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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2012 年 第 二 期 ( 總 第 二 十 期 ) 2012 年 12 月 頁 45~94 國 立 中 正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45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 簡 錦 松 摘 要 唐 代 詩 人 王 維 在 今 陝 西 省 藍 田 縣 輞 川 有 兩 所 莊 園 : 一 所 位 於 輞 水 切 割 終 南 山 而 出 的 谷 口, 稱 為 終 南 別 業, 約 於 天 寶 初 年 為 母 親 而 買, 母 親 死 後, 王 維 決 定 捨 宅 為 寺, 在 唐 肅 宗 時 上 表 陳 情, 完 成 心 願 ; 一 所 鄰 近 輞 水 注 入 灞 河 的 輞 口, 稱 為 輞 川 莊, 約 於 天 寶 十 一 載 至 天 寶 十 三 年 之 間 購 買, 王 維 死 後, 捨 為 清 源 寺 終 南 別 業 與 輞 川 莊 都 是 唐 詩 研 究 的 重 要 地 點 古 今 學 者, 有 人 誤 以 兩 個 莊 園 為 一 處, 兩 次 捨 宅 為 一 次, 有 人 雖 主 張 兩 個 莊 園 不 同, 而 不 能 道 其 詳 本 文 使 用 唐 詩 現 地 研 究 法, 除 以 輞 川 現 場 的 地 形 景 物, 印 證 王 維 本 人 詩 文 的 指 述 外, 並 取 同 時 代 詩 篇 和 相 關 文 獻 為 旁 證, 重 現 了 兩 所 莊 園 的 位 置 特 徵 及 居 住 史 這 項 研 究, 將 有 助 於 重 建 王 維 輞 川 詩 的 正 確 詮 釋, 重 新 發 現 真 正 的 王 維 輞 川 生 活 與 詩 學 之 美 關 鍵 詞 : 唐 詩 現 地 研 究 藍 田 縣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輞 川 莊 * 臺 灣 中 山 大 學 中 國 文 學 系 教 授 兼 韓 國 研 究 中 心 主 任

3 46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一 前 言 王 維 輞 川 別 業 是 中 國 文 學 史 上 矚 目 的 焦 點, 海 內 外 學 術 論 著 極 多, 但 因 為 主 要 意 見 都 源 自 李 東 隆 慶 藍 田 縣 志 及 呂 懋 勳 光 緒 藍 田 縣 志 ( 附 輞 川 志 ) 所 載 的 李 東 王 邦 才 陳 文 燭 胡 元 煐 周 煥 寓 等 人 的 記 游 文 章, 1 明 代 藍 田 知 縣 任 文 獻 及 韓 瓚 曾 修 建 王 維 祠, 清 代 知 縣 胡 元 煐 命 人 重 摹 輞 川 圖 入 石, 這 兩 件 史 蹟 也 成 為 眾 說 的 依 據 因 此, 學 者 們 的 看 法, 大 抵 都 認 為 輞 川 圖 輞 川 集 所 載 的 孟 城 坳 在 谷 口 內 約 6.69 公 里 的 今 輞 川 鄉 官 上 村, 輞 川 別 業 比 孟 城 坳 更 深 入 輞 谷, 在 距 離 谷 口 約 公 里 的 今 白 家 坪 村, 村 中 一 株 老 銀 杏 樹, 自 從 清 人 指 為 王 維 手 植, 聞 名 至 今 現 代 學 者 中, 陳 鐵 民 師 長 泰 吳 長 城 劉 志 雲 王 文 學 等 人, 都 曾 依 據 上 述 文 獻 資 料, 到 藍 田 縣 去 尋 訪, 亦 有 本 地 文 史 委 員 樊 維 岳 常 為 導 覽 2 他 們 所 作 的 探 討, 雖 然 已 有 現 地 研 究 的 雛 形, 與 真 正 的 現 地 研 究 仍 有 不 同 最 大 的 差 別 在 於 他 們 是 以 古 代 文 獻 為 前 提, 去 尋 找 前 人 所 稱 的 遺 跡 ; 現 地 研 究 方 法 則 要 求 先 放 下 宋 元 明 清 歷 代 諸 賢 的 預 設 立 場, 客 觀 遵 守 依 詩 求 景 的 原 則, 以 現 地 實 況 研 判 真 相 因 而, 從 研 究 方 法 到 論 證 效 果, 兩 者 都 有 顯 著 的 差 異 2010 年 11 月 2011 年 4 月 2011 年 12 月, 我 三 次 到 藍 田 縣, 分 別 採 取 車 載 及 徒 步 的 方 法 進 行 考 察 平 面 部 分, 我 從 藍 田 縣 城 北 端 出 發, 貫 穿 全 城, 到 城 南 灞 水 邊, 訪 尋 輞 口 後, 再 由 縣 道 藍 葛 公 路 ( 縣 城 葛 牌 鎮 ) 進 入 谷 口, 並 深 入 輞 谷, 經 官 上 村, 到 白 家 坪 村 其 間, 又 由 山 底 村 叉 路 口, 循 輞 水 一 條 支 流 到 錫 水 村 和 雙 龍 村 回 程 則 徒 步 沿 溪 從 谷 口 回 到 輞 口 鳥 瞰 方 面, 我 先 登 上 谷 口 東 山 ( 即 終 南 山 七 盤 嶺 ), 再 登 上 谷 口 西 側 的 蕢 山 絕 頂, 又 三 度 上 白 鹿 原, 由 三 個 角 度, 分 別 向 下 觀 測 谷 口 外 由 輞 水 灞 水 所 沖 積 而 成 的 平 川 大 景, 以 及 谷 口 內 曲 折 的 山 嶺 與 澗 谷 在 考 察 全 程 中, 通 過 仔 細 測 量 GPS 位 址, 記 錄 川 原 升 降, 拍 攝 景 物 存 證 等 繁 難 的 工 作, 充 分 瞭 解 實 際 山 川, 再 與 王 維 和 其 他 唐 人 的 輞 川 相 關 詩 篇, 反 復 比 較, 找 尋 最 合 適 的 配 對 這 些 工 作, 目 前 已 獲 得 具 體 的 成 效, 我 以 三 篇 論 文, 合 力 對 王 維 的 輞 川 別 業 輞 川 詩, 1 [ 明 ] 李 東 : 隆 慶 藍 田 縣 志 ( 明 隆 慶 五 年 辛 未 刊 本, 藏 臺 北 故 宮 博 物 院 ),[ 清 ] 呂 懋 勳 : 藍 田 縣 志 ( 臺 北 : 成 文 出 版 社, 據 清 光 緒 元 年 續 修 藍 田 縣 志 影 印,1989) 附 錄 胡 元 煐 : 重 修 輞 川 志 另, 臺 北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 編 輯 委 員 會 : 園 林 名 畫 特 展 圖 錄 ( 臺 北 : 國 立 故 宮 博 物 院,1987), 頁 38-39, 有 郭 忠 恕 : 臨 王 維 輞 川 圖, 藍 田 縣 據 此 圖 摹 刻 入 石 2 劉 鐵 民 有 王 維 詩 集 注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7) 一 書 及 輞 川 別 業 遺 址 與 王 維 輞 川 詩 一 文 師 長 泰 有 論 輞 川 集 及 藍 田 輞 川 風 景 區 的 特 色, 人 文 雜 志,1993 年 5 期, 頁 吳 長 城 有 輞 川 別 業 及 其 變 遷 研 究 碩 士 論 文, 以 陳 鐵 民 為 師 法 劉 志 雲 有 欲 覓 千 古 遊 人 蹤 唐 代 詩 人 王 維 輞 川 別 業 初 探, 貴 州 文 史 叢 刊 第 4 期, 頁 王 文 學 有 輞 川 別 業 遺 跡 尋 蹤, 中 國 典 籍 與 文 化 第 3 期 (1992), 頁 其 他 研 究 見 於 吳 長 城 碩 士 論 文 引 用 者 尚 多, 請 參 考

4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47 以 及 流 傳 的 輞 川 圖 輞 川 王 維 傳 說, 做 了 完 整 的 新 釋, 合 稱 王 維 三 論 本 文 是 三 論 之 首, 著 力 在 求 證 王 維 的 輞 川 莊 園 究 竟 在 那 裡? 終 南 別 業 與 輞 川 莊, 是 一 處 還 是 兩 處? 其 取 得 的 時 間 為 何? 王 維 的 輞 川 詩 篇, 應 如 何 分 繫 在 兩 所 莊 園 之 下 第 二 篇 是 針 對 王 裴 兩 人 唱 和 的 輞 川 集 四 十 首 詩 作 現 地 指 證, 已 在 中 國 文 哲 研 究 集 刊 40 期 發 表 3 第 三 篇 是 以 現 地 條 件, 重 新 解 讀 宋 元 明 清 以 來 傳 說 中 及 流 傳 中 的 輞 川 圖 和 輞 川 記 游 詩 文, 已 發 表 於 臺 大 文 史 哲 學 報 77 期 4 王 維 輞 川 莊 和 終 南 別 業 乃 是 不 同 的 兩 個 處 所, 終 南 別 業 是 王 維 奉 母 所 居 的 別 業, 輞 川 莊 是 母 亡 後 再 買 的 新 居 過 去, 學 者 們 也 曾 對 王 維 在 輞 川 的 莊 園, 究 竟 是 一 所 還 是 兩 所, 有 所 討 論, 5 本 文 不 擬 議 論 前 賢 得 失, 而 是 以 王 維 詩 文 和 現 場 實 際 山 川 的 比 對, 作 為 主 要 證 據, 來 進 行 現 地 研 究 在 此 法 的 支 援 下, 我 們 能 夠 重 新 正 確 解 讀 王 維 詩 文, 從 而 指 出 兩 所 莊 園 各 自 的 所 在 位 址, 並 且 分 辨 兩 所 莊 園 周 邊 環 境 及 設 施 的 具 體 差 異, 使 這 個 問 題 得 到 明 確 的 判 定 在 確 定 終 南 別 業 和 輞 川 莊 的 具 體 區 隔 之 後, 我 也 推 算 了 王 維 擁 有 這 兩 所 莊 園 的 不 同 年 代 本 文 所 使 用 研 究 文 獻, 首 先 是 以 王 維 本 人 的 指 述 為 主 證, 其 次 再 聯 合 裴 迪 錢 起 等 唐 代 詩 人 的 指 述 為 旁 證, 並 及 其 他 唐 人 撰 述 的 史 料 制 度 等 至 於 郭 忠 恕 摹 輞 川 圖 與 長 安 志 雍 錄 藍 田 縣 志 輞 川 志 等 古 代 方 志, 以 及 王 維 裴 迪 兩 人 唱 和 的 輞 川 集, 已 在 其 他 兩 篇 文 章 中 詳 細 討 論 過, 本 文 不 多 引 述 二 輞 川 形 勢 圖 說 在 進 入 王 維 輞 川 問 題 之 前, 有 必 要 對 輞 水 流 域 先 作 整 體 解 說 在 藍 田 縣 城 西 南 角 外, 中 心 位 置 約 34 8'33.67"N,109 18'32.72"E 之 處, 6 有 藍 田 縣 的 兩 大 河 川 在 此 會 流 一 條 是 自 東 而 西, 通 過 縣 城 南 關 外 240 米 處 的 灞 水, 一 條 便 是 輞 水, 自 南 而 北, 蜿 蜒 而 來 輞 水 在 水 經 注 中 稱 為 輞 谷 水, 7 唐 詩 中 除 了 輞 川 輞 水 之 外, 也 稱 為 藍 田 溪 藍 3 參 閱 拙 作 王 維 裴 迪 輞 川 集 詩 現 地 研 究, 中 國 文 哲 研 究 集 刊 第 40 期 (2012), 頁 參 閱 拙 作 輞 川 圖 輞 川 集 與 輞 川 王 維 別 業 新 論, 臺 大 文 史 哲 學 報 第 77 期 (2012), 頁 關 於 這 個 問 題, 陳 貽 焮 王 輝 斌 陳 鐵 民 李 浩 陳 允 吉 等 學 者 都 曾 提 出 高 見, 陳 允 吉 : 佛 教 與 中 國 文 學 論 稿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010), 頁 ,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即 輞 川 別 業 考 一 文, 最 為 詳 細, 請 讀 者 自 行 參 較 6 GPS 定 位 所 指 的 本 是 一 個 精 準 的 小 點, 本 文 討 論 的 地 名, 有 的 範 圍 很 大, 有 的 不 能 完 全 確 定, 我 都 用 一 個 GPS 點 來 標 記, 意 思 是 該 地 名 就 在 這 一 小 點 的 周 邊, 以 方 便 讀 者 可 以 循 此 在 現 地 或 地 圖 上 檢 驗 7 見 [ 後 魏 ] 酈 道 元 注, 楊 守 敬 熊 會 貞 疏 : 水 經 注 疏 ( 南 京 : 江 蘇 古 籍 出 版 社,1989), 卷 十 九, 頁

