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在家教育之個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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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2006 年 9 月 頁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洪 玉 梅 摘 要 鍾 理 和 一 生 坎 坷 多 舛 貧 病 交 迫, 然 而, 他 熱 愛 人 生 熱 愛 文 學, 始 終 以 溫 馨 敏 銳 的 筆 觸, 僕 僕 風 塵 於 創 作 之 途, 倒 在 血 泊 中 死 而 後 已 歷 來, 研 究 鍾 理 和 的 專 書 散 論 頗 多, 大 抵 論 述 其 民 族 意 識 愛 國 情 操 農 民 文 學 鄉 土 文 學 等 居 多, 而 有 關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的 部 份, 則 較 少 學 者 做 深 入 的 研 究 因 此, 本 文 擬 從 書 寫 己 身 妻 兒 其 他 人 物 的 疾 病 等 方 面, 探 討 鍾 理 和 在 書 寫 疾 病 時, 隱 藏 在 其 內 心 深 處 的 意 圖, 期 能 激 勵 世 人 勇 敢 面 對 逆 境, 開 創 屬 於 自 己 的 坦 途 關 鍵 字 : 鍾 理 和 鍾 鐵 民 疾 病 洪 玉 梅 : 國 立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語 文 教 育 系 研 究 生 投 稿 日 期 :2006 年 3 月 31 日, 接 受 日 期 :2006 年 5 月 24 日

2 32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Analysis of Jhong Li-He s Writing about Diseases Yuh-Mei Hong Abstract Jhong Li-He had a rough time all his life, and suffered from both poverty and sickness. But he loved his life, was passionate about literature, and wrote warmly but keenly in his literary creations, though he passed away in blood. Over the past decades, a considerable number of books and critics have been made on Jhong Li-He, most of them were with respect to his national consciousness, patriotism, peasantry literature, and local literature. Very few scholars have made further studies in connection with Jhong Li-He s writings about diseases. Therefore, this paper tried to focus on the intentions deep inside Jhong Li-He s heart when he wrote about diseases of others, his wife, children and his own, when he tried to inspire people to courageously deal with adversities, and pave the way for their successes. Keywords: Jhong Li-He, Jhong Tieh-Min, Writing about Diseases Yuh-Mei Hong: Postgraduate student of Institute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Education,National Pingtung University of Education.

3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29 壹 前 言 鍾 理 和 體 弱 多 病, 一 生 中 大 半 的 時 間 都 花 在 和 病 魔 的 纏 鬥 上 (1)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他 週 歲 後 罹 患 膀 胱 結 石 症, 遍 求 中 西 醫,3 歲 那 年 入 屏 東 醫 院 診 治 14 歲 那 年, 鹽 埔 公 學 校 畢 業, 因 體 檢 不 合 格, 未 能 報 考 學 校 32 歲, 肺 結 核 ( 肺 癆 ) 初 發 35 歲, 消 化 器 官 功 能 全 失 一 直 到 46 歲 那 年 的 八 月 四 日 吐 血 辭 世 為 止, 始 終 沒 能 逃 離 疾 病 的 魔 掌 疾 病 嚴 重 的 扭 曲 了 他 的 生 活 他 的 想 法 他 無 法 從 事 一 般 社 會 上 的 事 業, 只 能 從 事 還 能 繼 續 且 深 深 喜 愛 的 文 學 他 在 文 學 裡 一 次 又 一 次 描 述 自 己 的 疾 病, 疾 病 如 影 隨 形, 化 身 各 種 形 式, 一 再 出 現 在 他 的 作 品 裡 他 靠 著 文 字 的 魔 力 靠 一 篇 篇 虛 構 的 故 事, 暫 時 忘 記 身 體 的 病 痛, 以 及 病 痛 所 帶 來 的 精 神 折 磨 他 寫 下 < 假 黎 婆 > < 同 姓 之 婚 > < 貧 賤 夫 妻 > < 鯽 魚 壁 虎 > < 手 術 台 前 > 以 及 日 記 雜 記 書 簡 等 提 到 自 身 疾 病 的 描 述 < 奔 逃 > < 復 活 > < 野 茫 茫 > < 小 岡 > < 新 生 > 等 描 述 妻 兒 的 疾 病 < 挖 石 頭 的 老 人 > < 游 絲 > < 薄 芒 > 等 篇 章 敘 述 小 人 物 的 疾 病 藉 由 各 類 型 的 題 材, 不 斷 或 多 或 少 的 提 到 令 人 困 擾 的 疾 病, 藉 此 釋 放 自 己 的 抑 鬱 鍾 理 和 曾 說 過, 他 和 台 妹 同 姓 結 婚, 所 受 到 的 苦 悶 和 逼 迫 幾 乎 將 他 摧 毀, 他 想 借 筆 來 發 洩 蘊 藏 在 心 中 的 感 情 的 暴 風 (2) 疾 病 所 帶 來 的 痛 苦 是 相 當 沉 重 的 一 擊! 此 時, 筆 端 哪 能 不 發 洩 病 魔 加 諸 在 他 身 上 的 殘 酷? 同 時, 因 為 自 己 生 病, 對 於 妻 兒 的 病 更 加 不 忍, 對 周 遭 人 物 的 罹 病 也 寄 予 憐 憫 由 此, 我 們 不 難 理 解, 何 以 肺 疾 困 擾 的 鍾 理 和 病 中 仍 然 筆 耕 不 輟 本 文 即 針 對 鍾 理 和 有 關 於 己 身 疾 病 書 寫 妻 兒 疾 病 書 寫 其 他 人 物 疾 病 書 寫 等 三 部 份 進 行 探 討 (1) (2) 見 前 衛 出 版 社 編 輯 部 :< 鍾 理 和 寫 作 年 表 >, 鍾 理 和 集 ( 台 北 : 前 衛 出 版 社,2004 年 ), 頁 見 鍾 理 和 :< 鍾 理 和 自 我 介 紹 >, 鍾 理 和 全 集 6 ( 高 雄 縣 文 化 中 心,1997 年 ), 頁 219

4 33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貳 書 寫 己 身 疾 病 一 傷 口 1949 年, 鍾 理 和 因 腸 胃 受 到 結 核 菌 的 入 侵, 消 化 功 能 全 失, 一 度 病 況 危 急, 經 施 打 抗 生 素, 病 情 才 被 控 制 住 但 是, 抗 生 素 的 副 作 用 很 強, 注 射 初 期 幾 至 失 聰, 這 樣 悽 慘 的 情 況, 他 能 做 什 麼 呢? 即 使 是 簡 短 的 日 記, 也 只 有 4 月 10 日 (3) 5 月 10 日 5 月 11 日 三 天 的 紀 錄 而 已 5 月 11 日 的 日 記 寫 著 : 第 二 次 人 工 氣 腹, 三 百 五, 第 一 次 在 上 星 期 五 仰 臥 在 鋪 著 白 布 的 手 術 床 上, 瞧 著 像 一 架 天 秤, 有 著 裡 面 盛 得 滿 滿 紅 汞 水 的 玻 璃 瓶 的 打 氣 機 器 林 醫 師 目 光 注 視 著 起 著 泡 沫 的 瓶 兒, 拿 著 針 頭 的 右 手 按 在 我 腹 上, 不 禁 發 生 了 奇 怪 的 思 想 我 想 起 了 古 代 施 行 魔 術 給 病 人 治 病 的 醫 生 來 (4)! 魔 術 令 人 新 奇 炫 目, 魔 術 師 的 巧 手, 吸 引 著 觀 眾 的 目 光 隨 之 移 動, 魔 術 讓 人 暫 時 忘 記 煩 憂, 專 注 於 它 帶 來 的 驚 奇 醫 學 日 新 月 異, 醫 師 技 術 的 提 升, 醫 療 設 備 的 發 明, 多 少 安 撫 病 患 的 心 靈 轉 移 對 疾 病 的 焦 慮 上 述 日 記, 透 露 出 鍾 理 和 正 專 注 於 醫 學 的 魔 術, 企 圖 找 尋 心 靈 的 出 口, 暫 忘 身 體 的 痛 苦 林 秋 江 說 : 生 命 的 有 形 傷 口 易 醫, 無 形 傷 口 卻 難 治 ; 要 恢 復 傷 口 的 生 命 力, 前 者 靠 醫 生, 後 者 靠 自 拔 的 力 量 (5) 面 對 有 形 的 傷 口, 外 科 醫 生 都 能 想 法 子 縫 合, 但 無 形 的 傷 口 縱 使 再 淺, 別 人 想 探 觸 並 不 易, 自 助 人 助, 想 自 拔, 別 人 才 能 拉 你 一 把 鍾 理 和 將 身 疾 交 給 醫 生, 然 後, 將 難 纏 的 心 理 交 給 自 己, 他 意 識 到 病 人 須 強 化 內 心, 不 要 只 是 忍 耐, 說 出 來 會 比 較 好 因 此, 這 一 年 (3) < 鍾 理 和 生 平 與 著 作 刊 登 年 表 >, 有 四 月 十 日 五 月 十 十 一 三 天 日 記, 記 錄 病 中 心 情,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229, 然 經 查 證, 日 記 上 並 無 四 月 十 日 的 文 字 記 載 (4) (5) 鍾 理 和 1949/5/11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 高 雄 縣 文 化 中 心,1997 年 ), 頁 70 見 林 秋 江 口 述 陳 玲 芳 整 理 :< 善 待 生 命 的 傷 口 >, 拿 聽 診 器 的 哲 學 家 ( 台 北 : 圓 神 出 版 社,1997 年 ), 頁 19

5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31 他 完 成 了 < 鯽 魚 壁 虎 >, 將 內 心 的 苦 悶 發 洩 出 來, 在 該 篇 中, 鍾 理 和 慨 嘆 環 境 對 生 物 的 影 響 小 小 一 個 台 灣, 在 南 部, 釣 鯽 魚 若 以 白 薯 為 餌, 常 能 滿 載 而 歸, 北 部 則 不 然 壁 虎 以 大 安 溪 為 界, 以 北 的 壁 虎 不 叫, 以 南 的 則 似 小 蛙 般 咯 咯 叫 著, 無 怪 乎 橘 逾 淮 為 枳, 言 下 之 意, 頗 有 造 化 弄 人 之 嘆 一 般 人 在 夜 裡 聽 見 壁 虎 細 細 的 叫 聲, 或 許 只 覺 得 有 些 吵 而 已, 斷 不 會 有 任 何 聯 想, 然 鍾 理 和 處 境 悽 涼, 夜 闌 人 靜 時, 聽 著 那 細 碎 的 聲 音 卻 感 悲 哀 寂 寞, 繼 之 聯 想 起 龍 瑛 宗 小 說 裡, 潦 倒 的 陳 有 三 和 林 杏 南 那 患 著 肺 病 行 將 離 開 人 世 的 兒 子 (6) 他 寫 道 : 林 杏 南 的 兒 子, 已 慢 慢 的, 變 成 了 自 己 (7) 這 心 理 倒 不 是 希 望 有 人 和 他 一 樣 不 幸, 而 是 一 種 憐 憫, 憐 憫 自 己, 憐 憫 他 人, 書 中 人 即 我, 我 即 書 中 人, 同 樣 痛 苦 的 感 覺 和 情 緒, 讓 鍾 理 和 面 對 自 己, 找 到 支 持, 即 使 身 體 仍 是 痛 苦, 但 已 然 獲 得 心 靈 的 釋 放 許 悔 之 在 我 一 個 人 記 住 就 好 一 書 中, 有 一 段 敘 述 恰 可 描 述 鍾 理 和 心 中 複 雜 交 織 的 情 感 : 世 界 有 和 風 暖 陽, 也 有 暴 雪 惡 寒, 我 們 終 究 是 憑 一 己 之 軀 獨 自 領 受 的 書 寫 可 以 是 一 種 治 療, 一 種 對 抗, 出 入 於 幽 冥 之 域, 再 返 回 現 實 人 間 像 鯨 魚 遊 遍 海 洋, 身 上 所 留 下 來 的 累 累 痕 跡 這 些 痕 跡 對 海 洋 可 以 是 毫 無 意 義 的, 但 畢 竟 被 銘 刻 了, 海 洋 最 會 消 解 收 納 鯨 魚 的 身 軀 (8) 這 樣 的 說 法, 用 來 詮 釋 鍾 理 和 的 疾 病 書 寫, 是 相 當 適 切 的, 鍾 理 和 在 持 續 的 書 寫 過 程 中, 漸 具 智 慧 和 勇 氣, 抑 鬱 也 將 被 逐 步 淡 去 二 今 昔 之 痛 < 假 黎 婆 > 篇 中, 除 了 描 述 我 的 奶 奶 的 個 性, 以 及 為 人 處 事 之 外, 主 要 在 刻 劃 祖 孫 情, 故 事 提 及 : (6) 鍾 理 和 的 聯 想 故 事 出 自 龍 瑛 宗 < 植 有 木 瓜 樹 的 小 鎮 >, 敘 述 : 陳 有 三 本 來 是 個 懷 有 青 雲 之 志 的 青 年, 卻 因 為 家 貧, 無 法 與 心 愛 的 女 子 結 婚 那 女 子 是 同 事 林 杏 南 的 女 兒, 林 杏 南 因 為 窮 困, 長 子 又 罹 患 肺 病, 所 以, 打 算 將 女 兒 嫁 富 豪, 不 得 不 拒 絕 陳 有 三 這 打 擊 使 陳 有 三 自 暴 自 棄, 終 致 迷 失 自 己 林 杏 南 的 兒 子, 雖 然 染 病 即 將 離 世, 但 他 卻 在 遺 書 上 鼓 勵 陳 有 三 突 破 逆 境, 並 在 無 限 黑 暗 與 悲 哀 中, 堅 信 人 間 將 充 滿 幸 福 兩 相 對 照, 陳 有 三 的 墮 落, 令 人 唏 噓 不 已 參 見 龍 瑛 宗 集 ( 台 北 : 前 衛 出 版 社,2000 年 ), 頁 (7) (8) 見 鍾 理 和 :< 鯽 魚. 壁 虎 > 鍾 理 和 全 集 3 ( 高 雄 縣 文 化 中 心,1997 年 ), 頁 177 許 悔 之 : 我 一 個 人 記 住 就 好 -- 抵 抗 一 切 的 終 將 消 失 ( 台 北 : 大 田 出 版 社, 1999 年 ), 頁 11

