闡釋的空間 相反 有些小說如王璞 旅 行話題 34的 我 指出 妻子 是曾 有過歇斯底里病史的北方人 35 小說 只是圍繞夫婦間為旅行且起的爭執與互相理解的過程 卻沒有以 妻子 的歇 斯底里症 Hysteria 為敘事主題 而她曾患的精神疾病也沒有牽導故事的發展 因此 儘管小說中提及她曾患上精神疾病 卻沒有足夠條件納入本文的文本選 取範圍 總括來說 本論文對精神疾病書寫文本的主要選取條件有五 一 於 年發表或出版的香港短篇小說 二 以精神疾病 病徵 為敘事主 題的小說 三 敘事角色有明顯不為社會認可的臨床病徵或生理上的併發症 四 敘事者/人物對病患患病的判定 五 敘事角色的精神疾病能引導故事 發展或製造情節的變動 二 醫學 敘事學 美學的跨學科研究 疾病與文學的研究 大可以追溯至二十世紀初興起的精神分析批評 自從 Functions of characters serve as stable, constant elements in a tale, independent of how and by whom they are fulfilled. They constitute the fundamental components of a tale. ropp,. IA. ( ladimir IAkovlevich), 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austin :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68), P. 21. 也斯 布拉格的明信片 也斯小說 香港 創建出版公司 1990 年 第 63 頁 也斯 布拉格的明信片 也斯小說 第 63 頁 收錄在黎海華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九十年代 香港 天地圖書 1997 年 黎海華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九十年代 香港 天地圖書 1997 年 第 229 頁 8

17 佛 洛 伊 德 在 創 作 家 與 白 日 夢, 提 出 作 家 以 幻 想 的 形 成, 滿 足 現 實 生 活 中 無 法 達 成 的 願 望 ; 直 至 歐 內 斯 特 瓊 斯 (Jones, Ernest) 俄 狄 浦 斯 情 結 : 對 哈 姆 雷 特 的 秘 密 的 解 釋, 運 用 俄 狄 浦 斯 情 結 分 析 哈 姆 雷 特 ; 到 蘇 珊 桑 塔 格 (Sontag, Susan) 疾 病 的 隱 喻, 審 視 文 學 對 疾 病 浪 漫 化 或 汙 名 化 的 原 因, 文 學 與 疾 病 似 乎 離 不 開 關 係 文 學 與 醫 學 的 範 疇 大 相 逕 庭, 卻 互 為 影 響, 兩 者 相 交 相 生, 則 衍 生 出 多 樣 化 的 研 究 旨 趣 以 精 神 病 人 為 敘 事 者 或 敘 事 對 象 的 香 港 文 學 作 品, 大 都 有 意 識 地 以 一 特 定 的 精 神 疾 病 為 書 寫 主 體, 藉 疾 病 的 表 徵 來 揭 示 人 性 的 黑 暗 或 社 會 發 展 扭 曲 及 病 態 為 辨 識 該 特 定 精 神 疾 病, 本 論 文 會 以 視 角 色 為 病 例, 透 過 人 物 的 語 言 行 為 模 式, 參 照 美 國 精 神 醫 學 學 會 出 版 的 精 神 疾 病 診 斷 與 統 計 手 冊 第 四 版 內 文 革 新 版 ( DSM-IV-TR ) 對 特 定 疾 患 準 則, 來 判 別 角 色 的 精 神 疾 患 並 結 合 精 神 分 析 批 評 的 相 關 論 述, 探 析 小 說 透 過 疾 病 的 症 狀 作 為 符 號, 所 表 達 的 深 層 意 義 本 論 文 的 研 究 進 路 會 把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分 為 三 個 部 份, 首 先, 對 兩 岸 三 地 文 學 中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追 源 溯 流 繼 而 以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作 用 作 為 全 文 的 論 述 框 36 架, 並 以 敘 事 視 角 敘 事 時 序 及 怪 誕 的 美 學 為 研 究 基 礎, 探 討 小 說 借 用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獨 特 結 構 及 審 醜 的 美 學 風 格, 來 表 達 對 人 文 的 關 懷 及 社 會 病 態 的 批 判 進 而 結 合 精 神 病 學 及 精 神 分 析 學 的 研 究 成 果, 從 個 人 和 社 會 兩 方 面, 分 析 作 家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的 主 要 敘 事 主 題 第 四 節 研 究 回 顧 與 探 討 受 西 方 對 疾 病 與 文 學 關 係 研 究 的 啟 發, 近 年 有 不 少 文 章 論 文 及 專 書 致 力 36 怪 誕 原 意 指 約 於 1480 年, 考 古 學 生 發 掘 的 地 下 洞 穴 尼 祿 (Nero, 15-68) 的 黃 金 宮 殿 (Golden Palace) 上 半 人 半 獸, 人 與 動 植 物 混 合 的 裝 飾 藝 術, 從 而 引 申 出 不 協 調 的 意 義, 且 帶 有 滑 稽 及 恐 怖 的 成 份 劉 燕 萍 : 怪 誕 與 諷 刺 : 明 淸 通 俗 小 說 詮 釋 ( 上 海 : 學 林 出 版 社,2003 年 ) 9

18 研究文學中的疾病隱喻 其中分析中國現當代小說疾病書寫的文章不勝枚舉 37 又有為數不少的論文專門研究中國現當代小說的疾病書寫38 更有專書如譚光輝 的 症狀的症狀 疾病隱喻與中國現代小說 以中國現代小說中的疾病書寫為 視角 分析疾病於文學的作用 及其中呈現的人文精神及社會文化的隱喻39 有關中國現代文學的 瘋癲敘事 論文也如雨後春筍 碩士學位論文如田 可新的 試論現代作家對精神疾患的探索 40 從四種精神疾病 包括 妄想症 抑鬱症 軀體疾病所致的精神障礙及心理變態 為切入點 探討當時知識份子 透過書寫精神疾病所表達的個體與國家的病態 以及痊癒與療救的期望 又有 有關文革後文學的 瘋癲書寫 碩士論文 如薑亞菁的 新時期小說 瘋癲敘 事 研究 41 以敘事學理論為研究框架 探討新時期小說 瘋癲敘事 的類型 內涵 內部流變和審美價值 並從理性 文化 人性 歷史四方面考察其中的 文化精神及深層意義 而胡俊飛的 中國 20 世紀 90 年代長篇小說瘋癲敘事歷 史意識探討 42跟薑亞菁的 新時期小說 瘋癲敘事 研究 的研究目的與方法 有相似之處 後者則只針對長篇小說的研究 且偏重 瘋癲敘事 的歷史意識 與修辭 另一方面 台灣也有許多論文及專書研究台灣文學的疾病書寫 碩士論文 從宗教 醫學 美學與文學跨界研究現代詩與疾病的關係 如林佩珊的 詩體 如黃子平在 革命 歷史 小說 中的 疾病隱喻和文學生產 便是從丁玲的短篇小說 在 醫院中 女主人公陸萍被迫 棄文從醫 的故事 反思疾病書寫作為 療救 國民性藥方 的 藥效 黃子平 疾病隱喻與文學生產 革命 歷史 小說 香港 牛津大 學出版社 1996 碩士論文如劉艷星的 現代女性命運的疾病敘事主題 以盧隱 丁玲 蕭紅為個案 藉分 析疾病敘事 以研究中國現當代女性的生存狀態 劉艷星 現代女性命運的疾病敘事主 題 以盧隱 丁玲 蕭紅為個案 浙江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學位論文 2007 年 博士論文如宮愛玲的 現代中國文學疾病敘事研究 以疾病敘事的詩學框架 探討疾病敘 事的主題及美學價值 宮愛玲 現代中國文學疾病敘事研究 山東師範大學中國現 當代文學博士學位論文 2007 年 譚光輝 症狀的症狀 疾病隱喻與中國現代小說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 2007 年 田可新 試論現代作家對精神疾患的探索 山東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學位論文 2009 年 薑亞菁 新時期小說 瘋癲敘事 研究 華中師範大學中國現代文學碩士學位論文 2010 年 胡俊飛 中國 20 世紀 90 年代長篇小說瘋癲敘事歷史意識探討 華中師範大學比較文 學與世界文學碩士學位論文 2007 年 10

19 與病體 台灣現代詩疾病書寫研究(1990~) 並提出確立疾病主題學的可能 亦 有碩士論文如王靜禪的 日治時期疾病書寫研究 以短篇小說為主要分析範疇 以疾病書寫為切入點 分析其呈現的人道關懷與精神樣貌43 且 特別開展一個篇章寫日治時期的精神疾病書寫 從人物憂鬱症 被害妄想及精 神狀況不穩定等病因 從而探討背後所隱藏的婚姻 感情 理想幻滅等問題 而博士論文如唐毓麗的 罪與罰 臺灣戰後小說中的疾病書寫 則析述了疾病 與懲罰之間的關係 探索其中的倫理意義 道德價值 美學成就與人道思想 44 論文更偏重國家機械與人的政治契約 及傳統文化與道德觀對人的箝制與精神 疾病 包括憂鬱症 被害妄想 失眠症 失憶及精神分裂症 的關係 台灣也 有專書如李欣倫的 戰後臺灣疾病書寫研究 研究戰後台灣文學疾病書寫的隱 喻 除魅作用及敘事治療45 並有集中討論施叔青與王幼華小說的 狂人病例 以分析 聖 與 狂 的衝突與混同 又以施叔青 徵醺彩妝 李喬 恐男症 為例 考察戀物強迫症與恐懼男性等虛構疾病的隱喻 然而兩岸三地間 惟獨香港欠缺有關方面的研究 香港不但沒有專書研究 香港文學的疾病書寫 有關的文章亦寥寥可數 更遑論是專門研究精神疾病的 書籍及論文 英培安在 素葉文學 發表 疾病隱喻 與 哀悼乳房 把西 西的長篇小說 哀悼乳房 與蘇珊 桑塔格 Sontag, Susan 所著的 疾病的隱 喻 互相對照 從中分析文學建構及消解疾病隱喻的方式與過程46 邱心在 信 報 所撰的 疾病及其隱喻 略讀香港五六十年代初的寫實小說 以四部長 篇小說 經紀拉 經紀日記 侶倫 窮巷 曹聚仁 酒店 阮朗 華燈初 上 析述香港早期寫實小說疾病敘事的作用47 香港作家葉輝也在 文學世紀 王靜禪 日治時期疾病書寫研究 以短篇小說為主要分析範疇 國立成 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學位論文 2008 年 唐毓麗 罪與罰 臺灣戰後小說中的疾病書寫 東海大學中國文學博士學位論文 2006 年 李欣倫 戰後臺灣疾病書寫硏究 臺北市 大安出版社 2004 年 英培安 疾病隱喻 與 哀悼乳房 素葉文學 第 期 1993 年 11 月 第 6-14 頁 邱心 疾病及其隱喻 略讀香港五六十年代初的寫實小說 信報 2005 年 4 月 30 11

