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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喜马拉雅生态 社会文化的整体性 兼论云南梅里藏区区域研究的路径与方法 沈海梅 [摘要] 近 ２０ 年来国际亚洲高地研究产生出 东南亚地块 ( Ｓｏｕｔｈｅａｓｔ Ａｓｉａｎ Ｍａｓｓｉｆ) 佐米亚 ( Ｚｏｍｉａ) 喜马 拉雅地块 ( Ｈｉｍａｌａｙａｎ Ｍａｓｓｉｆ) 等讨论区域整体性的核心概念ꎮ 在大空间的研究视角下ꎬ文章审视以卡瓦格博 神山为核心的云南梅里藏区在地理 生态和社会文化上与喜马拉雅的整体性关系ꎮ 文章认为云南梅里藏区在 生态 生计 一妻多夫婚姻形态 语言 宗教信仰等生态 社会文化方面表现出与喜马拉雅高地社会所具有的区 域共性ꎮ [ 关键词] 喜马拉雅ꎻ整体性ꎻ梅里藏区ꎻ社会文化ꎻ区域共性 中图分类号:Ｃ９５８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 ３９２６(２０１６)０７ ０００１ ０８ 基金项目:云南民族大学创新团队项目 喜马拉雅向东延伸地带的性别 环境与发展 ( ＹＮＭＤ１３００２) 阶段性成果ꎮ 作者简介:沈海梅(１９６８ ) ꎬ女ꎬ云南永仁人ꎬ云南民族大学云南省民族研究所教授ꎬ博士ꎬ研究方向:中国西南社会人 类学 区域社会史ꎮ 云南 昆明 ６５０５００ 从阿里到卫藏ꎬ地理的辽远并未造成文化的 或亚洲学的学术体系中加以讨论ꎮ 随着长时段 殊异ꎬ我们依然面对的是同一宗教和艺术世界ꎬ同 大空间的研究视角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日益受到 一灵性整体ꎮ 重视ꎬ大空间将有助于重新定位云南梅里藏区在 图齐«梵天佛地» 近一个世纪前ꎬ意大利旅行家图齐( Ｔｕｃｃｉ) 经 过冈底斯山 玛郎 噶大克 托林 斯比缔 西姆拉 玛纳里 亥斯密 拉达克 斯利纳加ꎬ穿越了喜马拉 雅山南北麓的主要地区ꎬ进入藏区ꎬ在其所著«梵 喜马拉雅高地社会中的意义ꎬ厘清这一区域社会 文化生成的关系和脉络ꎮ② 一 从佐米亚( Ｚｏｍｉａ) 到喜马拉雅地块( Ｈｉｍａ ｌａｙａｎ Ｍａｓｓｉｆ) :亚洲高地研究的理论范式 我从 ２０００ 年开始在西双版纳的傣族村落做 天佛地» ( Ｉｎｄｏ ｔｉｂｅｔｉｃａ) 中的描述ꎬ无疑想用其亲 人类学田野研究ꎬ继而转移到滇中楚雄直苴彝族 将这片幅员辽阔地域上的人 自然山川 宗教灵性 联结为一个整体ꎮ① 历史以来ꎬ喜马拉雅区域不仅 孕育了佛教 苯教 印度教等诸多文明体ꎬ也孕育 到云南德钦梅里雪山区域的藏族社会开展人类学 身游历所见告诉世人ꎬ绵延 ２４００ 公里的喜马拉雅 了巴坦人( Ｐａｔｈａｎ) 拉达克人( Ｌａｄａｋｈ) 夏尔巴人 ( Ｓｈｅｒｐａ) 纳加人( Ｎａｇａ) 等数以百计的族群和社 会ꎬ并建立起巴基斯坦 印度 尼泊尔 不丹等诸多 国家ꎮ 像许多藏学家一样ꎬ图齐的行走ꎬ更多关注的 是历史上中国卫藏与印度在地缘 文化上的联系ꎮ 然而ꎬ地处喜马拉雅向东延伸地区的其他藏区ꎬ如 村寨和大理洱海区域的白族社会ꎬ２０１３ 年终于来 研究ꎮ 从西双版纳到梅里藏区ꎬ我的田野点海拔 变得越来越高ꎬ从一种文化到另一种文化ꎬ这样的 人类学穿越不仅让我感到这些区域内的族群在生 计 环境 文化 历史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ꎬ而且也 能感受到其区域的广袤和社会文化的多样性ꎮ 然 而ꎬ詹姆斯 斯科特( Ｊａｍｅｓ Ｓｃｏｔｔ) 认为这些地区都 可以被称为 佐米亚 ( Ｚｏｍｉａ) ꎬ即那些遥远的地 域ꎬ那里生活着逃避文明统治的若干族群ꎬ在山地 和河谷之 间ꎬ 通 过 物 资 交 换 贸 易 发 生 着 互 动 关 四川的康区和云南的梅里藏区ꎬ在地理和文化上 系ꎬ这一地域涵盖了从东南亚的越南中部高地到 与喜马拉雅的关系却仍未从藏学 喜马拉雅学抑 老挝 中国云南 贵州 广西三省再到泰国 缅甸一

2 2 «西 南 民 族 大 学 学 报»( 人 文 社 会 科 学 版 )2016 年 第 7 期 直 到 印 度 东 部 一 带 ꎮ [1](P 1) 在 这 样 的 划 分 中 ꎬ 地 处 云 南 西 北 梅 里 雪 山 区 域 的 藏 族 社 会 也 是 Zomia 的 一 部 分 ꎮ Zomia 概 念 的 提 出 无 疑 是 大 空 间 研 究 视 角 产 生 的 杰 作 ꎬ 它 使 得 亚 洲 高 地 的 历 史 社 会 文 化 重 新 得 到 解 读 并 激 发 出 全 球 学 者 的 学 术 兴 趣 ꎬ 学 者 们 积 极 讨 论 Zomia 在 亚 洲 区 域 的 适 用 范 围 ꎬ 展 开 无 数 关 于 詹 姆 斯 斯 科 特 及 其 Zomia 概 念 的 对 话 ꎬ 不 断 推 进 高 地 研 究 的 学 术 热 潮 ꎮ 3 然 而 ꎬ 斯 科 特 并 不 是 最 早 使 用 佐 米 亚 一 词 的 学 者 ꎮ 早 在 2002 年 ꎬ 范 欣 德 尔 ( Van Schen del) 就 提 出 了 Zomia 的 概 念 ꎬ 他 指 出 如 果 根 据 物 理 空 间 标 准 来 确 定 区 域 研 究 的 支 撑 性 和 合 理 性 ꎬ 那 Zomia 一 定 是 最 具 这 一 资 格 的 区 域 ꎮ 它 在 许 多 方 面 具 有 共 同 的 观 念 ꎬ 相 关 生 活 方 式 和 悠 久 的 文 化 纽 带 ꎮ 它 们 包 括 语 言 的 亲 和 力 ( 例 如 ꎬ 藏 缅 语 族 )ꎬ 宗 教 的 共 同 点 ( 例 如 ꎬ 社 区 的 宗 教 和 包 括 佛 教 基 督 教 在 内 的 宗 教 )ꎬ 文 化 特 质 ( 如 ꎬ 亲 属 制 度 族 群 散 居 区 )ꎬ 古 代 贸 易 网 络 和 生 态 ꎮ 这 都 源 自 于 Zomiaꎬ 这 一 生 活 在 缅 甸 印 度 和 孟 加 拉 国 高 地 上 操 钦 - 米 佐 - 库 克 ( Chin - Mizo - Kuki) 语 人 群 的 词 语 [2](P ) ꎮ 2006 年 ꎬ 加 拿 大 学 者 让 米 肖 (Jean Michael) 依 据 东 南 亚 区 域 众 多 族 群 宗 教 与 生 态 体 系 以 及 独 特 的 历 史 提 出 东 南 亚 地 块 [3](P ix) ( Southeast Asian Massif) 的 概 念 ꎮ 他 指 出 这 里 生 活 着 数 以 千 计 的 族 群 ꎬ 他 们 说 着 不 同 的 语 言 ꎬ 信 奉 不 同 的 宗 教 ꎬ 遵 循 不 同 的 习 俗 ꎬ 以 及 穿 着 不 同 的 服 装 ꎬ 关 键 是 ꎬ 他 们 中 的 一 些 族 群 总 是 实 行 自 治 ꎬ 其 他 人 实 行 封 建 采 邑 (feudal fiefs)ꎮ 大 部 人 以 农 业 为 生 计 ꎬ 往 往 陷 于 赤 贫 ꎬ 难 以 全 面 地 被 拽 进 现 代 经 济 体 系 中 [3](P pix) ꎮ 这 些 高 地 社 会 独 特 的 历 史 经 历 生 存 方 式 和 细 腻 的 生 态 系 统 ꎬ 正 受 到 了 东 南 亚 地 块 的 影 响 ꎮ 自 此 东 南 亚 地 块 (Southeast Asian Mas sif) 成 为 理 解 亚 洲 高 地 多 族 群 社 会 的 一 种 整 体 视 角 或 研 究 范 式 ꎮ 随 后 斯 科 特 佐 米 亚 (Zomia) 概 念 的 提 出 ꎬ 进 一 步 强 化 了 东 南 亚 高 地 社 会 的 整 体 性 ꎬ 正 如 书 中 所 强 调 的 ꎬ 佐 米 亚 是 世 界 上 最 大 的 仍 保 留 着 