5 48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水 藍 溪 8 對 輞 水 的 描 述, 以 下 列 四 個 名 詞 輞 谷 谷 口 輞 川 輞 口 甚 為 重 要, 下 面 將 依 序 解 說 ( 一 ) 輞 谷 輞 水 流 經 的 秦 嶺 終 南 山 谷 秦 嶺 是 唐 京 兆 府 藍 田 縣 ( 今 西 安 市 藍 田 縣 ) 與 山 南 西 道 商 州 ( 今 商 洛 市 商 州 區 ) 的 界 山, 藍 田 縣 境 內 的 秦 嶺, 在 唐 代 詩 文 中 又 稱 終 南 山 藍 田 山 玉 山 穿 越 藍 田 縣 境 秦 嶺 的 南 北 向 公 路 共 有 四 條 :(1) 最 東 邊 的 是 省 道 S101, 於 今 商 洛 市 商 州 區 西 峽 村 的 西 界,34 5'16.84"N,109 37'51.49"E 海 拔 1500 米 處, 越 過 秦 嶺 大 樑 ;(2) 位 在 中 間 的 是 G312 國 道 ( 又 稱 藍 小 二 級 汽 車 專 用 道 路 ), 在 牧 護 關 鑿 隧 道 穿 越 秦 嶺, 未 有 隧 道 之 前 的 G312 老 路, 繞 經 海 拔 1309 米 的 韓 愈 祠 (34 2'14.87"N,109 37'3.41"E 海 拔 1309 米 ), 由 祠 前 度 越 秦 嶺 9 圖 01 輞 川 相 關 地 名 示 意 地 形 圖 1603, 渭 水 下 8 唐 詩 中, 杜 甫 錢 起 賈 島 溫 庭 筠 等 多 人 都 曾 以 藍 溪 藍 水 藍 田 水 稱 輞 水 因 為 藍 橋 驛 下 的 藍 橋 溪 也 可 以 省 稱 藍 溪 或 藍 水, 閱 讀 時 須 小 心 判 斷 傳 說 中, 還 有 藍 橋 水 經 由 秦 嶺 伏 流 成 為 輞 水 的 說 法, 等 於 是 把 輞 水 和 藍 橋 水 結 合 起 來, 雖 然 從 水 文 地 理 上 來 看 並 無 可 能, 但 古 代 方 志 裡 都 加 以 記 載 了 9 本 示 意 圖 的 底 圖, 來 自 Apple 公 司 的 iphoto 程 式, 在 目 前 可 以 配 合 GPS 的 底 圖 中, 是 最 好 的 但 此 圖

6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49 圖 02 輞 川 相 關 地 名 影 像 圖, 拍 攝 點 在 七 盤 嶺 第 一 重 稜 線 上,34 5'37.08"N, '26.27"E (3) 最 西 邊 的 是 G40 和 G70 併 線 的 高 速 公 路, 10 由 秦 嶺 隧 道 離 開 藍 田 縣 (4) 與 高 速 路 平 行 的 是 縣 道 藍 葛 公 路, 在 葛 牌 鎮 南 柞 水 縣 方 向 12 公 里 的 文 公 嶺 處 ( 約 33 51'3.71"N, '58.25"E 海 拔 1608 米 ), 越 過 秦 嶺 所 謂 輞 谷, 便 是 G40 高 速 公 路 及 縣 道 藍 葛 公 路 所 經 過 的 輞 水 河 谷, 至 今 仍 僅 低 度 開 發 至 於 明 清 以 來, 一 直 到 現 代 學 者 所 指 的 輞 谷 王 維 別 業, 即 清 代 周 煥 寓 游 輞 川 記 所 指 王 維 手 植 銀 杏 處 (34 2'23.65"N,109 22'47.64"E, 海 拔 644 米 ), 11 距 離 谷 口 約 公 里, 在 今 白 家 坪 村, 藍 葛 公 路 經 過 村 中, 高 速 公 路 在 平 面 道 路 上 空 交 會 而 過 這 株 銀 杏 不 在 輞 水 邊, 距 離 最 近 的 輞 水 濱 約 618 米, 由 此 點 順 流 而 下 約 2.99 公 里, 有 支 流 從 東 北 來, 在 34 3'14.96"N,109 21'59.47"E 處 注 入 輞 水,G40 高 速 公 路 山 底 村 隧 道 入 口 就 在 合 流 點 的 不 遠 處 這 條 支 流 有 兩 道 水 源, 一 是 由 錫 水 谷 流 出 的, 一 是 在 成 天 嶺 下 方 的 雙 龍 村 發 源 經 過 山 底 村 之 後, 仍 沿 輞 水 主 流 而 下, 約 1.31 公 里 可 到 官 上 村 (34 3'10.80"N,109 21'15.01"E, 海 拔 576 米 ), 圖 03 這 張 照 片, 就 在 此 處 溪 北 岸 拍 攝 的 附 近 的 山 谷 略 為 寬 闊, 拍 攝 點 北 側 約 300 米 處, 有 輞 川 鄉 中 心 小 學 及 住 民 區, 明 清 官 方 指 官 上 村 為 孟 城 坳 但 此 地 在 四 面 高 山 包 圍 之 中, 既 無 東 菑 可 耕, 無 欹 湖 可 游, 最 重 要 的 是 白 鹿 原, 遠 在 谷 口 高 山 阻 絕 之 外, 由 此 不 可 能 望 見 原 上 村, 自 然 不 是 孟 城 坳 的 山 谷 雖 然 與 現 場 GPS 所 測 結 果 相 當, 但 高 速 公 路 及 部 份 河 川, 卻 向 右 偏 移, 看 圖 時 請 忽 略 高 速 公 路 及 河 川 也 因 為 這 樣, 本 圖 不 直 接 稱 為 地 形 圖, 而 改 稱 示 意 圖 10 G40 和 G70 這 兩 條 高 速 公 路 在 藍 田 縣 使 用 共 同 道 路, 穿 越 秦 嶺 隧 道 之 後, 才 在 麻 池 河 鄉 分 開,G40 左 行 向 商 洛 市,G70 右 行 下 十 堰 市, 麻 池 河 鄉 行 政 隸 屬 為 陝 西 省 商 洛 市 商 州 區 11 本 節 所 記 載 里 程 以 輞 水 本 流 為 準, 與 縣 道 公 路 里 程 略 有 差 異 海 拔 高 度 是 使 用 GARMIN GPSmap 60CSx 衛 星 定 位 儀 所 測 得 的 數 值, 此 機 器 在 本 人 校 準 經 驗 中, 一 般 誤 差 值 在 0-9 米, 少 數 誤 差 曾 多 於 10 米

7 50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離 開 官 上 村 之 後, 仍 有 寬 谷 氣 象, 一 般 常 見 的 谷 寬 約 米,G40 高 速 公 路 輞 川 交 流 道 附 近 寬 達 到 米 再 下 行 約 3.9 公 里, 即 到 明 清 遊 記 所 稱 三 里 匾 險 道 入 口 ( 約 34 4'47.44"N,109 20'8.48"E, 海 拔 554 米 ), 12 進 入 三 里 匾 之 後, 縮 小 為 兩 山 壁 立 夾 峙 的 狹 谷, 約 行 1.01 公 里, 山 谷 間 有 大 型 砂 石 場 ( 約 34 5'0.44"N,109 19'45.87"E), 此 處 便 是 蕢 山 的 南 麓, 從 此 以 下, 輞 水 環 抱 蕢 山, 隨 之 曲 折, 再 行 1.78 公 里 便 是 輞 谷 的 谷 口 ( 約 34 5'38.48"N,109 19'44.10"E, 海 拔 530 米 ) 圖 03 官 上 村 的 輞 水 河 谷, 拍 攝 點 34 3'10.80"N,109 21'15.01"E, 河 北 岸, 角 度 約 120 ( 二 ) 谷 口 指 輞 水 流 出 輞 谷 之 處 輞 谷 的 谷 口, 是 指 輞 水 從 兩 山 之 間 切 割 而 出 的 山 口, 兩 山, 指 位 在 谷 口 東 側 的 七 盤 嶺, 以 及 位 在 谷 口 西 側 的 蕢 山 13 在 這 小 區 域 內, 包 括 谷 間 和 谷 外, 都 稱 谷 口 三 里 匾 險 道 是 指 谷 口 內 這 一 段 峽 谷 測 點 在 輞 水 東 岸, 隔 河 就 是 G40 高 速 公 路 輞 川 三 號 隧 道 入 口 13 谷 口 二 山 的 山 名, 相 當 混 淆 因 為 古 史 中 有 蕢 山 嶢 山 及 七 盤 嶺 三 名, 自 長 安 志 以 還, 歷 代 文 人 各 自 為 山 命 名, 並 不 統 一, 藍 田 縣 志 曾 稱 西 山 為 蕢 山 天 馬 山, 稱 東 山 為 嶢 山 蕢 山, 七 盤 被 移 到 坡 底 村 那 條 新 道 上, 改 稱 七 盤 坡 本 文 因 唐 詩 所 見 七 盤 嶺 在 此 間 東 山, 故 以 此 為 谷 口 東 山, 而 以 蕢 山 為 谷 口 西 山 蕢 山 及 嶢 山 之 由 來, 源 自 漢 書 卷 一 上, 頁 22, 高 帝 本 紀 : ( 秦 二 世 三 年 九 月 ) 沛 公 引 兵 繞 嶢 關, 踰 蕢 山, 擊 秦 軍, 大 破 之 藍 田 南 遂 至 藍 田, 又 戰 其 北, 秦 兵 大 敗 14 如 錢 起 東 城 初 陷 與 薛 員 外 王 補 闕 暝 投 南 山 : 日 昃 石 門 裡, 松 聲 山 寺 寒 香 雲 空 靜 影, 定 水 無 驚 湍 洗 足 解 塵 纓, 忽 覺 天 影 寬 清 鐘 揚 虛 谷, 微 月 深 重 巒 ( 全 唐 詩,236:2615) 首 句 日 昃 石 門 裡,