6 332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有 一 次, 我 大 概 是 中 暑, 有 三 天 三 夜 神 志 昏 迷 不 清, 大 家 都 認 為 我 完 了, 要 把 我 移 到 地 下, 但 奶 奶 不 肯, 她 堅 持 我 會 好 果 然, 在 他 日 夜 盡 心 看 護 之 下, 我 在 第 四 天 下 午 終 於 復 甦 過 來 了 (9) 飽 受 疾 病 之 苦 的 鍾 理 和, 渴 望 時 光 倒 轉, 回 到 小 時 候 那 場 病, 祖 母 為 他 唱 歌 為 他 纏 繞 放 風 箏 的 繩 子, 衣 不 解 帶 照 顧 他 的 情 景 她 的 信 念 相 當 堅 定, 始 終 認 為 他 不 會 死, 據 姑 姑 告 訴 鍾 理 和 : 你 奶 奶 熬 了 三 夜 了, 她 只 要 自 己 看 著 你 (10) 由 此 可 見, 奶 奶 有 多 麼 疼 愛 他 後 來, 奶 奶 在 砲 火 聲 中 病 逝, 病 中 一 直 念 著 他 的 名 字, 惦 掛 著 他 的 音 訊, 至 死 都 沒 遺 棄 他, 這 讓 歷 盡 滄 桑 的 鍾 理 和 找 到 安 全 的 港 灣 若 奶 奶 此 刻 還 在 人 世, 一 定 也 會 看 著 他, 看 著 他 成 家, 看 著 他 苦 多 於 樂 的 生 活, 並 且 也 一 定 會 守 護 著 他, 這 樣 就 夠 了 鍾 理 和 的 祖 母 於 1943 年 6 月 4 日 病 逝, 這 篇 < 假 黎 婆 > 於 1960 年 1 月 20 日 發 表 於 聯 合 報 副 刊, 投 稿 前, 鍾 肇 政 說 : < 假 黎 婆 > 我 覺 得 很 好 它 是 純 粹 的 台 灣 文 學, 成 就 很 高, 這 種 作 品 也 只 有 兄 能 寫 出 它 隱 隱 含 有 一 股 人 生 的 悲 哀, 且 又 十 分 富 有 異 國 情 調 的 味 兒, 兄 以 淡 淡 的 口 吻 出 之, 含 蓄 更 深, 感 人 也 更 深 (11) 但, 鍾 理 和 可 不 這 麼 認 為, 他 非 常 的 失 望, 題 名 原 為 < 我 與 假 黎 婆 > 有 幾 分 是 為 了 紀 念 亡 故 的 祖 母 而 作, 可 是 刊 登 的 文 中 有 關 我 及 與 的 部 分 都 被 刪 除, 他 覺 得 實 在 太 離 譜 了, 去 掉 祖 孫 之 間 的 相 依, 豈 有 感 人 之 處 可 言? 鍾 理 和 對 鍾 肇 政 感 嘆 的 說 : 這 無 異 把 自 己 最 親 愛 的 人 剝 光 了 供 人 展 覽, 我 對 此 作 何 感 想, 兄 可 想 像 而 得 再 看 被 留 下 的 部 份, 似 乎 正 如 兄 信 中 所 說 有 異 國 情 調 的 味 兒 的 地 方, 這 樣 看 來, 我 們 今 日 的 文 壇 好 像 只 要 新 奇 只 要 刺 激, 不 要 文 學, 不 要 小 說, 令 人 多 麼 傷 心 (12) 對 奶 奶 深 刻 的 懷 念 被 劃 成 破 碎 的 樣 子, 嚴 重 地 傷 害 了 鍾 理 和 的 感 情, 他 寧 願 被 退 稿 也 不 願 自 己 的 作 品 失 去 原 貌! 鍾 肇 政 對 鍾 理 和 的 說 法 (9) (10) (11) 見 鍾 理 和 :< 假 黎 婆 >, 鍾 理 和 全 集 1 ( 高 雄 縣 文 化 中 心,1997 年 ), 頁 8 見 鍾 理 和 :< 假 黎 婆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9 鍾 肇 政 1960/1/17 給 鍾 理 和 的 書 信, 見 鍾 肇 政 : 台 灣 文 學 兩 鍾 書 ( 台 北 : 前 衛 出 版 社,1988 年 ), 頁 265 (12) 鍾 理 和 1950/1/30 寫 給 鍾 肇 政 的 書 信,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83

7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33 深 表 贊 同, 也 感 到 非 常 難 過, 然 事 已 至 此, 奈 何! 或 許 在 鍾 理 和 的 心 靈 深 處, 有 個 秘 方 如 得 其 情, 病 將 何 在 (13)? 鍾 理 和 以 書 寫 疾 病 為 良 藥, 書 寫 遂 成 為 他 特 殊 的 獨 家 配 方, 這 配 方 不 容 旁 人 任 意 更 改! < 同 姓 之 婚 > 是 一 篇 控 訴 同 姓 婚 姻 不 見 容 於 當 時 社 會 的 文 章, 文 末 敘 述 我 即 將 北 上 診 治, 夫 妻 間 互 相 打 氣 依 依 不 捨 的 情 景, 最 後 無 限 感 嘆 的 說 : 三 年 了, 就 一 直 沒 有 回 去 過 為 一 年 就 能 痊 癒 回 家, 沒 想 到 一 住 竟 是 三 年! (14) 鍾 理 和 原 以 翻 開 鍾 理 和 的 日 記, 我 們 就 會 恍 然 大 悟, 原 來 他 只 是 將 這 三 年 的 疾 病 書 寫 從 小 說 轉 到 日 記, 日 記 是 自 己 與 自 己 真 誠 的 對 話, 看 似 瑣 碎 的 日 記, 卻 因 為 記 事 體 裁 的 率 真 直 接, 讓 我 們 看 到 鍾 理 和 心 靈 豐 富 厚 實 的 一 面 (15) 在 日 記 裡 他 提 到, 自 身 除 了 肺 疾 之 外, 還 伴 隨 腸 胃 病 失 眠 胸 痛 左 後 腦 疼 痛 神 經 衰 弱, 入 院 治 療 似 乎 沒 有 舒 服 多 少, 況 且 這 是 長 期 疾 病, 也 許 三 五 年, 也 許 十 幾 年, 都 可 能 一 直 不 舒 服, 但 他 對 生 命 的 熱 愛 卻 絲 毫 未 減 1950 年 4 月 15 日 的 日 記 寫 著 : 幾 個 病 友 都 說 我 面 色 不 好 看, 主 治 醫 師 來 了 也 這 樣 說, 勸 我 多 多 休 息, 不 (16) 要 多 想 然 而 我 相 信 : 生 命 是 不 致 如 此 脆 弱 的 飯 中, 忽 然 想 起 前 幾 天 吃 剩 的 蒜 頭, 放 在 櫥 子 裡 打 開 廚 門 把 蒜 子 拿 出 來, 使 我 吃 了 一 驚, 剝 得 光 光 的 幾 粒 蒜 仁, 全 都 抽 出 一 寸 來 長 嫩 黃 的 葉 子 (17) 生 命 是 如 此 堅 強 的 同 年 4 月 29 日 他 記 錄 和 林 新 澤 醫 師 的 對 談 : 我 們 談 起 日 本 文 學, 提 到 病 和 文 學 的 表 現 他 勸 我 病 稍 好 時, 無 妨 也 寫 寫 療 病 記 之 類 的 東 西 他 以 為 療 病 本 身, 便 是 一 篇 可 歌 可 泣 的 奮 鬥 史, (13) 此 句 含 意 : 世 界 有 重 重 威 脅, 身 心 往 往 不 堪 負 荷 而 倒 下, 書 寫 於 是 變 成 一 種 個 人 的 秘 密 巫 術, 一 種 自 我 治 療 的 方 法, 此 法 去 其 混 沌 取 己 心 性 清 醒 的 面 對 七 情 六 慾 若 得 優 雅 能 思 善 言 者, 病 將 何 在? 見 許 悔 之 : 我 一 個 人 記 住 就 好, 頁 174 (14) (15) (16) (17) 見 鍾 理 和 :< 同 姓 之 婚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05 見 彭 瑞 金 :< 日 記 裡 的 文 學 >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272 鍾 理 和 1950/4/15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105 鍾 理 和 1950/4/28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118

8 334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自 己 體 驗 了, 赤 裸 裸 地 寫 出 來, 準 會 是 一 篇 感 人 甚 深 的 好 作 品 (18) 疾 病 的 痛 苦 讓 鍾 理 和 幾 度 萌 生 自 殺 的 念 頭, 然 想 到 妻 兒 的 無 依, 再 怎 樣 也 要 撐 下 去, 病 痛 已 是 事 實, 除 了 醫 藥 治 療, 是 否 還 有 其 他 方 法, 能 減 輕 疾 病 所 帶 來 的 折 磨? 林 醫 師 這 番 話 無 疑 也 是 一 種 治 療, 當 滿 溢 的 痛 苦 盡 情 宣 洩 時, 無 形 中 確 實 會 獲 得 紓 解 疾 病 是 問 題, 唯 有 面 對 它, 與 之 搏 鬥, 才 能 開 拓 更 深 廣 的 意 識 層 面, 展 現 生 命 力 生 命 不 是 脆 弱 的, 生 命 是 堅 強 的, 寫 作 讓 挫 折 的 生 命 找 到 滿 足, 那 是 一 種 替 (19) 代 性 的 滿 足, 幾 乎 可 以 說 是 無 害 而 有 益 的 住 院 三 年 返 家 休 養 的 鍾 理 和, 其 心 境 及 生 活 情 形, 我 們 可 在 < 貧 賤 夫 妻 > 一 文 中 探 得 究 竟 文 中 的 我 因 為 一 場 病 而 元 氣 盡 喪, 連 走 路 都 覺 得 吃 力, 家 中 經 濟 也 陷 入 困 境, 他 小 小 的 願 望 是 : 我 們 甘 苦 與 共, 十 數 年 來 相 愛 無 間 我 們 不 要 高 官 厚 祿, 不 要 良 田 千 頃, 但 願 一 所 竹 籬 茅 舍, 夫 妻 倆 不 受 干 擾 靜 靜 地 生 活 著 相 愛 白 頭 偕 老, 如 此 盡 足 (20) 這 願 望 多 麼 簡 單 平 凡 啊! 本 該 是 容 易 達 成 的, 卻 因 為 疾 病 而 成 了 奢 望 虛 弱 的 身 體, 什 麼 差 事 也 做 不 了, 無 事 一 身 輕 可 是 很 悽 慘 的, 基 本 的 物 質 生 活 無 法 滿 足, 一 切 都 不 如 意, 這 全 是 疾 病 所 帶 來 的 後 果 還 好, 平 妹 始 終 無 怨 無 悔, 總 是 說 吃 點 苦 沒 關 係, 其 心 境 正 如 莊 子. 大 宗 師 所 言 泉 涸, 魚 相 與 處 於 陸, 相 呴 以 濕, 相 濡 以 沫, 不 如 相 忘 於 江 湖 只 要 丈 夫 的 病 好, 一 切 的 辛 苦 都 值 得, 這 讓 我 既 愧 疚 又 感 動! 愧 疚 的 是, 他 們 的 愛 得 不 到 救 贖, 他 也 無 力 讓 愛 得 到 救 贖, 外 面 的 世 界 實 在 太 冷 酷 ; 感 動 的 是, 人 生 旅 途 雖 然 崎 嶇, 但 夫 妻 心 連 心 手 牽 手 走 著, 難 關 不 再 是 難 關, 只 要 彼 此 緊 握, 生 命 中 的 痛 苦 便 將 消 失 殆 盡 既 然 帶 病 的 我 失 去 一 般 性 的 勞 動 力, 只 好 盡 一 切 可 能 去 彌 補 吃 重 的 工 作 無 法 勝 任, 夫 妻 只 好 互 換 角 色, 女 主 外, 男 主 內 楊 照 說 : (18) (19) 鍾 理 和 1950/4/29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121 見 王 溢 嘉 :< 佛 洛 伊 德 的 理 論 及 應 用 受 挫 慾 望 的 替 代 悻 滿 足 >, 精 神 分 析 與 文 學 ( 台 北 縣 : 野 鵝 出 版 社,1989 年 ), 頁 30 (20) 見 鍾 理 和 :< 貧 賤 夫 妻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08