20 著 有 疾 病 與 文 學 簡 介 一 些 具 疾 病 敘 事 的 西 方 文 學, 並 反 思 當 時 在 香 港 蔓 延 的 沙 士 ( 非 典 型 肺 炎 ) 疫 症 及 文 學 創 作 的 關 係 48, 而 該 文 亦 被 刊 登 於 臺 港 文 學 選 刊 中 49 ; 他 亦 曾 於 呼 吸 詩 刊 發 表 三 十 年 代 港 滬 現 代 詩 的 疾 病 隱 喻, 詳 析 三 十 年 代 港 滬 的 城 鄉 二 元 對 立 觀 念, 如 何 催 化 了 疾 病 隱 喻 邊 緣 的 共 識 話 語, 作 為 現 代 詩 的 一 套 語 言 策 略, 來 抗 衡 制 度 化 規 範 話 語 50 儘 管 各 文 章 都 圍 繞 疾 病 書 寫 而 展 開 論 述, 卻 缺 乏 對 香 港 文 學 疾 病 書 寫 脈 絡 作 深 入 而 全 面 的 探 討 香 港 的 嶺 南 大 學 人 文 及 社 會 科 學 研 究 所 也 曾 於 2003 年 舉 辦 了 文 學 電 影 精 神 病 的 講 座, 但 主 要 以 創 作 為 討 論 對 象, 探 討 文 學 及 電 影 如 何 呈 現 角 色 的 心 理, 以 及 疾 病 與 文 學 及 電 影 創 作 的 交 互 影 響, 卻 少 談 及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敘 事 功 能 與 效 果 而 研 究 疾 病 書 寫 的 論 文, 有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中 國 語 言 文 學 系 的 哲 學 碩 士 學 位 論 文, 梁 淑 雯 的 文 革 後 小 說 中 的 瘋 癲 書 寫 藉 十 部 具 代 表 性 的 文 革 後 小 說, 探 討 其 中 瘋 癲 書 寫 與 中 國 當 代 歷 史 與 文 化 的 關 係, 以 及 瘋 癲 與 正 常 的 價 值 建 構 與 醫 學 權 力 關 係 的 問 題 51 有 趣 的 是, 台 灣 學 人 蔡 建 鑫 在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半 年 刊 中 以 香 港 罹 患 憂 鬱 症 的 作 家 李 智 良, 所 著 的 房 間 為 論 述 對 象, 發 表 例 外 狀 態 : 論 李 智 良 的 房 間 與 自 體 免 疫 寫 作 52, 並 借 用 羅 鵬 (Carlos Rojas) 延 續 西 方 科 學 史 家 Donna Haraway 對 免 疫 系 統 的 社 會 功 能 的 討 論, 並 以 免 疫 閱 讀 (Immunological Reading) 對 狂 人 日 記 狂 的 詮 釋 為 基 礎, 自 創 自 體 免 疫 寫 作 的 概 念, 來 分 析 房 間 的 精 神 疾 病 ( 抑 鬱 症 ) 書 寫 的 社 會 性 隱 喻 綜 合 以 上 的 回 顧, 可 以 發 現 目 前 為 止, 唯 一 一 篇 關 於 香 港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日 ), 第 24 頁 葉 輝 : 疾 病 與 文 學, 文 學 世 紀, 第 三 卷 第 五 期 總 第 26 期,(2003 年 5 月 ) 葉 輝 : 疾 病 與 文 學, 臺 港 文 學 選 刊, 第 6 期 總 第 199 期,(2003 年 ), 第 7 頁 葉 輝 : 三 十 年 代 港 滬 現 代 詩 的 疾 病 隱 喻, 呼 吸 詩 刊, 第 7 期,(2001 年 12 月 ), 第 頁 梁 淑 雯 : 文 革 後 小 說 中 的 瘋 癲 書 寫,(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中 國 語 言 文 學 系 哲 學 碩 士 學 位 論 文, 2009 年 ) 蔡 建 鑫 : 例 外 狀 態 : 論 李 智 良 的 房 間 與 自 體 免 疫 寫 作,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半 年 刊, 2011 年 6 月 第 19 期, 第 頁 12

21 論 文, 是 由 台 灣 學 人 寫 的, 並 在 台 灣 的 學 刊 上 發 表 ; 而 由 香 港 學 人 執 筆 的 碩 士 學 位 論 文, 卻 是 以 中 國 文 革 後 的 小 說 為 研 究 對 象, 香 港 文 學 評 論 界 對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漠 視 明 顯 可 見 再 者, 兩 岸 三 地 都 以 瘋 癲 為 主 要 研 究 對 象, 則 會 出 現 瘋 癲 定 義 不 清 晰 之 嫌, 尤 其 面 對 以 魔 幻 寫 實 手 法 而 成 的 作 品 而 本 文 以 精 神 疾 病 的 角 色 為 主 要 研 究 軸 向, 並 結 合 精 神 病 學 的 相 關 診 斷 準 則, 則 可 避 免 瘋 癲 指 涉 不 明 確 的 問 題 透 過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研 究, 從 而 探 究 二 十 年 間, 香 港 文 學 藉 書 寫 精 神 疾 病, 對 人 文 及 社 會 病 態 的 揭 示 和 控 訴 13

22 第二章 精神疾病敘事溯源 宏觀古今中外 疾病從來沒有在文學史上缺席 從創作到作品 進而擴展 至文學批評 文學與疾病的關係千絲萬縷 精神疾病作為映照人心靈殘缺的鏡 子 則常成為文學主題的一種表現手段 直逼人靈魂深處的哀號吶喊 同時指 涉社會種種的病態 縱觀中國現當代文學與台灣戰後文學的發展 到處都充斥 著精神疾病的書寫 中國的精神疾病敘事是以強烈的啟蒙意識開始的 魯迅 狂人日記 不僅 是白話文小說的開山鼻祖 也是現代文學精神疾病敘事的嶄露頭角之作 狂人 戴上 迫害狂 的眼鏡 以啟蒙者的目光 審視中國人的國民性 意圖喚醒愚 昧的大眾 狂人通過精神疾病 以反叛的姿態 建構出病/常二元對立的世界 從而對傳統的合理性提出質疑 並對理性與啟蒙者本身作出雙重的否定 狂人 日記 以瘋癲作為策略 並藉白話文/文言文 病/常的多重對立關係 不但否定 了中國的傳統禮教與文化 更顛覆了傳統的敘事模式 白光 同樣以陳士成的 幻聽症狀 諷刺追求功名的傳統思想對人的荼毒 魯迅筆下的疾病 不只象徵 中國傳統文化的病 更是中國國民性的病 作者書寫疾病的目的 主要為把民 族的病根挖出來 從而 引起療救的注意 53 以 治療 整個中國社會的病態 又如郁達夫 沉淪 通過憂鬱症54的書寫 在病與常的二元對立關係中 把男主 人公推向社會的邊緣 塑造成 零餘者 的形象 圖構成青年的時代病 描寫 這種由個人與社會的苦悶交織而成的病症 為 指出青年病態的制造者是病態 社會 55 從而對黑暗社會發出悲憤的吶喊與控訴 中國當代小說的瘋癲敘事 則較為傾向指控歷史及政治事件對人造成的心 靈創傷 以文革為題材的中國當代小說有如恆河沙數 韓少功 鞋癖 母親對 鞋的戀物癖 主要源於政治的 閹割 文革的互相揭發 主人公的父親在文 53 魯迅 南腔北调集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0 年 第 101 頁 沉淪自序 描寫著一個病的青年的心理 也可以說是青年憂鬱病 Hypochendria 的解剖 郁達夫 食色與欲 北京 華文出版社 1998 年 第 109 頁 55 錢理群 溫儒敏 吳福輝著 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 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8 年 第 75 頁 14 54

23 革 中, 因 受 到 揭 發 的 威 脅 而 自 殺 此 後, 母 親 以 沉 溺 紥 鞋 來 撫 平 喪 夫 及 心 靈 缺 失 帶 來 的 創 傷, 並 以 瘋 狂 造 鞋 來 自 欺 欺 人, 意 圖 把 父 親 消 失 的 真 相 埋 在 一 雙 又 一 雙 鞋 的 背 後, 如 鴕 鳥 般 逃 避 喪 夫 的 現 實 格 非 傻 瓜 的 詩 篇 杜 預 的 母 親, 因 丈 夫 被 文 革 迫 害, 最 後 發 瘋 而 自 殺 身 亡 這 種 由 歷 史 及 政 治 因 素 而 成 的 創 傷, 化 成 幻 聽, 在 杜 預 生 命 中 繼 續 不 斷 反 覆 被 經 驗 余 華 一 九 八 六 年 的 瘋 子 同 樣 也 是 逃 避 紅 衛 兵 批 鬥 的 陰 影, 而 逃 進 幻 覺 中 另 一 方 面, 台 灣 戰 後 文 學 的 瘋 癲 書 寫, 不 但 充 斥 歷 史 與 政 治 因 素, 還 指 涉 更 為 廣 闊 多 姿 的 題 材 歷 史 或 政 治 方 面, 陳 映 真 的 賀 大 哥 寫 一 名 軍 人 因 越 戰 的 恐 怖 而 失 憶 的 故 事, 為 歷 史 對 人 的 創 傷 作 扼 要 的 見 證 又 如 夜 霧 的 主 人 公 李 清 浩, 如 魯 迅 筆 下 的 狂 人 一 樣 疑 心 有 人 等 著 食 我 之 肉 而 寢 我 之 皮 56 他 的 迫 害 妄 想, 主 要 源 於 台 灣 政 局 的 變 化 政 治 正 確 的 運 作, 使 他 身 為 國 民 黨 特 務, 卻 遭 到 歷 史 的 背 叛 與 此 同 時, 作 家 也 利 用 精 神 疾 病 的 對 立 性 與 邊 緣 性, 使 瘋 癲 人 物 能 站 在 社 會 及 歷 史 的 邊 陲, 來 探 討 各 種 社 會, 乃 至 人 生 的 問 題 王 幼 華 的 超 人 阿 A 和 花 之 亂 流 都 以 狂 人 式 的 精 神 病 角 色, 以 反 叛 之 姿 來 省 思 和 挑 戰 台 灣 的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李 喬 恐 男 症 藉 楊 世 芬 對 男 性 有 被 害 妄 想 的 恐 懼, 來 指 出 現 代 女 性 在 家 庭 與 職 場 間 的 困 惑 與 尷 尬 處 境 憂 鬱 症 病 患 兼 作 者 的 許 佑 生, 在 晚 安, 憂 鬱 及 聽 天 使 在 唱 歌 中, 以 患 者 的 聲 音, 深 入 刻 劃 患 病 與 康 復 的 過 程, 不 但 意 圖 為 憂 鬱 症 除 魅, 還 形 構 成 醜 的 美 學 反 觀 香 港, 在 中 台 兩 地 為 政 權 問 題 爭 持 不 休 時, 香 港 在 租 來 的 時 空 中 偏 離 國 土 的 大 敘 述, 無 論 在 歷 史 地 理 位 置, 還 是 文 學 的 發 展, 都 位 處 化 外 之 地, 邊 緣 的 邊 緣 57 這 種 邊 陲 的 處 境, 恰 巧 於 瘋 癲 的 邊 緣 特 性 不 謀 而 合 在 兩 岸 宏 大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發 展 的 觀 照 下, 香 港 文 學 則 展 現 其 獨 特 的 都 市 景 象, 並 零 碎 地 拼 貼 成 流 動 的 城 市 想 像 陳 映 眞 : 忠 孝 公 園 ( 台 北 : 洪 範 書 店,2001 年 ), 第 106 頁 李 歐 梵 : 香 港 文 化 的 邊 緣 性 初 探, 今 天 第 28 期 (1995 年 ), 第 78 頁 15