8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51 圖 04 七 盤 嶺 第 一 重 稜 線 中 國 移 通 發 射 塔 前, 下 瞰 谷 口 二 山, 拍 攝 點 在,34 5'36.45"N, '16.17"E, 角 度 約 275 七 盤 嶺 是 藍 田 縣 境 終 南 山 的 一 部 份, 為 唐 代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所 經, 這 是 由 前 後 兩 道 稜 線 組 成 的 山 嶺 前 一 道 稜 線 的 海 拔 較 低, 約 781 米 高 程, 長 約 百 餘 米, 以 34 5'36.47"N, '22.51"E 這 一 點 為 中 心 代 表 位 址 這 道 稜 線 的 西 端, 現 有 中 國 移 動 電 信 的 信 號 發 射 塔, 塔 前 的 山 嶺 下 就 是 輞 谷 的 谷 口, 隔 輞 水 與 西 面 的 蕢 山 對 峙 稜 線 東 端 的 高 處 有 寬 廣 的 山 頭, 如 在 古 代, 可 供 人 馬 休 息 2011 年 12 月 11 日 我 來 此 考 察 時, 天 空 晴 朗, 能 望 見 白 鹿 原 頂 和 藍 田 縣 城 以 北 的 川 原, 現 代 中 國 天 空 的 塵 霾 很 重, 還 可 以 望 見 如 此 距 離, 唐 時 必 定 看 得 更 遠 離 開 第 一 道 山 頂 稜 線, 向 南 盤 折 再 上 約 1.31 公 里, 即 達 海 拔 約 932 米 的 第 二 重 北 向 的 山 頂 (34 5'16.79"N,109 20'28.91"E), 兩 道 稜 線 前 後 相 距 約 600 米 從 七 盤 嶺 下 視, 向 北 可 看 見 輞 川 全 景, 向 西 可 看 見 谷 口 形 勝, 向 南 可 看 見 谷 口 兩 山 延 伸 進 入 的 曲 折 澗 谷 七 盤 嶺 下 方, 在 輞 谷 以 內 的 這 一 側, 都 是 巨 石 峭 壁, 不 適 合 營 造 屋 宇, 而 在 輞 谷 以 外, 面 向 藍 田 縣 城 這 一 側, 土 層 比 較 厚 實, 坡 度 比 較 平 緩 之 處, 可 以 居 人, 谷 口 東 山 的 寺 院 別 業 群, 可 能 在 這 一 區 已 經 在 谷 口 兩 山 如 門 的 裡 面 了 又, 本 文 引 唐 詩, 除 非 另 有 需 要, 皆 取 用 自 [ 清 ] 彭 定 求 等 編 : 全 唐 詩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60) 為 節 省 篇 幅, 下 文 中 凡 引 用 全 唐 詩 詩 句, 皆 直 接 於 詩 句 後 標 注 ( 全 唐 詩, 卷 : 頁 ), 全 唐 文 引 用 方 式 亦 同

9 52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05 谷 口 東 山 七 盤 嶺, 照 片 中 央 偏 左 山 嶺 便 是 七 盤 嶺 山 麓 海 拔 較 低 處, 唐 代 有 別 業 寺 院 拍 攝 點 34 5'50.77"N,109 19'27.48"E, 角 度 約 106 圖 06 此 是 谷 口 西 山 蕢 山 的 東 面, 在 輞 谷 內, 石 質 顯 豁, 坡 度 深 峭, 不 適 人 居 谷 口 外 西 北 面 的 鞍 部, 土 厚 坡 緩, 才 適 合 建 築, 後 文 另 有 照 片 拍 攝 於 七 盤 嶺 第 二 重 稜 線 西 端 34 5'16.80"N,109 20'28.79"E 處, 角 度 約 270 蕢 山, 位 在 谷 口 西 側, 唐 代 詩 文 中 所 稱 的 谷 口 西 山 西 莊 西 峰, 都 指 這 裡 從 地 質 和 形 勢 來 看, 蕢 山 在 遠 古 時 代 應 與 七 盤 嶺 連 結 為 一 體, 都 是 終 南 山 的 一 部 份, 由 於 輞 水 的 長 期 切 割, 才 使 它 成 為 獨 立 的 山 塊, 後 人 也 給 它 獨 立 的 名 字

10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53 從 七 盤 嶺 向 西 望 去, 蕢 山 就 像 一 塊 巨 大 的 岩 石 矗 立 在 那 裡, 山 形 絕 美 頂 端 海 拔 約 895 米, 從 明 代 以 來 即 有 蕢 山 寺, 後 更 名 竹 蕢 寺, 15 清 順 治 八 年 建 七 級 浮 圖, 文 革 中 被 拆 毁,2008 年 藍 田 縣 重 新 在 山 頂 建 塔, 如 圖 06 所 見 在 衛 星 圖 上 呈 現 的 蕢 山, 像 一 把 鑰 匙, 插 入 七 盤 嶺, 這 把 鑰 匙 臨 溪 的 三 面, 石 質 顯 豁, 體 勢 峭 拔, 除 了 山 腳 下 有 小 小 的 坡 地 外, 絕 無 立 足 之 地 但 它 的 西 北 面 山 麓, 坡 度 舒 緩, 可 能 構 築 室 宇, 谷 口 西 山 的 寺 院 別 業 群, 可 能 在 這 一 區 此 區 之 西, 今 有 黃 溝 村 ( 三 ) 輞 川 指 輞 水 流 出 谷 口 後, 到 輞 口 之 前 的 平 川 輞 川 一 詞, 有 三 種 概 念 :(1) 直 接 等 於 輞 水,(2) 唐 人 詩 文 中, 指 谷 口 以 外 的 輞 水 河 段 為 輞 川,(3) 明 清 文 獻 中, 指 進 入 谷 口 穿 過 三 里 匾 之 後, 最 初 看 見 的 寬 谷 到 鹿 苑 寺 之 間 的 河 段 為 輞 川 三 個 概 念 中, 第 三 個 概 念 是 後 起 的 不 正 確 詮 釋, 我 在 輞 川 圖 輞 川 集 與 輞 川 王 維 別 業 新 論 一 文 中 已 作 詳 解 我 曾 沿 著 今 日 輞 川 的 本 流, 計 算 谷 口 到 輞 口 的 距 離, 約 為 6.52 公 里 谷 口 水 面 海 拔 約 530 米, 輞 口 水 面 海 拔 約 491 米, 落 差 不 到 40 米 為 了 完 整 瞭 解 這 一 段 河 川, 我 除 了 從 蕢 山 絕 頂 及 終 南 山 七 盤 嶺 稜 線, 向 下 拍 照 外, 也 以 徒 步 從 谷 口 沿 輞 川 西 岸, 走 到 環 山 路 大 橋, 並 調 查 了 輞 口 周 邊 的 水 岸 雖 然 現 代 河 川 整 治 工 程 及 砂 石 業 者 的 開 採, 造 成 輞 川 河 床 千 瘡 百 孔, 影 響 了 水 文 資 訊 的 判 讀 不 過, 這 次 的 測 量 考 察, 對 於 認 識 谷 口 到 輞 口 這 一 段 川 原 形 勢, 仍 有 極 大 幫 助 至 於 現 代 讀 者 常 質 疑 的 古 今 水 文 變 遷 的 問 題, 本 區 由 於 山 脈 與 平 地 的 相 對 結 構 因 素, 除 了 河 漫 灘 有 可 能 因 為 水 流 左 右 擺 盪, 而 產 生 灘 地 水 行 與 蓄 渟 的 局 部 變 化 之 外, 河 道 與 水 位 水 量 應 不 致 有 太 大 變 化 竹 蕢 寺, 又 有 祝 國 寺 中 圭 寺 中 國 寺 等 稱 呼, 皆 一 音 之 轉 區 內 重 大 災 害, 例 如 [ 宋 ] 歐 陽 修 等 : 新 唐 書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5 年 ), 卷 三 十 五, 頁 910, 開 元 十 七 年 四 月 乙 亥, 大 風 震 電, 藍 田 山 摧 裂 百 餘 步 百 步 為 147 米, 百 餘 步 約 在 200 米 左 右, 以 臺 灣 常 見 的 土 石 流 來 說, 這 樣 的 災 情 雖 然 嚴 重, 但 在 大 自 然 的 自 動 修 復 下, 其 實 山 川 變 化 不 大

11 54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07 從 蕢 山 絕 頂 34 5'21.6"N,109 19'31.8"E, 望 白 鹿 原 南 端, 原 頂 平 坦, 為 其 特 徵, 拍 攝 角 度 約 310 度 從 蕢 山 頂 看 下 來, 谷 口 到 輞 口 這 片 廣 大 的 川 原, 在 遠 古 時 代, 可 能 是 輞 水 破 山 而 出 的 沖 積 平 原 它 的 東 側, 有 從 谷 口 東 山 ( 七 盤 嶺 ) 向 下 延 伸 的 緩 坡 ; 西 側, 則 有 谷 口 西 山 ( 蕢 山 ) 向 下 延 伸 的 緩 坡 ; 西 北 側 有 由 平 地 陡 升 而 起 的 白 鹿 原 中 間 是 一 片 平 坦 美 麗 的 原 野 平 原 的 寬 度, 從 七 盤 嶺 延 伸 緩 坡 的 高 壁 下 端, 測 量 到 同 緯 度 的 白 鹿 原 腳, 一 般 都 在 1.7 公 里 左 右 而 且, 由 於 東 面 七 盤 嶺 延 伸 緩 坡 的 高 度 不 大, 西 面 的 白 鹿 原, 從 原 腳 到 原 頂 之 間 也 有 延 伸 距 離, 使 得 本 區 視 野 相 當 開 闊 白 鹿 原 是 位 在 滻 灞 二 水 間 的 高 地, 原 體 以 298 度 傾 斜, 北 起 西 安 市 滻 水 橋 東, 南 至 藍 田 縣 城 西, 再 延 至 蕢 山 西 面, 大 體 呈 西 北 東 南 走 向, 滻 水 沿 其 西 崖, 灞 水 傍 其 東 崖, 皆 不 遠 原 腳 原 頂 平 坦 廣 大, 平 均 海 拔 約 710 米, 以 輞 口 水 面 491 米 高 程 來 比 較, 相 對 落 差 約 220 米 原 上 共 有 二 村 一 鎮, 距 離 藍 田 縣 城 最 近 的 是 安 村 ( 以 安 村 丁 字 路 口 為 代 表, 34 8'4.48"N, '19.92"E ), 由 安 村 沿 公 路 西 北 行, 可 遇 到 一 條 鴻 溝, 公 路 在 34 9'20.6"N,109 14'23.5"E 處, 逾 溝 而 北, 便 是 孟 村, 兩 村 都 隸 屬 藍 田 縣 孟 村 以 北 為 西 安 市 所 轄 的 狄 寨 鎮 (34 12'30.15"N,109 7'2.70"E), 以 薄 太 后 南 陵 而 聞 名, 狄 寨 鎮 北 望 可 見 灞 橋 ( 四 ) 輞 口 指 灞 輞 二 水 會 流 處 輞 水 離 開 終 南 山 的 谷 口 後 繼 續 北 流, 最 後 在 藍 田 縣 城 西 南 角 外, 與 灞 水 合 流 輞 灞 二 水 的 會 流 處, 王 維 與 裴 迪 都 稱 之 為 輞 口 若 以 34 8'33.67"N,109 18'32.72"E 處 為 其 代 表 位 置, 離 開 藍 田 縣 城 的 南 關, 直 線 距 離 約 1.02 公 里, 視 向 角 度 245 從 縣 道 藍 葛 公 路 的 南 河 大 橋 西 望, 首 先 看 到 G40 滬 陝 高 速 公 路 橋, 橋 下 不 遠 之 處 便 是 輞 口 因 為 兩 川 交 會 之 故, 地 形 頗 為 平 曠, 除 了 西 側 因 為 白 鹿 原 的 緣 故 較 為 偪 仄