9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35 他 雖 然 是 個 男 人, 卻 被 剝 脫 了 象 徵 男 性 能 力 的 勞 動 經 驗, 轉 由 一 個 女 性 來 完 成 這 種 勞 動 在 這 中 間 錢 性 別 勞 動 緊 密 結 合 互 動 (21) 違 反 傳 統 形 象 的 性 別 意 識, 沒 有 勞 動 能 力 的 男 性, 代 表 社 會 中 軟 弱 的 一 群, 被 輕 視 的 一 群, 這 是 多 麼 無 奈 難 堪 的 事 文 中 病 況 不 佳 的 我, 負 擔 家 計 重 責 的 平 妹, 一 個 倒 下 了, 一 個 在 做 孤 軍 奮 鬥 (22) 愧 疚 與 諒 解 的 畫 面 一 再 呈 現, 說 的 不 正 是 鍾 理 和 自 己 嗎? 透 過 這 個 畫 面, 鍾 理 和 希 望 找 到 安 慰, 找 到 繼 續 支 撐 下 去 的 力 量 他 的 內 心 深 處 明 白, 一 切 都 因 病 而 痛 苦, 一 切 痛 苦 也 會 因 病 的 痊 癒 而 消 逝 唯 有 克 服 病 痛, 才 能 獲 得 救 贖 和 快 樂, 才 對 得 起 平 妹! 三 身 心 煎 熬 1957 年 4 月 鍾 肇 政 發 起 編 印 文 友 通 訊, 文 友 藉 此 輪 閲 作 品 並 討 論, 鍾 理 和 因 此 認 識 了 很 多 文 友, 在 來 來 回 回 的 書 信 中, 鍾 肇 政 和 鍾 理 和 漸 漸 成 為 莫 逆 之 交 鍾 理 和 一 開 始 在 信 中, 雖 然 就 提 及 自 己 的 身 體 不 好, 但 是, 他 不 希 望 過 份 渲 染 病 情 及 衍 生 的 困 難 他 寫 道 : 自 本 年 二 三 月 起 身 體 一 直 在 疾 病 與 健 康 之 間 浮 沉 輾 轉 你 說 有 病 吧, 又 沒 有 顯 明 的 症 狀 ; 你 說 健 康 吧, 卻 又 渾 身 都 不 好 過, 幾 乎 沒 有 一 日 感 到 人 生 的 樂 趣 (23) 生 病 讓 他 身 心 俱 疲, 不 想 別 人 無 端 感 受 他 的 不 幸, 所 以, 鍾 理 和 三 言 二 語 帶 過, 他 不 想 碰 觸 那 令 人 煩 惱 之 門, 後 來 為 了 增 進 彼 此 的 了 解, 他 才 毫 無 保 留 的 吐 露 自 己 的 病 況 : 有 一 點 我 要 像 你 剖 白 清 楚, 我 自 三 十 五 年 一 病 之 後 健 康 徹 底 破 壞, 以 後 即 無 復 有 健 康 可 言, 過 去 在 通 信 中, 我 雖 然 時 常 使 用 病 了 好 了 話 來 表 明 我 的 健 康 狀 態, 實 際 這 是 很 不 恰 當 的 在 我 的 場 合, 應 該 使 用 比 較 舒 服 或 比 較 不 舒 服 這 樣 的 話 來 表 明 要 妥 當 些 而 要 造 成 這 種 比 較 不 舒 服 的 場 面, 偏 偏 機 會 很 多, 一 陣 冷 風, 過 勞, 一 場 小 感 冒, 失 眠 就 足 夠 我 躺 下 來 於 是 我 必 須 儘 量 避 免 勞 動, 避 免 執 筆, 避 免 感 情 衝 動 除 開 還 看 一 點 書 只 有 安 靜 安 靜 然 而 人 畢 竟 還 活 著, 頭 腦 依 舊 清 醒 (21) 見 楊 照 < 抱 著 愛 與 信 念 而 枯 萎 的 人 >, 收 錄 於 應 鳳 凰 編 著 : 鍾 理 和 論 述, 高 雄 : 春 暉 出 版 社,2004 年, 頁 111 (22) (23) 見 鍾 理 和 :< 貧 賤 夫 妻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19 鍾 理 和 1958/8/02 鍾 理 和 寫 給 鍾 肇 政 的 書 信,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37

10 336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這 就 苦 了 這 是 活 受 罪 精 神 所 受 的 苦 惱 遠 超 過 身 體 所 受 者 (24) 疾 病 讓 鍾 理 和 痛 不 欲 生, 生 理 影 響 心 理, 受 罪 是 無 可 避 免 的, 加 之, 寫 出 來 的 作 品 又 不 被 重 視, 投 稿 屢 屢 被 退, 人 生 簡 直 毫 無 樂 趣 可 言 剛 開 始, 鐘 肇 政 並 不 清 楚 鍾 理 和 的 病 到 底 有 多 嚴 重, 善 意 的 表 示 同 情, 並 以 才 華 為 病 所 掩 蓋 而 遺 憾, 希 望 鍾 理 和 早 日 痊 癒 寫 出 名 作, 或 者 說 人 生 莫 不 如 此, 只 能 一 嘆, 希 望 振 作 定 有 好 轉 的 一 天 之 類 的 話 後 來, 看 了 上 述 那 封 信, 才 意 識 到 鍾 理 和 的 病, 可 能 非 常 嚴 重 接 著, 鍾 理 和 有 時 在 信 上, 只 寫 我 病 反 反 覆 覆 現 又 臥 床 矣 灰 心 之 極, 此 處 不 多 寫 了 (25) 一 場 病, 我 已 歇 了 一 個 多 月 了 (26) 等 等 鍾 肇 政 的 懼 怕 和 不 安 開 始 與 日 遽 增, 他 絞 盡 腦 汁 搜 羅 所 有 安 慰 的 字 眼, 鼓 勵 鍾 理 和 不 為 逆 境 所 折, 堅 信 命 運 終 究 會 在 忍 受 者 面 前 顯 得 無 力, 他 要 鍾 理 和 別 悲 怨, 別 認 為 自 己 是 弱 者 他 鼓 舞 的 說 : 誰 又 能 不 悲 怨 呢?, 我 能 夠 成 為 兄 發 出 悲 怨 的 對 象, 我 由 衷 地 引 以 榮, 我 能 夠 對 兄 的 悲 怨 感 到 共 鳴, 也 正 是 我 心 中 有 某 種 悲 怨, 同 是 天 涯 悲 苦 人, 我 又 何 吝 乎 區 區 情 感 之 發 洩 而 傾 寫 在 筆 端 呢? 唯 其 弱 者, 方 能 體 會 出 人 性 的 深 刻 悲 哀 我 們 又 何 必 冒 充 強 者 呢? 弱 者 有 弱 者 的 途 徑, 我 們 未 始 不 可 徹 底 地 做 個 弱 者, 探 索 弱 者 的 世 界, 追 求 弱 者 的 人 生 真 相, 在 藝 術 (27) 上 來 說, 一 樣 可 以 不 朽 這 番 話 讓 鍾 理 和 不 再 孤 單, 無 情 的 世 界, 有 個 真 摯 的 好 友 賣 力 的 扶 持 他, 內 心 溫 暖 極 了! 好 友 打 氣 鼓 舞, 他 相 信 自 己 一 定 能 闖 出 一 片 天 地 來 爾 後, 鍾 肇 政 多 次 建 議 鍾 理 和 以 自 己 的 病 為 題 材 做 一 番 發 揮, 認 為 應 當 有 不 少 內 容 可 寫, 這 種 體 驗 不 易 有, 一 般 作 家 亦 難 有 深 刻 描 繪, 很 值 得 嘗 試, 在 藝 術 上 求 心 情 之 發 洩, 倒 也 未 嘗 不 是 人 生 一 樂 (28) 他 認 為 鍾 理 和 與 疾 病 奮 鬥 的 經 歷, 因 感 情 深 入, 一 定 能 寫 出 好 作 品 受 到 鍾 肇 政 的 提 示, 鍾 理 和 創 作 < 手 術 台 前 > < 閣 樓 之 冬 > (24) (25) (26) (27) (28) 鍾 理 和 1958/9/18 寫 給 鍾 肇 政 的 書 信,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40 鍾 理 和 1958/10/14 寫 給 鍾 肇 政 的 書 信,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45 鍾 理 和 1958/11/19 寫 給 鍾 肇 政 的 書 信,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6, 頁 45 鍾 肇 政 1958/9/21 寫 給 鍾 理 和 的 書 信, 見 台 灣 文 學 兩 鍾 書, 頁 131 鍾 肇 政 1959/4/1 寫 給 鍾 理 和 的 書 信, 見 台 灣 文 學 兩 鍾 書, 頁 178

11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37 < 楊 紀 寬 病 友 > 等 都 跟 病 有 關 鍾 肇 政 認 為 鍾 理 和 的 作 品, 有 一 種 淡 淡 的 憂 鬱 一 種 使 人 快 意 的 使 人 心 情 暢 然 的 憂 鬱 (29) 這 是 久 病 之 後 的 人 生 觀 使 然, 人 一 旦 生 病, 豈 有 活 潑 開 朗 之 筆 調? 形 諸 於 文 學 自 然 不 免 籠 上 一 層 哀 愁 鍾 理 和 人 生 中 的 哀 傷 和 幻 滅 令 他 悲 嘆, 然 而 悲 嘆 卻 促 使 他 想 努 力 過 得 快 活 一 些, 希 冀 從 中 得 到 樂 趣 於 是, 一 方 面, 他 帶 著 懊 悔 和 悲 傷 回 顧 過 去, 一 方 面 又 懷 著 絕 望 的 心 情 瞻 望 未 來, 淚 花 裡, 時 常 閃 耀 著 歡 樂 而 幸 福 的 光 芒 陳 火 泉 是 他 從 未 謀 面, 卻 心 靈 相 通 的 文 字 交, 文 友 通 訊 停 刊 後, 兩 人 依 然 常 書 信 往 還, 直 到 鍾 理 和 去 世 前 一 個 月 為 止 鍾 理 和 常 在 創 作 切 磋 鼓 勵 之 餘, 將 病 痛 訴 與 陳 火 泉, 哀 嘆 自 己 的 身 疾 與 其 說 是 訴 苦, 毋 寧 說 希 望 在 書 信 往 返 中, 將 痛 苦 傾 倒 於 文 字 化 於 無 形 陳 火 泉 的 個 性 和 鍾 理 和 不 同, 他 懂 得 讓 生 活 放 鬆 減 慢 細 水 長 流 他 說 : 一 個 健 康 的 人, 無 論 在 生 理 和 心 理 上, 都 需 要 不 時 的 放 鬆, 就 像 一 隻 提 琴 拉 完 了 要 把 弦 放 鬆 一 樣 (30), 他 想 成 為 中 國 蕭 伯 納 充 實 文 壇, 不 想 很 快 的 就 到 墳 墓 裡 擺 闊 這 些, 對 鍾 理 和 來 說 是 奢 望, 雖 病, 心 裡 卻 老 是 著 急 的 想 寫 些 像 樣 東 西 來, 可 是, 一 操 之 過 急 就 病 倒 1959 年 5 月 11 日, 給 陳 火 泉 的 信 上 寫 著 : 我 自 去 年 十 月 中 旬 起 即 接 連 病 了 幾 次, 計 算 起 來, 躺 在 床 上 比 較 不 躺 在 床 上 的 時 候 居 多, 幾 乎 一 切 都 在 病 中 消 磨 掉 了 入 春 以 來 始 漸 見 恢 復, 現 身 體 尚 虛, 雖 已 能 執 筆 寫 字, 但 不 能 久 坐, 至 於 寫 作, 祇 限 在 上 午 二 小 時 而 已 (31) 因 為 本 身 困 窘, 鍾 理 和 打 從 心 底 關 心 文 友, 只 要 得 知 誰 消 沉 了, 就 予 以 打 氣 鼓 勵, 真 摯 之 情 溢 於 言 表, 令 陳 火 泉 動 容 不 已 其 實, 任 誰 都 知 道, 遭 受 疾 病 綑 綁 的 鍾 理 和 氣 如 游 絲, 然 其 意 志 卻 相 當 令 人 折 服, 他 那 枝 中 國 現 代 文 學 第 一 流 的 文 筆 (32) 沒 有 謾 罵 沒 有 怨 恨, 只 有 憂 傷 悲 憫 無 奈 他 為 文 友 憂 傷, 也 為 自 己 憂 傷, (29) (30) (31) (32) 鍾 肇 政 1958/10/5 寫 給 鍾 理 和 的 書 信, 見 台 灣 文 學 兩 鍾 書, 頁 141 陳 火 泉 :< 倒 在 血 泊 裡 的 筆 耕 者 >, 收 入 於 應 鳳 凰 : 鍾 理 和 論 述, 頁 5 陳 火 泉 :< 倒 在 血 泊 裡 的 筆 耕 者 >, 收 入 於 應 鳳 凰 : 鍾 理 和 論 述, 頁 4 陳 火 泉 :< 倒 在 血 泊 裡 的 筆 耕 者 >, 收 入 於 應 鳳 凰 : 鍾 理 和 論 述, 頁 12