不 完 全 受 民 族 国 家 管 理 人 群 的 地 方 ꎬ 自 治 的 族 群 占 有 人 类 的 大 多 数 ꎮ 他 们 在 生 计 方 式 社 会 组 织 意 识 形 态 口 传 文 化 传 统 乃 至 他 们 的 居 所 流 动 性 亲 属 结 构 和 灵 活 多 变 的 身 份 认 同 ꎬ 甚 至 作 为 难 民 身 份 的 群 体 性 方 面 都 显 示 出 极 大 的 共 性 ꎬ 就 是 为 了 逃 避 国 家 的 税 收 和 统 治 ꎮ [1](P px) 尽 管 学 术 界 并 不 是 所 有 学 者 都 认 可 其 用 佐 米 亚 来 概 括 东 南 亚 高 地 族 群 的 历 史 和 社 会 文 化 ꎬ 比 如 学 术 界 已 经 有 学 者 透 过 藏 地 商 人 喇 嘛 与 麝 香 等 人 和 物 的 流 动 ꎬ 穿 越 内 亚 - 东 亚 - 东 南 亚 的 贸 易 重 新 审 视 空 间 地 理 的 社 会 过 程 ꎬ 指 出 即 便 在 1949 年 以 前 ꎬZomia 也 并 不 是 完 全 封 闭 的 区 域 ꎮ 跨 越 云 南 藏 区 四 川 康 区 的 贸 易 社 会 网 络 和 社 会 文 化 机 制 不 仅 把 Zomia 区 域 与 外 部 世 界 联 系 在 一 起 ꎬ 也 把 山 地 与 河 谷 内 陆 和 海 域 以 及 藏 人 和 汉 人 都 联 系 在 一 起 了 [4] ꎮ 然 而 ꎬ 斯 科 特 佐 米 亚 式 的 思 考 ( Zomia thinking) [5] 还 是 被 学 者 们 广 泛 应 用 到 人 类 高 地 社 会 的 认 知 体 系 中 ꎮ 亚 洲 区 域 ꎬ 可 称 之 为 高 地 的 区 域 ꎬ 除 了 东 南 亚 山 地 ꎬ 高 海 拔 的 区 域 还 有 许 多 ꎮ 如 被 称 为 世 界 屋 脊 的 青 藏 高 原 和 最 高 峰 珠 穆 朗 玛 ( Ernest) 所 处 的 地 球 第 三 极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ꎮ 从 事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人 类 学 研 究 的 学 者 莎 拉 施 奈 德 曼 ( Sarah Shneider man) 在 综 合 了 Jean Michael 和 James Scott 的 观 点 后 ꎬ 用 Zomia 式 的 思 考 ( Zomia thinking)ꎬ 指 出 基 于 经 验 和 政 治 原 因 ꎬ 斯 科 特 提 出 的 佐 米 亚 (Zomia) 概 念 本 身 可 能 不 完 全 适 合 于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ꎬ 进 而 提 出 喜 马 拉 雅 地 块 ( Himalayan Massif) 的 概 念 ꎬ 旨 在 说 明 喜 马 拉 雅 地 块 在 语 言 文 化 宗 教 和 经 济 方 面 存 在 同 质 性 特 征 ꎬ 而 不 是 由 其 国 家 为 中 心 的 政 治 统 一 来 决 定 的 ꎮ [5] 施 奈 德 曼 的 观 点 对 于 本 文 思 考 藏 边 地 带 与 喜 马 拉 雅 的 关 系 具 有 启 发 意 义 ꎮ 东 喜 马 拉 雅 地 区 ꎬ 通 常 指 缅 甸 山 区 尼 泊 尔 不 丹 西 藏 以 及 印 度 东 北 部 ꎬ 处 于 欧 亚 印 度 大 陆 及 缅 甸 地 块 的 交 汇 点 ꎬ 从 珠 穆 朗 玛 峰 往 东 绵 延 ꎬ 整 体 高 度 的 下 降 也 使 其 生 态 环 境 更 加 多 样 化 ꎬ 是 世 界 上 生 物 多 样 性 最 丰 富 的 地 区 之 一 ꎬ 有 生 态 意 义 上 的 诺 亚 方 舟 之 称 ꎮ 喜 马 拉 雅 向 东 延 伸 ꎬ 地 理 上 完 成 了 世 界 屋 脊 山 系 从 东 西 走 向 转 折 为 从 西 北 到 东 南 走 向 ꎬ 地 缘 政 治 上 从 尼 泊 尔 不 丹 印 度 东 北 上 缅 甸 延 伸 进 入 中 国 境 内 ꎬ 被 称 为 横 断 山 脉 ꎬ 包 括 云 南 省 的 高 黎 贡 山 怒 山 云 岭 等 山 脉 ꎬ 汇 集 了 怒 江 澜 沧 江 金 沙 江 流 域 的 众 多 高 山 峡 谷 ꎮ 其 中 ꎬ 在 云 南 省 迪 庆 藏 族 自 治 州 德 钦 县 东 北 约 10 公 里 的 横 断 山 脉 中 段 怒 江 与 澜 沧 江 之 间 ꎬ 矗 立 着 一 系 列 平 均 海 拔 6000 米 以 上 的 雪 山 群 ꎬ 主 峰 在 藏 语 中 被 称 为 卡 瓦 格 博 峰 ꎬ 在 汉 语 中 被 称 为 梅 里 雪 山 ꎬ 又 称 太 子 雪 山 ꎬ 其 13 座 山 峰 ꎬ 被 称 为 太 子 十 三 峰 ꎮ 这 些 喜 马 拉 雅 向 东 延 伸 的 高 山 峡 谷 成 为 族 群 迁 徙 流 动 的 自 然 孔 道 ꎬ 历 史 上 形 成 了 藏 族 聚 居

3 藏 彝 走 廊 3 区 ꎬ 藏 民 以 康 方 言 为 主 ꎮ 云 南 德 钦 梅 里 雪 山 藏 区 ꎬ 除 居 住 在 城 镇 的 汉 人 回 族 穆 斯 林 以 及 相 邻 的 怒 江 流 域 的 傈 僳 族 外 ꎬ 藏 民 仍 然 是 这 一 区 域 的 主 体 人 群 ꎬ 他 们 生 活 在 这 里 不 是 如 斯 科 特 所 说 为 了 逃 避 政 治 迫 害 ꎬ 而 是 他 们 祖 祖 辈 辈 就 生 活 在 这 里 ꎬ 是 土 著 族 群 ꎮ 云 南 梅 里 藏 区 族 群 的 多 样 性 与 Zomia 相 较 要 简 单 一 些 ꎬ 藏 人 是 主 体 ꎮ 藏 民 生 活 在 从 海 拔 3000 米 的 山 地 到 海 拔 1800 米 的 整 个 澜 沧 江 河 谷 区 域 ꎬ 居 住 在 河 谷 ꎬ 但 其 生 计 本 身 就 涵 盖 了 河 谷 和 山 地 的 立 体 垂 直 ꎮ 藏 人 居 住 在 气 候 温 润 的 河 谷 ꎬ 种 植 麦 子 ꎮ 夏 季 就 迁 往 高 山 上 的 牧 场 ꎬ 海 拔 3500 以 上 是 找 虫 草 黄 连 松 茸 的 地 方 ꎮ 长 期 以 来 他 们 结 合 了 传 统 的 农 业 种 植 牧 业 和 采 集 业 ꎬ 过 着 夏 处 高 山 ꎬ 冬 入 深 谷 式 的 农 牧 采 集 相 结 合 的 生 计 ꎬ 呈 现 出 明 显 的 生 计 垂 直 性 分 布 的 特 征 ꎮ 用 这 样 的 生 计 方 式 ꎬ 藏 民 可 获 得 从 河 谷 到 山 地 的 所 有 自 然 资 源 ꎬ 这 里 并 无 斯 科 特 所 说 的 高 山 与 河 谷 间 不 同 族 群 间 的 交 换 ꎬ 除 了 一 些 猎 物 皮 毛 需 要 出 售 ꎬ 藏 民 生 计 的 自 给 自 足 性 使 得 他 们 不 太 需 要 与 其 他 族 群 大 量 的 交 换 和 贸 易 ꎮ 佛 教 传 入 以 后 ꎬ 当 地 藏 民 使 用 藏 文 ꎬ 承 继 着 藏 文 明 体 系 ꎮ 因 而 正 如 莎 拉 施 奈 德 曼 看 到 的 ꎬ 使 用 佐 米 亚 (Zomia) 的 区 域 分 析 概 念 并 不 能 体 现 出 梅 里 藏 区 社 会 文 化 的 历 史 和 日 常 生 活 面 貌 ꎬ 喜 马 拉 雅 地 块 ( Himalayan Massif) 才 是 对 这 些 区 域 的 研 究 有 价 值 的 分 析 框 架 ꎮ 二 喜 马 拉 雅 地 块 生 态 - 社 会 文 化 的 共 性 喜 马 拉 雅 山 脉 位 于 青 藏 高 原 南 巅 边 缘 ꎬ 是 世 界 海 拔 最 高 的 