24 香港文學的現代主義是伴隨病態而興起 一九六一年面世的崑南 地的 門 葉文海在九個四方形月亮的幻覺下飛車 都市的慾望與壓抑隱隱約現於紙 上 同時 張君默以筆名甘莎在 市聲 淚影 微笑 發表的短篇小說 笑聲 描述一對夫婦因失業的壓力而前後得了精神病 人在城市邊緣的掙扎求生 以 失語的狀態呈現出來 一九六二年58 劉以鬯 酒徒 更以老劉對酒精依賴的精 神疾病病徵59為軸心 不但諷刺當時香港文壇敗壞的風氣 香港色慾都市的形象 更漸漸成形 誠如董啟章論 酒徒 所言 是一個重新組合都市感官和體味都 市存在的範例 60 與此同時 老劉身為作家卻只能爬格子來糊口 未能實現對 文學的抱負 深刻地寫出在香港這個物質至上的社會中 人被流放在聲色音影 裡 文學的地位下降接近到谷底的現實 香港作為敘述的主體 病態的小人物 站在社會的邊緣 細細碎碎地拼貼出多維的都市想象 香港的殖民地處境 一方面受西方思想及文化薰陶 另一方面卻從來沒有 與中國母體割裂 因而成為各種文化的一個中介場所或融合的舞台 因此 香 港的文化並非陷於中 西的二元對立中 反而有所超越 也斯體察到香港這種 跨越邊境 的文化 在 剪紙 1982 年 利用了精神病患的邊緣地位 分裂 的精神和解構的語言 塑造了兩位女主角喬和瑤61 以二人割裂的精神 來分別 象徵對東 西方文化的想像 而 我 作為觀望者 在兩人間穿梭 省思 發 現 然後推翻 再建立 形構出香港跨越中 西文化的社會現象 關於 狂人 的主題 香港文學也有所繼承 狂人 式病/常二元對立關 係的權力建構 在蓬草 翅膀 1982 年 也明顯可見 阿木因時常表現快樂和 年首次於 星島晚報 連載 老劉對酒精欲罷不能的強烈依賴 多次下定 酒不是好東西 必需戒絕 的決心後又故態復 萌 便 是 酒 精 關 聯 疾 患 Alcohol-Related Disorder 的 主 要 病 徵 孔 繁 鐘 編 譯 DSM-IV-TR 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册第四版內文革新版 臺北市 合記圖書出版社 2007 年 第 110 及 119 頁 董啟章 城市的現實經驗與文本經驗 閱讀 酒徒 我城 和 剪紙 說書人 閱讀與評論合集 第 306 頁 喬曾經患上 腦病 進過 青山 青山精神病院 且 她敘述的事件不分先後 也不 知是現在 過去還是未來 也斯 剪紙 香港 素葉出版社 1982 年 頁 5-6 頁 瑤則出現大量幻覺及妄想 並創造了叫一位唐的男子 更幻想與他生孩子 16

25 對 人 無 私 的 行 為, 卻 被 他 們 認 為 是 瘋 子, 被 社 會 權 力 排 斥 於 社 會 承 襲 自 五 四 啟 蒙 文 學 狂 人 式 的 題 材, 到 了 香 港 這 個 資 本 主 義 的 社 會 中, 卻 演 化 出 獨 特 的 都 市 風 格 阿 木 因 個 人 的 美 德 而 被 主 流 機 制 排 斥 在 外, 從 而 突 顯 出 城 市 小 圈 子 行 動 的 壓 力, 及 社 會 指 鹿 為 馬 顛 倒 黑 白 的 荒 謬 風 氣 九 十 年 代 後, 香 港 文 學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紛 至 沓 來, 疾 病 的 種 類 及 名 稱 也 逐 漸 繁 複 而 細 膩 縱 觀 香 港 文 學 的 發 展, 如 此 壯 觀 的 光 景, 並 不 是 異 軍 突 起, 而 是 一 脈 相 承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眾 聲 喧 嘩, 除 了 有 賴 醫 學 愈 來 愈 昌 明 的 成 果, 同 時 也 受 到 現 代 主 義 的 影 響, 對 社 會 及 人 性 作 理 性 的 反 思, 其 後 慢 慢 走 到 後 現 代 主 義, 反 思 甚 至 解 構 理 性 與 真 實 本 身 從 九 七 大 限 到 回 歸 後 的 十 年, 人 一 直 在 歷 史 與 政 權 的 夾 縫 間 生 存 從 七 十 年 代 的 火 紅 時 期 走 過 來, 人 的 精 神 反 映 在 香 港 文 學 的 都 市 敘 述 中 : 我 城 - 浮 城 - 失 城 - 無 城 幾 十 年 間, 香 港 游 離 在 種 種 文 化 與 政 權 中, 卻 永 遠 不 由 自 主 地 隨 著 歷 史 的 巨 輪 遊 走, 深 化 人 精 神 上 的 無 根 狀 態, 且 變 得 散 渙 瑣 碎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因 而 應 運 而 生, 不 但 繼 承 了 過 往 的 寫 作 實 蹟, 且 隨 時 間 的 推 移, 政 權 的 移 交 經 濟 的 起 伏 疫 症 的 侵 襲, 及 城 市 的 重 建 計 劃 等 震 撼 人 心 靈 的 重 大 事 件, 發 展 出 更 多 元 化 的 主 題 都 市 論 述 藉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變 得 更 為 零 碎 作 家 體 察 到 人 精 神 受 到 的 震 驚, 以 文 字 代 替 靈 魂 疾 呼 吶 喊, 透 過 人 物 的 精 神 疾 病, 不 斷 構 述 對 都 市 壓 力 人 文 創 傷 的 病 歷, 或 控 訴 批 判, 或 同 情 憐 憫 都 市 人 精 神 的 萎 靡 狀 態 17

26 第 三 章 精 神 疾 患 研 究 年 間, 四 套 短 篇 小 說 選 及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 ( 回 歸 前 稱 為 香 港 市 政 圖 書 館 ) 舉 辦 的 兩 個 文 學 獎 的 入 選 / 得 獎 短 篇 小 說 中, 共 有 三 十 二 篇 以 精 神 病 人 作 為 敘 述 者 或 主 要 敘 事 對 象 ( 參 閱 附 錄 一 及 二 ) 的 作 品, 其 中 共 有 四 十 位 角 色 具 有 明 顯 的 精 神 疾 病 病 徵, 病 型 也 漸 趨 多 元 繁 複 透 過 研 究 各 種 精 神 疾 病 類 型 作 為 論 述 的 前 提, 進 而 以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作 用 為 全 文 的 基 調, 組 構 成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主 要 框 架 在 文 學 與 疾 病 的 能 動 關 係 中, 以 瘋 癲 作 為 九 十 年 代 香 港 文 學 的 視 點, 探 究 作 家 如 何 運 用 精 神 疾 病 作 為 敘 事 的 手 段, 藉 集 體 書 寫 人 精 神 的 失 衡, 從 而 展 現 對 人 文 的 關 懷, 對 社 會 的 批 判, 及 對 香 港 的 想 像 第 一 節 精 神 疾 患 判 準 無 論 全 知 或 限 知 觀 點, 精 神 病 人 作 為 敘 事 對 象, 其 病 徵 皆 能 透 過 敘 述 者 的 敘 述 呈 現 出 來 因 此, 在 判 準 及 分 類 的 過 程 中, 透 過 視 角 色 為 真 實 病 例, 參 照 其 語 言 行 動 及 心 理 狀 況 中 所 展 示 的 具 體 精 神 疾 患 臨 床 表 現 ( 病 徵 ), 並 參 照 DSM-IV-TR 對 特 定 疾 患 準 則 的 最 低 要 求 65, 繼 而 結 合 文 本 中 權 威 性 的 判 準 66, 來 判 定 角 色 的 精 神 疾 病 類 型 以 角 色 的 精 神 疾 患 為 研 究 基 礎, 為 下 文 探 析 包 括 : 三 聯 書 店 ( 香 港 ) 有 限 公 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及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百 年 精 華 ( 上 下 ); 天 地 圖 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九 十 年 代 及 香 港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 出 版 的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包 括 : 香 港 中 文 文 學 雙 年 獎 ( 第 一 至 十 一 屆 ) 及 香 港 公 共 圖 書 館 中 文 文 學 創 作 獎 ( 第 十 一 至 二 十 二 屆 ) 包 括 : 潘 國 靈 的 病 娃 麥 田 捕 手 及 母 與 女 ; 謝 曉 虹 的 頭 床 理 髮 幸 福 身 體 及 黑 貓 城 市 ; 韓 麗 珠 的 悲 傷 旅 館 及 林 木 椅 子 ; 黃 碧 雲 的 失 城 嘔 吐 雙 城 月 及 桃 花 紅 ; 王 貽 興 的 感 官 世 界 及 城 市 黑 貓 ; 黃 婉 霞 的 疲 勞 綜 合 症 ; 關 麗 珊 的 青 鳥 ; 邱 心 的 關 於 我 和 影 子 的 故 事 ; 顏 純 鈎 的 耳 朵 ; 王 璞 的 嘻 嘻 嘻 酒 吧 ; 鄭 芸 的 活 在 心 裡 的 丈 夫 ; 也 斯 的 遺 忘 的 故 事 ; 陳 寶 珍 的 冷 巷 ; 關 麗 珊 的 與 天 使 同 住 ; 葉 愛 蓮 的 腹 稿 ; 海 辛 的 狗 仔 隊 在 鄉 下 ; 魏 家 欣 的 白 鴉 之 目 ; 黃 勁 輝 的 重 複 的 城 市 ; 王 良 和 的 魚 咒 ; 蓬 草 的 迷 失 有 兩 種 情 況 : 一 DSM-IV-TR 所 註 明 的 診 斷 準 則 最 低 要 求 ; 二 合 符 DSM-IV-TR 對 特 定 疾 患 最 基 本 的 診 斷 準 則 此 處 的 權 威 性 判 定 只 針 對 由 小 說 中 的 敘 述 者 或 人 物 ( 包 括 敘 事 對 象 自 身 或 敘 事 對 象 以 外 18

27 小說藉特定的精神症狀作為 能指 所表達的人文關懷及社會控訴的 所指 研究定下重要的前提和基調 根據以上的判準條件 判準方法可參閱附錄五 四十位角色的精神疾患共 可分為十二類 參閱附錄三 一 睡眠症疾患 Sleep Disorders 其中包括 原發性失眠症 Primary Insomnia 原 發 性 嗜 睡 症 Primary Hypersomnia 及 昏 睡 症 Narcolepsy 二 妄想性疾患 Delusional Disorder 其中包括 身體型 Somatic Type 自大型 Grandiose Type 及被害型 Persecutory Type 及未註明型 Unspecified Type 三 精神分裂病 Schizophrenia 其中包括精神分裂病之亞型 Schizophrenia Subtypes 妄想型 Paranoid Type 四 強迫性疾患 Obsessive-Compulsive Disorder 五 創傷後壓力疾患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六 自閉症疾患 Autistic Disorder 七 亂食症 Pica 八 解 離性 疾患 Dissociative Disorders 其中包 括 解離 性失 憶症 Dissociative Amnesia 解離性漫遊症 Dissociative Fugue 解離性身 份疾患 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九 重鬱病 重複發作 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 Recurrent 十 戀物癖 Fetishism 十一 自戀性人格疾患 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 十二 其他分類項目 其中包括 狂人 式精神疾病67及 疑幻似真 式 精神疾病68 以醫學的方法研究病人角色的精神疾患 原意並非全然以科學的角度 來對香 港文學作絕對客觀而理性的想像 而是以 人 為本 以 病 為線索 融薈 藝術的表現手法 在作家集體書寫精神疾病的肌理中 找出一線脈絡 而且 在論文的操作上 以醫學的準則 能為瘋癲畫一條清晰的界線 尤 的他者 的判定 並宣稱 或至少懷疑 敘事對象患病 此處的 狂人 借用魯迅 狂人日記 對狂人的定義 角色的行為被 看客 即審視 狂 人 的人物 包括敘述者和 被看者 以外的人物 認為 不為社會認可 並指稱他是 精神病人 但 隱含讀者 或 看客 認為 狂人 可能 是 清醒 的人 判斷 疑幻似真 式精神疾病有兩個條件 一 角色行為被 隱含讀者 或人物認為/指稱怪 異 二 角色被人物證實沒有患上精神疾病 及角色的臨床未達任一特定疾患準則的最低 要求 19