12 33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悲 憫 文 友, 也 悲 憫 自 己! 希 望 文 友 撇 開 無 奈 振 作 起 來, 同 時, 也 希 望 自 己 振 作, 他 書 予 文 友 之 信, 其 實 即 是 書 於 內 心 惟 有 將 疾 苦 呼 出, 新 鮮 氣 息 才 能 舒 暢 全 身 正 如 陳 火 泉 所 言 : 讀 到 一 句 絕 妙 好 詞, 多 美 ; 喝 一 口 清 茶, 多 好 ; 一 陣 清 風 徐 來, 真 爽 ; 深 深 一 呼 吸, 吹 一 吹 口 哨, 真 樂 ; 把 一 些 垃 圾 丟 進 垃 圾 桶 裡, 好 輕 鬆 ; 寫 就 一 篇 文 章, 多 舒 暢 (33) 鍾 理 和 貧 病 交 迫, 身 心 長 期 處 在 不 舒 服 的 狀 態 中, 對 他 而 言, 人 世 間 的 苦 難 太 多, 他 早 已 不 堪 負 荷 而 傾 斜 此 時, 藉 由 書 寫 和 閱 讀 的 交 互 牽 連, 他 才 能 獲 得 舒 服, 且 沉 醉 在 舒 服 的 國 度 裡 閱 讀 好 比 喝 一 口 芳 香 的 清 茶, 又 如 微 風 拂 面, 全 身 舒 暢 極 了 書 寫 則 似 清 理 混 亂 的 思 緒, 清 楚 呈 現 七 情 六 慾 的 流 轉, 以 此 流 轉 洗 滌 身 心 於 是, 對 鍾 理 和 來 說, 寫 就 一 篇 文 章, 多 麼 舒 暢, 寫 就 一 封 書 信, 多 麼 舒 暢 參 書 寫 妻 兒 疾 病 一 過 勞 -- 鍾 台 妹 據 鍾 理 和 的 日 記 記 載, 台 妹 曾 患 一 次 腹 痛 及 感 冒 期 間 有 二 次 咯 了 一 點 血, 他 說 : 我 所 怕 的, 終 于 是 到 了 (34)! 他 心 裡 怕 的 到 底 是 什 麼 呢? 他 沒 有 明 說, 怕 台 妹 被 其 傳 染 嗎? 所 幸, 台 妹 只 是 太 過 勞 累, 並 無 大 礙 從 這 些 記 錄 看 來, 顯 然, 她 比 鍾 理 和 健 康 得 多, 或 許 這 是 夫 妻 間 巧 妙 的 一 種 互 補, 天 無 絕 路, 我 們 才 能 欣 賞 更 多 以 台 妹 為 主 角 的 作 品! < 奔 逃 > 敘 述 我 和 平 妹 相 愛, 卻 得 不 到 社 會 的 認 同, 於 是 相 約 遠 赴 異 鄉, 希 望 在 一 個 新 天 地, 重 啟 新 的 人 生 這 故 事 說 的 正 是 鍾 理 和 與 鍾 台 妹, 不 被 允 許 的 同 姓 之 婚 文 中 的 平 妹 明 明 想 家 想 母 親, (33) (34) 陳 火 泉 :< 成 熟 的 美 感 >, 快 樂 不 是 越 多 越 好 ( 台 北 : 九 歌 出 版 社,1998 年 ), 頁 見 鍾 理 和 : 鍾 理 和 全 集 5,1945/9/14 的 日 記, 頁 4, 及 1957/6/14 的 日 記, 頁 226, 及 1955/1/18 的 日 記, 頁 187

13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39 為 了 愛 卻 搖 頭 否 認, 哀 愁 和 痛 苦 佔 據 了 臉 龐, 使 得 她 的 生 命 失 去 充 沛 的 活 力 和 光 彩, 昔 日 快 樂 的 笑 聲 以 及 多 彩 的 興 致, 已 經 完 全 喪 失 了 崎 嶇 的 人 生 經 歷, 讓 她 的 心 悽 楚 的 病 了, 加 上 長 途 的 舟 車 勞 頓, 病 得 更 重 了, 她 非 常 衰 弱, 臉 色 灰 青, 眼 睛 深 陷 而 迷 茫! 如 果 沒 有 這 趟 旅 程, 平 妹 其 實 可 以 避 免 這 場 病, 這 病 是 為 愛 而 病, 因 病 而 顯 出 愛 的 忠 貞 昏 睡 的 囈 語 和 幻 夢, 恰 如 眼 前 灰 茫 的 淡 影, 揉 雜 了 白 雲 大 海 孤 舟, 引 出 遠 離 的 家 鄉 情 懷 看 到 平 妹 受 苦, 鍾 理 和 的 內 心 恐 怕 不 得 不 嘆 年 來 蹤 跡, 何 事 苦 淹 留 (35)? 漂 泊 異 鄉 到 底 為 了 什 麼? 不 就 是 追 尋 兩 人 的 幸 福 嗎? 然, 奔 逃 的 窘 迫 累 出 病 來 的 平 妹, 讓 他 感 慨 青 春 力 量 熱 誠 似 乎 消 耗 殆 盡 了 < 笠 山 農 場 > 中 的 女 主 人 翁 劉 淑 華, 其 實 是 鍾 台 妹 的 化 身 她 天 生 聰 明 伶 俐, 個 性 直 率 而 柔 媚, 做 起 事 來 乾 淨 俐 落, 深 得 農 場 頭 家 的 喜 愛, 頭 家 子 劉 致 平 更 是 非 她 不 娶 但 是, 同 姓 不 得 結 婚 的 傳 統, 逼 得 他 們 只 好 奔 逃, 奔 逃 是 鍾 理 和 當 時 唯 一 能 做 的 反 抗 方 式 鍾 理 和 認 為, 社 會 上 已 經 存 在 的 成 見, 是 一 種 強 而 有 力 可 怕 的 東 西, 它 要 迫 使 有 反 抗 性 的 每 個 年 輕 人 屈 服, 但 鍾 理 和 不 願 屈 服, 他 要 鼓 起 勇 氣 徹 底 反 抗, 相 信 熱 血 與 汗 珠 不 會 白 流, 悲 劇 定 能 轉 為 喜 劇, 為 自 己 劈 開 一 條 自 由 與 光 明 的 坦 道 相 對 於 鍾 理 和 的 勇 敢, 平 妹 的 個 性 也 很 堅 強, 即 使 病 了 即 使 疲 憊 了, 她 也 不 會 歇 斯 底 里 式 的 嚎 啕 大 哭, 只 是 以 巾 掩 面, 靜 靜 的 流 淚 < 新 生 > 一 文 中 的 妻 子, 也 是 台 妹 的 寫 照 面 對 失 業 的 丈 夫, 大 家 庭 的 鄙 視, 她 的 表 現 也 是 隱 忍 周 全 極 度 壓 抑 的 結 果, 當 然 生 病 了, 兩 個 眼 睛 又 深 又 大, 顴 骨 高 突, 往 常 圓 潤 動 人 的 雙 頰, 蒼 白 中 襯 著 淡 紫 一 如 小 說 中 的 描 述, 真 實 生 活 中 的 台 妹, 吃 苦 耐 勞, 靈 活 俐 落, 為 生 活 奔 波, 為 家 務 辛 勞, 既 要 養 育 子 女, 又 要 照 顧 體 弱 多 病 的 丈 夫, 是 個 堅 忍 內 斂 的 女 性 在 鍾 理 和 的 心 裡, 台 妹 是 他 精 神 的 慰 藉, 更 是 (35) 此 為 柳 永 的 詞 < 八 聲 甘 州 >, 原 詞 為 對 蕭 蕭 暮 雨 灑 江 天, 一 番 洗 清 秋 漸 霜 風 淒 緊, 關 河 冷 落, 殘 照 當 樓 是 處 紅 衰 綠 減, 苒 苒 物 華 休 唯 有 長 江 水, 無 語 東 流 不 忍 登 高 臨 遠, 望 故 鄉 渺 邈, 歸 思 難 收 嘆 年 來 蹤 跡, 何 事 苦 淹 留? 想 佳 人 妝 樓 凝 望, 誤 幾 回 天 際 識 歸 舟 爭 知 我 倚 闌 干 處, 正 恁 凝 愁 成 濤 註 譯 : 宋 詞 三 百 首 ( 台 北 : 未 來 書 城,2002 年 ), 頁 58

14 34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生 活 的 支 柱, 她 的 一 顰 一 笑, 一 舉 一 動 都 左 右 著 他 的 眼 光, 沒 有 台 妹 就 沒 有 這 個 家, 這 個 家 讓 她 太 牽 掛 了! 她 的 病 都 是 太 勞 累 所 致, 孰 令 致 之? 窮 與 病! 而 導 致 貧 病 交 加 的 又 是 誰? 鍾 理 和 自 己 啊! 鍾 理 和 曾 抄 錄 亞 洲 報 < 獅 的 生 活 >: 雄 獅 只 是 懂 得 不 勞 而 獲 的 吃 軟 飯, 獵 食 養 家 的 責 任 由 母 獅 負 起 他 們 獵 得 獸 類, 咬 死 了 準 備 餵 給 小 獅 之 時, 雄 獅 便 來 分 嚐, 而 且 吃 得 最 多, 飽 食 遠 颺 之 後, 賸 下 來 才 由 她 們 和 小 獅 享 受 (36) 鍾 理 和 只 記 錄 下 這 段 報 導, 沒 有 下 任 何 評 論, 但 顯 然 深 深 觸 動 他 的 內 心, 也 許, 想 說 的 太 多, 卻 無 從 說 起 吧! 日 記 是 寫 給 自 己 看 的, 不 須 訴 諸 太 多 文 字, 自 己 也 知 道 是 什 麼 感 受 雖 然, 鍾 理 和 的 行 為 並 不 像 雄 獅 那 樣 囂 張 霸 道, 但, 不 事 勞 動 卻 是 真 的, 家 中 母 雞 剛 生 的 蛋, 由 他 一 人 獨 享 也 是 實 情, 他 佔 盡 一 切 好 處, 這 情 形 與 雄 獅 何 異? 若 平 妹 累 出 病 來, 不 是 由 他 而 起 嗎? 台 妹 婚 前 因 愛 而 病, 婚 後 因 勞 累 而 病, 在 鍾 理 和 看 來 全 是 他 的 過 錯, 其 內 心 除 了 愧 疚 還 能 說 什 麼 呢? 二 折 翼 -- 鍾 鐵 民 家 是 立 足 之 地 依 憑 之 所, 身 為 一 家 之 主, 有 責 任 庇 護 一 家 大 小 但 是, 鍾 理 和 自 忖 非 但 沒 有 盡 到 責 任, 反 而 拖 累 整 個 家 庭, 因 為, 惱 人 的 肺 疾 始 終 纏 繞 著 他, 失 去 健 康 是 他 一 輩 子 的 痛 苦, 長 期 療 病, 身 心 俱 疲 人 生 陷 入 絕 望, 他 衷 心 希 望 妻 兒 永 遠 身 體 無 恙, 然, 這 心 願 卻 沒 能 上 達 天 聽 鐵 民 先 是 罹 患 肋 膜 炎, 後 又 因 疰 骨 癆 而 駝 背, 這 消 息 如 晴 天 霹 靂, 他 寧 可 要 能 掮 大 木 頭 的 笨 兒 子, 也 不 要 沒 有 健 康 的 小 狀 元 (37) 健 康 何 以 離 他 如 此 遙 遠, 又 拒 兒 子 於 千 里 之 外? 一 個 既 病 且 殘 又 貧 的 家, 是 如 何 的 悽 慘 啊! 他 在 信 上 一 再 地 要 求 兒 子, 務 必 將 健 康 擺 第 一, 學 業 其 次 他 寫 道 : 鐵 兒! 你 是 好 孩 子, 聽 爸 爸 媽 媽 的 話, 好 好 安 靜 爸 爸 媽 媽 是 多 麼 的 疼 你 愛 你 的 呀! 學 校 不 要 再 去 了, 等 你 病 好 後 再 去 吧! 爸 回 去 以 後 也 可 以 教 你 (36) (37) 此 為 鍾 理 和 1957/4/25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218 鍾 鐵 民 :< 父 親 我 們 >, 鍾 理 和 論 述, 頁 21