12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55 外, 北 東 南 三 面 的 景 觀 都 十 分 開 闊 三 王 維 本 人 對 孟 城 口 輞 川 莊 的 指 述 孟 城 口 輞 川 莊 的 稱 呼, 是 我 由 王 維 輞 川 集. 孟 城 坳 一 詩 的 新 家 孟 城 口 而 擬 定 的, 在 輞 川 莊 之 外, 加 上 孟 城 口 地 名, 以 便 與 終 南 別 業 明 確 區 隔 依 照 唐 詩 現 地 研 究 法, 在 研 究 工 作 一 開 始, 必 須 以 無 預 設 的 立 場, 先 聽 取 被 研 究 者 的 自 述 本 文 便 是 從 王 維 本 人 的 證 詞, 歸 納 出 輞 川 莊 的 下 列 六 個 特 徵 ( 一 ) 接 近 縣 城, 在 藍 田 武 關 驛 道 旁 這 是 王 維 自 述 的 輞 川 莊 第 一 個 特 徵, 關 於 這 點, 王 維 本 人 有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和 宮 槐 陌 可 證, 白 居 易 對 清 源 寺 的 記 載 也 可 作 證 據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說 : 輒 便 往 山 中, 憩 感 配 寺, 與 山 僧 飯 訖 而 去 比 涉 玄 灞, 清 月 映 郭 夜 登 華 子 岡, 輞 水 淪 漣, 與 月 上 下 寒 山 遠 火, 明 滅 林 外, 深 巷 寒 犬, 吠 聲 如 豹 輒 便 往 山 中 之 前 的 出 發 點, 是 上 都 長 安 從 玄 灞 清 月 映 郭 看 來, 他 看 見 藍 田 城 牆 時, 已 經 夜 晚, 明 月 高 懸 ; 下 華 子 岡 到 輞 川 莊 時, 月 亮 過 了 中 天 17 據 唐 薛 璩 出 青 門 往 南 山 下 別 業 詩 所 述, 他 從 清 晨 夙 駕 自 城 闕, 走 到 白 日 原 上 沒 之 時, 還 沒 有 到 達 藍 田 縣 城, 18 比 對 兩 人 在 相 同 行 程 上 所 用 的 時 間 的 話,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的 所 要 前 往 的 輞 川 莊, 應 在 縣 城 南, 里 程 不 甚 遙 遠 之 處 而 且, 華 子 岡 也 不 是 荒 僻 的 山 岡, 而 是 路 跡 明 顯, 便 於 夜 行 的 大 道 這 條 大 道, 在 輞 川 集 二 十 題 中 曾 有 題 詠, 稱 之 為 宮 槐 陌 19 事 實 上, 這 就 是 上 都 長 安 通 往 長 江 流 域 的 主 要 驛 路 唐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藍 田 段, 白 居 易 有 初 出 藍 田 道 詩 云 : 停 驂 問 前 路, 路 在 秋 雲 裡 蒼 蒼 縣 南 道, 去 途 從 此 始 絕 頂 忽 上 盤, 眾 山 皆 下 17 錢 起 晚 歸 藍 田 酬 王 維 給 事 贈 別 云 : 暮 禽 先 去 馬, 新 月 待 開 扉 ( 全 唐 詩,237:2629) 也 是 從 上 都 出 發, 月 出 之 後, 才 到 藍 田 縣 城 輞 川 莊 更 在 縣 城 之 南, 需 時 更 多 18 出 青 門 往 南 山 下 別 業 詩 云 : 舊 居 在 南 山, 夙 駕 自 城 闕 榛 莽 相 蔽 虧, 去 爾 漸 超 忽 散 漫 餘 雪 晴, 蒼 茫 季 冬 月 寒 風 吹 長 林, 白 日 原 上 沒 ( 全 唐 詩,253:2853), 後 八 句 僅 為 書 懷, 故 不 錄 19 關 於 宮 槐 陌 與 驛 路 的 詳 解, 請 參 閱 註 2 及 註 3 所 列 舉 之 拙 作 王 維 裴 迪 輞 川 集 詩 現 地 研 究, 輞 川 圖 輞 川 集 與 輞 川 王 維 別 業 新 論 二 文

13 56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視 下 視 千 萬 峰, 峰 頭 如 浪 起 朝 經 韓 公 坡, 夕 次 藍 橋 水 潯 陽 近 四 千, 始 行 七 十 里 人 煩 馬 蹄 跙, 勞 苦 已 如 此 ( 全 唐 詩,433:4789) 及 宿 清 源 寺 詩 云 : 往 謫 潯 陽 去, 夜 憩 輞 川 曲 今 為 錢 塘 行, 重 經 茲 寺 宿 隨 緣 又 南 去, 好 住 東 廊 竹 ( 全 唐 詩,431:4755) 王 維 輞 川 莊, 在 他 死 後 捨 宅 為 寺, 根 據 耿 湋 題 清 源 寺 王 右 丞 宅 陳 跡, 可 以 確 證 就 是 清 源 寺 白 居 易 貶 官 江 州 時, 他 的 第 一 夜 住 在 離 長 安 不 遠 的 灞 橋 鎮 滻 水 傍, 第 二 夜 就 在 此 寺 住 宿, 一 宿 之 後, 次 晨 南 行, 經 韓 公 坡, 上 七 盤 嶺, 第 三 夜 宿 藍 橋 驛 20 因 此, 清 源 寺 的 位 置, 應 在 縣 城 與 韓 公 坡 七 盤 嶺 之 間, 而 且, 離 開 驛 路 不 遠 21 換 言 之, 王 維 輞 川 莊 應 在 商 州 武 關 驛 道 旁 ( 二 ) 東 皋 有 田, 可 以 躬 耕 王 維 指 出 輞 川 莊 的 第 二 個 特 徵, 就 是 在 莊 園 東 方 有 田 可 耕, 他 也 親 自 參 加 了 農 事 首 先, 請 看 酬 諸 公 見 過 詩 : 嗟 予 未 喪, 哀 此 孤 生 屏 居 藍 田, 薄 地 躬 耕 歲 晏 輸 稅, 以 奉 粢 盛 晨 往 東 皋, 草 露 未 晞 暮 看 煙 火, 負 擔 來 歸 我 聞 有 客, 足 掃 荊 扉 簞 食 伊 何, 副 瓜 抓 棗 仰 廁 群 賢, 皤 然 一 老 愧 無 莞 簟, 班 荊 席 藁 泛 泛 登 陂, 折 彼 荷 花 靜 觀 素 鮪, 俯 映 白 沙 山 鳥 群 飛, 日 隱 輕 霞 登 車 上 馬, 倏 忽 雨 散 雀 噪 荒 村, 雞 鳴 空 館 還 復 幽 獨, 重 欷 累 嘆 ( 全 唐 詩,125:1234) 這 首 詩 分 為 五 段, 每 段 各 自 押 韻, 因 為 換 韻 過 程 中 首 句 全 部 未 用 韻, 所 以 不 是 轉 韻 體, 20 白 居 易 此 行 的 時 程, 本 人 的 考 證 已 經 明 確 無 疑 白 居 易 另 有 宿 藍 溪 對 月 詩 : 昨 夜 鳳 池 頭, 今 夜 芒 溪 口 明 月 本 無 心, 行 人 自 回 首 新 秋 松 影 下, 半 夜 鐘 聲 後 清 影 不 宜 昏, 聊 將 茶 代 酒 ( 全 唐 詩, 431:4755) 與 本 次 行 程 無 關 首 句 的 鳳 池 頭, 指 大 明 宮 含 元 殿 兩 側 的 中 書 門 下 二 省 所 在 之 地, 長 慶 二 年 新 秋 七 月, 白 居 易 五 十 一 歲 時, 自 中 書 舍 人 出 任 杭 州 刺 史, 符 合 昨 夜 鳳 池 頭, 今 夜 芒 溪 口 的 描 寫, 至 於 本 次 貶 謫 江 州 之 前, 官 職 是 太 子 左 贊 善 大 夫, 屬 於 東 宮 官 屬, 不 宜 自 稱 鳳 池 頭 此 外, 詩 題 藍 溪 可 指 輞 川 亦 可 指 藍 橋 溪, 必 須 另 外 辨 明, 參 見 註 8, 因 與 本 文 無 關, 暫 不 討 論 21 清 源 寺 七 盤 嶺 及 驛 路 問 題, 請 參 閱 白 居 易 初 出 藍 田 路 作 詩 現 地 研 究 唐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藍 田 段 新 釋, 漢 學 研 究 30 卷 1 期 (2012), 頁 臺 北 : 漢 學 研 究 中 心

14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而 是 詩 經 以 來 到 南 北 朝 四 言 詩 的 韻 法 詩 中 王 維 及 訪 客 的 活 動, 計 有 : 躬 耕 田 在 東 皋 時 節 是 夏 天 有 瓜 棗 待 客 可 水 畔 布 席 可 泛 舟 折 荷 觀 魚 觀 鳥 等, 直 到 黃 昏 日 落, 客 人 離 去, 結 束 詩 篇 時 才 寓 幽 獨 之 傷 從 這 些 內 容 來 看, 應 是 乾 元 元 年 (758 年 ) 恢 復 官 職 以 後 數 年 間, 因 強 烈 希 望 退 隱, 乘 間 告 假 返 回 藍 田 輞 川 莊 的 生 活 23 輞 川 莊 的 農 事, 主 要 在 東 皋, 如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所 云 : 當 待 春 中, 草 木 蔓 發, 春 山 可 望, 輕 鯈 出 水, 白 鷗 矯 翼, 露 溼 青 皋, 麥 隴 朝 雊 斯 之 不 遠, 儻 能 從 我 遊 乎? 24 書 信 中, 王 維 提 到 了 此 地 可 望 山 ( 春 山 可 望 ) 可 觀 魚 ( 輕 鯈 出 水 ) 可 觀 鳥 ( 白 鷺 ) 可 耕 種 ( 青 皋 ) 作 物 為 麥 ( 麥 隴 ), 與 酬 諸 公 見 過 詩 舉 述 的 完 全 相 同 在 贈 裴 十 迪 詩 中 雖 沒 有 強 調 躬 耕, 但 他 談 到 農 事, 也 有 躬 耕 的 暗 示 : 曖 曖 日 暖 閨, 田 家 來 致 詞 欣 欣 春 還 皋, 澹 澹 水 生 陂 桃 李 雖 未 開, 荑 萼 滿 其 枝 請 君 理 還 策, 敢 告 將 農 時 ( 全 唐 詩,125:1239) 詩 中 先 是 農 家 來 報 告 農 事, 然 後 是 王 維 把 將 農 的 時 日 告 訴 裴 迪 由 桃 李 荑 萼 滿 枝 看 來, 應 是 春 天 二 月 中 旬 到 了 夏 天, 農 田 改 為 稻 作 在 積 雨 輞 川 莊 作 一 詩 中, 王 維 云 : 積 雨 空 林 煙 火 遲, 蒸 藜 炊 黍 餉 東 菑 漠 漠 水 田 飛 白 鷺, 陰 陰 夏 木 囀 黃 鸝 山 中 習 靜 觀 朝 槿, 松 下 清 齋 折 露 葵 野 老 與 人 爭 席 罷, 海 鷗 何 事 更 相 疑 ( 全 唐 詩, 128:1298) 首 聯 寫 農 忙 時 送 早 餐 到 耕 地 上, 次 聯 即 寫 田 間 所 見, 東 菑 與 東 皋 同 義, 據 詩 經. 小 雅. 鶴 鳴 傳 云 : 皋, 澤 也 是 供 水 良 好 的 土 地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中, 我 們 看 見 青 皋 的 冬 春 作 物 是 小 麥, 到 了 本 詩, 東 菑 的 夏 季 作 物 變 成 水 田, 恰 與 杜 甫 在 夔 州 ( 今 奉 節 縣 ) 的 經 驗 相 同 杜 甫 記 載 當 地 農 民 於 冬 春 植 麥, 25 小 麥 成 熟 後, 又 在 夏 天 插 秧 植 稻, 22 關 於 轉 韻 體, 請 參 閱 拙 作 唐 代 非 樂 府 題 七 言 轉 韻 體 詩 的 創 體 意 義, 東 亞 文 化 第 50 期 (2012 年 ), 頁 , 韓 國 首 爾 : 首 爾 國 立 大 學 校 23 王 維 在 兩 京 光 復 後, 例 被 拘 縶, 在 乾 元 元 年 春 日 花 開 之 時, 蒙 宥 復 官, 見 既 蒙 宥 罪 旋 復 拜 官 伏 感 聖 恩 竊 書 鄙 意 : 忽 蒙 漢 詔 還 冠 冕, 始 覺 殷 王 解 網 羅 花 迎 喜 氣 皆 知 笑, 鳥 識 歡 心 亦 解 歌 ( 全 唐 詩,128:1297) 此 後 宦 情 已 淡 說 詳 第 四 節 24 見 [ 清 ] 董 誥 等 奉 敕 編 : 全 唐 文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3), 卷 三 二 五, 頁 夔 州 小 麥 生 長, 見 杜 甫 客 堂 詩 : 巴 鶯 紛 未 稀, 徼 麥 早 向 熟 悠 悠 日 動 江, 漠 漠 春 辭 木 ( 全 唐