28 其 以 魔 幻 寫 實 手 法 表 現 情 節 的 小 說 其 次, 規 範 各 種 狂 思 狂 行, 能 更 有 效 率 地 對 不 同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作 參 照 與 比 較 再 者, 藉 個 別 疾 病 的 特 點, 可 分 辨 角 色 的 病 態 人 格 思 想 及 行 為 的 構 成, 是 基 於 先 天 或 是 後 天 性 因 素 另 外, 透 過 疾 患 類 型 的 辨 別, 可 發 現 近 二 十 年 間,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的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多 元 化 十 二 類 的 精 神 疾 患, 源 自 不 同 的 病 發 誘 因, 但 同 時 指 向 對 人 性 個 人 困 境 都 市 病 態 發 展 及 價 值 觀 批 判 的 敘 事 主 題 第 二 節 精 神 疾 患 敘 事 作 用 九 十 年 代 後, 香 港 文 學 大 量 湧 現 瘋 癲 書 寫, 其 來 有 自 精 神 疾 病 反 叛 性 的 內 在 特 質, 恰 可 與 該 時 期 的 社 會 背 景 產 生 共 鳴 香 港 作 家 透 過 集 體 書 寫 人 的 瘋 癲 狀 態, 發 掘 人 本 性 的 醜 惡 與 社 會 的 弊 端, 以 零 散 而 割 裂 的 語 言 與 結 構, 拼 貼 出 香 港 都 市 的 想 像 近 二 十 年 的 香 港 小 說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作 用, 首 要 繼 承 了 五 四 文 學 的 啟 蒙 意 識, 並 對 香 港 早 期 文 學 的 精 神 病 態 敘 事 繼 往 開 來, 以 書 寫 人 極 端 的 精 神 狀 況, 深 入 挖 掘 人 與 社 會 的 病 根, 以 引 起 療 救 的 注 意 69 在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中, 疾 患 角 色 遭 受 到 的 種 種 壓 抑 和 創 傷, 都 離 不 開 家 庭 工 作 及 社 會 方 面 通 過 各 種 病 因 的 呈 現, 透 露 出 香 港 作 家 不 但 秉 承 了 五 四 以 來 人 的 文 學 70 的 傳 統, 刻 劃 對 人 文 精 神 的 關 懷, 同 時 對 社 會 各 種 的 病 態 發 展 及 價 值 觀 作 嚴 厲 的 質 問 和 批 判 其 次, 作 家 巧 妙 地 運 用 精 神 疾 病 二 元 對 立 的 內 在 元 素, 以 反 叛 的 態 度, 否 定 現 存 社 會 的 種 種 現 象, 從 破 壞 中 建 構 對 香 港 都 市 的 想 像 傅 柯 : 瘋 狂 就 是 否 定 性 71 病 人 角 色 瘋 癲 的 行 為, 打 破 常 規 及 理 性, 形 構 成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否 定 性, 使 小 說 具 有 一 種 對 立 的 結 構, 並 在 社 會 文 化 秩 序 上, 處 處 展 現 出 一 種 反 抗 魯 迅 : 南 腔 北 调 集, 第 101 頁 周 作 人 所 提 倡 的 人 的 文 學 是 指 用 這 人 道 主 義 為 本, 對 於 人 生 諸 問 題, 加 以 紀 錄 研 究 的 文 學 夏 志 清 : 人 的 文 學 ( 臺 北 市 : 純 文 學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1979 年 ), 第 224 頁 米 歇 爾 傅 柯, 林 志 明 譯 : 古 典 時 代 瘋 狂 史 ( 北 京 : 三 聯 書 店,2005 年 ), 第 364 頁 20

29 的姿態 藉病/常時而對立 時而對等的視角 表現對社會主流價值及權力的反 思與反對 卻處處流露出反抗無效的無奈及無力感 再者 精神疾病向有疏離的特質 使瘋癲角色站在歷史和社會的邊陲觀察 都市 體現著與人和社會疏離之感 與都市獨立的個體生活互為呼應 瘋狂的 疏離性則體現在怪誕的美學上 以及 分裂的敘事時序中 凱撒 Wolfgang Kayser 瘋狂亦是種怪誕的經驗 72 同時又把怪誕界定為 怪誕乃被疏離 的世界 73 病人精神的反常 偏離常規的行為和思想 往往構成怪誕的美學 怪誕作為 美 的對立面 同樣貫徹精神疾病 反 的特質 使人與人 人與 社會都充斥著抗衡的關係 二十年間 香港文學更出現一種缺乏時間線型發展 的非時序敘事74 情節與情節之間沒有必然的關係 情感割裂的鬼魅隨處流動 種種疏離的元素互相交織 都市人精神的異化也藉此得到啟示 最後 瘋狂所構成的不可靠敘事 跳躍而不穩定的時空 恰巧與香港回歸 前後動蕩的社會遙遙相望 人無根浮游的精神狀態活現紙上 由瘋癲角色所敘 述的故事 真偽虛實不分 本來就毫不可靠 加上 在敘事時序方面 重覆閃 回情節的前後矛盾 更暴露了角色紊亂的思緒及造成事件真實性的可疑 浮動 而閃爍的時空不但反映角色的心理變奏 還流露出作者對現存社會印象無依的 捕光捉影 由此可見 從內容到美學上 精神疾病敘事都利用了精神疾病 反 的內 在因素 來對人性及社會作出激烈的指控 不同的敘事視角 以否定與質疑的 姿態 對都市的生存狀態表達直接或間接的控訴與批判 並從顛覆與破壞中 建構出對人文的關懷及理想社會的訴求 同時堆砌出香港都市零散分裂的形 象 這種瓦解的香港印象塑造 雖正正與九十年代文學的主流評論 香港消 The encounter with madness is one of the basic experiences of the grotesque, the Romanticists and the moderns have taken over this theme with notable frequency. Wolfgang Kayser ; translated by Ulrich Weisstein, The grotesque in art and literature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1), pp The grotesque is the estranged world Wolfgang Kayser ; translated by Ulrich Weisstein, The grotesque in art and literature, pp. 35. 胡亞敏 敘事學 武昌 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 1994 年 第 73 頁 21

30 失 的 大 論 述 不 謀 而 合, 卻 有 點 和 而 不 同, 甚 至 有 所 超 越 22

31 第 四 章 病 根 的 挖 掘 九 十 年 代 香 港 文 學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有 承 上 啟 下 之 效, 除 上 承 五 四 人 的 文 學 的 精 神, 表 現 對 人 文 精 神 的 關 懷, 又 發 掘 人 與 社 會 的 病 根, 以 引 起 療 救 的 注 意 75 外 同 時 又 繼 承 早 期 香 港 文 學 對 本 土 文 化 的 思 索, 以 病 態 作 為 策 略, 質 問 都 市 的 種 種 價 值 觀 從 而 下 開 以 瘋 癲 的 解 構 性 語 言 及 二 元 對 立 的 結 構, 來 反 抗 城 市 的 主 流 與 權 威, 及 尋 覓 消 失 的 城 市 印 象 捕 風 捉 影 之 路 第 一 節 先 天 / 後 天 自 西 方 醫 學 發 展 逐 漸 昌 明, 卡 爾 古 斯 塔 夫 榮 格 (Carl Gustav Jung, ) 視 文 學 為 心 理 學 的 實 際 病 例, 文 學 與 心 理 學 的 關 係 始 後 便 變 得 千 絲 萬 縷 且 互 為 依 存 透 過 以 文 本 作 為 病 例, 則 能 追 蹤 病 源, 探 究 作 家 以 人 的 精 神 異 化 對 社 會 病 態 的 申 訴 根 據 前 文 以 精 神 疾 患 的 判 準, 可 依 據 的 疾 病 的 特 性 敘 事 對 象 的 病 因 及 初 發 時 間, 而 察 看 作 者 利 用 疾 患 先 天 或 後 天 性 的 病 因, 來 挖 掘 人 和 社 會 的 病 根 小 說 利 用 精 神 疾 患 的 先 天 性 因 素, 多 表 現 人 本 性 的 醜 惡, 進 而 引 申 到 社 會 上 先 天 的 病 態 發 展 而 人 物 的 後 天 性 疾 患, 病 發 的 誘 因 多 源 於 個 人 及 社 會 的 創 傷 或 壓 力 香 港 作 家 透 過 集 體 書 寫 多 樣 化 的 精 神 病 症 狀, 共 同 表 現 對 香 港 都 市 生 存 狀 態 及 社 會 價 值 觀 的 控 訴, 及 對 個 人 困 境 與 人 性 主 題 的 刻 劃 ( 一 ) 先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先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的 準 則 有 二 : 一 角 色 的 初 發 時 間 為 嬰 孩 時 期 ; 二 沒 有 特 別 注 明 初 發 時 間, 同 時 該 精 神 疾 患 屬 通 常 初 診 斷 於 嬰 兒 期 兒 童 期 或 青 春 期 的 疾 患 ( Disorders Usually First Diagnosed in Infancy, Childhood, or Adolescence) 先 天 性 意 味 著 個 人 與 生 俱 來 固 有 的 特 徵 和 特 性, 並 非 受 後 天 個 人 成 長 經 歷 影 響 而 致 因 此, 以 先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作 為 敘 事 對 象, 可 理 解 為 主 要 表 75 魯 迅 : 南 腔 北 调 集, 第 101 頁 23