山 脉 ꎬ 其 中 有 110 多 座 山 峰 高 达 或 超 过 海 拔 7350 米 ꎬ 是 东 亚 大 陆 与 南 亚 次 大 陆 的 天 然 界 山 ꎬ 也 是 中 国 与 印 度 尼 泊 尔 不 丹 巴 基 斯 坦 等 国 的 天 然 国 界 ꎮ 西 起 克 什 米 尔 的 南 迦 - 帕 尔 巴 特 峰 ( 海 拔 8125 米 )ꎬ 东 至 雅 鲁 藏 布 江 大 拐 弯 处 的 南 迦 巴 瓦 峰 ( 海 拔 7782 米 )ꎬ 全 长 2450 公 里 ꎬ 宽 200 ~ 350 公 里 ꎮ 在 喜 马 拉 雅 向 东 延 伸 地 带 ꎬ 在 世 界 著 名 的 怒 江 与 澜 沧 江 大 峡 谷 之 间 ꎬ 横 亘 着 一 组 由 北 向 南 的 雪 峰 群 ꎬ 它 有 20 多 座 终 年 冰 雪 覆 盖 的 雪 峰 ꎬ 发 育 出 近 百 条 现 代 低 纬 度 海 洋 山 谷 冰 川 和 悬 冰 川 ꎬ 其 中 卡 瓦 格 博 峰 海 拔 6740 米 ꎬ 为 云 南 省 最 高 峰 ꎮ 以 卡 瓦 格 博 峰 为 中 心 ꎬ 围 绕 着 6 座 海 拔 6000 米 以 上 的 山 峰 ꎮ 向 北 排 列 的 著 名 山 峰 有 玛 兵 扎 堆 旺 堆 (6365 米 ) 卡 瓦 格 博 第 二 峰 (6509 米 ) 说 拉 曾 归 玛 布 (5780 米 )ꎻ 向 南 排 列 的 主 要 山 峰 有 布 迥 松 阶 吾 学 ( 6000 米 ) 嘉 瓦 对 公 贡 波 ( 5900 米 ) 帽 巴 尼 顶 九 卓 (6013 米 ) 吉 瓦 仁 安 (5470 米 ) 缅 茨 姆 (6054 米 )ꎮ 发 源 于 唐 古 拉 山 的 怒 江 ( 萨 尔 温 江 上 游 ) 澜 沧 江 ( 湄 公 河 上 游 ) 和 金 沙 江 ( 长 江 上 游 ) 三 条 大 江 在 青 藏 高 原 东 南 缘 穿 越 于 高 黎 贡 山 碧 罗 雪 山 云 岭 和 贡 嘎 山 脉 间 自 北 向 南 并 行 奔 流 179 公 里 ꎬ 金 沙 江 与 澜 沧 江 最 短 直 线 距 离 为 66 公 里 ꎬ 澜 沧 江 与 怒 江 最 短 直 线 距 离 不 到 19 公 里 ꎬ 这 一 独 特 的 地 理 景 观 被 称 为 三 江 并 流 ꎮ 梅 里 雪 山 位 于 三 江 并 流 核 心 区 ꎬ 是 三 江 并 流 最 密 集 的 地 段 ꎬ 有 挟 三 山 而 撼 五 岳 之 势 ꎮ 云 南 梅 里 雪 山 藏 区 横 断 山 高 黎 贡 山 系 及 其 相 间 的 金 沙 江 澜 沧 江 怒 江 是 世 界 屋 脊 喜 马 拉 雅 向 东 的 延 伸 地 带 ꎬ 自 然 生 态 地 理 地 景 与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广 袤 的 雪 山 冰 川 具 有 极 大 的 相 似 性 ꎬ 形 成 了 相 对 完 整 的 地 理 单 元 ꎬ 表 明 喜 马 拉 雅 的 众 多 山 系 和 江 河 水 系 构 成 了 该 区 域 形 成 ( region formation) 的 自 然 地 理 基 础 ꎮ 这 一 区 域 高 海 拔 山 地 的 农 业 畜 牧 业 和 商 业 活 动 既 是 山 地 居 民 在 与 山 川 河 流 环 境 之 间 交 互 作 用 的 结 果 ꎬ 也 是 喜 马 拉 雅 山 区 居 民 适 应 自 然 并 在 自 然 的 生 存 活 动 中 所 发 展 出 来 的 共 同 策 略 ꎮ 20 世 纪 初 ꎬ 美 国 人 类 学 家 戈 尔 斯 坦 ( Melvyn C Goldstein) 对 生 活 于 尼 泊 尔 西 北 部 与 西 藏 交 界 的 一 条 峡 谷 中 的 利 米 ( Limi) 社 会 的 研 究 表 明 ꎬ 利 米 的 生 存 技 术 包 括 农 业 和 游 牧 式 的 畜 牧 业 ꎬ 西 藏 广 大 地 区 到 处 都 可 以 看 到 这 种 藏 语 称 之 为 色 迈 德 罗 或 色 迈 布 罗 格 的 亦 农 亦 牧 的 生 计 模 式 [6] ꎬ 这 种 模 式 也 是 整 个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大 多 数 社 会 的 生 计 模 式 ꎮ 生 活 在 尼 泊 尔 山 区 的 舍 尔 巴 人 与 生 活 在 中 国 西 藏 的 夏 尔 巴 人 是 同 一 族 群 ꎬ 海 门 道 夫 (Furer - Haimendorf) 对 其 进 行 过 研 究 ꎬ 指 出 气 候 和 环 境 迫 使 舍 尔 巴 农 民 过 着 流 动 的 生 活 ꎬ 即 每 一 个 家 庭 必 须 在 多 处 盖 房 屋 ꎬ 每 处 只 在 一 年 中 某 一 时 期 去 居 住 ꎬ 每 处 只 适 应 某 些 特 殊 用 途 ꎮ 在 喜 马 拉 雅 山 区 的 游 牧 民 族 中 ꎬ 个 人 或 全 家 随 着 季 节 性 变 化 而 迁 移 的 制 度 是 广 泛 流 行 的 ꎮ [7](P 3) 在 有 关 舍 尔 巴 人 经 济 生 活 的 民 族 志 中 ꎬ 海 门 道 夫 也 对 昆 布 的 舍 尔 巴 人 每 年 从 三 月 开 始 种 植 土 豆 荞 麦 ꎬ 至 十 月 收 获 大 麦 的 游 耕 农 事 活 动 进 行 了 描 述 ꎮ 在 云 南 梅 里 藏 区 ꎬ 藏 民 们 饲 养 犏 牛 以 为 其 提 供 日 常 所 需 的 酥 油 奶 渣 等 奶 制 品 ꎮ 犏 牛 是 黄 牛 和 牦 牛 的 杂 交 牲 畜 ꎬ 既 能 适 应 高 地 的 寒 凉 ꎬ 又 能 适 应 河 谷 的 干 热 ꎮ 卡 瓦 格 博 神 山 怀 抱 中 的 斯 农 村 ꎬ 以 往 家 家 养 牛 ꎬ 进 入 夏 季 家 里 的 男 人 赶 着 牛 群 羊 群 转 场

4 4 «西 南 民 族 大 学 学 报»( 人 文 社 会 科 学 版 )2016 年 第 7 期 到 海 拔 3000 米 左 右 的 山 林 间 牧 场 上 ꎬ 放 牛 挤 奶 打 酥 油 ꎬ 女 人 往 牧 场 送 粮 食 ꎬ 在 牧 场 上 砍 柴 割 草 并 储 存 足 够 的 草 料 供 牛 在 冬 天 食 用 ꎮ 长 期 以 来 ꎬ 夏 处 高 山 冬 入 深 谷 式 的 半 农 半 牧 经 济 一 直 是 梅 里 藏 区 藏 民 的 主 要 生 计 方 式 ꎬ 是 藏 民 适 应 山 地 - 峡 谷 生 态 环 境 的 生 存 选 择 ꎮ 在 全 球 化 背 景 下 ꎬ 随 着 虫 草 等 名 贵 中 药 在 全 球 市 场 价 格 飙 升 ꎬ 尼 泊 尔 山 区 青 藏 高 山 草 甸 云 南 德 钦 梅 里 雪 山 的 藏 民 在 进 入 春 季 以 后 便 成 群 结 队 向 海 拔 3000 米 以 上 的 高 地 挺 进 ꎬ 这 预 示 着 每 年 的 找 虫 草 季 开 始 了 ꎮ 而 此 时 ꎬ 喜 马 拉 雅 另 一 侧 的 尼 泊 尔 ꎬ 牧 民 们 也 开 始 了 他 们 的 找 虫 草 季 ꎮ 4 相 似 的 虫 草 松 茸 等 药 物 食 材 生 长 环 境 和 全 球 一 体 化 的 虫 草 市 场 ꎬ 使 得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的 农 牧 民 们 形 成 了 对 虫 草 市 场 的 共 同 依 赖 和 相 似 的 新 采 集 经 济 结 构 ꎬ 这 些 都 赋 予 喜 马 拉 雅 以 区 域 的 特 点 ꎮ 正 如 出 生 于 印 度 阿 萨 姆 的 亚 洲 研 究 学 者 杜 赞 奇 在 «作 为 网 络 的 亚 洲» 一 