15 58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晚 秋 穫 稻, 初 冬 嘗 新 26 劉 長 卿 等 詩 人 也 曾 寫 到 東 都 洛 陽 附 近 有 龍 門 伊 闕 米 昌 谷 米 陸 渾 米, 證 明 唐 時 黃 河 流 域 也 生 產 稻 米 27 詩 中 僕 從 們 在 田 地 上 吃 飯, 繼 續 農 事, 他 自 己 則 觀 槿 餐 葵 王 維 是 高 級 官 員, 年 紀 又 大, 他 所 謂 躬 耕, 應 指 督 率 家 僮 進 行 農 作, 28 末 聯 的 野 老 爭 席, 用 了 楊 朱 會 見 老 子 的 典 故, 就 現 場 來 說, 他 認 為 自 己 督 率 家 僮 在 田 間 工 作, 已 經 與 野 老 的 身 分 無 爭 了 必 須 注 意 的 是, 前 引 王 維 詩 文 中 多 次 出 現 東 菑 東 皋 青 皋 ( 青 為 東 方 之 色, 青 皋 與 東 皋 同 義 ) 之 類 的 用 語, 無 一 例 外 的 都 指 向 東 的 方 位 就 現 地 的 情 況 來 說, 輞 水 東 岸 從 輞 口 以 南 二 三 公 里 的 地 面, 都 是 向 東 延 展 的 平 坦 耕 地, 因 此, 詩 中 一 再 強 調 東 的 方 位, 正 證 明 了 王 維 輞 川 莊 的 宅 後, 西 鄰 輞 水, 因 而 他 所 有 的 平 田, 乃 在 輞 川 莊 的 東 面 如 果 改 以 谷 口 別 業 為 出 發 點, 農 田 就 在 北 而 不 是 東 菑 了 圖 08 現 代 藍 田 縣 麥 隴 2011 年 12 月 10 日 生 長 情 形, 輞 川 莊 可 能 位 址 之 東, 現 為 大 寨 村 街 道, 以 其 他 麥 田 代 替 除 了 東 皋 的 稻 麥 以 外, 王 維 還 有 瓜 園, 在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一 詩 中, 他 說 : 詩,221:2332) 夔 州 農 耕 在 東 瀼 溪 流 域, 麥 作 區 域, 北 自 東 屯, 南 至 峽 口 皆 有, 至 春 末 收 成 參 閱 拙 作 杜 甫 夔 州 詩 現 地 研 究 ( 臺 北 : 臺 灣 學 生 書 局,2000 年 ) 26 夔 州 稻 米 生 長, 主 要 在 東 屯, 十 月 收 成, 見 杜 甫 行 官 張 望 補 稻 畦 水 歸 : 東 屯 大 江 北, 百 頃 平 若 案 六 月 青 稻 多, 千 畦 碧 泉 亂 插 秧 適 云 已, 引 溜 加 灌 溉 ( 全 唐 詩,221:2342) 27 唐 時, 東 都 洛 陽 附 近 龍 門 伊 闕 昌 谷 陸 渾 米 都 很 有 名, 見 於 劉 長 卿 龍 門 八 詠. 石 樓 : 水 田 秋 雁 下, 山 寺 夜 鐘 深 ( 全 唐 詩,148:1524) 李 賀 昌 谷 詩 : 昌 谷 五 月 稻, 細 青 滿 平 水 遙 巒 相 壓 疊, 頹 綠 愁 墮 地 ( 全 唐 詩,392:4422) 白 居 易 飽 食 閑 坐 : 紅 粒 陸 渾 稻, 白 鱗 伊 水 魴 ( 全 唐 詩, 453:5122) 諸 詩 此 外, 耿 湋 送 姚 校 書 因 歸 河 中 : 委 棄 秋 來 稻, 雕 疏 釆 后 桑 ( 全 唐 詩,269: 2995) 則 記 載 河 中 府 生 產 的 水 稻, 河 中 府 城 故 址 在 今 山 西 省 永 濟 縣 蒲 州 鎮 以 緯 度 而 言, 藍 田 縣 南 的 緯 度, 與 洛 陽 附 近 及 永 濟 縣 蒲 州 鎮, 都 十 分 接 近 28 亦 猶 杜 甫 暇 日 小 園 散 病, 將 種 秋 菜, 督 勒 耕 牛, 兼 書 觸 目 ( 全 唐 詩,221:2348) 課 伐 木 : 長 夏 無 所 為, 客 居 課 奴 僕 ( 全 唐 詩,221:2341) 之 類

16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59 青 菰 臨 水 拔, 白 鳥 向 山 翻 寂 寞 于 陵 子, 桔 槔 方 灌 園 ( 全 唐 詩,126:1277) 桔 槔 灌 園 雖 然 是 用 典, 但 典 故 的 主 人 翁 親 自 灌 溉, 也 是 躬 耕 的 一 種 灌 園 當 然 不 是 耕 種 主 食, 從 王 維 瓜 園 詩 可 知, 園 中 所 培 育 的 是 瓜 : 余 適 欲 鋤 瓜, 倚 鋤 聽 叩 門 鳴 騶 導 驄 馬, 常 從 夾 朱 軒 窮 巷 正 傳 呼, 故 人 儻 相 存 攜 手 追 涼 風, 放 心 望 乾 坤 素 懷 在 青 山, 若 值 白 雲 屯 回 風 城 西 雨, 返 景 原 上 村 前 酌 盈 尊 酒, 往 往 聞 清 言 黃 鸝 囀 深 木, 朱 槿 照 中 原 猶 羨 松 下 客, 石 上 聞 清 猿 ( 全 唐 詩,125:1249) 詩 的 一 開 始 說, 自 己 正 要 到 瓜 園 裡 鋤 瓜 時, 恰 好 有 朋 友 來 訪, 因 為 詩 中 有 倚 鋤 聽 叩 門 之 語, 可 知 瓜 園 在 莊 門 以 內 又 據 回 風 城 西 雨, 返 景 原 上 村 可 知, 他 當 時 在 縣 城 之 西 白 鹿 原 之 東, 與 輞 川 莊 的 建 物 方 位 相 同, 可 見 瓜 園 與 住 宅 建 物 相 連 接 若 將 本 詩 與 酬 諸 公 見 過 的 東 皋 暮 歸 合 併 來 看, 此 內 彼 外, 由 莊 園 到 東 皋, 可 以 連 結 成 一 片 和 諧 的 田 園 組 圖 ( 三 ) 視 野 曠 遠 王 維 指 出 輞 川 莊 的 第 三 個 特 徵, 就 是 視 野 曠 遠 王 維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詩 中, 就 直 接 用 遠 看 來 指 出 連 白 鹿 原 和 輞 川 莊 的 視 覺 關 係, 指 出 給 人 視 野 曠 遠 的 感 覺 : 時 倚 簷 前 樹, 遠 看 原 上 村 ( 全 唐 詩,126:1277) 簷 前, 是 輞 川 莊 中 本 人 所 居 住 的 屋 宇, 原 上 村 是 白 鹿 原 上 的 他 人 村 落, 遠 看 二 字, 表 現 了 從 自 宅 到 白 鹿 原 上 之 間 遼 闊 的 地 面 距 離 關 係 王 維 輞 川 莊 的 確 定 位 址 雖 不 可 曉, 大 致 可 以 推 知 在 今 大 寨 村 G40 高 速 公 路 藍 田 東 交 流 道 以 北 的 輞 水 邊, 由 此 處 仰 望 白 鹿 原 上 可 以 看 得 見 的 村 莊, 一 般 直 線 距 離 都 在 2.4 公 里 以 上, 故 可 稱 遠 看

17 60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09 從 白 鹿 原 東 面 坡 道 34 8'19.28"N,109 17'52.94"E, 海 拔 610 米, 遠 眺 輞 川 莊, 可 見 曠 遠 之 勢, 前 方 終 南 山 也 在 煙 靄 之 中 王 維 由 平 地 觀 景, 有 澹 然 望 遠 空, 如 意 方 支 頤 之 趣 正 因 如 此, 在 前 引 的 贈 裴 十 迪 一 詩 中 也 說 : 風 景 日 夕 佳, 使 君 賦 新 詩 澹 然 望 遠 空, 如 意 方 支 頤 春 風 動 百 草, 蘭 蕙 生 我 籬 ( 全 唐 詩,125:1239) 此 詩 是 在 輞 川 莊 內 所 作, 詩 中 澹 然 望 遠 空, 不 定 是 向 南 所 見, 也 可 以 是 想 念 長 安 城 中 的 裴 迪, 因 而 向 西 北 方 位 遙 望, 兩 端 都 有 著 空 闊 的 天 際 線 再 如 王 維 歸 輞 川 作 所 云 : 谷 口 疏 鐘 動, 漁 樵 稍 欲 稀 悠 然 遠 山 暮, 獨 向 白 雲 歸 東 皋 春 草 色, 惆 悵 掩 柴 扉 ( 全 唐 詩,126:1277) 王 維 在 輞 川 雖 有 別 業, 他 的 官 職 仍 在 上 都 長 安, 因 而 凡 是 在 題 目 或 內 容 寫 到 歸 去 輞 川 的 詩 篇, 都 是 指 由 上 都 長 安 歸 向 藍 田 輞 川 莊, 方 位 是 自 北 向 南 的 角 度 因 此, 詩 中 悠 然 遠 山 暮 無 疑 是 指 橫 陳 在 藍 田 縣 南 的 終 南 山, 鐘 聲 來 自 谷 口 寺 院, 雖 然 從 谷 口 到 渡 頭 的 直 線 距 離 5 公 里 以 上, 但 鐘 聲 可 以 傳 到, 29 王 維 一 邊 聽 著 遠 寺 鐘 聲, 一 邊 望 著 遠 山, 獨 行 29 關 於 谷 口 鐘 聲, 可 參 見 錢 起 藍 田 溪 雜 詠 二 十 二 首 之 十 五. 遠 山 鐘 : 風 送 出 山 鐘, 雲 霞 度 水 淺 欲 知 聲 盡 處, 鳥 滅 寥 天 遠 ( 全 唐 詩,239:2686), 錢 起 這 組 詩 作 於 縣 城, 遠 山 二 字, 可 與 此 詩 相 參 從 唐 代 實 際 的 例 證 來 說, 上 都 長 安 的 晨 暮 擊 鐘 在 承 天 門, 同 一 時 間, 明 德 門 同 時 啟 閉, 可 見 在 明