32 達 人 性 的 刻 劃, 及 對 家 庭 或 社 會 控 訴 的 誇 張 化 小 說 透 過 人 物 自 生 而 有, 渾 然 天 成 的 精 神 疾 病, 以 極 端 的 手 段, 揭 露 人 性 的 黑 暗 面 感 官 世 界 便 是 以 家 聲 因 先 天 性 的 幻 聽, 而 引 發 的 自 戀 性 人 格 疾 患 的 症 狀, 來 暴 露 人 原 始 慾 望 的 破 壞 性 家 聲 自 命 特 權, 自 大 傲 慢, 把 自 己 當 作 上 帝 76, 為 了 個 人 的 喜 惡, 意 圖 高 明 地 運 用 自 己 對 聲 音 的 掌 握, 去 支 配 人 們 的 感 情, 消 滅 異 己 的 聲 音 77 在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中, 家 聲 的 操 縱 慾 以 原 我 (id) 的 方 式 展 現, 把 原 我 無 條 件 地 尋 求 自 我 滿 足 78 的 特 質 表 露 無 遺 家 聲 作 為 一 名 先 天 性 的 精 神 病 患 者, 所 展 現 出 來 的 自 我 中 心 性 格, 及 獨 裁 者 般 的 強 烈 控 制 慾, 不 但 把 這 些 毀 滅 性 的 原 始 慾 望, 膨 漲 至 極 端 的 狀 態, 揭 露 人 性 的 醜 惡, 更 暴 露 了 這 種 醜 陋 的 本 性, 不 僅 是 人 的 天 性, 甚 至 是 人 的 共 性 疾 病 的 先 天 性 因 素, 不 但 與 人 的 本 性 成 為 類 推 的 關 係, 更 推 而 廣 之, 引 申 到 社 會 先 天 畸 型 的 發 展, 如 腹 稿 便 是 透 過 遺 傳 性 重 鬱 症 患 者 的 口, 來 指 控 香 港 社 會 嚴 肅 與 流 行 文 學 先 天 性 的 偏 側 我 是 天 生 的 重 鬱 症 患 者, 同 是 也 是 嚴 肅 文 學 作 家, 卻 得 不 到 作 為 讀 者 符 號 的 你 的 愛 慕 與 此 同 時, 文 學 巨 著 79 的 作 者 與 遺 傳 性 重 鬱 症 患 者 成 為 並 置 的 關 係, 從 而 隱 喻 了 在 現 今 的 社 會 嚴 肅 文 學 的 不 受 歡 迎, 好 像 帶 有 先 天 性 病 態 因 素, 一 代 接 一 代 地 被 讀 者 嫌 棄, 藉 誇 大 其 詞 以 強 調 對 社 會 的 控 訴 ( 二 ) 後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後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的 準 則 為 : 角 色 的 精 神 疾 患 並 非 遺 傳 性, 亦 不 屬 於 通 常 初 診 斷 於 嬰 兒 期 兒 童 期 或 青 春 期 的 疾 患, 初 發 時 間 也 非 於 嬰 孩 時 期 後 天 性 的 病 發 原 因 為 後 天 個 人 成 長 期 間, 經 歷 特 定 的 事 件 而 產 生 壓 力 焦 慮 或 創 傷 所 致 綜 觀 敘 事 對 象 的 創 傷 及 壓 力 來 源, 可 分 為 五 個 方 面 : 一 家 庭 ; 二 愛 情 ; 三 工 作 ; 四 個 人 困 境 ; 五 社 會 的 價 值 觀, 從 而 構 成 個 人 及 都 市 病 態 交 織 王 貽 興 : 無 城 有 愛 ( 香 港 : 蟻 窩 出 版,2002 年 ), 第 179 頁 王 貽 興 : 無 城 有 愛, 第 179 頁 高 宣 揚 : 弗 洛 伊 德 精 神 分 析 學 槪 論 ( 香 港 : 天 地 圖 書,1987 年 ), 第 70 頁 葉 愛 蓮 : 腹 稿 ( 香 港 : 廿 九 几 :kubrick,2007 年 ), 第 137 頁 24

33 而成的人文圖景 1. 家庭與愛情的創傷 大部份後天性精神疾患的敘事對象 其創傷主要來自家庭的因素 如黃碧 雲 嘔吐 葉細細在九歲時 親眼目睹母親被姦殺 受了很大的驚嚇 80 因 而患上創傷後壓力疾患 始後 不斷的嘔吐 81 黃碧雲 桃花紅 的細眉 也 因為母親的出走 父親與大姊的曖昧關係而逼得半瘋半癲 王良和 魚咒 的 金鋒 亦由於母親在六十歲時仍改嫁而精神失常 蓬草 迷失 的嘉蓮 中學 時期 在一次與母親的對罵中 讓嘉蓮知道母親曾經不願生育她的往事 從 此 她性情大變 82 行為偏激怪異 因而被她的大哥 二哥 三哥 懷疑她的 精神狀態是否正常 83 海辛 狗仔隊 在鄉下 錦莉及黃碧雲 雙城月 曹七巧的創傷 不只是 來自家庭 更來自愛情方面 在愛情方面 錦莉與初戀男朋友鍾良相戀 卻因 鍾良考上港大醫科而被拋棄 錦莉的心園自始 撒下憎男的種子 84 在家庭方 面 錦莉被族叔因姦成孕 父親不但沒有為她討回公道 反而為她偷偷墮胎 甚至 讓她躲在家裡半年不見人 85 其後 她更被家人威逼 被逼嫁給染上花 柳病的 杏春園 藥材舖年輕老闆陳南 她在愛情上得不到滿足 家庭方面更 把她的身心破壞得千瘡百孔 她除了痛恨男人 更痛恨家人 只能把自己的感 情和愛慾寄託在赤石山上的一棵古松樹 因而患上戀物癖 曹七巧在十五歲時 因自殺殉情而被父親用槍柄打得 嘴裡腥腥甜甜 都 是血 86 她沒有反抗 只是反覆訴說 反正我在這裡也不是人 反正這屋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香港 三聯 2000 年 第 172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172 頁 陶然編 鷲或羔羊 香港文學小說選 香港 香港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 2005 年 第 193 頁 陶然編 鷲或羔羊 香港文學小說選 第 196 頁 陶然編 鷲或羔羊 香港文學小說選 第 82 頁 陶然編 鷲或羔羊 香港文學小說選 第 頁 黎海華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九十年代 香港 天地圖書 1997 年 第 頁 25

34 裡 的 所 有 都 不 是 人 87, 更 認 為 自 己 在 這 大 宅 中 其 實 已 經 死 了 88 那 次 殉 情, 七 巧 雖 被 救, 情 人 卻 去 世, 而 覺 得 我 已 經 死 了 89 哀 莫 大 於 心 死, 七 巧 的 肉 體 仍 在, 靈 魂 卻 早 已 隨 情 人 死 去 在 家, 得 不 到 安 慰 ; 在 愛 情 中, 也 受 到 極 大 的 痛 楚 此 後, 她 再 感 受 不 到 愛 情, 甚 至 覺 得 丈 夫 涓 生 的 求 愛 是 強 暴, 每 一 次 要 她 都 令 她 非 常 痛 楚 90 從 家 庭 及 愛 情 方 面 所 受 的 創 傷, 都 是 七 巧 日 後 患 上 精 神 分 裂 病 的 主 要 原 因 愛 情 家 庭 的 創 傷, 導 致 心 靈 發 展 的 偏 差, 都 是 古 今 中 外 文 學 可 資 營 養 的 素 材 香 港 作 家 則 透 過 不 同 的 精 神 病 症 狀, 或 因 受 傷 而 呼 嘯, 或 躲 進 個 人 的 幻 想 空 間, 逃 避 現 實 的 殘 酷, 及 個 人 痛 苦 幽 靈 的 從 後 追 捕, 共 同 表 現 對 如 此 人 文 靈 魂 的 關 懷 與 同 情 2. 工 作 的 創 傷 與 壓 力 在 資 本 主 義 的 制 度 下, 人 還 有 一 種 來 自 工 作 的 創 傷 在 自 由 經 濟 體 系 中, 必 須 憑 個 人 勞 動 ( 或 僱 傭 ) 的 手 段 來 獲 得 利 潤 人 要 活 得 豐 足, 沒 有 東 西 比 得 到 一 份 工 作 更 重 要 在 這 樣 的 社 會 模 式 中, 人 發 展 出 以 職 業 的 權 位 來 為 個 人 價 值 定 位 的 僵 化 思 維 因 此, 人 一 旦 被 解 雇, 將 會 面 臨 的 不 單 是 經 濟 及 生 活 的 危 機, 更 危 害 個 人 的 尊 嚴 和 地 位 潘 國 靈 麥 田 捕 手 的 麥 田, 當 了 六 年 社 會 服 務 版 記 者, 對 職 業 滿 腹 理 想 他 體 察 到 妓 女 作 為 社 會 的 弱 勢 社 群, 卻 無 法 得 到 社 會 的 體 諒 這 種 對 社 會 的 觀 察 與 關 懷, 合 符 社 會 服 務 版 的 忠 旨 但 他 卻 因 從 一 個 體 恤 憐 憫 的 角 色 報 導 91 新 移 民 妓 女, 被 讀 者 投 訴 為 敗 壞 社 會 道 德 92, 而 被 辭 退 成 為 失 業 漢 被 解 雇 的 挫 敗 感, 加 上 寂 寞 的 都 市 生 活, 成 為 麥 田 精 神 異 化, 自 命 為 救 世 主 的 重 要 原 因 韓 麗 珠 悲 傷 旅 館 丈 夫 身 份 的 江 湖, 熱 愛 皮 鞋 的 工 廠 的 黎 海 華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九 十 年 代, 第 264 頁 黎 海 華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九 十 年 代, 第 264 頁 黎 海 華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九 十 年 代, 第 264 頁 黎 海 華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九 十 年 代, 第 270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 香 港 : 指 南 針 集 團 有 限 公 司,2001 年 ), 第 160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頁 26

35 工作 甚至認為 每雙鞋子都包含著獨特的意義 93 後來 卻由於工廠 已找 到合適的人替代他 而且薪金比他更少 94 而把他辭去 逼使他患上昏睡症 常常躺在沙發上昏睡 除非他自己願意起來 否則沒有誰能喚醒他 95 以迴 避個人尊嚴受創的現實 小說藉人物的精神壓抑或變異 來逃避或發泄被解雇的心理創傷 除了對 人受傷的靈魂寄予憐憫外 還批判資本主義社會生產與銷售供求模式的僵化和 絕情 更進一步反思都市人把個人價值定位於職位上 如此物化與量化的僵固 思想 被解雇固然造成人物的心靈創傷 但擁有一份工作 重複而單一的工作程 序 所造成的苦悶也構成人精神上的壓力 黃婉霞 疲勞綜合症 的 我 在 甲公司工作了二十年零二十二日 每天都第一個上班 最後一個下班 工作時 我從不打盹 從不躲懶 也從不開小差 每天 我只花十五分鐘食飯 省下的 時間都用來處理公事 96雖然 我 被推選為模範員工 卻因重複而乏味的工 序 造成精神長期的勞損 因而患上疲勞綜合症 嘻嘻嘻酒吧 的 我 擁有 大學學歷卻無法 一展所長 被逼接受低薪 在鞋店工作 以浮誇的言語 勾 引 97顧客 雖然 我 在鞋店工作如魚得水 卻經常慨嘆 為何二十年來我一 直懷才不遇 98 這種現實與理想的拉鋸 其張力牽起 我 的壓力與焦慮而患 上強迫性疾患 時常 被一首歌或是一句話纏上 99 像嘔吐一樣不吐不快 嚴 重影響工作 沉重的工作量 單一乏味的工序 固然是引致壓力的原因 但更多來自失 韓麗珠 風箏家族 台北市 聯合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 2008 年 第 192 頁 韓麗珠 風箏家族 第 192 頁 韓麗珠 風箏家族 第 192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香港 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2001 年 第 183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18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20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17 頁 27