15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41 的 爸 爸 一 定 使 你 有 書 讀 (38) 鍾 理 和 是 個 讀 書 人, 學 業 在 他 眼 裡 當 然 很 重 要, 但 若 與 健 康 相 比, 則 以 健 康 為 優 先, 留 得 青 山 在, 哪 怕 沒 柴 燒? 若 青 山 不 在, 則 生 路 何 在? 這 道 理 是 他 用 生 命 換 來 的 深 切 體 會 鐵 民 是 長 子, 是 他 們 夫 妻 奔 逃 至 異 鄉 所 生, 在 苦 難 的 日 子 裡, 鐵 民 是 他 們 的 希 望 被 詛 咒 的 婚 姻, 多 麼 渴 望 一 絲 喜 悅, 孩 子 若 平 安 健 康, 苦 難 勢 必 很 快 離 去, 反 之, 則 惡 運 加 速, 這 種 惴 惴 不 安, 一 直 盤 旋 在 他 的 心 頭 如 今 獲 知 鐵 兒 生 病 他 宿 命 的 認 為, 孩 子 的 出 生 是 註 定 的 不 幸, 言 下 之 意 是 深 責 自 己 的 軟 弱 無 能, 愛 孩 子 卻 無 法 給 孩 子 一 點 庇 護, 為 父 之 責 任 未 盡, 歉 疚 之 心 難 了, 只 能 盼 望 孩 子 靠 自 己 的 力 量 勇 敢 的 活 下 去 這 焦 慮 的 心 情, 夜 裡 轉 成 夢 魘, 即 使 夢 醒 仍 然 揮 之 不 去, 他 在 日 記 裡 敘 述 : 夢 見 鐵 兒, 醒 來 時 已 在 半 夜 今 天 是 十 五 夜, 月 兒 似 乎 已 經 落 下 了, 但 外 面, 夜 清 如 水, 東 面 天 空 由 窗 望 去, 一 顆 小 星 正 在 眨 眼, 它 也 在 流 淚 麼? 風 把 油 加 里 樹, 吹 得 沙 沙 作 響 夜, 如 此 淒 涼! 如 此 岑 寂! 想 著 鐵 兒 的 病, 二 粒 淚 珠, 滾 流 下 來 ; 不 幸 的 孩 子! 苦 命 的 孩 子, 對 不 起! 是 爸 爸 害 了 你 了 可 是 你 如 何 竟 跟 了 這 個 不 中 用 的 爸 爸 了 呢! 這 是 悲 劇 呀 (39)! 十 五 月 圓 夜, 沒 有 描 述 亮 晃 晃 的 月 色, 反 以 沉 落 的 月 兒 起 興, 意 謂 著 他 人 生 的 黯 淡 尋 常 的 星 星 眨 眼, 若 以 詩 的 觀 點, 有 人 會 想 像 成 對 大 地 的 探 視, 有 人 會 視 為 滿 天 鑽 石 美 的 景 物 該 是 詩 情 畫 意 的 敘 寫, 卻 將 眨 眼 的 星 星 解 讀 成 流 淚, 這 其 實 是 心 情 使 然, 星 星 為 誰 流 淚 呢? 為 可 憐 的 鐵 兒 流 淚, 為 他 悲 慘 的 命 運 流 淚! 風 吹 樹 梢, 多 麼 寫 意 啊! 寫 意 沒 能 進 入 鍾 理 和 的 心, 反 而 被 認 為 增 添 夜 的 淒 涼 和 孤 寂! 鍾 理 和 不 懂 美 景 嗎? 非 也! 這 一 切 全 是 因 為 鐵 兒 病 了 自 責 自 責 鐵 兒 病 了 反 覆 不 休 的 思 緒 所 致 啊! 他 悠 悠 的 對 天 地 訴 怨, 深 深 的 對 現 實 言 苦 鍾 理 和 擔 心 兒 子 的 病 勝 過 擔 心 自 己, 根 據 鍾 鐵 民 的 回 憶 : 我 自 幼 多 病, 父 母 不 知 為 我 擔 了 多 少 心 事 父 親 病 發 前, 我 也 正 患 腳 麻 痹 症, 我 們 一 個 人 躺 在 一 張 床 上 父 親 曾 沉 痛 的 對 我 說 : 你 快 好 吧! 我 們 兩 個 都 不 好, 會 把 你 媽 媽 拖 倒 的 說 這 話 才 兩 天, 父 親 就 病 發 去 世 (38) (39) 鍾 理 和 1950/3/29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88 鍾 理 和 1950/4/1 的 日 記, 見 鐘 理 和 全 集 5, 頁 91-92

16 342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原 來 憂 心 我 的 病 也 是 他 病 發 的 大 原 因 啊 (40)! 天 下 父 母 心, 孩 子 的 健 康 是 父 母 最 關 切 的, 有 健 康 的 身 體 才 有 光 明 的 未 來, 每 一 個 父 母 無 不 小 心 翼 翼 的 呵 護 著 孩 子 一 個 小 風 寒, 父 母 便 得 煩 憂, 若 是 重 疾 那 更 是 不 得 了, 想 盡 方 法 也 要 治 好 孩 子 的 病, 否 則 便 成 心 頭 永 遠 的 痛 孩 子 是 父 母 的 精 神 寄 託, 為 了 孩 子, 再 苦 再 累 都 會 咬 著 牙 根 緊 撐, 就 像 火 車 頭, 使 盡 所 有 力 氣, 無 非 希 望 拖 拉 的 這 列 火 車, 能 跑 得 比 誰 都 快 比 誰 都 遠, 即 使 最 後 筋 疲 力 竭 也 絕 不 後 悔 鍾 理 和 肺 病 纏 身, 孩 子 的 病 痛 孩 子 的 將 來, 他 一 點 也 不 疏 忽 療 養 院 期 間, 給 台 妹 的 信 裡, 殷 殷 提 及 關 於 鐵 兒 的 病 之 處 理 事 宜 他 的 焦 慮 全 寫 在 紙 上, 但 願 病 魔 早 日 離 開 孩 子, 若 可 能, 他 寧 代 孩 子 受 苦 在 家 休 養 的 時 光, 曾 與 鍾 肇 政 通 信, 信 裡 述 說 鐵 兒 升 學 的 難 處 經 濟 錄 取 與 否 固 然 是 問 題, 外 表 與 常 人 不 同, 更 是 一 項 嚴 重 的 阻 礙 鐵 民 的 前 途, 著 實 讓 鍾 理 和 憂 心 不 已 幸 虧 鍾 肇 政 安 慰 他 別 悲 觀, 世 事 難 料, 或 許 因 禍 得 福 也 未 可 知 跛 足 的 拜 倫 耳 聾 的 貝 多 芬 失 明 的 米 爾 頓 等, 不 都 是 身 體 畸 形 而 成 就 卓 著 嗎? 鍾 理 和 為 人 父 母 的 心 情, 在 < 閣 樓 之 冬 > 裡 表 現 無 遺 主 角 邱 春 木, 罹 患 肺 癆 併 發 腸 疾, 病 況 似 乎 不 輕, 他 的 父 親 早 逝, 家 中 只 有 妹 妹 和 母 親 其 母 為 了 治 好 他 的 病, 幾 乎 傾 家 蕩 產, 所 有 值 錢 的 首 飾 全 變 賣 光 了, 甚 至 賴 以 謀 生 的 縫 衣 機 也 賣 了 邱 春 木 表 示, 他 的 母 親 為 了 他, 吃 了 很 多 苦 頭, 她 是 那 樣 的 愛 他, 為 了 兒 子 的 病, 她 捨 得 賣 掉 她 所 有 的 東 西 邱 春 木 的 母 親 愛 子 心 切, 她 的 做 法 任 誰 都 能 理 解, 普 天 之 下, 唯 有 父 母 對 子 女 的 愛 能 夠 忘 我 無 私, 明 知 是 一 件 很 困 難 的 事, 只 要 有 一 絲 希 望, 無 論 如 何 都 會 勉 力 去 做 邱 春 木 的 母 親, 儘 管 暗 地 裡 垂 淚, 在 別 人 面 前, 她 依 然 表 現 得 很 沉 靜, 似 乎 對 此 下 了 很 大 的 決 心, 除 非 是 熟 識 的 人, 否 則 很 難 明 瞭 她 的 心 思 她 對 邱 春 木 的 付 出, 正 是 為 人 父 親 的 鍾 理 和 之 寫 照 鍾 鐵 民 回 憶 到 療 養 院 探 望 父 親 的 情 景, 父 子 兩 (40) 鍾 鐵 民 :< 父 親 我 們 > 鍾 理 和 論 述, 頁 22-23

17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43 人 坐 在 閣 樓 上 親 切 的 對 談, 那 一 幅 父 慈 子 愛 的 畫 面, 躍 然 紙 上 令 人 動 容 爾 後, 鍾 鐵 民 閱 讀 < 閣 樓 之 冬 > 時, 回 憶 再 度 浮 現, 心 裡 的 感 慨 豈 止 萬 千! 彷 彿 鍾 理 和 的 身 影, 游 移 在 他 的 作 品 裡, 撫 慰 著 鍾 鐵 民 的 思 念 三 傷 逝 -- 鍾 立 民 1954 年, 年 僅 九 歲 的 次 子 立 民 夭 折, 悲 痛 欲 絕 的 鍾 理 和, 作 < 野 茫 茫 > < 小 岡 > 追 思 之,1960 年 又 完 成 < 復 活 >, 試 著 走 出 悲 情 鐵 民 先 天 虛 弱 多 病, 讓 鍾 理 和 與 台 妹 被 詛 咒 的 婚 姻, 始 終 蒙 上 一 層 陰 影 即 使 不 甘 心 不 服 氣 的 堅 持 下 去, 也 擺 脫 不 了 苦 不 堪 言 的 日 子, 直 到 立 民 出 生, 陰 霾 才 一 掃 而 空 立 民 活 潑 健 壯, 結 實 聰 慧, 活 虎 虎 的 像 一 隻 幼 獅, 不 時 都 在 準 備 向 人 生 的 曠 野 撲 去 (41) 夫 婦 倆 都 把 最 大 的 希 望 放 在 他 身 上, 健 康 的 立 民 證 明 了, 他 們 的 結 合 是 對 的 是 健 全 的! 從 此 可 以 吐 一 口 氣, 抬 頭 挺 胸 的 活 下 去 活 力 十 足 的 立 民, 頗 讓 鍾 理 和 開 心, 他 的 調 皮 好 動, 也 讓 鍾 理 和 相 當 放 心, 偶 受 風 寒, 隨 便 投 些 便 藥 即 可, 隔 天 照 樣 玩 照 樣 吃, 或 許 是 這 樣, 鍾 理 和 對 立 民 的 病 痛 就 比 較 疏 忽 1954 年 的 一 天, 嚴 寒 凍 封 了 大 地, 立 民 身 穿 一 件 單 衣, 無 論 父 親 怎 麼 說, 他 終 究 不 肯 多 穿, 還 和 妹 妹 悄 悄 的 溜 出 去 玩 傍 晚 回 家, 人 不 舒 服, 洗 完 澡 沒 吃 飯 就 睡 了, 夜 裡 發 了 高 燒, 鍾 理 和 以 為 又 和 往 常 的 小 病 一 樣, 沒 什 麼 大 不 了, 因 此 未 加 以 小 心 拖 延 了 幾 天, 發 覺 情 況 不 對, 急 忙 請 醫 生 到 家 看 診, 卻 為 時 已 晚 回 天 乏 術 了 這 打 擊 何 其 慘 烈, 延 誤 治 療 導 致 立 民 病 逝, 鍾 理 和 的 內 心, 如 何 能 原 諒 自 己? 他 痛 苦 的 回 憶 著, 原 本 怕 打 針 的 立 民, 一 反 常 態 要 求 打 針, 還 主 動 要 藥 吃, 臨 終 前, 還 應 媽 媽 的 大 聲 激 勵, 勉 強 把 藥 丸 嚥 下 平 日 立 民 的 倔 強 和 淘 氣, 頗 讓 鍾 理 和 頭 痛, 此 時 卻 轉 成 心 中 永 遠 的 痛 孩 子 正 倔 強 地 與 死 神 拉 拒, 做 父 親 的 卻 無 法 可 想, 只 能 眼 睜 睜 的 看 著 兒 子 痛 苦 掙 扎, 然 後 去 世! 在 < 野 茫 茫 > 一 文 中, 他 不 捨 的 對 孩 (41) 見 鍾 理 和 :< 小 岡 > 鍾 理 和 全 集 3, 頁 119