文 中 所 指 出 ꎬ 区 域 有 两 种 方 式 : 一 种 称 为 区 域 的 形 成 ( region formation)ꎬ 区 域 的 形 成 更 偏 向 于 自 然 的 而 非 社 会 性 的 形 成 ꎬ 就 像 季 风 和 海 上 贸 易 推 动 了 亚 洲 内 部 的 关 联 ꎬ 他 们 自 然 地 建 立 了 经 济 上 和 知 识 上 的 交 流 与 关 系 网 ꎮ 另 一 种 称 为 区 域 化 或 是 地 区 化 ( region alism or regionalization)ꎬ 指 的 是 政 治 家 通 过 政 治 的 物 质 上 的 和 知 识 上 的 方 式 ꎬ 努 力 地 创 建 一 个 区 域 ꎮ 5 只 不 过 喜 马 拉 雅 的 自 然 生 态 环 境 和 全 球 化 市 场 的 共 同 作 用 更 凸 显 出 喜 马 拉 雅 生 成 亚 洲 的 一 个 区 域 的 要 素 ꎮ 对 于 人 类 学 家 来 说 ꎬ 一 妻 多 夫 婚 姻 的 普 遍 存 在 也 是 讨 论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整 体 性 的 突 出 特 点 ꎮ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是 世 界 上 现 存 一 妻 多 夫 婚 姻 制 度 相 对 集 中 的 地 区 ꎬ 印 度 南 部 及 斯 里 兰 卡 的 达 罗 毗 荼 人 (Dravida) 后 裔 ꎬ 有 纳 亚 尔 人 ( Nayar) 托 达 人 ( To da) 僧 伽 罗 人 ( Sinhalese) 等 ꎬ 中 国 境 内 的 藏 缅 语 族 诸 民 族 如 藏 族 门 巴 族 珞 巴 族 夏 尔 巴 人 等 都 曾 经 采 用 过 一 妻 多 夫 的 婚 姻 形 式 ꎮ [8] 阿 齐 兹 ( Bar bara Aziz) 所 调 查 的 中 印 边 境 430 个 定 日 藏 族 家 庭 中 ꎬ 共 有 122 例 多 元 婚 姻 (plural marriages)ꎮ 兄 弟 共 妻 80 例 ꎬ 占 65 6% ꎮ 6 南 希 列 维 尼 ( Nancy Levine) 的 研 究 认 为 ꎬ 尼 泊 尔 西 北 部 呼 姆 拉 ( Hum la) 地 区 的 拉 多 格 绒 普 嘉 林 三 个 藏 人 社 会 一 妻 多 夫 婚 姻 都 有 较 高 比 例 ꎬ 分 别 占 57 7% ꎬ54 7% 和 48 4% ꎮ [9](P 259) 人 类 学 家 认 为 ꎬ 在 尼 泊 尔 的 局 部 社 区 里 一 妻 多 夫 现 象 依 然 存 在 ꎬ 形 成 一 妻 多 夫 现 象 的 原 因 很 多 ꎬ 但 一 妻 多 夫 一 般 都 是 一 个 家 庭 的 几 个 兄 弟 共 娶 一 个 妻 子 ꎮ 所 以 ꎬ 这 背 后 的 主 要 原 因 是 维 持 一 个 大 家 庭 不 分 家 的 理 念 ꎮ 这 样 ꎬ 家 产 土 地 牛 羊 等 就 不 会 分 散 ꎮ 年 我 在 德 钦 藏 民 社 会 进 行 人 类 学 田 野 研 究 ꎬ 参 加 了 德 钦 县 升 平 镇 开 村 藏 民 阿 机 家 的 乔 迁 新 居 仪 式 ꎮ 阿 机 家 有 三 子 二 女 ꎬ 有 牧 场 ꎬ 饲 养 35 头 牦 牛 ꎬ 全 家 有 12 亩 地 ꎮ 两 个 女 儿 出 嫁 在 本 村 ꎬ 三 个 儿 子 共 同 娶 了 一 个 妻 子 ꎬ 组 成 三 兄 弟 共 妻 的 一 妻 多 夫 家 庭 ꎮ 三 个 儿 子 在 生 计 上 有 分 工 ꎬ 长 子 种 地 ꎬ 从 事 农 业 ꎻ 次 子 放 牛 ꎬ 从 事 牧 业 ꎻ 幼 子 开 车 ꎬ 从 事 运 输 业 ꎬ 全 家 一 起 勤 劳 致 富 ꎮ 这 样 的 婚 姻 家 庭 模 式 在 市 场 经 济 中 仍 然 有 适 应 力 ꎬ 农 业 牧 业 副 业 齐 头 并 进 ꎬ 都 产 生 出 经 济 效 益 ꎮ 而 一 妻 多 夫 ꎬ 兄 弟 不 分 家 ꎬ 财 产 不 分 散 ꎬ 发 挥 出 家 庭 财 富 聚 集 的 优 势 ꎮ 2013 年 ꎬ 因 外 地 老 板 来 村 子 发 展 旅 游 业 ꎬ 占 用 家 中 的 耕 地 ꎬ 获 得 一 些 补 偿 款 ꎬ 全 家 花 费 100 多 万 元 ꎬ 建 造 了 800 平 米 的 三 层 砖 混 楼 房 ꎬ 内 部 装 修 豪 华 ꎬ 在 藏 历 年 前 乔 迁 新 居 ꎬ 成 为 村 中 最 大 最 新 的 楼 房 ꎬ 全 家 人 都 感 到 自 豪 ꎮ 而 三 兄 弟 共 同 养 育 的 两 个 儿 子 ꎬ 都 是 20 世 纪 80 年 代 出 生 的 年 轻 人 ꎬ 共 同 娶 了 一 个 妻 子 ꎬ 仍 然 是 兄 弟 共 妻 式 的 一 妻 多 夫 的 家 庭 ꎮ 阿 机 家 两 代 人 都 保 持 着 一 妻 多 夫 的 婚 姻 家 庭 模 式 ꎬ 说 明 像 戈 尔 斯 坦 在 尼 泊 尔 西 北 部 利 米 人 中 看 到 的 一 样 ꎬ 一 妻 多 夫 制 还 在 满 足 着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山 地 居 民 们 的 生 产 和 再 生 产 需 要 ꎮ 喜 马 拉 雅 山 地 生 活 着 众 多 族 群 ꎬ 喜 马 拉 雅 斯 瓦 特 地 区 (Swat 位 于 阿 富 汗 巴 基 斯 坦 边 境 ) 的 巴 坦 人 (Pathan)ꎻ 喜 马 拉 雅 克 什 米 尔 地 区 的 拉 达 克 人 (Ladakh) 白 瓦 人 ( Bawar)ꎻ 西 北 印 度 喜 马 拉 雅 地 区 ( 喜 马 偕 尔 邦 ꎬ 旁 遮 普 邦 ꎬ 北 方 邦 ) 的 加 迪 人 (Gaddi) 塔 鲁 人 ( Tharu)ꎻ 印 度 东 北 阿 萨 姆 ( As sam) 山 区 和 纳 加 高 地 ( Nagaland) 的 部 落 社 会 ꎬ 如 阿 博 / 阿 迪 人 ( Abor / Adi) 纳 加 人 ( Naga) 雅 鲁 藏 布 人 (Tsangpo) 米 佐 人 ( Mizo)ꎻ 尼 泊 尔 的 舍 尔 巴 人 (Sherpa) 利 米 人 ( Limi) 古 龙 人 ( Gurung) 尼 瓦 尔 人 ( Newar) 塔 芒 人 ( Tamang) 塔 鲁 人 ( Tha ru)ꎻ 不 丹 的 里 普 查 人 ( Lepcha) 不 丹 藏 人 ꎻ 锡 金 (Sikkim) 的 里 普 查 人 ( Lepcha) 等 数 十 种 之 多 ꎮ [10] 其 中 许 多 族 群 如 藏 人 夏 尔 巴 人 等 是 跨 境 族 群 ꎮ 这 些 生 活 在 喜 马 拉 雅 山 区 的 族 群 在 语 言 婚 姻 亲 属 结 构 节 日 传 说 等 方 面 呈 现 社 会 文 化 多 样 性 ꎬ 同 时 ꎬ 若 从 语 言 分 类 来 看 ꎬ 一 些 族 群 又 呈 现 出 语 言 的 共 性 ꎮ 在 马 蒂 索 夫 Van Driem 等 语 言 学