36 業 林木椅子 的林木由於長久的失業 置身在一個沒有終點的暑假裡 100 因而承受著母親施加的壓力 最後他患上身體型妄想性疾患 妄想自己成為一 張椅子 以否定人的價值來換取終身的職業 失城 的陳路遠甚至因為失業 而興起殺妻子趙眉的念頭 他們剛移民到阿爾拔亞省加特利城幾個月時 他正 失業 妻子懷著第二個孩子 儲蓄卻只足夠 過兩年四個月零五天 101 其後 他們不停移民 只不過是 從油鑊跳進火堆 最後不過又由火堆跳回油鑊 102 沉重的經濟負擔 加上失業的壓力 引致陳路遠的焦慮達到臨界點 懷疑我們 心裡的甚麼角落 失去記憶與熱情 在三藩市 在香港 103 由此可見 地 域的改變沒有解決他們根本性的經濟困境 以致陳路遠最後 理性地 殺掉一 家七口和一隻大白老鼠 因而被懷疑患上精神病 並安置他在精神病羈留中心 透過香港作家集體書寫多種的精神病症狀 可發現只有表現形式不同 內 容卻共同批判資本主義對人精神構成的禍害 在講求利益最大化的社會制度 中 人無論是擁有或失去工作 都難免墮入情緒失控的深淵 從人物的精神異 常的表現 不僅能審視都市人崩緊的精神狀態 更發掘到人把自己物化的扭曲 價值觀 3. 價值觀的反詰 承接上述 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模式 使人對事物 甚至自己的價值 都 打分 標價的物化 甚至功能化的思維 不但影響個人的思考模式 更擴展至 集體的價值觀 包括家庭觀 愛情觀 及社會的價值觀 潘國靈 病娃 及 母與女 的遊忽 二人同名 也同是女兒的身份 同 時由於母親扭曲的家庭觀念 兩名遊忽都扭曲地成長 兩篇小說都以女兒的精 神病態作為手段 指出香港社會上普遍存在的畸形家庭現象 並同時指涉著父 親形象的缺席 家庭結構的失衡 使母親的權力獨尊為大 或忽略或過份干預 韓麗珠 風箏家族 第 121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6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7 頁 許子東編 香港短篇小說選 第 13 頁 28

37 甚 至 操 控 子 女 的 生 活 和 思 想 病 娃 透 過 遊 忽 從 五 歲 起 便 開 始 間 歇 性 失 眠 104, 母 親 卻 毫 不 知 情, 點 出 香 港 職 業 女 性 對 子 女 疏 忽 照 顧 的 社 會 現 象 遊 忽 母 親 是 職 業 女 性, 下 班 後 便 在 四 方 城 爭 戰, 沒 有 給 予 足 夠 的 時 間 與 女 兒 相 處 及 溝 通, 甚 至 只 會 在 每 年 女 兒 生 日 當 天, 一 年 一 度 準 會 有 一 次 待 女 兒 特 別 細 心 105 她 忽 略 女 兒 的 程 度, 甚 至 毫 不 發 現 女 兒 的 原 發 性 失 眠 症, 更 以 為 自 己 每 天 是 最 晚 睡 的 一 個 106 而 且, 她 對 於 女 兒 的 對 洋 娃 娃 幾 乎 病 態 的 沉 溺 不 以 為 然, 還 認 為 省 得 花 錢 買 玩 具 107 對 於 家 庭, 遊 忽 母 親 認 為 只 需 滿 足 女 兒 生 存 所 需, 卻 完 全 忽 略 照 顧 女 兒 的 心 理 發 展 這 種 物 質 性 的 供 求 模 式 的 主 流 思 想 擴 散 到 都 市 的 各 個 家 庭 中, 導 致 遊 忽 只 能 抱 著 洋 娃 娃 扭 曲 地 成 長 母 與 女 則 透 過 遊 忽 自 小 被 逼 接 受 母 親 灌 輸 的 歪 曲 價 值 觀, 以 致 最 後 患 上 妄 想 型 精 神 分 裂 病, 在 精 神 錯 亂 下 殺 死 母 親 小 說 以 誇 張 的 手 法, 來 批 判 父 母 把 個 人 的 期 望 和 價 值 觀 硬 套 在 子 女 身 上, 卻 弄 巧 反 拙 的 社 會 現 象 遊 忽 母 親 陳 薰, 天 生 一 隻 陰 陽 眼, 陳 薰 母 親 陳 三 妹 ( 遊 忽 婆 婆 ) 更 有 一 雙 陰 陽 眼, 二 人 自 小 可 看 見 鬼 魂, 但 到 了 遊 忽 這 一 代 卻 沒 有 遊 忽 只 有 一 雙 正 常 的 眼 睛, 在 阿 薰 看 來 卻 是 一 種 缺 失, 一 種 遺 傳 的 斷 裂 108, 因 而 不 惜 一 切 強 迫 女 兒 開 鬼 眼 她 不 但 每 天 給 女 兒 說 鬼 故 事, 逼 迫 女 兒 自 小 接 受 血 的 教 育, 在 露 天 街 市 看 電 影, 看 刮 魚 皮 削 魚 鱗 剜 魚 眼 剁 排 骨 攪 肉 醬 109 等, 導 致 女 兒 弄 出 精 神 病 來 陰 陽 眼 作 為 繼 承 血 脈 的 符 號, 象 徵 了 傳 統 的 意 思, 從 而 引 伸 至 傳 統 的 思 想 或 觀 念 母 親 不 惜 扭 曲 女 兒 的 本 性, 也 要 硬 性 地 把 過 往 的 價 值 觀 和 望 子 成 龍 的 期 望 套 在 女 兒 身 上, 這 種 歪 曲 的 教 育 現 象, 在 現 今 的 社 會 屢 見 不 鮮 理 想 與 現 實 愛 情 觀 的 抗 爭, 也 是 導 致 後 天 性 精 神 疾 患 的 病 發 原 因 之 一 在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60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63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58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31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32 頁 29

38 物 質 至 上 的 香 港 社 會, 人 的 一 切 觀 念 浸 淫 在 五 光 十 色 的 霓 虹 中, 物 慾 擴 展 至 人 心 的 每 個 角 落 但 是, 在 人 的 靈 魂 深 處, 仍 對 愛 情 抱 有 感 性 的 渴 望, 使 人 的 精 神 在 理 性 的 物 質 生 活 與 感 性 的 浪 漫 愛 情 期 望 間 相 互 爭 鬥 社 會 性 集 體 扭 曲 的 愛 情 觀, 可 在 謝 曉 虹 幸 福 身 體 體 現 幸 福 身 體 的 女 孩 跟 哥 哥 到 了 沒 有 婚 姻 制 度, 只 有 色 情 行 業 的 Y 地, 販 賣 身 體 與 愛 情 後, 便 患 上 妄 想 Y 地 的 家 是 一 條 船 的 妄 想 性 疾 患 症 狀 這 種 以 魔 幻 寫 實 主 義 表 現 出 來 的 社 會 制 度 及 觀 念, 似 乎 指 涉 著 社 會 普 遍 而 扭 曲 的 愛 情 觀 : 女 性 付 出 性 服 務, 男 性 付 出 物 質 小 說 藉 女 孩 對 Y 地 像 船 一 樣 的 妄 想, 來 批 判 這 種 歪 曲 的 愛 情 觀 關 於 人 對 愛 情 的 理 性 與 感 性 之 爭, 陳 寶 珍 冷 巷 的 我 徘 徊 在 分 別 象 徵 物 質 現 實 和 愛 情 理 想 的 兩 個 情 人 間, 內 心 爭 持 多 年 後 走 進 精 神 分 裂 的 空 間 中 顏 純 鈎 耳 朵 更 藉 主 人 公 葉 其 康 捏 自 己 的 耳 垂 的 強 迫 性 疾 患, 來 否 定 妻 子 物 化 的 愛 情 觀 葉 其 康 的 妻 子 曼 華 誇 獎 他 的 耳 朵 長 得 漂 亮, 我 就 是 看 上 你 這 兩 個 耳 朵 才 嫁 給 你 的 110 他 們 造 愛 時, 曼 華 也 要 捏 著 葉 其 康 的 耳 垂, 不 然 她 的 高 潮 就 沒 來 由 似 的 111, 以 致 葉 其 康 不 禁 懷 疑 妻 子 只 是 嫁 給 我 的 耳 朵, 而 不 是 嫁 給 我 112 耳 朵 作 為 擇 偶 物 質 條 件 的 符 號, 葉 其 康 無 意 識 地 把 耳 朵 越 拉 越 長, 細 白 的 皮 肉 軟 耷 耷 垂 下 來, 在 肩 間 晃 蕩 113, 最 後 他 以 梵 高 為 榜 樣, 把 自 己 的 耳 朵 剪 下 來 扔 掉, 藉 毀 滅 耳 朵 以 毀 滅 自 己 對 妻 子 物 質 為 上 的 愛 情 觀 的 否 定 最 後, 社 會 建 構 的 主 流 價 值 觀 對 人 自 主 思 想 的 剝 削 與 壓 迫, 也 是 精 神 疾 患 的 誘 因 的 一 種 魏 家 欣 白 鴉 之 目 的 我 和 黃 勁 輝 重 複 的 城 市 的 W 四 四 四, 都 是 由 於 發 現 群 眾 不 發 現 的 事 物, 而 被 眾 人 排 斥 及 冠 以 精 神 病 的 名 目 他 們 戴 著 魯 迅 筆 下 狂 人 的 面 具, 擔 當 覺 醒 者 的 角 色, 企 圖 喚 醒 沉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香 港 : 三 聯 書 店 ( 香 港 ) 有 限 公 司,2000 年 ), 第 148 頁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第 150 頁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第 149 頁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第 153 頁 30

39 睡 的 群 眾, 卻 被 權 力 機 制 逐 出 社 會 這 不 但 引 證 了 米 歇 爾 傅 柯 所 提 出 的 瘋 癲 是 權 力 建 構 出 來 的 產 物 114, 還 顯 示 出 人 意 圖 與 社 會 權 力 對 抗 卻 失 敗 的 無 力 感 第 二 節 小 結 從 各 式 各 樣 的 病 因 分 析, 可 探 究 作 者 借 精 神 疾 患 的 先 天 或 後 天 病 源, 來 表 現 在 香 港 現 代 都 市 的 病 態 發 展 下, 對 個 人 生 命 家 庭 關 係 和 社 會 種 種 扭 曲 現 象 與 價 值 觀 的 關 心 和 思 索 綜 合 以 上 發 病 誘 因 的 探 討, 可 歸 納 出 九 十 年 代 至 今 的 香 港 文 學, 藉 角 色 從 家 庭 工 作 及 社 會 方 面 累 積 的 壓 力 焦 慮 與 創 傷, 及 由 扭 曲 的 價 值 觀 誘 發 的 瘋 狂 行 為, 在 個 人 家 庭 和 社 會 方 面 都 所 控 訴 與 揭 露, 並 可 分 為 五 個 層 次 首 先, 個 人 方 面, 暴 露 了 香 港 在 以 個 體 獨 立 發 展 為 主 調 的 資 本 主 義 制 度 下, 驅 使 個 人 自 我 的 本 性 逐 漸 走 到 異 化 其 次, 家 庭 方 面, 母 女 扭 曲 關 係 也 似 乎 暗 示 現 代 父 母 在 家 庭 與 職 場 之 間 無 法 維 繫 平 衡, 造 成 父 親 / 父 愛 缺 席 的 情 況, 同 時 也 隱 隱 透 露 了 單 親 家 庭 的 問 題 在 社 會 方 面, 個 人 在 資 本 主 義 最 大 利 益 化 的 經 濟 環 境 下 生 存, 物 化 的 思 想 遍 佈 全 城, 人 的 功 能 化 到 達 沸 點, 單 一 乏 味 卻 循 環 不 息 的 工 作 程 序 把 人 的 靈 魂 抽 乾 以 至 空 洞, 甚 至 為 達 到 利 益 而 否 定 自 己 的 存 在 價 值, 在 物 質 至 上 的 拜 金 社 會 中 委 曲 求 全 再 者, 從 角 色 對 理 想 與 現 實 之 間 爭 持 不 休 的 分 裂 精 神, 則 展 示 出 對 早 期 香 港 文 學 主 題 的 繼 承, 酒 徒 式 的 關 心 文 學 在 香 港 如 此 極 度 物 化 的 社 會 中 的 發 展 最 後, 香 港 作 家 也 承 襲 了 狂 人 的 模 式, 意 圖 顛 覆 主 流 論 述 或 權 力 話 語, 失 敗 的 結 果 卻 披 露 現 代 都 市 人 對 社 會 反 抗 無 效 的 無 奈 及 無 力 感 這 五 個 層 次 的 批 判 與 控 訴, 暗 暗 地 組 構 成 香 港 精 神 疾 114 現 實 中 最 著 名 的 例 子, 如 美 國 精 神 醫 學 學 會 在 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DSM-II( 精 神 疾 病 診 斷 與 統 計 手 冊 ) 第 二 版 中, 把 同 性 戀 視 為 可 診 斷 的 精 神 疾 病 114 而 隨 時 間 的 推 移 及 文 化 的 變 遷, 此 條 目 在 1973 年 由 該 會 投 票 通 過 予 以 移 除 31