18 344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子 說 : 你 明 白 自 己 必 須 和 爸 爸 媽 媽 永 別 了, 在 嚥 氣 的 剎 那, 兩 顆 晶 瑩 的 淚 珠, 由 你 的 眼 睛 滴 落 下 來 你 是 那 樣 的 依 戀 著, 不 肯 扔 了 爸 爸 媽 媽, 爸 爸 媽 媽 卻 把 你 耽 誤 了 (42)! 這 一 句 話 道 盡 了 鍾 理 和 的 悔 恨, 孩 子 原 本 可 以 活 下 去, 而 且 健 健 康 康 的 活 下 去, 若 非 做 父 親 的 疏 忽, 孩 子 何 至 於 離 開 人 世? 自 責 的 鍾 理 和, 讀 出 素 來 善 良 堅 強 的 台 妹, 眼 睛 裡, 已 漸 漸 浮 現 對 生 活 的 詛 咒 和 絕 望 了 他 問, 上 天 果 真 不 允 許 麼? 一 向 不 肯 屈 服 於 命 運 的 鍾 理 和, 儘 管 病 了 倒 下 了, 都 不 在 乎 別 人 對 他 的 抨 擊, 他 會 鞭 策 自 己 堅 強 站 起 來, 況 且, 孩 子 是 他 的 支 撐, 他 有 信 心 不 致 一 厥 不 振 但 在 長 子 殘 廢 次 子 早 殤 之 後, 信 心 開 始 動 搖, 內 在 的 衝 突 矛 盾 不 斷 激 烈 擺 盪 一 方 面, 他 頻 頻 吶 喊, 不 相 信 厄 運 是 因 同 姓 之 婚 而 衍 生, 一 方 面, 卻 又 宿 命 的 的 認 為, 兒 子 的 不 幸 是 因 此 而 註 定 他 說 : 孩 子 彌 月 那 天, 天 剛 破 曉, 我 便 咳 血 了, 於 是 把 一 個 應 該 快 樂 的 日 子 弄 得 冷 清 清 愁 慘 慘 他 的 生 命 一 開 始 便 蒙 上 一 層 不 吉 和 黯 淡 的 陰 雲 立 民 死 了, 人 們 更 有 理 由 辱 罵, 天 不 允 許 還 抗 爭! 看 吧! 同 姓 之 婚 的 後 果, 就 是 病 了, 還 禍 延 子 孫 呢! 至 此, 鍾 理 和 不 禁 懷 疑, 果 真 不 祥 早 就 存 在? 人 們 的 輕 衊 是 對 的 吧? 還 能 向 人 們 抗 辯 什 麼? 關 係 的 合 理 性 完 整 性 在 哪 裡? 道 德 在 哪 裡? 健 全 在 哪 裡? 沒 有! 一 切 都 沒 有! 立 兒 生, 歡 欣 隨 之 而 來 ; 立 兒 死, 歡 欣 如 夢 而 逝, 這 是 事 實, 他 不 相 信 又 能 如 何? 立 民 已 經 這 樣 的 死 了! 此 外, 一 向 不 信 鬼 神 的 鍾 理 和, 在 立 民 死 後, 竟 然 願 意 相 信 其 存 在 在 < 野 茫 茫 > 裡, 他 對 著 立 民 的 墳 說, 他 多 麼 願 意 看 到 貪 嘴 的 立 民 就 在 那 裡, 狼 吞 虎 嚥 的 吃 著 東 西 希 望 立 民 像 以 前 一 樣, 一 口 氣 吃 完 一 整 瓣 香 蕉, 大 口 的 吃 著 年 糕 和 餅 乾 臨 去, 悲 不 可 抑, 說 : 你 一 個 人 冷 清 清 在 這 裡, 是 不 是 寂 寞? 是 不 是 淒 涼? 從 前 爸 爸 不 相 信 有 靈 魂, 現 在 倒 願 信 其 真 有 了 又 今 天 我 們 要 來 時, 人 們 曾 再 三 勸 阻 我 們 不 要 來, 說 是 恐 怕 你 的 陰 魂 會 跟 了 我 們 回 來 果 真 有 靈 魂 嗎? 果 真 會 回 來 嗎? 那 你 就 回 來 呀! 立 兒! 爸 媽 願 意 你 回 來! 你 回 來 呀, 立 兒! 跟 著 爸 爸 (43) (42) (43) 見 鍾 理 和 :< 野 茫 茫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50 見 鍾 理 和 :< 復 活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24

19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45 媽 媽 回 來 呀 (44)! 鍾 理 和 的 筆 調 一 向 沉 鬱 幽 靜, 很 少 用 高 亢 的 方 式 書 寫, 上 述 的 文 句 卻 異 常 激 動 因 為, 立 民 的 死 對 他 的 打 擊 實 在 太 大, 整 個 情 緒 如 濁 浪 滔 天, 排 山 倒 海 而 來, 想 到 孩 子 此 後 孤 苦 無 依, 獨 自 一 人 在 荒 野, 他 如 何 安 心? 孩 子 就 是 孩 子, 成 了 陰 魂 還 是 他 的 孩 子, 能 跟 著 他 回 來 最 好, 多 麼 求 之 不 得, 何 懼 之 有? 民 國 以 來, 知 識 分 子 接 受 科 學 教 育, 不 相 信 有 鬼 或 主 張 無 神 論 者, 是 正 常 現 象 但 是, 如 果 人 死 了, 靈 魂 也 沒 了, 那 麼 活 著 的 人 就 無 法 與 過 世 的 人 溝 通, 這 樣 的 斷 絕 令 人 情 何 以 堪 因 此, 鍾 理 和 雖 是 個 無 神 論 者, 卻 又 希 望 這 世 間 真 有 靈 魂, 盼 望 兒 子 能 回 家, 其 實 是 可 以 理 解 的 < 復 活 > 中, 父 親 因 為 對 照 顧 不 周 而 死 亡 的 宏 兒, 產 生 了 無 止 境 的 愧 疚, 因 而 將 鞏 兒 視 為 宏 兒 的 復 活, 宏 兒 其 實 就 是 立 民 的 化 身 為 了 懺 悔 自 己 的 疏 失, 鍾 理 和 將 文 中 的 自 己, 描 寫 成 一 個 因 生 活 不 如 意 而 脾 氣 暴 躁 的 人 他 愛 孩 子, 對 孩 子 的 期 望 很 高, 教 孩 子 玩 遊 戲 種 花 草 做 算 術 但 過 於 急 躁, 常 用 鞭 打 和 揪 耳 朵 來 執 行 教 育, 孩 子 因 恐 懼 而 錯 誤 連 連, 這 讓 他 更 加 生 氣, 規 定 功 課 做 不 好, 不 許 吃 飯 睡 覺, 弄 得 孩 子 更 惶 恐, 對 於 學 習 心 生 畏 懼 如 此 惡 性 循 環 的 結 果, 親 子 關 係 產 生 了 很 大 的 鴻 溝 有 一 次, 因 為 他 認 為 孩 子 說 謊 不 受 教, 拿 起 竹 枝 抽 打, 哪 知 孩 子 竟 然 逃 跑, 他 命 大 兒 子 押 回, 並 拿 牛 繩 捆 起 來, 失 去 理 性 沒 命 的 鞭 打, 直 到 平 妹 趕 回 家 他 在 孩 子 心 中, 立 下 威 嚴 不 可 犯 的 形 象, 說 一 是 一, 不 容 打 折, 以 致 於 後 來 在 寒 冬 中, 孩 子 不 敢 抗 命, 勉 強 拖 回 十 斤 重 的 米 糠, 回 家 後 一 病 不 起 一 般 讀 者 或 許 會 對 < 復 活 > 中, 暴 虐 的 父 親 感 到 不 可 思 議, 這 真 的 是 鍾 理 和 嗎? 鍾 鐵 民 的 女 兒 為 此 就 曾 存 疑, 其 父 鍾 鐵 民 告 訴 她 : 祖 父 的 個 性 是 很 溫 和 的, 他 不 會 打 小 孩, 書 中 所 寫 的 是 他 當 時 的 自 責, (44) 見 鍾 理 和 :< 野 茫 茫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54

20 346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45) 現 實 中 的 他, 是 不 會 做 這 種 事 的 真 實 的 情 形 如 < 野 茫 茫 > 中 所 述, 鍾 立 民 因 不 肯 多 穿 衣 服, 導 致 受 寒 而 死 鍾 理 和 在 文 中 極 度 扭 曲 自 己, 詳 述 對 孩 子 的 暴 行, 其 實 是 想 藉 此 懲 罰 自 己 對 孩 子 的 疏 忽, 其 文 字 字 血 淚 句 句 痛 楚, 讀 來 令 人 鼻 酸 即 使 讓 那 些 慘 痛 的 記 憶 (46) 沉 睡 在 意 識 的 最 底 層, 永 遠 不 去 碰 醒 它, 心 中 的 愧 疚, 仍 是 無 法 獲 得 救 贖 因 此, 他 一 味 的 縱 容, 藉 著 被 鞏 兒 鞭 打, 來 減 少 曾 經 懲 罰 宏 兒 的 愧 疚 文 中 有 一 段 描 述 鞏 兒 打 鬧 鍾 理 和 的 畫 面 : 鞏 兒 性 淘 氣 獷 野 像 頭 生 犢 ; 他 喜 歡 拿 棍 子 打 人, 最 喜 歡 打 我, 我 時 常 被 打 得 佈 滿 一 條 一 條 紅 紅 的 清 楚 的 傷 痕, 但 我 不 討 饒, 於 是 他 一 直 打 下 去 他 打 著, 笑 著, 我 被 打 著, 也 笑 著 ; 我 們 倆 都 在 笑, 他 是 因 高 興 而 笑, 而 我 則 在 高 興 之 外 伴 隨 了 肉 體 的 痛 痛 麻 麻 又 癢 癢 的 一 種 微 妙 的 醉 人 的 感 覺, 這 滋 味 是 苦 的, 卻 帶 點 辣 辣 的 快 感 那 已 不 是 鞏 兒 而 是 宏 兒, 宏 兒 在 笑! 我 的 宏 兒 不 曾 死, 我 的 宏 兒 回 來 了, 復 活 了 文 中 鞏 兒 笑 著, 他 的 笑 帶 著 頑 皮 的 意 味, 鍾 理 和 被 鞭 打 也 笑 著, 然 笑 裡 夾 雜 著 贖 罪 的 辛 酸, 復 活 使 得 救 贖 成 為 可 能, 鍾 理 和 才 會 期 望 靈 魂 不 滅 是 真 的 喪 兒 的 悲 痛 不 是 一 句 節 哀 順 變 就 能 釋 懷, 找 尋 宣 洩 出 口, 才 能 早 日 走 出 陰 霾 日 記 上 曾 記 載, 關 於 立 民 週 年 忌 後 的 一 件 事, 鍾 理 和 與 村 人 阿 英, 修 築 自 用 水 圳, 本 應 共 同 負 擔, 結 果 卻 自 家 獨 任 某 日, 阿 英 在 圃 裡 除 草, 第 一 次, 把 手 指 砍 了 一 個 大 傷 口, 第 二 次, 剛 立 在 田 埂 上 便 倒 栽 蔥 阿 英 嚇 得 爬 回 家, 口 口 聲 聲 說 有 鬼, (47)! 求 神 問 卜 的 結 果, 說 是 立 民 問 上 她 (48) 在 日 記 裡, 鍾 理 和 只 將 這 件 事 陳 述 出 來, 並 沒 有 寫 出 任 何 感 想 然, 其 希 望 立 民 復 活 的 心 情 躍 然 紙 上 他 要 說 的 是, 立 民 並 沒 有 離 開 家, 沒 有 離 開 他 的 身 邊 林 覺 民 在 與 妻 訣 別 書 中 說 : 吾 平 日 不 信 有 鬼, 今 則 又 望 其 真 有 ; 今 人 又 言 心 電 感 應 有 道, 吾 亦 望 其 言 是 實 則 吾 之 死, 吾 靈 尚 依 依 汝 旁 也, 汝 不 必 以 無 侶 悲 (49)! 就 是 這 個 道 理 (45) (46) (47) (48) (49) 見 鍾 怡 彥 :< 關 於 祖 父 鍾 理 和 >, 國 文 天 地 第 11 期 (2001 年 4 月 ), 頁 26 見 鍾 理 和 :< 小 岡 > 鍾 理 和 全 集 3, 頁 119 見 鍾 理 和 :< 復 活 > 鍾 理 和 全 集 1, 頁 135 鍾 理 和 1955/3/12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135 林 覺 民 :< 與 妻 訣 別 書 >, 收 入 於 周 學 武 選 註 : 忠 孝 文 選 ( 中 華 文 化 復 興 運 動 推 行 委 員 會,1979