5 藏 彝 走 廊 5 者 对 藏 缅 语 族 的 语 言 学 分 类 中 ꎬ 藏 - 金 瑙 尔 语 (Ti beto - Kanauri) 也 被 称 为 藏 (Bodic) 或 藏 - 喜 马 拉 雅 语 群 ( Bodish - Himalayish)ꎬ 包 括 说 藏 语 的 600 万 人 ꎬ 说 达 芒 语 支 的 160 万 人 ꎬ 说 北 门 巴 语 支 的 5 万 人 ꎬ 说 雷 布 查 语 ( Lepcha) 尼 瓦 尔 语 ( Newar) 的 90 万 人 ꎮ 8 语 言 及 语 言 所 反 映 的 文 化 相 似 性 使 得 他 们 都 被 统 称 为 喜 马 拉 雅 语 言 学 上 的 藏 人 (Bodic People)ꎬ 他 们 的 存 在 表 明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建 立 在 族 群 及 社 会 文 化 互 动 基 础 上 的 整 体 性 ꎮ 喜 马 拉 雅 山 之 名 由 梵 文 而 来 ꎬ 喜 马 意 为 雪 ꎬ 拉 雅 意 为 家 ꎬ 喜 马 拉 雅 山 就 是 白 雪 之 家 的 意 思 ꎮ 对 于 常 年 在 喜 马 拉 雅 山 修 行 的 斯 瓦 米 喇 嘛 (Swami Rama)ꎬ 喜 马 拉 雅 山 不 只 是 雪 山 ꎬ 而 且 还 是 蕴 藏 瑜 伽 行 者 高 度 智 慧 和 灵 性 之 光 的 一 座 名 山 ꎬ 这 些 智 慧 适 合 千 百 万 的 人 们 ꎬ 9 灵 性 是 喜 马 拉 雅 成 为 区 域 整 体 (Himalayan Massif) 的 核 心 ꎮ 从 南 迦 巴 瓦 冈 仁 波 齐 到 卡 瓦 格 博 ꎬ 生 活 在 这 一 神 圣 空 间 中 的 喜 马 拉 雅 人 生 命 中 都 充 满 了 灵 性 的 经 验 ꎮ 梅 里 雪 山 连 绵 十 三 峰 ꎬ 当 地 藏 民 称 之 为 绒 赞 卡 瓦 格 博 ꎬ 意 为 河 谷 地 带 险 峻 雄 伟 的 白 雪 山 峰 ꎬ 属 藏 区 九 大 神 山 之 一 ꎮ 在 藏 传 佛 教 中 ꎬ 卡 瓦 格 博 峰 被 认 为 是 自 然 天 成 的 胜 乐 金 刚 坛 城 ꎬ 长 久 以 来 受 到 西 藏 青 海 四 川 等 地 藏 民 的 朝 拜 ꎬ 前 来 转 山 朝 拜 的 藏 族 络 绎 不 绝 ꎮ 在 雪 山 脚 下 当 地 藏 民 的 神 山 信 仰 中 ꎬ 卡 瓦 格 博 雪 山 是 藏 民 们 的 保 护 神 ꎬ 他 们 每 年 虔 诚 地 祭 拜 雪 山 ꎬ 并 利 用 藏 族 生 态 文 化 传 统 知 识 ꎬ 建 立 日 卦 封 山 线 ꎬ 成 立 禁 猎 巡 山 队 ꎬ 保 护 雪 山 周 围 的 动 植 物 ꎬ 维 护 梅 里 雪 山 的 生 态 系 统 ꎮ 对 于 藏 民 来 说 ꎬ 有 了 稳 定 的 经 济 收 入 ꎬ 积 累 出 家 庭 财 富 ꎬ 过 着 平 和 的 日 子 ꎬ 才 能 静 心 奉 佛 ꎬ 虔 心 朝 圣 ꎬ 朝 拜 卡 瓦 格 博 ꎮ 在 德 钦 开 村 阿 机 家 的 新 楼 房 里 ꎬ 不 仅 每 天 在 楼 顶 面 向 卡 瓦 格 博 神 山 煨 桑 ꎬ 在 顶 楼 设 有 宽 敞 的 佛 堂 ꎬ 打 坐 念 经 ꎬ 还 在 佛 堂 旁 为 红 坡 寺 的 扎 巴 活 佛 准 备 了 一 间 装 修 舒 适 的 客 房 ꎬ 每 年 都 恭 请 活 佛 入 住 供 养 ꎮ 德 钦 梅 里 雪 山 区 域 的 藏 民 社 会 与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的 社 会 共 享 多 方 面 的 文 化 共 性 ꎬ 无 疑 应 该 成 为 喜 马 拉 雅 地 块 ( Himalayan Massif) 中 的 一 员 ꎮ 正 因 为 如 此 ꎬ 当 气 候 变 化 作 为 环 境 的 力 量 对 生 活 于 不 同 区 域 的 人 类 发 起 挑 战 时 ꎬ 这 些 区 域 在 面 临 气 候 干 旱 等 生 态 环 境 灾 害 时 都 表 现 出 脆 弱 性 的 共 性 ꎮ 如 果 透 过 对 环 境 和 气 候 变 迁 以 及 当 地 人 的 应 对 方 式 的 揭 示 ꎬ 我 们 更 能 看 到 这 样 的 文 化 共 性 ꎮ 生 计 生 态 一 妻 多 夫 的 婚 姻 家 庭 制 度 以 神 山 信 仰 为 基 础 的 宗 教 实 践 凝 聚 出 喜 马 拉 雅 区 域 共 同 体 ꎮ 三 社 会 文 化 视 野 中 的 藏 学 及 梅 里 藏 区 的 区 域 研 究 路 径 喜 马 拉 雅 山 地 存 在 着 许 多 不 为 外 界 所 知 的 文 化 ꎬ 充 满 神 秘 气 息 ꎬ 往 往 被 世 人 冠 之 以 香 格 里 拉 ꎮ 2004 年 美 国 旅 行 作 家 龙 安 志 ( Laurence J Brahm) 为 了 寻 找 神 秘 的 香 格 里 拉 ꎬ 穿 越 西 藏 青 海 云 南 等 地 ꎬ 开 始 一 段 震 撼 心 灵 的 探 险 旅 程 ꎮ 他 所 著 喜 马 拉 雅 随 笔 系 列 ꎬ 包 括 «寻 找 香 格 里 拉» «与 神 山 对 话» «香 巴 拉 经 文» 三 册 ꎮ 这 些 作 品 反 映 出 在 大 众 文 化 中 ꎬ 人 们 普 遍 认 为 神 秘 的 香 格 里 拉 就 在 喜 马 拉 雅 山 地 ꎬ 二 者 关 系 密 切 ꎮ 当 然 ꎬ 随 着 希 尔 顿 «消 失 的 地 平 线» 的 畅 销 ꎬ 香 格 里 拉 已 经 成 为 学 界 大 众 和 媒 体 认 识 表 述 云 南 藏 区 的 标 准 语 汇 ꎮ 很 多 时 候 ꎬ 香 格 里 拉 一 词 也 被 用 来 泛 指 整 个 中 国 的 西 藏 ꎬ 被 整 个 西 方 世 界 当 成 了 他 们 所 期 待 的 一 个 精 神 家 园 ꎮ [11](P. 109) 如 美 国 学 者 洛 佩 兹 在 «香 格 里 拉 的 囚 徒 藏 传 佛 教 与 西 方» 一 书 中 讨 论 卫 藏 藏 传 佛 教 在 西 方 的 发 展 历 程 时 ꎬ 也 冠 之 以 香 格 里 拉 ꎮ 此 外 ꎬ 中 国 学 者 沈 卫 荣 «寻 找 香 格 里 拉»ꎬ 徐 新 建 «香 格 里 拉 再 生 产» «香 格 里 拉 的 多 面 镜 像» 系 列 ꎬ 汪 晖 «超 越 东 方 主 义 与 民 族 主 义» 等 著 述 ꎬ 表 明 不 同 学 者 心 中 都 有 自 己 的 香 格 里 拉 镜 像 ꎮ 在 沈 卫 荣 看 来 ꎬ 西 方 人 是 将 他 们 对 一 个 失 落 了 的 美 好 过 去 的 缅 怀 移 情 到 了 西 藏 ꎬ 香 格 里 拉 / 西 藏 不 过 是 后 现 代 西 方 社 会 创 造 出 来 的 一 个 乌 托 邦 和 精 神 超 市 ꎬ 存 在 着 妖 魔 化 和 神 话 化 两 种 相 反 的 传 统 ꎮ [11](P. 123) 徐 新 建 则 梳 理 了 近 一 个 世 纪 里 香 格 里 拉 概 念 如 何 从 英 国 作 家 詹 姆 斯 希 尔 顿 «消 失 的 地 平 线» 中 的 世 外 桃 源 经 官 员 文 士 之 手 把 幻 象 搬 进 现 实 ꎬ 演 变 为 香 格 里 拉 县 及 大 香 格 里 拉 旅 游 品 牌 ꎬ 成 为 制 造 和 争 夺 一 系 列 象 征 资 本 的 社 会 炼 金 术 的 产 品 ꎮ 他 指 出 香 格 里 拉 这 一 乌 托 邦 的 出 现 ꎬ 与 历 史 上 实 存 的 基 督 教 聂 斯 脱 利 派 景 教 与 藏 传 佛 教 乃 至 近 代 兴 起 的 全 球 地 理 发 现 相 关 联 ꎮ [12] 汪 晖 指 出 ꎬ 云 南 藏 区 的 中 甸 现 在 已 经 被 当 地 政 府 正 式 改 名 为 香 格 里 拉 ꎬ 这 个 生 活 着 包 括 藏 族 人 民 在 内 的 各 族 人 民 的 地 方 被 冠 以 西 方 人 想 象 的 名 号 ꎬ 目 的 不 过 是 招 徕 游 客 ꎬ 这 些 新 东 方 主 义 的 神 智 论 和 通 灵 术 将 活 生 生 的 民 族 文 化 变 成 游 客 眼 中 的 他 者 [13] ꎮ 忙 于 与 西 方 藏 学 对 话 与 文 化 再 生 产 和 东 方 学 对 话 的 中 国 学 者 们 ꎬ 都 把 云 南 藏 区 香 格 里 拉 作 为 案 例 ꎬ 进 行 了 东 方 学 式 的 文 化 批 评 ꎮ 然 而 ꎬ