18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61 回 到 輞 川 莊 悠 然 二 字 所 具 有 的 舒 緩 曠 遠 之 感, 和 實 際 地 形 特 徵 吻 合 ( 四 ) 莊 前 為 終 南 山 王 維 提 出 輞 川 莊 的 第 四 個 明 顯 特 徵, 便 是 輞 川 莊 的 前 方 遙 對 終 南 山, 請 先 看 王 維 林 園 即 事 寄 舍 弟 紞 詩 云 : 寓 目 一 蕭 散, 銷 憂 冀 俄 頃 青 草 肅 澄 陂, 白 雲 移 翠 嶺 後 浦 通 河 渭, 前 山 包 鄢 郢 松 含 風 裡 聲, 花 對 池 中 影 地 多 齊 後 瘧, 人 帶 荊 州 癭 ( 全 唐 詩,125: 1240) 詩 題 為 林 園 即 事, 從 內 容 來 看, 此 林 園 應 是 輞 川 莊 寓 目 二 句 提 起 觀 景 的 需 求, 接 著 便 是 寓 目 所 見, 將 輞 川 莊 的 座 落 位 置 和 周 邊 風 景 敘 述 得 井 井 有 序 青 草 肅 澄 陂 即 輞 水, 位 在 莊 後 ; 白 雲 移 翠 嶺, 即 歸 輞 川 作 中 悠 然 遠 山 暮 所 詠 的 終 南 山, 位 在 莊 前 接 著 他 再 具 體 指 出 : 輞 川 莊 後 的 輞 水 ( 後 浦 ), 可 以 通 達 黃 河 渭 水 ; 輞 川 莊 前 的 終 南 山 ( 前 山 ), 是 通 往 鄢 郢 的 驛 路 所 經 這 條 驛 路, 即 前 述 唐 代 商 山 武 關 驛 路, 王 維 輞 川 集. 斤 竹 嶺 詩 稱 此 路 為 商 山 路, 白 居 易 初 出 藍 田 路 作 和 韓 愈 南 山 詩, 都 描 寫 了 這 條 驛 路 的 藍 田 段 由 此 驛 路 直 上 七 盤 嶺, 翻 越 秦 嶺 之 後, 可 以 南 下 襄 陽 江 陵, 轉 赴 杭 越, 遠 及 嶺 南 包 鄢 郢 的 包 字, 就 如 王 維 另 一 首 送 李 太 守 赴 上 洛 所 說 : 商 山 包 楚 鄧, 積 翠 藹 沈 沈 驛 路 飛 泉 灑, 關 門 落 照 深 ( 全 唐 詩,127:1289), 驛 路 就 在 包 藏 在 其 間, 綜 合 四 句 來 看, 已 經 清 晰 的 說 明 了 輞 川 莊 是 以 前 對 終 南 山 為 主 題 的 前 南 後 北 坐 北 朝 南 的 設 計 前 對 終 南 山 的 莊 院 建 築 景 觀 設 計, 不 獨 王 維 輞 川 莊, 據 王 維 崔 濮 陽 兄 季 重 前 山 興 詩 所 指 述 的, 崔 季 重 所 居 也 作 了 同 樣 的 設 計 : 秋 色 有 佳 興, 況 君 池 上 閑 悠 悠 西 林 下, 自 識 門 前 山 千 里 橫 黛 色, 數 峰 出 雲 間 嵯 峨 對 秦 國, 合 沓 藏 荊 關 殘 雨 斜 日 照, 夕 嵐 飛 鳥 還 故 人 今 尚 爾, 嘆 息 此 頹 顏 ( 全 唐 詩,125:1247) 詩 中 自 識 門 前 山 之 句 承 況 君 二 字 而 下, 自 字 乃 指 崔 季 重 本 人, 門 前 山 德 門 可 清 楚 聽 到 承 天 門 鐘 聲 由 承 天 門 至 朱 雀 門 1830 米, 由 朱 雀 門 至 明 德 門 5316 米, 合 計 7146 米, 這 個 長 度 遠 大 於 輞 川 莊 與 谷 口 之 間 的 距 離

19 62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是 崔 季 重 的 門 前 之 山, 詩 題 中 的 前 山 興, 也 是 寫 崔 季 重 宅 前 的 勝 事 30 此 山 就 是 終 南 山, 王 維 以 嵯 峨 對 秦 國, 合 沓 藏 荊 關 兩 句 來 形 容 終 南 山, 上 句 之 意, 是 指 高 聳 的 終 南 山 正 可 北 對 秦 川 ; 下 句 之 意, 是 指 終 南 山 嶺 合 沓, 包 藏 著 荊 楚 關 塞 與 驛 路, 這 兩 句 對 終 南 山 的 方 位 形 象 與 特 殊 交 通 特 徵 的 描 寫, 與 林 園 即 事 寄 舍 弟 紞 詩 的 後 浦 通 河 渭, 前 山 包 鄢 郢 完 全 相 合 特 別 是 千 里 橫 黛 色, 數 峰 出 雲 間 殘 雨 斜 日 照, 夕 嵐 飛 鳥 還 兩 聯, 顯 示 在 崔 氏 所 居 莊 園 與 終 南 山 之 間 尚 有 距 離, 更 加 凸 顯 出 前 山 一 詞 的 遙 遠 感 圖 10 輞 川 莊 與 宅 前 前 山 宅 後 輞 水 的 對 比 關 係, 拍 攝 點 34 8'4.8"N,109 18'47.41"E, 輞 川 莊 可 能 位 址, 約 在 此 點 前 方 135 度 角 的 方 向 ( 五 ) 宅 後 為 輞 水 和 白 鹿 原 舊 唐 書. 王 維 傳 曾 對 輞 川 莊 作 過 如 下 的 描 述, 影 響 極 為 深 遠 : 維 弟 兄 俱 奉 佛, 居 常 蔬 食, 不 茹 葷 血, 晚 年 長 齋, 不 衣 文 綵 得 宋 之 問 藍 田 別 墅, 在 輞 口, 輞 水 周 於 舍 下, 別 漲 竹 洲 花 塢, 與 道 友 裴 迪 浮 舟 往 來, 彈 琴 賦 詩, 30 本 詩 有 題 下 注 云 : 山 西 去, 亦 對 維 門, 雖 不 能 知 道 這 七 字 是 否 王 維 所 自 為, 至 少, 作 此 注 者 亦 認 為 王 維 之 門, 前 對 千 里 橫 黛 色, 數 峰 出 雲 間 之 終 南 山

20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63 嘯 詠 終 日 嘗 聚 其 田 園 所 為 詩, 號 輞 川 集 31 這 篇 傳 記 中, 弟 兄 俱 奉 佛 得 宋 之 問 藍 田 別 墅 兩 件 事 都 受 到 後 人 重 視 和 引 用, 而 對 於 同 樣 寫 在 一 起 的 在 輞 口, 輞 水 周 於 舍 下 的 描 寫, 卻 多 不 得 其 解 如 前 所 述, 輞 口 就 是 輞 川 注 入 灞 水 的 會 合 口, 王 維 的 莊 園 當 然 不 會 恰 好 在 兩 水 會 合 口 這 一 點 上, 而 是 指 接 近 輞 口 這 個 區 域 輞 口 一 帶 原 隰 平 瀰, 川 流 寬 衍, 所 以 莊 園 與 輞 水 的 關 係 才 會 這 樣 密 切 若 是 谷 口 一 帶, 因 為 峽 谷 地 形 的 關 係, 水 面 和 山 壁 的 落 差 很 大, 便 不 可 能 形 成 輞 水 周 於 舍 下 的 水 文 景 觀 了 不 過, 舊 唐 書 本 傳 還 是 出 於 後 人 之 手, 記 載 尚 不 真 切, 不 如 王 維 自 己 對 輞 水 與 輞 川 莊 的 關 係 所 下 的 形 容, 前 引 林 園 即 事 寄 舍 弟 紞 的 第 五 句, 以 後 浦 通 河 渭 具 體 指 出 山 莊 宅 屋 的 後 面, 濱 臨 輞 水 他 並 且 指 出, 輞 水 此 去, 即 將 先 與 灞 水 合 流, 然 後 注 入 渭 水, 再 進 入 黃 河, 旅 人 如 果 沿 流 而 行, 可 以 通 航 到 河 渭 這 兩 大 流 域 輞 水 既 然 在 宅 後, 輞 水 之 外 呢? 隔 著 輞 水 的 另 一 岸, 就 是 相 鄰 的 白 鹿 原 了 前 舉 的 王 維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詩 所 說 : 一 從 歸 白 社, 不 復 到 青 門 時 倚 簷 前 樹, 遠 看 原 上 村 ( 全 唐 詩,126: 1277f) 白 社 是 隱 逸 者 的 典 故, 王 維 用 以 比 擬 輞 川 莊, 青 門 是 上 都 長 安 外 郭 城 東 門, 長 安 外 郭 城 的 東 牆, 自 北 而 南 有 通 化 春 明 延 興 三 門, 皆 可 稱 為 青 門, 不 過, 上 都 往 藍 田 的 驛 路 由 春 明 門 出 發, 此 詩 應 指 春 明 門 因 為 想 到 春 明 門, 所 以 他 向 西 北 遠 看, 結 果 所 見 的 是 白 鹿 原 簷 當 然 是 指 輞 川 莊 的 屋 簷, 原 則 是 白 鹿 原 [ 五 代 ] 劉 昫 : 舊 唐 書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75), 卷 190 下, 頁 詩 題 為 輞 川 閑 居, 王 維 此 時 可 能 短 期 告 假 返 回 輞 川 莊 閒 住, 事 實 上, 直 到 他 去 世 前 皆 帶 官 職, 所 謂 不 復 到 青 門, 應 是 他 主 觀 的 意 願 裡 不 想 再 回 到 長 安, 並 非 客 觀 實 際 如 此

21 64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11 從 輞 川 莊 遠 看 原 上 村 的 高 下 形 勢, 拍 攝 點 34 5'21.48"N,109 19'31.68"E, 角 度 約 337 同 樣 的 風 景, 在 王 維 田 園 樂 七 首 之 五 也 曾 出 現 : 山 下 孤 煙 遠 村, 天 邊 獨 樹 高 原 一 瓢 顏 回 陋 巷, 五 柳 先 生 對 門 ( 全 唐 詩,128: 1305) 首 句 山 下 孤 煙 遠 村, 指 宅 前 終 南 山 方 向 所 見, 天 邊 獨 樹 高 原, 乃 宅 後 白 鹿 原 方 向 所 見 白 鹿 原 的 特 徵, 原 頂 寛 平, 部 份 邊 坡 峭 直, 故 有 獨 樹 危 立 天 邊 之 感 另 一 首, 是 前 面 也 舉 出 過 的 瓜 園 詩 說 : 素 懷 在 青 山, 若 值 白 雲 屯 回 風 城 西 雨, 返 景 原 上 村 前 酌 盈 尊 酒, 往 往 聞 清 言 黃 鸝 囀 深 木, 朱 槿 照 中 原 猶 羨 松 下 客, 石 上 聞 清 猿 ( 全 唐 詩,125: 1249) 瓜 時 是 夏 天, 急 雨 回 風, 乃 是 夏 季 驟 雨, 輞 川 莊 在 藍 田 縣 城 的 西 南, 所 以 稱 城 西 雨 原 上 村, 指 白 鹿 原 上 的 山 村, 因 為 白 鹿 原 比 城 西 更 在 西 面, 所 以 返 照 特 別 鮮 明 在 前 一 首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詩 裡, 王 維 自 言 退 居 輞 川, 卻 因 為 倚 簷 西 北 眺 望 長 安 裴 迪 時, 遠 遠 看 見 白 鹿 原 上 的 山 村 本 詩 則 說 自 己 在 輞 川 莊, 看 見 白 雲 屯 暗, 倏 起 回 風 急 雨, 雨 後 晚 晴, 又 看 見 夕 陽 照 入 白 鹿 原 上 的 人 家 驟 雨 能 帶 來 清 涼 之 惠, 晚 晴 更 有 視 覺 之 美, 這 時 候, 王 維 以 前 酌 盈 尊 酒, 往 往 聞 清 言 黃 鸝 囀 深 木, 朱 槿 照 中 原 四 句, 來 寫 莊 中 的 生 活, 落 實 素 懷 在 青 山 的 心 願 最