21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47 肆 書 寫 其 他 人 物 疾 病 一 相 思 鍾 理 和 的 愛 情 飽 受 世 俗 傳 統 的 壓 迫, 他 的 內 心 累 積 著 許 多 的 苦 悶, 表 現 在 以 愛 情 為 主 題 的 作 品 時, 以 男 女 主 角 為 愛 而 病 的 方 式, 控 訴 傳 統 禮 教 的 不 合 理 在 小 說 < 游 絲 > < 薄 芒 > 中,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傳 統 愛 情 病 三 者 交 織 的 架 構 < 游 絲 > 描 述 作 者 好 友 的 女 兒 錦 芝 與 一 青 年 相 戀, 但 是 她 的 父 親 卻 想 將 她 許 配 給 別 人 另 一 方 面 那 青 年 家 中 又 有 童 養 媳, 事 情 就 這 樣 僵 著, 錦 芝 因 此 而 病 倒 然 而, 愛 的 力 量 終 究 偉 大, 錦 芝 最 後 還 是 決 定 勇 闖 難 關, 選 擇 自 己 所 愛 文 中, 女 主 角 錦 芝 所 面 臨 的 傳 統 有 兩 個 其 一 是 父 母 之 命 ; 其 二 對 方 有 個 童 養 媳 談 到 父 母 之 命, 每 個 父 母 都 希 望 自 己 的 女 兒 能 幸 福, 挑 選 對 象 的 時 候, 家 世 背 景 財 經 地 位 是 首 要 考 慮 的 因 素, 至 於 了 解 與 否, 老 一 輩 的 論 調 是 相 處 久 了 自 然 了 解, 麵 包 還 是 比 較 重 要 的 於 是, 父 母 的 愛 成 了 左 右 子 女 婚 姻 的 藉 口 錦 芝 的 母 親 早 逝, 失 去 母 愛 的 呵 護, 對 於 父 親 的 安 排, 自 然 不 敢 大 聲 反 對, 畢 竟 父 命 的 傳 統, 任 誰 都 難 以 抵 抗 而 對 方 的 童 養 媳, 雖 說 尚 未 正 式 迎 娶, 法 律 上 也 許 不 被 承 認, 但 是, 世 俗 傳 統 已 視 為 夫 妻, 如 何 不 正 視 這 個 問 題? 錦 芝 拋 不 掉 這 個 包 袱, 也 不 知 如 何 是 好, 只 能 吞 吞 吐 吐 的 表 示, 還 不 曾 想 到 這 麼 多, 也 許 對 方 得 先 離 婚 吧! 這 也 許 的 背 後, 隱 藏 著 多 麼 沉 重 的 世 俗 難 題, 重 重 的 壓 在 心 頭 上 對 於 愛 情 錦 芝 是 相 當 執 著 的 她 說 : 我 相 信 自 己 的 愛, 我 將 依 靠 它 為 光 明 的 指 標 (50)! 這 句 話 說 明 她 是 一 個 有 主 見 的 女 孩, 父 親 的 安 排 固 然 是 為 她 的 幸 福 著 想, 但 不 一 定 要 順 從, 自 己 的 幸 福 要 自 己 去 追 求 但 是, 當 愛 情 和 傳 統 發 生 衝 突 時, 堅 定 的 愛 情 如 何 扳 開 年 ), 頁 222 (50) 見 鍾 理 和 :< 游 絲 > 鍾 理 和 全 集 2, 頁 158

22 34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傳 統 的 巨 石? 在 思 索 未 解 且 茫 然 無 助 下, 錦 芝 日 漸 消 沉, 抑 鬱 而 病 了 她 的 病 表 面 上 看 起 來 是 頭 痛 發 燒 的 小 病, 實 則 是 許 多 難 解 的 情 事 纏 繞 著 她, 以 致 於 內 心 受 到 重 創 而 病 了 心 病 是 大 病, 瞬 間, 整 個 人 瘦 了 一 圈, 失 去 了 青 春 生 命 的 光 采, 文 中 描 述 她 時 而 悲 泣 時 而 幽 怨 時 而 精 神 黯 然 即 使 病 癒 回 到 昔 日 的 生 活 狀 態, 明 朗 的 笑 聲 和 快 活 的 姿 影 卻 無 法 完 全 回 復, 殺 傷 力 不 可 謂 不 大, 令 人 不 禁 寄 予 同 情 和 憐 憫, 而 心 病 誰 能 解? 唯 有 當 事 人 自 己 去 面 對 方 能 解 決! 作 者 在 此 化 身 為 一 個 傳 統 的 父 執 輩, 起 初 說 了 一 堆 責 任 呀 道 德 呀 婦 德 呀 的 大 道 理, 後 來 驚 訝 於 錦 芝 對 愛 的 堅 持, 感 嘆 的 表 示 : 我 是 不 曾 料 到 愛 在 人 間 會 有 這 麼 大 的 力 量, 一 邊 為 命 運 播 弄 之 下 的 主 人 公 抱 著 解 脫 服 從 和 獻 身 的 那 種 悲 壯 態 度 而 讚 嘆, 尊 敬 在 另 一 邊 又 不 能 不 為 在 如 是 命 運 之 下, 而 猶 懷 著 留 戀 和 繾 綣 的 人 類 的 寂 寞 心 情, 寄 著 無 量 的 感 慨 與 悲 哀, 一 時 竟 不 知 己 身 之 何 在 但 當 我 再 憬 悟 自 己 是 促 成 這 不 幸 事 件 的 洪 流 的 一 個 波 紋 時, 於 是, 我 又 為 自 己 似 乎 過 於 殘 忍 的 舉 動, 而 感 著 歉 疚 與 譴 責 悲 莫 悲 於 生 別 離 呀! 這 件 事 包 裹 著 有 某 種 暗 示 與 教 訓, 不 禁 令 我 有 所 反 省 (51) 這 段 敘 述 與 其 說 是 鍾 理 和 在 文 中 角 色 的 反 省, 不 如 說 是 他 深 受 傳 統 禮 俗 之 害 的 悲 鳴 和 控 訴 世 俗 總 以 舊 禮 教 加 諸 於 人 迫 害 於 人 而 不 自 知, 一 般 人 有 幾 個 能 深 切 體 會, 無 知 盲 目 的 舉 動, 對 戀 人 是 一 種 殘 忍? 更 別 提 歉 疚 和 自 責 了 鍾 理 和 想 說 的 是, 人 們 應 該 正 視 有 情 人 的 感 受, 若 兩 情 相 悅, 何 苦 用 層 層 世 俗 枷 鎖 阻 隔 兩 人? 對 此, 鍾 理 和 選 擇 的 是 反 抗 世 俗 反 抗 命 運, 甚 至 於 不 認 為 這 是 命 運, 又 說 : 與 其 說 命 運 是 冥 冥 中 一 個 不 可 抗 力 的 安 排, 則 毋 寧 說 是 人 們 自 己 用 以 束 缚 自 己 所 定 下 的 種 種 規 條 所 以 當 事 者 自 身 如 不 那 麼 馴 服 地 去 迎 合 展 開 在 眼 前 的 任 何 約 束, 並 能 樹 起 意 志 的 旗 幟 去 創 造, 並 實 現 他 自 己 的 希 望, 這 不 是 很 有 可 能 掙 脫 的 嗎? 事 情 不 是 很 明 白 的 嗎 這 段 敘 述 其 實 是 鍾 理 和 說 給 自 己 聽, 並 且 鼓 勵 相 愛 的 人 勇 敢 掙 脫 不 是 命 運 的 命 運, 人 為 的 規 條 就 要 用 人 的 意 志 力 去 突 破, 以 他 和 台 妹 (52)? (51) (52) 見 鍾 理 和 :< 游 絲 > 鍾 理 和 全 集 2, 頁 155 見 鍾 理 和 :< 游 絲 > 鍾 理 和 全 集 2, 頁

23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49 為 例, 不 就 是 掙 脫 命 運 枷 鎖 的 最 好 例 證 嗎? 這 例 證 鍾 理 和 將 之 鋪 排 在 作 品 中, 反 映 他 內 心 的 想 法 所 以, 故 事 的 結 局, 一 場 病 將 錦 芝 從 傷 心 怨 尤 中 解 放 出 來, 她 決 定 突 破 傳 統, 向 父 親 說 明 自 己 的 感 受, 因 為 她 若 不 說, 父 親 便 不 能 理 解, 而 可 能 鑄 成 一 件 不 可 挽 回 的 恨 事 於 是, 她 恢 復 了 以 往 爽 朗 的 樣 子, 迎 向 所 有 的 挑 戰 < 薄 芒 > 一 文 中, 阿 龍 和 英 妹 是 姑 表 兄 妹, 阿 龍 罹 患 肺 病, 為 了 就 醫 方 便, 暫 住 到 英 妹 家 調 養 兩 人 日 久 生 情, 但 是 論 及 婚 嫁 時, 英 妹 的 父 親 極 力 阻 止 阿 龍 因 此 發 瘋, 事 情 以 悲 劇 收 場, 留 下 英 妹 無 限 的 哀 怨 英 妹 背 負 的 也 是 父 母 之 命 的 傳 統 包 袱 她 不 能 結 婚, 理 由 是 母 親 早 逝, 幼 小 的 弟 弟 和 年 邁 的 父 親 需 要 她 照 顧, 她 是 這 個 家 的 主 婦, 父 親 怕 她 結 了 婚, 這 個 家 會 失 去 支 柱 因 此 極 力 挽 留, 每 當 有 人 上 門 提 親, 他 總 要 英 妹 再 忍 耐 一 二 年 當 愛 情 尚 未 來 臨 時, 父 親 的 阻 礙, 孝 順 的 傳 統 道 德, 對 英 妹 而 言, 並 不 覺 得 有 什 麼 可 是, 意 中 人 (53) 阿 龍 出 現 後, 父 親 還 推 辭, 她 只 得 幽 幽 的 說 : 凡 事 有 我 父 親 呢! 父 命 與 愛 情 衝 突, 一 切 的 希 望 寄 託 趣 味 生 活 的 力 量, 都 完 了, 英 妹 好 怨 啊! 儘 管 父 親 殷 勤 的 宣 傳 著 他 的 抱 歉, 可 憐 英 妹 的 犧 牲, 但 是, 可 憐 這 名 辭, 並 不 能 減 輕 多 少 可 憐 者 的 不 幸, 她 的 父 親 也 不 知 道 可 憐 的 人, 為 這 名 辭 所 做 的 犧 牲, 是 如 何 的 悲 壯 與 嚴 肅! 英 妹 對 愛 情 的 態 度 是 專 注 但 隱 忍 的, 縱 使 內 心 波 濤 洶 湧 的 思 念 對 方, 終 究 是 心 動 而 沒 有 付 諸 行 動 文 中 描 述 不 管 她 心 裡 有 怎 樣 如 焚 (54) 的 相 思, 外 表 上, 她 往 往 是 使 阿 龍 難 堪 的 那 麼 冷 淡 父 命 的 陰 影 下, 英 妹 的 愛 情 得 不 到 陽 光 的 照 耀, 自 然 變 得 冷 淡 了 另 外, 在 提 親 不 成, 英 妹 又 矜 持 下, 阿 龍 撐 不 住 煎 熬 竟 然 發 瘋 了, 他 敵 視 老 人, 求 饒 於 女 人, 心 病 的 威 力 著 實 相 當 嚇 人 故 事 結 尾, 英 妹 和 阿 龍 有 情 人 成 不 得 眷 屬, 愛 破 滅 了 而 父 親 仍 以 宣 傳 式 的 道 歉 包 裝 著 傳 統 威 權, 這 樣 的 結 局 和 < 游 絲 > 不 同, 鍾 理 (53) (54) 見 鍾 理 和 :< 薄 芒 > 鍾 理 和 全 集 2, 頁 213 見 鍾 理 和 :< 薄 芒 > 鍾 理 和 全 集 2, 頁 225