6 6 «西 南 民 族 大 学 学 报»( 人 文 社 会 科 学 版 )2016 年 第 7 期 沈 卫 荣 及 学 者 们 所 讨 论 的 香 格 里 拉 藏 区 及 其 对 云 南 藏 区 的 想 象 ꎬ 似 乎 是 一 个 铁 板 一 块 的 整 体 ꎬ 忽 略 了 云 南 藏 区 内 部 几 个 区 域 间 在 地 理 地 景 地 缘 以 及 历 史 宗 教 民 俗 方 面 存 在 的 差 异 ꎮ 在 香 格 里 拉 概 念 下 ꎬ 云 南 藏 区 内 部 的 地 域 差 异 ꎬ 尤 其 是 德 钦 梅 里 藏 区 和 香 格 里 拉 藏 区 之 间 地 域 的 历 史 的 及 文 化 的 差 异 都 被 覆 盖 了 ꎮ 云 南 迪 庆 藏 族 自 治 州 下 辖 中 甸 县 (2001 年 更 名 为 香 格 里 拉 县 ) 德 钦 县 和 维 西 傈 僳 族 自 治 县 ꎬ 维 西 县 是 以 傈 僳 族 为 主 要 民 族 的 自 治 县 ꎬ 傈 僳 族 人 口 占 65 51% ꎬ [14](P 73) 这 不 是 本 文 要 讨 论 的 范 围 ꎮ 余 下 的 香 格 里 拉 县 和 德 钦 县 是 云 南 藏 族 人 口 较 集 中 的 地 区 ꎬ 但 藏 族 人 口 所 占 比 例 不 同 ꎮ 香 格 里 拉 县 藏 族 人 口 占 总 人 口 的 32 36% ꎬ 德 钦 县 藏 族 人 口 比 例 却 达 到 82 3% ꎮ [14](P 85) 从 人 口 学 的 角 度 看 ꎬ 德 钦 县 是 云 南 藏 族 人 口 最 主 要 聚 居 地 ꎬ 是 云 南 藏 区 的 核 心 ꎮ 从 地 景 来 看 ꎬ 香 格 里 拉 县 以 山 地 高 原 为 主 ꎬ 大 小 中 甸 呈 现 成 片 的 高 山 草 甸 景 观 ꎬ 香 格 里 拉 县 城 所 在 的 建 塘 镇 地 处 中 甸 坝 子 ꎬ 藏 语 中 众 雪 山 环 绕 一 块 平 坦 宽 敞 的 高 原 谓 之 塘 ꎬ 即 为 坝 子 之 意 ꎮ 建 塘 镇 四 周 群 山 环 绕 ꎬ 中 间 地 势 开 阔 ꎬ 龙 潭 河 纳 曲 河 奶 子 河 穿 城 而 过 ꎬ 注 入 宽 阔 的 纳 帕 海 ꎮ [15](P 122) 民 国 时 期 刘 曼 卿 ( ꎬ 藏 名 雍 金 ) 作 为 民 国 政 府 特 使 前 往 西 藏 ꎬ 其 报 告 体 著 作 «康 藏 轺 征» 对 中 甸 一 带 的 描 绘 翔 实 而 生 动 : 忽 见 广 阔 无 垠 ꎬ 风 清 月 朗 ꎬ 连 天 芳 草 ꎬ 满 缀 黄 花 ꎬ 牛 羊 成 群 ꎬ 帷 幕 四 撑 再 行 则 城 市 俨 然 ꎬ 炊 烟 如 缕 ꎬ 恍 若 武 陵 渔 父 ꎬ 误 入 桃 源 仙 境 ꎮ 此 何 地 欤? 乃 滇 康 交 界 之 中 甸 县 城 也 ꎮ 因 而 ꎬ 香 格 里 拉 县 尽 管 地 处 横 断 山 脉 腹 地 ꎬ 却 拥 有 碧 波 浩 渺 的 高 山 湖 泊 和 水 草 丰 美 的 牧 场 草 甸 ꎮ 与 香 格 里 拉 相 比 ꎬ 藏 民 较 集 中 的 德 钦 县 更 像 是 夹 皮 沟 ꎮ 德 钦 原 名 阿 墩 子 ꎬ 来 自 纳 西 语 ꎬ 明 代 曾 经 是 丽 江 木 氏 土 司 的 管 辖 地 ꎮ 德 钦 县 城 所 在 升 平 镇 ꎬ 在 藏 语 中 称 巨 巨 宗 ꎬ 来 源 于 升 平 镇 面 对 的 巨 拉 仁 姆 山 ꎬ 是 一 狭 长 山 系 ꎮ 巨 在 藏 语 中 即 扁 平 狭 长 ꎬ 也 即 山 下 之 地 之 意 ꎮ 据 香 格 里 拉 一 位 藏 民 所 言 ꎬ 在 藏 语 中 德 钦 人 被 称 为 巨 瓦 ꎬ 就 是 夹 皮 沟 来 的 人 之 意 ꎮ 德 钦 县 城 处 于 陡 峭 的 高 山 峡 谷 中 ꎬ 旅 游 作 家 王 大 卫 对 20 世 纪 初 约 瑟 夫 洛 克 在 丽 江 迪 庆 等 地 的 主 要 行 走 路 线 做 了 一 次 体 验 式 苦 旅 ꎬ 在 其 所 著 «天 地 无 极 : 大 香 格 里 拉 人 文 地 图» 中 说 : 阿 墩 子 的 地 质 地 理 与 生 态 环 境 十 分 奇 特 ꎮ 从 高 山 公 路 上 鸟 瞰 阿 墩 子 ꎬ 就 像 一 座 凝 固 在 深 谷 里 的 城 镇 ꎮ 藏 语 中 升 平 镇 夹 皮 沟 的 含 义 ꎬ 与 中 甸 开 阔 的 高 山 草 甸 形 成 鲜 明 对 比 ꎬ 甚 至 还 隐 约 有 轻 视 的 含 义 ꎮ 德 钦 与 香 格 里 拉 ꎬ 这 两 个 区 域 因 高 山 峡 谷 中 的 路 途 封 闭 艰 险 生 计 艰 辛 和 高 山 草 甸 的 牛 羊 成 群 生 计 优 越 而 产 生 出 地 域 的 等 差 ꎬ 衍 生 出 藏 民 的 诸 多 社 会 文 化 差 异 ꎮ 比 如 ꎬ 香 格 里 拉 一 带 的 藏 民 喜 跳 藏 族 锅 庄 舞 ꎬ 而 德 钦 的 藏 民 喜 跳 弦 子 舞 ꎮ 德 钦 的 弦 子 歌 舞 也 被 香 格 里 拉 人 视 为 乡 间 野 调 ꎬ 认 为 它 不 如 香 格 里 拉 锅 庄 舞 端 庄 正 气 ꎮ 无 论 两 地 的 人 如 何 相 互 看 待 ꎬ 德 钦 东 流 金 沙 江 ꎬ 西 流 澜 沧 江 ꎬ 雄 跨 两 江 ꎬ 仍 然 是 通 向 川 藏 之 门 户 ꎬ 晚 清 以 来 就 被 认 为 是 商 贾 云 集 之 巨 市 军 政 外 交 之 关 隘 ꎮ 德 钦 境 内 东 有 云 岭 山 脉 ꎬ 西 有 怒 山 山 脉 ꎬ 而 德 钦 因 云 南 最 高 峰 卡 瓦 格 博 峰 闻 名 于 世 ꎮ 澜 沧 江 边 的 梅 里 石 村 有 座 山 峰 叫 梅 里 ꎬ 为 德 钦 藏 语 [16](P 219) Sman - ri - shod 的 汉 译 ꎬ 意 思 是 药 山 下 ꎮ 梅 里 雪 山 与 卡 瓦 格 博 同 属 怒 山 山 脉 ꎬ 山 峰 相 连 ꎬ 藏 民 有 自 己 清 楚 的 指 认 ꎬ 不 过 最 终 被 用 汉 语 统 称 为 梅 里 雪 山 ꎮ 卡 瓦 格 博 是 云 南 藏 区 最 大 的 神 山 ꎬ 被 尊 称 为 绒 赞 卡 瓦 格 博 ꎬ 是 藏 民 们 的 精 神 家 园 ꎬ 藏 历 水 羊 年 被 认 为 是 卡 瓦 格 博 的 本 命 年 ꎬ 藏 民 都 要 围 绕 神 山 内 转 外 转 ꎬ 转 山 朝 圣 ꎬ 所 到 达 的 地 区 包 括 今 天 德 钦 县 的 云 岭 乡 和 佛 山 乡 ꎮ 笔 者 在 云 岭 乡 有 关 神 山 信 仰 的 调 研 显 示 ꎬ 梅 里 十 三 峰 将 云 岭 乡 分 割 为 上 片 和 下 片 ꎬ 上 片 的 雨 崩 西 当 明 永 斯 农 等 村 落 在 卡 瓦 格 博 的 怀 抱 里 ꎬ 是 卡 瓦 格 博 神 山 的 核 心 区 ꎬ 也 是 内 转 的 圣 地 ꎮ 云 岭 乡 的 下 片 和 佛 山 乡 分 布 着 众 多 的 外 转 圣 迹 ꎬ 是 外 转 的 圣 地 ꎮ 卡 瓦 格 博 神 山 朝 觐 内 转 和 外 转 所 到 达 的 地 区 ꎬ 也 被 藏 民 指 认 为 是 梅 里 藏 区 的 主 要 地 域 范 围 ꎮ 梅 里 藏 民 的 村 落 多 分 布 在 沿 澜 沧 江 的 干 热 河 谷 台 地 上 ꎬ 鲜 有 平 坦 牧 场 ꎬ 河 谷 中 有 少 量 可 耕 种 的 土 地 ꎮ 藏 民 上 山 放 牧 ꎬ 在 河 谷 种 植 麦 子 ꎮ 神 山 朝 圣 冰 川 河 谷 土 地 牧 场 以 及 半 农 半 牧 的 生 计 ꎬ 构 成 了 梅 里 藏 区 的 主 要 地 景 ( landscape ) 和 心 境 ( mind scape)ꎬ 用 当 今 生 态 学 家 的 理 论 来 看 ꎬ 已 经 是 自 成 体 系 的 小 生 境 (Niche)ꎮ [5] 综 上 所 述 ꎬ 云 南 藏 区 不 是 虚 拟 的 香 格 里 拉 ꎬ 而 是 建 立 在 不 同 自 然 环 境 和 地 景 地 缘 基 础 上 的 藏 民 生 活 空 间 ꎬ 我 们 不 能 在 一 个 有 文 化 热 度 的 香 格 里 拉 概 念 下 就 把 藏 区 内 部 客 观 存 在 的 地 域 差 异 轻 松 抹 去 ꎮ 学 术 界 对 香 格 里 拉 符 号 化 的 讨 论