22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65 後, 王 維 在 本 詩 結 束 時 以 猶 羨 松 下 客, 石 上 聞 清 猿 二 句, 表 示 自 己 在 輞 川 莊 的 生 活 雖 好, 仍 羨 慕 輞 谷 內 隱 士 的 野 趣 松 下 客 是 隱 士 之 稱, 石 上 是 輞 谷 中 才 有 的 巨 大 盤 石, 清 猿 是 谷 口 的 猿 聲, 王 維 用 猶 羨 二 字, 恰 恰 可 以 反 證 輞 川 莊 不 在 輞 谷 之 內 請 注 意 王 維 在 這 裡 表 現 出 來 的 山 居 意 識, 由 於 山 居 一 詞 會 影 響 到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與 孟 城 口 輞 川 莊 相 關 詩 篇 的 判 別 問 題, 必 須 作 補 充 說 明 如 前 所 述, 輞 口 在 藍 田 縣 裡, 是 相 對 的 視 野 開 闊 平 川 沃 衍 之 區, 山 居 的 感 覺, 理 應 比 較 淡 薄, 但 王 維 還 是 以 山 居 來 作 為 輞 川 莊 的 境 趣 基 調 在 本 詩 中, 王 維 所 舉 出 的 符 合 素 懷 在 青 山 的 生 活 裡, 黃 鸝 囀 深 木, 朱 槿 照 中 原 二 事, 與 積 雨 輞 川 莊 作 一 詩 的 陰 陰 夏 木 囀 黃 鸝 和 山 中 習 靜 觀 朝 槿 ( 全 唐 詩,128:1298) 是 完 全 一 樣 的, 甚 至 還 用 了 山 中 一 詞 來 指 述 這 種 生 活 的 場 域 不 僅 於 此,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以 及 在 下 一 小 節 中, 還 會 看 到 的 山 居 即 事 山 居 秋 暝, 都 是 身 在 輞 川 莊 而 以 山 中 山 居 自 稱 換 言 之, 王 維 對 於 輞 川 莊, 是 以 山 居 來 對 待 的, 為 什 麼 呢? 舊 唐 書 太 平 廣 記 唐 語 林 33 三 書 都 指 出, 王 維 所 買 的 輞 川 莊 就 是 宋 之 問 藍 田 別 業, 從 現 地 研 究 法 的 證 據 法 則 來 看, 既 然 王 維 本 人 沒 有 說 出 購 自 宋 之 問, 就 缺 少 直 接 證 據, 而 且, 所 持 說 的 三 人 都 與 王 維 並 不 接 近, 證 據 顯 然 不 足 在 證 據 不 足 之 下, 本 文 採 取 既 不 贊 同, 又 不 否 定 的 未 決 立 場 不 過, 我 們 可 以 先 放 下 記 載 真 實 性 的 爭 議, 單 純 來 討 論 宋 之 問 對 他 的 藍 田 別 業 一 詩 所 作 的 描 寫 : 宦 游 非 吏 隱, 心 事 好 幽 偏 考 室 先 依 地, 為 農 且 用 天 輞 川 朝 伐 木, 藍 水 暮 澆 田 獨 與 秦 山 老, 相 歡 春 酒 前 34 考 室 先 依 地, 為 農 且 用 天 是 興 造 屋 宇, 經 營 農 田 35 第 五 句 輞 川 朝 伐 木 承 考 室 而 來, 伐 木 是 為 了 建 屋, 伐 木 的 地 點, 也 在 輞 川 邊 就 地 取 材 第 六 句 藍 水 暮 澆 田 承 為 農 而 言, 藍 水 是 輞 川 的 別 名, 36 既 然 輞 水 能 被 汲 來 溉 田, 說 明 了 這 所 山 莊 連 帶 著 田 地 都 鄰 近 水 濱 這 樣 一 個 依 傍 輞 川, 擁 有 田 畝 的 莊 園, 必 定 不 會 位 在 輞 谷 裡 面 群 山 偪 仄 之 地, 宋 之 問 卻 以 藍 田 山 莊 來 稱 呼 它 宋 之 問 在 另 一 首 別 之 望 後 獨 宿 藍 田 山 莊 說 : 爾 尋 北 京 路, 予 臥 南 山 阿 泉 晚 33 見 舊 唐 書 卷 190 下, 頁 5052; 太 平 廣 記, 卷 198, 頁 1485; 唐 語 林 校 證 卷 2, 頁 178 後 二 種 內 容 相 同, 僅 有 數 字 異 文 34 本 詩 及 下 一 首, 俱 見 [ 宋 ] 李 昉 等 編 : 文 苑 英 華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86), 卷 319, 頁 宋 之 問 兩 次 營 構 莊 園 - 陸 渾 山 莊 及 藍 田 山 莊, 兩 次 皆 帶 田 地 陸 渾 山 莊 事 見 其 初 到 陸 渾 山 莊 : 歸 來 物 外 情, 負 杖 閱 巖 耕 ( 全 唐 詩,52:635) 句 中 巖 耕 所 在 之 處, 即 宋 氏 莊 所 有 之 田 地, 宋 之 問 負 杖 看 家 中 奴 僕 在 山 間 的 農 地 耕 作 36 參 見 註 8

23 66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更 幽 咽, 雲 秋 尚 嵯 峨 藥 欄 聽 蟬 噪, 書 幌 見 禽 過 愁 至 願 甘 寢, 其 如 鄉 夢 何 ( 全 唐 詩, 51:619) 詩 中 的 南 山 阿, 也 是 就 終 南 山 的 大 形 勢 而 言, 實 際 上, 泉 晚 更 幽 咽 乃 是 輞 水 離 宅 甚 近, 其 聲 可 聽 ; 雲 秋 尚 嵯 峨 是 指 眺 望 南 山 時, 白 雲 之 高 嵯 峨, 可 見 山 莊 所 在 與 終 南 山 還 有 相 當 距 離, 但 宋 之 問 還 是 以 藍 田 山 莊 來 稱 呼 它 後 來, 錢 起 為 藍 田 縣 尉 時, 在 縣 署 中 作 詩, 稱 山 城 日 易 夕, 愁 生 先 掩 扉 ( 縣 城 秋 月, 全 唐 詩,237:2624), 縣 城 明 明 在 輞 口 東 北, 也 是 相 對 平 曠 之 區, 詩 人 感 受 此 為 山 城, 還 在 和 劉 明 府 宴 縣 前 山 亭 詩 題 中, 把 縣 前 亭 子 稱 為 山 亭 37 唐 人 對 山 的 要 求 很 低, 不 必 很 高 的 山, 都 給 予 山 的 稱 謂, 更 何 況 輞 川 莊 後, 隔 輞 水 就 是 原 頂 相 對 高 差 220 米 的 白 鹿 原 而 且, 縣 城 東 北 方 可 以 望 見 驪 山, 東 方 遠 際 還 有 華 山, 東 南 正 南 西 南 都 是 秦 嶺, 舉 頭 就 可 看 見 群 山, 因 此, 王 維 居 平 地 而 稱 為 山 居, 宋 之 問 將 宅 院 命 名 為 山 莊, 錢 起 也 習 慣 性 的 使 用 山 字 來 形 容 藍 田 縣 城, 都 是 有 理 路 可 循 的 總 之, 王 維 在 藍 田 的 所 居, 從 位 在 谷 口 的 終 南 別 業, 到 新 購 的 輞 口 輞 川 莊, 都 曾 在 詩 文 裡 被 稱 為 山 中, 所 以, 要 判 斷 那 一 首 詩 屬 於 那 個 莊 園, 要 看 全 詩 描 寫 的 內 容 特 徵, 不 能 只 看 題 目 或 單 詞 ( 六 ) 散 步 可 到 墟 里 渡 頭 王 維 提 出 輞 川 莊 的 第 六 個 明 顯 特 徵, 這 就 是 渡 頭 如 果 不 從 古 代 交 通 的 角 度 去 看, 很 容 易 就 忽 略 了 它 的 存 在 首 先, 請 看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云 : 寒 山 轉 蒼 翠, 秋 水 日 潺 湲 倚 杖 柴 門 外, 臨 風 聽 暮 蟬 渡 頭 餘 落 日, 墟 里 上 孤 煙 復 值 接 輿 醉, 狂 歌 五 柳 前 ( 全 唐 詩,126:1266) 此 詩 的 題 目 中 有 輞 川 閒 居, 作 詩 時 居 住 於 輞 川 莊, 應 可 初 步 認 定 唐 詩 倚 杖 一 詞 皆 用 於 老 人 散 步 時 的 形 容, 38 所 以 此 處 倚 杖 柴 門 外, 指 王 維 從 自 家 門 口 出 去 散 步 正 是 秋 蟬 季 節, 他 走 到 渡 頭 欣 賞 落 日, 也 看 到 墟 里 居 人 正 在 晚 炊 墟 里 一 詞, 據 37 錢 起 有 和 劉 明 府 宴 縣 前 山 亭 詩 : 城 隅 勞 心 處, 雪 後 歲 芳 開 山 映 千 花 出, 泉 經 萬 井 來 翔 鸞 欲 下 舞, 上 客 且 留 杯 ( 全 唐 詩,239:2676) 錢 起 時 任 藍 田 尉, 劉 明 府 即 其 長 官 藍 田 令, 王 維 亦 曾 贈 詩 其 人 38 唐 詩 中 用 語 確 是 如 此, 例 證 甚 多, 無 從 一 一 列 舉, 因 杜 甫 曾 有 以 倚 杖 為 詩 題 之 五 律, 可 舉 此 為 例 : 看 花 雖 郭 內, 倚 杖 即 溪 邊 山 縣 早 休 市, 江 橋 春 聚 船 狎 鷗 輕 白 浪, 歸 雁 喜 青 天 物 色 兼 生 意, 悽 涼 憶 去 年 ( 全 唐 詩,228:2479), 倚 杖 按 宋 本 杜 工 部 集 ( 臺 北 : 學 生 書 局,1970), 卷 十 二, 頁 530, 於 題 下 注 : 鹽 亭 縣 作, 杜 甫 自 梓 州 赴 閬 州, 途 經 鹽 亭 縣, 在 唐 代 宗 廣 德 元 年 (763), 是 年 五 十 二 歲, 老 人 散 步 觀 賞 鹽 亭 縣 人 文 景 物, 故 倚 杖 而 行, 與 王 維 詩 意 相 似

24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67 唐. 權 德 輿 司 徒 岐 公 杜 城 郊 居 記 云 : 城 南 墟 里, 多 以 杜 為 名, 39 指 唐 長 安 城 外 南 郊 的 村 里, 本 詩 用 法 與 此 相 同, 指 藍 田 城 外 的 村 里 末 兩 句 筆 鋒 收 束, 寫 到 自 宅, 他 以 陶 淵 明 宅 自 喻, 說 偶 而 會 遇 到 一 些 隱 者, 喝 醉 了 就 從 我 家 門 前 經 過 輞 川 莊 外 就 是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輞 川 集 中 曾 以 宮 槐 陌 來 指 稱 這 條 路 由 於 驛 路 往 來 的 人 多, 所 以, 在 門 外 遇 見 喝 醉 的 隱 士 經 過, 不 足 為 奇 40 問 題 在 渡 頭 怎 麼 解 釋? 有 人 可 能 會 想, 溪 河 到 處 都 可 以 乘 舟 橫 越, 渡 頭 有 什 麼 特 別? 事 實 不 然 古 代 方 志 中, 經 常 特 別 記 載 某 縣 某 渡, 就 是 因 為 古 人 的 渡 頭, 相 當 於 我 們 今 天 的 大 橋, 不 是 處 處 都 有 以 藍 田 縣 來 說, 明. 李 東 隆 慶 藍 田 縣 志 所 載 渡 頭 只 有 兩 個, 一 個 在 縣 城 西, 通 往 白 鹿 原, 一 個 在 縣 城 南, 即 前 述 城 南 渡 灞 之 口 41 清 雍 正 年 間, 蔣 文 祚 在 藍 田 縣 重 修 渡 口 時, 也 只 選 兩 處 : 一 置 南 郭 外, 一 置 西 原 麓, 招 舟 子 以 渡, 42 可 見 明 清 兩 代 的 渡 頭, 相 承 使 用 這 兩 個 渡 頭 中, 城 西 渡 離 王 維 輞 川 莊 的 擬 測 位 址 太 遠, 方 位 也 不 對, 所 以, 我 認 為 南 郭 外 這 個 渡 口, 最 可 能 是 王 維 前 引 詩 中 的 渡 頭 43 渡 頭 是 交 通 孔 道, 必 然 有 人 潮 和 村 里, 也 合 於 墟 里 的 描 寫 下 面 再 看 一 個 王 維 筆 下 的 渡 頭, 新 晴 野 望 一 詩 有 云 : 新 晴 原 野 曠, 極 目 無 氛 垢 郭 門 臨 渡 頭, 村 樹 連 溪 口 白 水 明 田 外, 碧 峰 出 山 後 農 月 無 閑 人, 傾 家 事 南 畝 ( 全 唐 詩,125:1250) 郭 門 臨 渡 頭 指 出 渡 頭 和 城 門 的 關 係 明 清 藍 田 縣 南 門 在 今 灞 水 北 岸 約 240 米, 出 南 門 外 就 是 商 山 武 關 驛 路, 換 言 之, 驛 路 在 出 城 240 米 後, 便 須 渡 過 灞 水, 此 處 設 有 渡 頭 可 涉, 相 當 合 理 村 樹 連 溪 口 指 村 莊 的 林 木 沿 流 向 溪 口 栽 植, 也 與 灞 輞 二 水 會 合 的 形 勢 相 合 藍 田 縣 的 主 要 耕 地 在 灞 水 之 南, 以 渡 頭 為 立 足 點, 南 畝 之 稱 也 頗 合 宜 39 司 徒 岐 公 杜 城 郊 居 記 又 云 : 公 之 華 宗, 自 漢 建 平 侯 徙 杜 陵, 三 守 本 封, 幾 乎 千 祀 故 城 南 墟 里, 多 以 杜 為 名, 逮 今 郊 居, 不 忘 厥 初 ( 全 唐 文,494:5045) 40 接 輿 事 見 論 語 與 莊 子 二 書, 論 語 集 註 卷 十 八, 頁 184, 微 子 篇 : 楚 狂 接 輿 狂 歌 而 過 孔 子 曰 : 鳳 兮! 鳳 兮! 何 德 之 衰? 往 者 不 可 諫, 來 者 猶 可 追 已 而, 已 而! 今 之 從 政 者 殆 而! 41 見 隆 慶 藍 田 縣 志, 卷 首, 藍 田 縣 圖 42 [ 清 ] 呂 懋 勳 : 藍 田 縣 志 附 輞 川 志, 卷 1, 藍 田 縣 文 徵 錄, 頁 15 下, 總 頁 948, 灞 水 建 渡 記 43 也 許 有 人 懷 疑, 用 明 清 渡 頭 來 解 說 唐 代 渡 口, 有 沒 有 問 題 呢? 本 文 並 不 是 直 接 以 明 清 方 志 來 解 釋 唐 人 事 情, 而 是 依 據 藍 田 縣 城 方 位 及 輞 灞 二 水 的 流 域 特 徵, 判 斷 明 清 方 志 所 據 的 渡 口, 應 與 唐 時 渡 口 位 置 相 似