24 350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和 故 意 留 給 讀 者 批 判 的 空 間 無 法 勇 敢 追 求 所 愛, 徒 留 孝 順 美 名, 卻 不 痛 不 癢, 感 覺 不 到 孝 順 的 意 義, 不 見 得 就 是 孝 順! 筆 者 試 將 < 游 絲 > 和 < 薄 芒 > 做 一 比 較 : 篇 名 項 目 親 情 狀 況 婚 姻 主 導 者 愛 情 態 度 疾 病 故 事 結 局 批 判 與 省 思 游 絲 錦 芝 無 兄 弟 姐 妹, 母 親 早 逝, 父 親 長 年 在 外 工 作 父 親 專 注 且 態 度 堅 定 明 朗 錦 芝 因 抑 鬱 而 生 病 錦 芝 勇 敢 求 所 愛, 以 樂 觀 的 態 度 迎 向 傳 統 挑 戰 反 映 作 者 對 愛 情 的 堅 持, 並 控 訴 傳 統 的 不 合 理 薄 芒 英 妹 有 二 個 弟 弟, 母 親 早 逝, 父 親 年 邁 父 親 喜 歡 對 方 卻 隱 忍 冷 淡 阿 龍 因 愛 情 破 滅 而 發 瘋 英 妹 失 去 愛 情, 贏 得 孝 順 美 名 逃 不 出 傳 統 陰 影 下 的 人, 註 定 一 輩 子 含 恨 而 終 以 維 持 社 會 的 倫 理 秩 序 而 言, 傳 統 使 人 與 人 之 間 合 諧 美 滿, 自 有 其 存 在 的 必 要 但 隨 著 時 間 的 流 逝, 有 些 傳 統 經 常 流 於 形 式, 而 且 使 人 的 生 活 窒 礙 不 幸, 這 樣 的 傳 統 就 有 檢 討 的 必 要 < 游 絲 > 和 < 薄 芒 > 反 映 的 是 鍾 理 和 內 心, 反 抗 不 合 理 傳 統 的 信 念, 並 提 醒 人 們 正 視 不 合 理 傳 統 的 迫 害 勇 敢 反 抗 不 合 理 傳 統 的 人, 大 多 能 得 到 幸 福, 軟 弱 畏 懼 的 人, 其 下 場 是 可 憐 的 而 這 樣 的 可 憐, 容 易 被 時 間 吞 沒 被 人 們 所 遺 忘, 到 頭 來 一 場 空, 得 失 之 間 唯 有 自 己 去 衡 量 與 省 思 二 老 病 < 挖 石 頭 的 老 人 > 是 鍾 理 和 關 懷 老 人 的 作 品, 全 篇 以 孤 單 為 主 軸, 將 老 病 的 悲 哀 突 顯 至 最 高 點, 藉 由 我 的 旁 白 和 串 聯, 引 發 讀 者 的 深 省 故 事 中 的 老 人 和 尚 伯 是 孤 單 的

25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51 自 我 通 勤 日 期, 即 見 這 位 老 人 在 路 邊 這 塊 荒 地 上 挖 石 頭 我 走 一 月, 他 挖 一 月, 我 走 一 年, 他 挖 一 年, 禮 拜 或 節 日 我 不 走 了, 他 卻 仍 舊 挖 著 (55) 從 這 段 描 述 可 以 看 出, 我 不 管 通 勤 了 多 久 的 時 間, 看 到 的 老 人 都 是 獨 自 一 人 在 工 作, 我 沒 有 通 勤 的 日 子, 老 人 還 是 獨 自 工 作, 身 旁 每 有 親 人 也 沒 有 朋 友 因 為 孤 單 沒 有 幫 手, 導 致 工 作 進 度 相 當 緩 慢, 文 中 描 述 : 早 晨 上 班 時 看 他 蹲 在 那 裡, 下 午 下 班 回 來 時 他 還 是 蹲 在 那 裡 ; 甚 至 今 天 看 了, 明 天 再 看, 他 還 是 在 那 裡 (56) 故 事 進 行 至 此, 讀 者 可 能 以 為 和 尚 伯 是 舉 目 無 親 的 老 人, 但 我 則 敘 述 和 尚 伯 有 五 個 兒 子 十 來 個 孫 子 按 理 說 既 是 兒 孫 滿 堂 怎 會 孤 單, 任 由 他 獨 自 墾 荒 而 不 加 理 會? 老 人 的 隔 鄰 雜 貨 舖 老 板 娘 表 示, 老 人 在 家 中 的 地 位 奇 慘, 沒 人 理 他, 大 兒 媳 婦 常 常 沒 理 由 的 就 不 給 他 飯 吃, 老 人 只 得 經 常 一 個 人 枯 坐 屋 簷 下 沒 有 親 人 當 然 是 孤 單, 有 了 親 人 卻 獲 得 如 此 殘 酷 的 對 待, 心 中 的 孤 單 恐 怕 比 失 去 親 人 者 還 孤 單, 這 種 孤 單 讓 他 將 全 部 精 神, 放 在 墾 荒 修 路 上, 即 使 工 作 單 調 進 度 緩 慢, 總 比 他 在 家 中 受 到 兒 媳 冷 落 還 好 孤 單 繼 續 貫 穿 故 事 的 發 展, 另 外 又 加 進 老 人 的 病 與 死, 使 得 孤 單 之 外, 更 瀰 漫 著 悲 哀 的 氣 氛 秋 日 某 天, 老 人 疲 憊 的 瑟 縮 在 一 旁, 頭 微 微 顫 抖 著, 工 具 則 扔 在 一 邊 隔 天, 我 聽 說 老 人 病 得 相 當 嚴 重, 半 個 月 後, 老 人 悄 然 離 世, 從 此 不 用 再 挖 石 頭, 孤 單 寂 寞 歧 視 也 從 此 遠 去 文 中 雜 貨 店 的 老 板 娘, 是 個 旁 觀 兼 評 論 者 的 角 色, 她 對 老 人 的 遭 遇 表 示 不 平, 感 嘆 的 說, 和 尚 伯 一 個 人 養 了 很 多 兒 子, 只 是 沒 給 他 們 很 多 財 產 而 已, 兒 媳 就 擺 臉 色, 真 是 可 憐, 活 著 簡 直 是 受 罪! 老 人 所 以 孤 單 寂 寞 的 理 由, 藉 由 老 板 娘 的 陳 述, 幽 怨 的 吐 露 老 人 的 心 聲, 卻 也 是 現 實 生 活 中, 鍾 理 和 自 身 遭 遇 的 轉 化 (55) (56) 見 鍾 理 和 :< 挖 石 頭 的 老 人 > 鍾 理 和 全 集 3, 頁 169 見 鍾 理 和 :< 挖 石 頭 的 老 人 > 鍾 理 和 全 集 3, 頁 170

26 352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此 文 於 1959 年 5 月 7 日 發 表 於 聯 副, 依 照 < 鍾 理 和 生 平 寫 作 年 表 > 來 看, 應 是 構 思 完 成 於 1957~ 1959 年 間, 任 職 土 地 代 書 處, 每 日 通 勤 的 見 聞 有 感 而 發 的 作 品 1957 年 秋 天, 鍾 理 和 的 母 親 病 逝, 為 了 料 理 後 事, 家 人 之 間 鬧 得 很 不 愉 快 鍾 理 和 的 母 親 是 偏 房, 喪 禮 花 費 卻 由 大 房 的 兒 子 里 虎 里 志 分 擔, 貧 窮 的 他, 無 力 分 攤 喪 事 開 支, 心 中 愧 疚 不 知 該 說 什 麼 才 好 接 著, 兄 弟 間 又 為 了 分 配 母 親 (57) 遺 留 下 的 財 產 吵 鬧 不 休, 讓 他 痛 苦 到 了 極 點 這 段 痛 苦 的 遭 遇, 鍾 理 和 將 之 轉 寫 於 挖 石 頭 的 老 人, 文 中 的 我 非 常 關 懷 老 人 的 遭 遇, 只 是 無 能 為 力, 正 是 現 實 中 他 對 母 親 生 活 照 料 的 無 力 感 他 在 故 事 中 沒 有 譴 責 任 何 人, 只 是 將 故 事 平 鋪 直 敘 的 寫 出 來, 希 望 將 孝 敬 父 母 這 件 事 單 純 化, 真 心 誠 意 的 表 達 出 來, 不 願 意 為 了 一 些 財 產 而 兄 弟 鬩 牆 妯 娌 不 和 再 者, 文 中 的 和 尚 伯, 憑 著 一 支 尖 嘴 石 挖 和 一 隻 畚 箕, 就 專 心 一 志 不 慌 不 忙 的 工 作, 進 度 雖 然 很 慢, 卻 非 常 執 著 而 堅 定, 有 一 股 無 法 抗 拒 的 力 量, 這 種 執 著 堅 定 的 態 度, 近 乎 愚 公 移 山 的 精 神, 說 的 正 是 鍾 理 和 堅 持 文 學 理 想 的 寫 照 看 似 平 凡 的 小 人 物 故 事, 鍾 理 和 信 手 寫 來 不 同 凡 響, 原 因 就 是 他 心 思 敏 銳 感 情 豐 富, 而 且, 對 於 週 遭 的 人 事 物 均 能 用 心 觀 察 體 會, 並 融 入 自 身 生 活 經 驗, 將 之 轉 化 出 來, 自 然 栩 栩 如 生 且 感 人 至 深 < 挖 > 篇 的 人 事 物 相 當 簡 單 而 平 凡, 在 鍾 理 和 的 巧 手 下, 竟 然 交 織 出 深 遠 的 哲 理, 足 見 他 寫 作 的 功 力 伍 結 語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中 的 人 物, 包 括 他 自 己 及 妻 兒, 還 有 其 他 小 人 物 一 家 人 因 為 生 活 在 一 起, 彼 此 關 係 密 切, 寫 來 生 動 感 人 自 不 在 話 下 而 其 他 人 物 的 生 活 環 境, 亦 為 鍾 理 和 所 熟 悉, 故 能 描 述 的 栩 栩 如 生, 也 是 極 其 自 然 的 事, 他 喜 歡 熟 悉 的 人 事 物, 善 於 描 繪 熟 悉 的 人 事 物, 對 此 他 曾 表 示, 一 個 人 的 生 活 經 驗 是 有 限 的, 不 可 能 遍 及 各 層 面 (57) 鍾 理 和 1957/9/18 的 日 記,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235

27 鍾 理 和 疾 病 書 寫 探 析 353 若 想 創 作, 詳 之 而 體 驗 甚 深 的 生 活 範 圍, 寫 來 才 有 真 實 感, 才 能 親 切 動 人, 一 旦 離 開 他 熟 悉 的 生 活 範 圍, 寫 來 就 難 免 生 疏 隔 閡 當 然, 光 憑 想 像 也 能 創 作, 但 是 如 果 要 寫 得 好, 恐 怕 會 很 難 甚 至 於 變 成 矯 揉 造 作 (58) 因 此, 他 喜 歡 熟 稔 瞭 解 的 題 材 再 者, 鍾 理 和 的 心 思 細 膩 感 情 豐 富, 加 上 艱 困 的 生 活 歷 練, 使 他 對 於 人 物 的 一 舉 一 動 都 能 用 心 觀 察 與 體 會, 且 感 慨 甚 深, 因 此, 無 論 描 繪 自 己 或 其 他 人 物, 均 有 呼 之 欲 出 的 鮮 活 感, 呈 現 出 飽 受 苦 難 的 勇 者 形 象 疾 病 困 擾 著 鍾 理 和 的 一 生, 最 後, 甚 至 奪 走 了 他 的 生 命, 表 面 上, 長 達 十 四 年 的 肺 疾 戰 役 中, 似 乎 他 輸 了, 病 魔 贏 了 但 仔 細 體 會, 我 們 可 以 發 現, 病 魔 雖 然 吞 噬 了 鍾 理 和 的 身 體 健 康, 卻 無 法 掌 控 他 心 靈 的 自 在 病 魔 打 亂 了 鍾 理 和 的 生 活, 打 不 散 他 對 生 活 的 熱 愛, 只 要 熱 愛 生 活, 就 有 信 心 面 對 一 切 挑 戰 因 此, 疾 病 讓 鍾 理 和 受 苦, 鍾 理 和 卻 從 受 苦 中 蛻 變, 他 變 得 真 實 而 勇 敢, 樸 實 而 懇 切, 沒 有 憂 愁 善 感, 沒 有 呻 吟 妒 恨, 有 的 只 是 從 蛹 中 蛻 變 出 來 的 蝴 蝶 般 光 彩 耀 眼, 即 使, 生 命 短 暫 即 逝, 留 給 人 們 的 印 象, 卻 是 鮮 明 而 深 刻 喜 愛 的 參 考 文 獻 王 溢 嘉 (1989) 實 習 醫 生 手 記, 頁 台 北 縣, 台 灣 : 野 鵝 出 版 社 王 溢 嘉 (1989) 精 神 分 析 與 文 學, 頁 台 北 縣, 台 灣 : 野 鵝 出 版 社 朱 光 潛 (1987) 悲 劇 心 理 學, 頁 台 北 縣, 台 灣 : 駱 駝 出 版 社 米 奇. 艾 爾 邦 著 白 欲 承 譯 (2001) 最 後 14 堂 星 期 二 的 課, 頁 台 北, 台 灣 : 大 塊 出 版 社 李 漢 偉 (1996) 台 灣 小 說 的 三 種 悲 情, 頁 台 南, 台 灣 : 南 市 文 化 里 歐 納. 萊 思 高 著 李 執 中 審 訂 (1993) 愛 的 治 療 法, 頁 (58) 鍾 理 和 1957/12/22 的 日 記, 參 見 鍾 理 和 全 集 5, 頁 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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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358 屏 東 教 育 大 學 學 報 第 二 十 五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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