7 藏彝走廊 ７ 也有可能把云南藏区的研究引向歧途ꎬ并不利于 性别关系的重塑ꎻ影视人类学路径ꎬ由云南省社科 学者们对云南藏区的现实关切ꎬ阻碍了公众对云 院郭净教授等学者开拓的 乡村之眼 乡村影像项 南藏民真实 的 社 会 文 化 生 活 的 认 识ꎮ 全 球 化 时 代ꎬ藏民生活的经济社会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ꎬ早 已不是生活在被臆想出的 世外桃源 中ꎬ藏民的 目已培训了一批藏民纪录片创作者ꎬ 已拍摄 «虫 草» «葡萄» 等作品ꎬ云之南的藏区影像表述还在 继续ꎮ 社会也早已不再是封闭的世界ꎬ除了藏传佛教ꎬ藏 在人类学研究领域ꎬ区域通常被理解为一个 民也需要获得新的生计参与市场经济的竞争ꎬ藏 地理与社会文化的范畴ꎬ无论是非洲研究 中国研 民还要面对全球化中的资本 新的经济作物种植 究 南太平 洋 岛 民 社 会 的 研 究ꎬ 还 是 喜 马 拉 雅 山 业 游客 气候变化等发展问题和环境问题ꎮ 以研 区 东南亚山地ꎬ 区域研究为人类学提供了从特 究藏传佛教见长的传统 藏学 在面对藏民社会的 转型时显得无所适从ꎬ主题单一ꎬ需要有所革新ꎮ 本文一方面对梅里藏区与喜马拉雅区域地理 社 殊的民族志个案走向整体的途径 [１８] ꎬ区域研究 奠基出人类学学科大厦ꎮ 因而ꎬ区域研究在梅里 藏区研究中还可大有作为ꎮ 其他如人类学领域的 会文化共性的讨论( 趋同) ꎻ另一方面通过对梅里 民族志研究法 社区研究法等各种研究方法都有 藏区与香格里拉藏区差异的揭示ꎬ力图去 香格里 待在梅里藏区的田野中得到运用和检验ꎬ期待青 拉化 ( 趋异) ꎬ将趋同与趋异并置ꎬ 这样才能更 年学者从艺术 历史 政治 经济等不同学科路径 清楚地揭示云南梅里藏区在喜马拉雅区域和中国 进入ꎬ勇于跨学科研究探索ꎬ致力于云南梅里藏区 藏边区域里的独特位置ꎮ 研究ꎬ呈现整体性研究的多元方法ꎬ贡献出更多的 [１７] 与中国西藏 青海 四川 甘肃四省藏区相较ꎬ 民族志作品ꎮ 总之ꎬ民族学人类学学界应当承担 云南藏区的学术研究相对薄弱ꎬ需要在这场藏学 起中国藏区社会文化的研究重任ꎬ还云南藏区一 研究的革新中获得更多增长ꎮ 在一次与国际藏学 个真实的社会文化面目ꎮ 张运用多学科 多理论来讨论藏民社会ꎬ把藏民作 注释: 研究学者叶婷( Ｅｍｉｌｙ Ｔｉｎｇ Ｙｕｅ) 的讨论中ꎬ她也主 为中国的一个少数民族而不是一个特殊的民族来 研究ꎮ 因而ꎬ本文所要讨论的社会文化视野中的 ①根据魏正中 萨尔吉编译«探寻西藏的心灵:图齐及其西藏 行迹» 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ꎬ２００９ 年版ꎮ ②感谢云南民族大学环喜马拉雅研究中心提供相关英文文 藏学 ꎬ应当包括一个开放的藏民社会研究ꎬ可从 献ꎮ 人类学路 径ꎬ 关 注 云 南 藏 区 虫 草 松 茸 新 采 集 经 以及 Ｊｅａｎ Ｍｉｃｈａｅｌ 主 编围绕 Ｚｏｍｉａ 进行讨 论的 «全 球 史» ( Ｇｌｏｂａｌ 如下研究路径来拓展云南梅里藏区的研究:经济 济 葡萄酒产业与全球市场的关系ꎻ宗教人类学及 仪式研究路径ꎬ关注梅里藏区以卡瓦格博为核心 的神山信仰与仪式实践ꎬ讨论不同教派的藏传佛 教寺院和僧侣围绕神山信仰与藏民社区的互动ꎻ 生态人类学路径ꎬ关注藏传佛教中的生态文明智 慧ꎬ揭示梅里藏区传统生态保护的知识和文化实 践ꎬ也可包括美国大自然基金会在梅里藏区开展 的传统生态保护项目ꎬ甚至近年已经在开展的梅 里藏区垃圾分类研究ꎻ公民社会路径ꎬ关注中国香 港社区伙伴 美国大自然基金会等组织在藏区的 各类发展项目 环境与健康项目ꎬ也可聚焦卡瓦格 博文化社之类的地方草根组织的发展ꎻ历史人类 学路径ꎬ除了如刘琪博士书写的德钦地方精英的 生命史ꎬ还可关注梅里藏区藏传佛教教派历史ꎬ历 史上藏 回 汉 纳西多族群在德钦凝结成的贸易 网络ꎻ社会性别研究路径ꎬ关注传统梅里藏民生计 中性别劳动分工以及葡萄种植业发展对藏民社会 ③可参看亚洲研究领域的几次学术会( 香港 台湾 新加坡) Ｈｉｓｔｏｒｙ)２０１０ 特刊 多 篇 文 章ꎮ 何 翠 萍 魏 捷 兹 黄 淑 莉 «论 Ｊａｍｅｓ Ｓｃｏｔｔ 高地东南亚新命名 Ｚｏｍｉａ 的意义与未来» ꎬ载于«历史人类学 学刊» ꎬ２０１１ 年第 １ 期ꎮ ④可参看德钦佛山乡藏民斯南尼玛拍摄的纪录片«虫草» ꎬ尼 泊尔的高海拔山地是喜马拉雅区域虫草的主要出产地ꎮ 比如玛囊 县位于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以西约 １４５ 公里ꎬ南侧是安纳布尔纳 峰ꎬ北侧是喜马拉雅山脉ꎬ全境海拔普遍在 ３０００ 米以上ꎬ适合冬虫 夏草繁衍生长ꎬ是尼泊尔虫草的主要产地之一ꎮ ⑤ Ｐｒａｓｅｎｊｉｔ ＤｕａｒａꎬＡｓ ａ ｎｅｔｗｏｒｋ ｉｎ Ａｓｉａ: Ｐａｓｔ Ｆｕｔｕｒｅ Ｔｅｎｓｅꎬ ｈｔ ｔｐ: / / ｗｗｗ. ｄｏｕｂａｎ. ｃｏｍ / ｇｒｏｕｐ / ｔｏｐｉｃ / ５１９４７１０５ / «东方历史评论» 微 信ꎬ张舒 李佳钰翻译整理ꎬ２０１４ 年 ４ 月 ２８ 日ꎮ ⑥转引自马戎«试论藏族的 一妻多夫 婚姻» ꎬ载于«民族研 究»２０００ 年第 ６ 期ꎮ ⑦英国 ＢＢＣ 喜马拉雅山下的一妻多夫制 ꎬ转自 ｈｔｔｐ: / / ｂｌｏｇ. ｓｉｎａ. ｃｏｍ. ｃｎ / ｓ / ｂｌｏｇ ４ｄ２６ｆｂｃ６０１０００ａ４ｂ. ｈｔｍｌ ( ２００７ ０５ ２９ ０９: １４:３１). ⑧藏 喜马拉雅语群( Ｂｏｄｉｓｈ Ｈｉｍａｌａｙｉｓｈ) ꎬ是藏缅语族的一 个可能 支 系ꎮ 这 里 采 用 的 是 Ｖａｎ Ｄｒｉｅｍ ( ２００１ ) 的 名 称ꎬ Ｂｒａｄｌｅｙ (１９９７) 把它称为藏 / 金瑙尔语支( Ｔｉｂｅｔａｎ / Ｋａｎａｕｒｉ) ꎬ马蒂索夫称之 为藏 金瑙尔语支( Ｔｉｂｅｔｏ Ｋａｎａｕｒｉ) ꎬ这些概念的范围不完全相 同ꎮ Ｖａｎ Ｄｒｉｅｍ 和 Ｂｒａｄｌｅｙ 的分类方案如下:藏语群ꎬ６００ 万人ꎻ达