40 病 敘 事 的 全 貌, 並 引 起 療 救 的 注 意 魯 迅 : 南 腔 北 调 集, 第 101 頁 32

41 第 五 章 對 立 與 對 等 精 神 疾 病 向 來 有 二 元 對 立 的 內 在 結 構, 西 方 文 藝 復 興 時 的 愚 人 船 (Ship of fools), 把 常 人 與 瘋 子 隔 離, 便 是 聖 / 狂 智 / 愚 理 性 / 瘋 癲 對 立 的 具 體 表 現 作 者 靈 活 地 運 用 病 / 常 之 間 的 對 立 關 係, 以 病 人 違 反 社 會 陳 規 的 思 想 與 行 為, 塑 造 成 一 種 反 叛 的 形 象 來 反 思 人 生 同 時 以 否 定 的 態 度, 抨 擊 現 存 社 會 種 種 歪 曲 的 現 象, 從 破 壞 中 拼 湊 出 對 香 港 都 市 的 想 像, 並 透 過 敘 事 視 角 及 時 序 表 現 出 來 瘋 狂 作 為 敘 事 視 角 或 敘 事 對 象, 是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的 首 要 特 質 瘋 / 常 之 間 對 立 的 關 係 與 生 俱 來, 但 在 近 年 的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中, 病 / 常, 或 瘋 狂 / 理 性 間 的 對 立 逐 漸 瓦 解, 取 而 代 之 的 是 對 等 的 地 位 從 瘋 子 到 常 人 116, 從 扭 曲 變 異 到 理 性 的 敘 事 視 角, 都 以 否 定 的 姿 態 為 視 點, 使 人 與 物 在 他 們 的 目 光 下 都 歪 曲 變 形 從 失 衡 與 無 序 中, 建 構 出 對 都 市 文 化 人 際 關 係 及 價 值 觀 的 控 訴, 展 示 出 精 神 疾 病 之 於 文 學 反 抗 與 顛 覆 的 敘 事 作 用 117 另 一 方 面,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中, 整 體 閃 回 的 敘 事 手 法 構 成 一 特 別 的 圖 境, 除 可 表 現 病 人 角 色 精 神 的 紊 亂 外, 作 家 更 巧 妙 地 運 用 重 複 閃 回 的 強 調 功 能, 使 現 實 和 回 憶 形 成 對 立 的 關 係, 從 而 展 示 角 色 對 過 去 事 件 的 破 壞 及 重 新 解 釋, 並 以 否 定 的 形 式 建 立 新 的 認 知 意 義, 加 強 作 品 的 可 讀 性, 及 延 長 讀 者 的 閱 讀 時 間 因 此, 精 神 疾 病 敘 事 從 內 容 結 構, 以 至 美 學 層 面, 都 貫 徹 反 的 特 質, 在 一 片 否 定 與 質 疑 的 聲 音 中, 反 思 反 抗 反 詰 人 生 與 社 會 的 種 種 不 平 與 無 理 在 破 壞 常 規 的 模 式 下, 以 破 而 立, 建 構 出 香 港 都 市 零 散 的 形 象 第 一 節 對 立 的 視 角 視 角 是 指 敘 述 者 或 者 人 物 在 敘 事 文 本 中 的 事 件 相 對 應 的 位 置 或 狀 態, 或 精 神 病 角 色 以 外 的 看 客, 或 對 病 人 角 色 權 威 性 判 準 的 指 控 者 整 體 是 相 對 於 局 部 而 言, 即 謂 故 事 主 要 以 閃 回 構 成 情 節 的 中 心, 人 物 對 往 事 的 追 述 成 故 事 的 主 幹, 敘 述 中 的 時 間 情 節 僅 起 框 架 的 作 用 相 對 於 局 部 閃 回, 整 體 閃 回 的 跨 度 較 小 而 輻 度 較 大 ( 胡 亞 敏 : 敘 事 學 ( 武 昌 : 華 中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1994 年 ), 第 頁 ) 33

42 者 說 敘 述 者 或 人 物 從 什 麼 角 度 觀 察 故 事 118 以 精 神 病 角 色 為 敘 事 視 角, 就 是 通 過 精 神 病 人 的 角 度 來 觀 察 故 事 瘋 / 常 之 間 存 在 對 立 關 係, 作 者 利 用 了 這 種 二 元 的 結 構, 透 過 病 人 瘋 癲 的 視 角, 深 入 探 究 其 違 反 社 會 成 ( 常 ) 規 的 心 理 活 動, 及 看 待 周 遭 事 物 以 至 自 身 的 角 度, 發 掘 他 們 以 反 叛 與 否 定 的 姿 態, 或 直 接 或 間 接 的 提 出 對 現 實 與 生 命 的 指 控 ( 一 ) 病 人 與 城 市 的 對 立 精 神 病 角 色 的 思 想 與 行 為, 往 往 陷 於 失 序 及 邏 輯 顛 倒 的 狀 態 這 種 瘋 癲 的 視 角, 則 使 正 常 的 世 界 在 他 們 眼 中 也 變 得 扭 曲 變 形 通 過 病 / 常 的 對 立 結 構, 藉 病 人 對 環 境 的 否 定, 來 批 判 城 市 的 各 種 病 態 現 象 在 病 / 常 的 對 立 中, 病 人 對 城 的 印 象 不 但 有 歪 曲 畸 形, 還 有 一 種 否 定 的 意 識, 從 而 強 調 現 代 城 市 異 化 的 問 題, 並 帶 出 人 無 法 改 善 城 市 的 無 力 感 邱 心 關 於 我 和 影 子 的 故 事 的 我 患 上 妄 想 性 疾 患 ( 被 害 型 ), 妄 想 世 界 充 斥 影 子, 而 我 不 知 道 哪 一 些 影 子 會 對 我 有 害, 哪 一 些 影 子 與 我 和 平 共 處 119 在 病 人 扭 曲 的 視 野 下, 對 世 界 的 印 象 也 出 現 變 形, 以 致 人 與 城 的 關 係 變 為 對 立 透 過 我 對 城 中 一 切 影 子 的 恐 懼, 以 致 無 法 與 城, 甚 至 自 己 和 平 共 處, 展 現 出 人 對 城 的 抗 拒 與 擔 憂 等 負 面 情 感 我 所 看 見 的 影 子, 多 由 城 市 的 ( 死 ) 物 件 所 構 成, 如 樹 影 車 輛 影 燈 柱 影 子 郵 箱 影 子 天 台 影 子 120 等, 都 是 現 代 都 市 中 常 見 事 物 但 在 我 的 角 度 中, 這 些 日 常 接 觸 到 的 事 物 卻 可 能 對 自 己 存 在 危 險 性 它 們 的 影 子 甚 至 會 對 人 有 害, 城 市 異 化 的 主 題 立 刻 被 畫 龍 點 睛 地 勾 勒 出 來 我 對 這 些 事 物 的 恐 懼 與 被 害 妄 想, 都 展 現 出 對 異 化 的 城 市 強 烈 的 批 判 影 子 的 無 處 不 在, 而 且 虛 無 縹 緲, 好 像 暗 示 人 清 楚 看 見 城 市 畸 形 的 發 展, 卻 無 法 掌 握 其 異 形 的 實 體 與 過 程, 因 而 無 法 阻 撓 或 改 變, 只 能 無 聲 無 色 地 瞪 著 眼, 看 著 城 市 一 步 一 步 的 向 歪 曲, 對 人 構 成 傷 害 的 情 況 日 益 加 劇, 從 而 展 示 出 人 無 法 改 變 或 挽 救 城 市 的 無 力 胡 亞 敏 : 敘 事 學, 第 19 頁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第 51 頁 許 子 東 編 : 香 港 短 篇 小 說 選, , 第 51 頁 34

43 感 關 麗 珊 青 鳥 我 同 樣 患 上 妄 想 性 疾 患, 並 堅 決 認 為 自 己 是 一 隻 失 去 飛 行 能 力 的 鳥 在 精 神 病 的 幻 覺 中, 我 妄 想 自 己 是 屬 於 鳥 類 的 世 界 中 飛 翔, 而 不 是 在 人 類 的 世 界 中 每 日 重 複 工 作 的 步 伐 我 的 精 神 存 在 於 自 己 的 幻 想 空 間 中, 渴 望 在 天 空 自 由 地 飛 翔, 明 顯 在 現 實 生 活 的 範 圍 畫 了 一 圈 分 明 的 界 線, 人 與 城 的 對 立 關 係 也 清 晰 地 繪 畫 出 來 透 過 這 種 充 滿 張 力 的 關 係, 人 對 城 單 一 乏 味 生 活 的 否 定 不 言 而 喻 自 古 至 今, 鳥 是 自 由 的 符 號 小 說 藉 鳥 與 人 世 界 的 對 立 結 構, 貶 城 市 而 抑 自 由, 以 我 對 鳥 類 世 界 及 飛 行 的 妄 想, 來 控 訴 如 籠 牢 般 的 都 市 工 作 環 境, 把 人 的 身 體 和 心 靈 都 囚 禁 在 窗 與 牆 之 間 透 過 病 人 的 視 角, 城 市 扭 曲 變 形 的 形 象, 與 人 分 裂 崩 潰 的 精 神 互 相 呼 應 因 此, 人 與 城 的 地 位 雖 相 互 對 立, 卻 潛 藏 著 以 病 喻 城 的 連 帶 關 係, 個 人 的 精 神 疾 病 與 城 畸 形 的 發 展 與 價 值 觀 暗 自 神 交 ( 二 ) 病 人 與 常 人 的 對 立 在 精 神 疾 病 的 敘 事 下, 病 人 不 但 與 個 人 的 生 存 環 境 墮 入 二 元 的 結 構 中, 同 時 也 與 他 人 成 為 對 立 的 關 係, 乃 至 對 人 的 價 值 作 出 徹 底 的 否 定 這 樣 的 關 係 有 兩 方 面 的 意 義 一 方 面, 精 神 疾 病 的 邊 緣 性, 使 病 人 能 站 在 社 會 的 邊 緣, 以 否 定 別 人 來 建 構 與 肯 定 自 己 思 想 的 正 確 性 但 從 病 人 違 反 社 會, 甚 至 傷 害 他 人 的 行 徑, 則 反 映 其 精 神 的 異 端 性, 從 而 展 示 人 病 態 的 精 神 另 一 方 面, 病 人 從 邊 緣 的 位 置 否 定 常 人, 以 小 眾 壓 倒 群 眾 的 價 值 觀, 卻 能 表 現 出 對 主 流 思 想 的 質 疑, 及 對 理 性 現 實 的 反 思 米 歇 爾 傅 柯 認 為 瘋 子 是 權 力 建 構 的 產 物, 是 被 主 流 權 威 刻 意 邊 緣 化 的 族 群 因 此, 精 神 病 人 與 生 俱 來 帶 來 邊 緣 性 的 內 在 元 素 病 人 的 邊 緣 地 位, 與 疾 病 的 症 狀 互 動, 病 人 的 狂 思 狂 想 同 樣 也 是 在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的 邊 緣 與 此 同 時, 病 人 的 瘋 狂 思 想, 以 精 神 分 析 的 角 度 來 看, 則 顯 示 出 人 本 性 的 潛 意 識 故 此 在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中, 兩 個 因 素 便 結 合 在 一 起 便 得 出 結 論 : 人 的 本 性 被 社 會 權 威 逐 出 主 流, 貶 低 成 為 邊 緣 及 非 理 性 的 思 想, 形 構 理 性 與 瘋 狂 二 元 對 立 的 關 係 35