8 ８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 人文社会科学版)２０１６ 年第７ 期 芒语支ꎬ１６０ 万人ꎻ西喜马拉雅语支ꎬ１０ 万人其中包括金瑙尔语( 印 度喜马偕尔邦有金瑙尔县) ꎮ 杜冠明( Ｔｈｕｒｇｏｏｄ ２００３) 把西喜马拉 Ｐｌａｎｎｉｎｇ Ｄ: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ａｎｄ Ｓｐａｃｅ ２００２ꎬｖｏｌｕｍｅ ２０ꎬｐａｇｅｓ ６４７ ６６８. [３] Ｊｅａｎ Ｍｉｃｈａｕｄꎬ２００６ꎬ 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Ｄｉｃｔｉｏｎａｒｙ ｏｆ ｔｈｅ Ｐｅｏｐｌｅｓ ｏｆ 雅语支归入他提出的戎语群ꎬ而把北门巴语支归入藏语群( Ｂｏｄ ｔｈｅ Ｓｏｕｔｈｅａｓｔ Ａｓｉａｎ Ｍａｓｓｉｆꎬ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Ｄｉｃｔｉｏｎａｒｉｅｓ ｏｆ Ｐｅｏｐｌｅｓ ａｎｄ Ｃｕｌ 支ꎬ１６０ 万人ꎻ北门巴语支ꎬ５ 万人ꎮ Ｂ 组雷布查语 尼瓦尔语ꎬ９０ 万 Ｏｘｆｏｒｄ. ｉｃ) ꎬ他的藏语群分类如下:Ａ 组( 核心) 藏语群ꎬ６００ 万人ꎻ达芒语 人ꎻ仓洛语( 暂定) ꎬ１４ 万人ꎮ ｈｔｔｐｓ: / / ｅｎ ｗｉｋｉｐｅｄｉａ ｏｒｇ / ｗｉｋｉ / Ｔｉｂｅｔｏ Ｋａｎａｕｒｉ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 ⑨Ｓｗａｍｉ 喇嘛ꎬ «神圣的喜马拉雅山» ꎬ ｈｔｔｐ: / / ｗｗｗ. ｂａｏｈｕａｓｉ. ｏｒｇ / ｇｎｅｗｓ / ２００７７２９ / ２００７７２９７０９１９. ｈｔｍｌ. 关于气候变化的讨论ꎬ参见笔者即将完成的论文«东喜马拉 雅山区对气候干旱的应对 性别化的传统知识与中国云南梅里 藏区的葡萄种植业» ( 待发表) ꎮ 香格里拉 的想象ꎬ渊源于佛教的时轮坦陀罗( Ｋａｌａｃａｋｒａ Ｔａｎｔｒａ) ꎮ 按照这部坦陀罗ꎬ佛教的时轮曼陀罗被保存在喜马拉雅 ｔｕｒｅｓꎬｎｏ. ４ꎬ Ｔｈｅ Ｓｃａｒｅｃｒｏｗ Ｐｒｅｓｓꎬ Ｉｎｃ. Ｌａｎｈａｍꎬ Ｍａｒｙｌａｎｄ ｏ Ｔｏｒｏｎｔｏ ｏ [４ ] Ｃ. Ｐａｔｔｅｒｓｏｎ Ｇｉｅｒｓｃｈꎬ Ａｃｒｏｓｓ Ｚｏｍｉａ ｗｉｔｈ ｍｅｒｃｈａｎｔｓꎬ ｍｏｎｋｓ ａｎｄ ｍｕｓｋ: ｐｒｏｃｅｓｓ 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ｉｅｓꎬｔｒａｄｅ ｎｅｔｗｏｒｋｓꎬａｎｄ ｔｈｅ Ｉｎｎｅｒ Ｅａｓｔ Ｓｏｕｔｈｅａｓｔ Ａｓｉａｎ ｂｏｒｄｅｒｌａｎｄｓꎬ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ｌｏｂａｌ Ｈｉｓｔｏｒｙ(２０１０)５. [５] Ｓａｒａｈ Ｓｈｎｅｉｄｅｒｍａｎ ２０１０ Ａｒｅ ｔｈｅ Ｃｅｎｔｒａｌ Ｈｉｍａｌａｙａｓ ｉｎ Ｚｏ ｍｉａ? Ｓｏｍｅ Ｓｃｈｏｌａｒｌｙ ａｎｄ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Ｃｏｎｓｉｄｅｒａｔｉｏｎｓ ａｃｒｏｓｓ Ｔｉｍｅ ａｎｄ Ｓｐａｃｅ ꎬ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ｌｏｂａｌ Ｈｉｓｔｏｒｙ ５. [６] [ 美] 戈尔斯坦. 利米半农半牧的藏语族群对喜马拉雅山 区的适应策略[ Ｊ]. 坚赞才旦( 何国强) 译. 西藏研究ꎬ２００２(３). [７] [ 英] 克里斯托夫 冯 菲尤勒 海门道夫. 尼泊尔舍尔 山脉北部一个王国的神秘都城 香巴拉 ꎮ 香巴拉 看上去像一 巴的经济生活[ Ｚ]. 吴泽霖译. 北京:油印本ꎬ１９７９. 居民ꎬ他们的灵魂受到慈悲而永远不眠的僧侣的监视ꎮ 参见唐纳 [ Ｊ]. 青海民族研究ꎬ２００９(１). 个田园诗般的社会ꎬ布满了艳丽夺目的宫殿ꎬ居住着美丽而健康的 德 洛佩兹著ꎬ杜永彬译序«香格里拉的囚徒 藏传佛教与西 方» ꎬ载于刘东主编«中国学术 第 ７ 辑» ꎬ北京:商务印书馆ꎬ２００１ 年版ꎬ第 ２８０ ~ ２８８ 页ꎮ ２０１０ 年迪庆州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ꎮ [８] 徐扬ꎬ尚会鹏. 藏族一妻多夫婚俗:一项文化人类学分析 [９] [ 美] 南希 列维尼( Ｎａｎｃｙ Ｌｅｖｉｎｅ) 著ꎬ玉珠措姆译. 尼泊 尔藏族一妻多夫制中父子间亲属关系的价值及其确认[ Ａ] / / 国外 藏学研究译文集( 第 １３ 辑) [ Ｃ]. 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ꎬ１９９７. [１０] 沈海梅. 西方人类学领域的喜马拉雅研究学术史[ Ｊ]. 西 转引自吴光范«迪庆 香格里拉旅游风物志» ꎬ昆明:云南 南民族大学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 ꎬ２０１５(８). 该说法来自香格里拉藏民的闲聊ꎬ不代表作者的观点ꎮ ２０１０. 人民出版社ꎬ２００９ 年版ꎮ 参见王大卫«天地无极:大香格里拉人文地图» ꎬ北京:中国 工人出版社ꎬ２００６ 年出版ꎻ转引自吴光范«迪庆 香格里拉旅游风 物志» ꎬ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９ 年版ꎬ第 １６８ 页ꎮ 为了进藏而翻越雪山的解放军ꎬ在德钦最先认识的山峰不 是卡瓦格博ꎬ而是梅里雪山ꎮ 据迪庆藏学家王晓松考察ꎬ解放军由 德钦经梅里石和说拉垭口进藏时ꎬ在军用地图上标出了 梅里雪 [１１] 沈卫荣. 寻找香格里拉[ Ｃ].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ꎬ [１２] 徐新建. 香 格 里 拉 再 生 产: 一 个 希 望 世 界 现 世 化 [ Ｊ]. 民族艺术ꎬ２０１５(１). [１３] 汪 晖ꎬ 吴 铭. 超 越 东 方 主 义 与 民 族 主 义 汪 晖 访 谈 [ ＤＢ / ＯＬ]. ２１ 世纪经济报道ꎬｈｔｔｐｓ: / / ｗｗｗ. ｄｏｕｂａｎ. ｃｏｍ / ｇｒｏｕｐ / ｔｏｐ ｉｃ / ３１５２８９２ /? ｔｙｐｅ ｌｉｋｅ ２００８ ０５ ０９. [１４] 迪庆藏族自治州方 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 迪庆年鉴 山 ꎮ １９５７ 年ꎬ云南省交通厅修筑从德钦到西藏盐井的公路ꎬ下属 [ Ｚ]. 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ꎬ２０１１. 内澜沧江西岸的怒山山脉均标为 梅里雪山 ꎬ甚至把海拔 ６７４０ 米 民出版社ꎬ２００９. 的测绘大队在制作大比例尺地图时ꎬ便以军用地图为据ꎬ将德钦境 的主峰也标为 梅里雪山 ꎬ而把旁边较矮的 神女峰 ( 缅茨姆) 标 作 太子雪山 ꎬ这种用法便相沿至今ꎮ 参见郭净«雪山之书» ꎬ昆 [１５] 吴光范. 迪庆 香格里拉旅游风物志[ Ｚ]. 昆明:云南人 [１６] 郭净. 雪山之书[ Ｍ].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ꎬ２０１２. [１７] 张杰. 在整体视野中深化区域史研究[ Ｎ]. 中国社会科学 明:云南人民出版社ꎬ２０１２ 年版ꎬ第 ２２１ 页ꎮ 报ꎬ２０１６ ０４ ０６. 参考文献: 究ꎬ２０１５(１). [１] Ｊａｍｅｓ Ｃ. Ｓｃｏｔｔꎬ２００９ꎬＴｈｅ Ａｒｔ Ｎｏｔ Ｂｅｉｎｇ Ｇｏｖｅｒｎｅｄ: Ａｎ Ａｎａｒ ｃｈｉｓｔ Ｈｉｓｔｏｒｙ ｏｆ Ｕｐｌａｎｄ Ｓｏｕｔｈｅａｓｔ ＡｓｉａꎬＹａｌ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 [２] Ｗｉｌｌｅｍ ｖａｎ Ｓｃｈｅｎｄｅｌꎬ２００２ꎬＧｅｏｇｒａｐｈｉｅｓ ｏｆ ｋｎｏｗｉｎｇꎬｇｅｏｇｒａ ｐｈｉｅｓ ｏｆ Ｉｇｎｏｒａｎｃｅ: Ｊｕｍｐｉｎｇ Ｓｃａｌｅ ｉｎ Ｓｏｕｔｈｅａｓｔ Ａｓｉａꎬ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 ａｎｄ [１８] 周大鸣等. 人类学区域研究的脉络与反思 [ Ｊ]. 民族研 收稿日期 ２０１６ ０４ ２９ 责任编辑 李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