44 但 諷 刺 的 是, 在 病 人 的 視 角 下, 卻 以 種 種 歪 曲 的 原 因 與 藉 口, 為 自 我 的 邊 緣 思 想 正 名, 甚 至 合 理 化, 正 面 來 看, 是 對 主 流 社 會 作 出 反 抗 但 從 病 人 為 滿 足 自 我 的 本 能 慾 望, 而 不 惜 傷 害 他 人, 卻 暴 露 了 人 在 都 市 下 的 壓 抑 及 本 性 的 醜 惡 如 潘 國 靈 麥 田 捕 手 的 麥 田 獨 居 且 失 業, 在 寂 寞 與 被 解 僱 的 雙 重 打 擊, 精 神 走 進 崩 潰 的 臨 界 點, 個 人 壓 抑 已 久 的 原 始 性 慾 因 而 被 激 發 成 表 層 意 識, 因 而 不 惜 傷 害 妓 女 的 身 體 也 要 滿 足 個 人 的 慾 望, 以 填 補 空 虛 的 心 靈 但 與 此 同 時, 他 卻 在 妄 想 的 幻 覺 中, 以 救 世 的 名 目 為 個 人 的 性 慾 正 名, 藉 此 美 化 本 性 的 醜 陋, 且 合 理 化 自 己 對 妓 女 作 為 人 的 價 值 的 貶 抑 與 物 化 麥 田 察 覺 到 妓 女 是 社 會 的 弱 勢 社 群, 同 需 要 人 的 幫 助, 而 以 同 情 的 角 度 採 訪 妓 女, 卻 被 讀 者 投 訴 而 被 解 僱 從 正 面 看 來, 麥 田 是 反 抗 社 會 主 流 的 發 言 者 但 後 來 他 自 以 救 世 主 的 高 姿 態, 以 強 吻 來 拯 救 妓 女, 甚 至 把 妓 女 蝴 蝶 的 嘴 唇 咬 破, 皮 肉 脫 出 來 121, 不 但 沒 有 同 情 之 心, 反 而 將 蝴 蝶 看 成 是 一 個 為 吻 而 殉 道 的 愛 者 122 這 樣 的 思 想 和 行 為, 可 見 他 事 實 上 只 是 以 拯 救 為 名, 否 定 與 物 化 妓 女 作 為 一 個 人 的 存 在 價 值, 來 合 理 化 個 人 的 性 慾 並 且 透 過 貶 低 他 人 的 價 值, 以 建 立 自 己 思 想 的 正 確 與 崇 高 性 性 慾 是 人 的 本 性, 卻 被 社 會 建 構 的 種 種 道 德 觀 排 斥 在 主 流 以 外 在 個 人 與 社 會 二 元 對 立 的 結 構 中, 麥 田 性 慾 的 張 現, 則 是 象 徵 著 與 主 流 價 值 抗 衡 而 且 在 妄 想 中, 他 把 這 種 潛 藏 而 被 社 會 邊 緣 化 的 本 能 慾 望, 推 展 到 社 會 中 心 的 位 置, 以 合 理 化 個 人 的 性 慾 但 歸 根 究 底, 他 只 是 以 滿 足 性 慾 來 填 補 心 靈 的 空 虛, 從 而 刻 劃 出 現 代 都 市 人 的 悲 哀 在 都 市 繁 重 而 忙 碌 的 生 活, 使 人 只 能 在 上 班 與 下 班 的 夾 縫 間 生 存, 心 靈 的 寂 寞 在 夾 縫 間 無 限 擴 張 再 者, 在 物 質 為 上 的 香 港 都 市 中, 人 的 精 神 被 迫 徘 徊 於 物 慾 中, 不 但 在 具 體 的 物 質 渴 望 上, 甚 至 對 人 / 愛 的 渴 求, 好 像 都 只 能 以 物 化 的 關 係 存 在 透 過 麥 田 對 妓 女 價 值 的 否 定, 點 出 在 都 市 生 活 下, 人 對 人 也 物 化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214 頁 潘 國 靈 : 病 忘 書, 第 214 頁 36

45 的主題 而麥田極端的自我中心 變態而誇張的行為 也暴露都市生活對人原 慾的壓抑 都市人無垠的寂寞而形成的精神異化 另一方面 病人從邊緣的位置否定他人 以小眾質疑群眾 表現出對主流 思想的反抗與反思 如關麗珊的 與天使同住 的宋可怡/宋安琪罹患解離性身 份疾患 同時擁有兩個人格 二 人 卻透過書信互相否定對方 二人雖同是 雜誌編輯 但服務的雜誌類型卻有天壤之別 宋可怡是最佳銷量時裝雜誌的編 輯 而宋安琪則是文學雜誌 前衛文學 的編輯 兩者明顯分別象徵了消費/藝 術 商品/文學 現實/理想等二元的觀念 透過宋可怡否定宋安琪作為文學雜誌編輯的成就 這篇小說實在寫得 好 可惜 這個社會不需要這樣的小說 也不需要你 123 且提倡消費式的 文學 你堅持寫作的話 寫浪漫愛情小說好了 124 甚至否定另一人格的存在 安琪 你不該存在於這世界 125 暗示了在資本主義的社會下 相較於利益 高的消費性物質 藝術因收益低而被貶抑的現實情況 但與之相反 宋安琪也 諷刺地 否定任職時裝雜誌編輯的宋可怡 選擇衣服的品味 我發現你的衣櫃 有橙色和銀色的衣服 我不想穿這些上街 126 從而表達了藝術與主流物質社 會的抗衡 透過兩種人格 兩個職業身份的抗衡及爭論 但同時存在一個人的 身體內 反映出在香港這個物質為上的社會中 商品與文學 現實和理想 雖 互相對壘競爭 卻能共存同一空間的獨特光景 這不但繼承了上世紀六十年代 香港文學對消費文化 酒徒式 的批評 甚至有所超越 打破消費與文學二元 對立的結構 建構出並存的空間 與香港通俗與嚴肅文學的真實發展情況互為 呼應 誠如王德威對香港文學的評論 回顧香港文學幾十年的來時路 俗與雅 儘管各有各的地盤 但涇渭從來不夠分明 127 也驗證了也斯在都市文化與香 劉以鬯 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 下 香港 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2006 年 第 342 頁 劉以鬯 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 下 第 342 頁 劉以鬯 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 下 第 337 頁 劉以鬯 香港短篇小說百年精華 下 第 334 頁 王德威著 陳義芝主編 香港 一座城市的故事 王德威精選集 台北市 九歌 37

46 港 文 學 的 評 論, 消 費 媒 體 與 純 文 學 創 作 奇 怪 的 共 生 關 係 128 ( 三 ) 病 人 與 自 己 的 對 立 精 神 病 患 角 色 作 為 敘 事 視 角, 常 以 自 己 作 為 敘 事 對 象 醫 學 上, 精 神 病 患 者 在 疾 病 的 折 磨 下, 本 應 感 到 痛 苦 和 不 適 的 但 在 精 神 疾 病 的 書 寫 下, 部 份 病 人 角 色 雖 在 精 神 病 的 困 擾 中, 卻 處 處 展 示 出 快 樂 與 滿 足, 甚 至 認 同 病 症 帶 來 的 幻 覺 精 神 疾 病 使 人 的 身 體 與 心 靈 構 成 二 元 對 立 的 關 係, 但 病 人 對 症 狀 的 認 同, 意 圖 打 破 這 種 對 立, 使 疾 病 與 個 人 融 為 一 體, 成 為 對 等 的 關 係, 卻 墮 入 另 一 種 對 立 中 : 否 定 自 我 ( 作 為 常 人 ) 的 價 值 如 果 說 精 神 疾 病 書 寫 的 二 元 結 構, 是 透 過 病 人 反 叛 的 目 光 對 社 會 和 人 生 作 出 否 定 與 批 判, 那 麼 病 人 對 精 神 病 症 狀 的 認 同, 則 更 饒 富 顛 覆 的 意 義, 以 對 自 我 的 價 值 的 否 定, 來 對 生 命 和 社 會 主 流 價 值 觀 提 出 更 劇 烈 的 反 諷 和 控 訴 林 木 椅 子 的 林 木 患 上 身 體 型 妄 想 性 疾 患, 妄 想 自 己 成 為 一 張 椅 子 作 為 職 業 但 他 竟 然 為 尋 覓 到 這 個 終 生 職 業 而 感 到 滿 足, 當 她 指 出 他 是 一 張 出 色 的 椅 子 時, 他 沒 來 由 地 感 到 一 種 違 反 本 性 的 喜 悅 129 林 木 把 自 己 物 化 成 椅 子, 甚 至 貨 物, 隨 著 一 批 大 量 生 產 的 高 級 家 具, 傾 銷 到 海 外 國 家 130 他 不 但 從 物 化 中 得 到 快 感, 更 把 個 人 的 價 值, 甘 心 定 位 於 價 格 上, 他 不 會 滿 足 於 停 留 在 禁 閉 的 房 間 裡, 椅 子 必 須 經 過 買 和 賣, 才 能 確 定 身 份 131 林 木 對 症 狀 的 認 同 如 此 荒 誕 的 思 想 與 行 為, 顯 然 表 明 了 他 以 否 定 自 我 作 為 一 個 人 的 價 值, 來 迎 合 社 會 對 人 功 能 化 的 期 望, 對 資 本 主 義 社 會 主 流 物 質 為 上 的 價 值 觀 提 出 嚴 厲 的 控 訴 遺 忘 的 故 事 的 我 在 解 離 性 失 憶 症 中 感 到 快 樂, 發 現 這 空 白 令 人 出 版 社 有 限 公 司,2007 年 ), 第 107 頁 也 斯 : 香 港 的 故 事 : 為 什 麼 這 麼 難 說, 香 港 文 化 ( 香 港 : 香 港 藝 術 中 心,1995 年, 第 一 期 ), 第 4 頁 韓 麗 珠 : 風 箏 家 族, 第 126 頁 韓 麗 珠 : 風 箏 家 族, 第 118 頁 韓 麗 珠 : 風 箏 家 族, 第 140 頁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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