25 68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12 藍 田 縣 城 南 關 外 34 8'40.02"N,109 19'7.29"E 處, 有 渡 灞 的 需 求, 今 有 縣 道 南 河 大 橋 及 G40 高 速 公 路 灞 河 大 橋 另 一 首 山 居 即 事 也 是 在 傍 晚 到 渡 頭 散 步 : 寂 寞 掩 柴 扉, 蒼 茫 對 落 暉 鶴 巢 松 樹 遍, 人 訪 蓽 門 稀 綠 竹 含 新 粉, 紅 蓮 落 故 衣 渡 頭 煙 火 起, 處 處 釆 菱 歸 ( 全 唐 詩,126:1277) 首 句 是 王 維 把 門 關 上, 次 句 出 來 散 步 蒼 茫 落 暉 是 廣 濶 的 夕 照, 不 是 籬 落 以 內 的 風 景, 句 中 以 對 落 暉 的 人 體 行 為, 補 充 記 載 了 他 外 出 的 敘 事 第 三 句 寫 處 處 松 樹 上 多 有 巢 鶴, 擬 喻 設 置 別 業 於 此 不 少, 44 第 四 句 說 訪 客 無 多 王 維 是 為 官 之 人, 訪 客 也 是 官 員 或 未 第 秀 才, 來 訪 者 稀, 正 見 隱 居 情 味 五 六 句 寫 自 己 到 了 水 邊, 細 觀 綠 竹 和 紅 蓮, 末 聯 是 采 菱 船 從 四 處 歸 來, 所 在 地 正 是 渡 頭, 煙 火 處 正 見 墟 里 相 似 的 內 容 組 合, 也 見 於 田 園 樂 七 首 之 五 : 釆 菱 渡 頭 風 急, 策 杖 林 西 日 斜 杏 樹 壇 邊 漁 父, 桃 花 源 裡 人 家 ( 全 唐 詩, 128:1305) 王 維 另 有 山 居 秋 暝 詩, 並 沒 有 出 現 渡 頭 一 詞, 但 同 樣 在 竹 林 下 有 漁 舟 歸 來, 情 境 相 似, 詩 云 : 空 山 新 雨 後, 天 氣 晚 來 秋 明 月 松 間 照, 清 泉 石 上 流 竹 喧 歸 浣 女, 蓮 動 下 漁 舟 隨 意 春 芳 歇, 王 孫 自 可 留 (126:1276) 44 巢 鶴 在, 則 人 家 無 恙 樹 樹, 言 其 人 甚 多 其 後, 劉 禹 錫 傷 桃 源 薛 道 士 詩 云 : 壇 邊 松 在 鶴 巢 空 ( 全 唐 詩,365:4119), 即 反 用 其 意, 指 隱 居 種 桃 於 此 山 中 的 薛 道 士, 不 幸 去 世

26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69 空 山 新 雨 後, 天 氣 晚 來 秋 是 傍 晚 散 步 的 誘 因, 明 月 松 間 照, 清 泉 石 上 流 是 散 步 中 所 見 的 自 然 風 景, 竹 喧 歸 浣 女, 蓮 動 下 漁 舟 是 散 步 時 所 見 的 村 人 活 動, 特 別 是 這 一 聯, 溪 邊 可 以 浣 衣, 可 以 泊 舟 發 船, 不 就 是 墟 里 和 渡 頭 組 合 的 風 景 嗎? 上 面 這 些 詩 中, 都 寫 到 渡 頭, 景 物 中 有 著 炊 煙 漁 舟 浣 女 歸 人, 都 反 應 出 居 民 聚 集 的 墟 里 景 象 而 且, 藍 田 城 南 灞 水 渡 頭 的 不 遠 處, 便 是 輞 口, 輞 口 是 廣 大 的 水 澤, 可 能 種 植 菱 芡, 才 有 處 處 採 菱 船 歸 來 的 情 景 所 以, 從 古 代 交 通 設 施 的 角 度, 或 是 居 民 密 集 的 詩 中 描 述, 輞 口 墟 里 驛 路 渡 頭 的 結 合, 都 是 指 向 王 維 詩 中 的 渡 頭, 是 有 特 定 所 指 的 這 個 渡 頭, 就 是 山 中 與 裴 迪 秀 才 書 所 說 比 涉 玄 灞 的 渡 灞 之 處 除 了 王 維 之 外, 于 良 史 宿 藍 田 山 口 奉 寄 沈 員 外 一 詩, 也 正 好 寫 這 個 渡 頭 的 夜 渡, 可 為 旁 證 于 良 史 在 藍 田 縣 城 夜 宿, 次 日 要 從 驛 路 南 下,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對 上 都 長 安 而 言 乃 在 東 方, 因 而 他 對 沈 員 外 寫 下 朋 友 懷 東 道 之 語 詩 題 中 的 藍 田 山 口, 乃 以 藍 田 縣 城 為 山 口, 而 不 是 說 住 宿 在 輞 谷 谷 口 其 詩 云 : 山 暝 飛 群 鳥, 川 長 泛 四 鄰 煙 歸 河 畔 草, 月 照 渡 頭 人 朋 友 懷 東 道, 鄉 關 戀 北 辰 去 留 無 所 適, 岐 路 獨 迷 津 ( 全 唐 詩,275:3118) 由 前 四 句 知 道, 他 從 傍 晚 遙 望 渡 頭, 到 月 出 後 猶 在 沈 吟 從 山 暝 看 來, 他 是 南 面 向 山 而 立, 先 看 到 黃 昏 鳥 雀 歸 巢, 然 後 從 城 頭 下 望, 灞 水 前 橫, 輞 口 瀰 瀰, 川 長 泛 四 鄰 之 句, 予 人 廣 大 水 域 之 感 第 三 句 的 草 色 煙 光, 是 平 川 景 象, 第 四 句 說 月 下 仍 有 渡 河 之 人, 與 王 維 月 下 在 此 渡 灞, 可 以 互 相 印 證 至 於 上 述 詩 中 所 寫 的 渡 頭, 會 不 會 在 谷 口 呢? 答 案 是 否 定 的 前 面 說 過, 渡 頭 的 古 代 地 位 等 同 於 現 在 的 大 橋, 必 須 有 交 通 的 需 求, 也 會 有 大 量 居 民 聚 集 谷 口 西 山 雖 然 也 有 許 多 別 業 和 寺 院, 因 為 城 中 南 行 的 道 路 在 輞 水 東 岸, 由 東 岸 往 谷 口 西 山, 也 有 渡 溪 的 需 求, 裴 迪 輞 川 集. 欒 家 瀨 詩 也 有 沿 涉 向 南 津 ( 全 唐 詩,129:1314) 之 句, 證 明 這 裡 有 津 渡 此 地 是 淺 水 的 石 灘, 溪 床 也 窄, 架 木 累 石 就 可 以 過 溪, 即 有 南 津, 也 是 小 渡, 並 非 前 述 的 渡 頭 類 型 而 且, 谷 口 是 風 景 山 區, 別 業 寺 院 多, 山 石 多, 耕 地 少, 普 通 居 民 難 以 聚 集, 墟 里 的 條 件 不 足 溪 間 灘 多 圓 石, 也 沒 有 種 菱 收 採 的 地 理 條 件, 李 端 雨 後 輞 川 對 谷 口 南 津 一 帶 形 容 得 十 分 生 動, 可 以 為 證 45 至 於 輞 川 集 裡 寫 到 的 欹 湖 北 垞, 45 文 苑 英 華, 卷 三 百 十 八, 頁 1463, 李 端 雨 後 輞 川 : 驟 雨 歸 山 盡, 頹 陽 入 輞 川 看 虹 登 晚 墅, 踏 石 過 春 泉 紫 葛 藏 仙 井, 黃 花 出 野 田 自 知 無 去 路, 迴 步 就 人 煙, 其 中 看 虹 登 晚 墅, 踏 石 過 春 泉 兩 句, 指 由 輞 水 東 岸 渡 溪 到 谷 口 西 山, 泉 即 輞 水, 墅 即 谷 口 西 山 的 友 人 別 業 最 後 不 知 何 故, 他 沒 有 到 那 個 晚 墅, 反 而 是 迴 步 離 開 迴 步 就 人 煙 五 字, 充 分 反 映 出 谷 口 並 非 墟 里 所 在

27 70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因 為 湖 水 不 深, 臨 湖 亭 四 周 還 有 大 片 蓮 花, 采 菱 漁 舟 之 事, 必 然 會 有, 但 驛 路 是 從 北 坨 東 邊 的 陸 地 通 過, 沒 有 渡 水 的 需 求, 因 而 也 不 須 考 慮 這 裡 46 ( 七 ) 小 結 綜 合 以 上 六 個 特 徵, 孟 城 口 輞 川 莊 的 形 象 就 非 常 鮮 明 了 它 位 在 藍 田 縣 城 之 南, 平 川 廣 野, 村 墟 雍 熙 之 中, 春 麥 秋 稻, 陂 湖 荷 柳 宅 前, 面 對 終 南 山, 宅 後, 是 輞 水 與 白 鹿 原 ;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的 藍 田 段 經 過 莊 門, 藍 田 縣 南 關 外 的 渡 頭, 散 步 可 及 輞 川 集 主 要 描 寫 輞 川 莊 以 南 的 游 止, 只 有 孟 城 坳 一 首 寫 到 輞 川 莊 本 身, 但 從 華 子 岡 欹 湖 宮 槐 陌 等 詩 篇 所 呈 現 的 風 景 特 徵, 都 與 上 述 景 觀 相 符 由 是, 我 們 可 以 推 擬 孟 城 口 輞 川 莊 的 位 址, 可 能 在 今 S108 環 山 公 路 輞 峪 河 大 橋 東 橋 頭 以 北,G40 國 道 藍 田 東 交 流 道 北 側, 約 在 34 7'41.01"N,109 19'15.70"E 為 中 心 的 這 一 帶 圖 13 輞 川 莊 位 址 與 輞 口 的 關 係, 在 七 盤 嶺 第 一 道 稜 線 (34 5'36.47"N,109 20'22.51"E ), 自 南 向 北 340 拍 攝 輞 川 莊 後 來 為 清 源 寺, 耿 湋 題 清 源 寺 王 右 丞 宅 陳 跡 詩 云 : 儒 墨 兼 宗 道, 雲 泉 隱 舊 廬 孟 城 今 寂 寞, 輞 水 自 紆 餘 內 學 銷 多 累, 西 林 易 故 居 深 房 春 竹 老, 細 雨 夜 鐘 疏 陳 跡 留 金 地, 遺 文 在 石 渠 不 知 登 座 客, 誰 得 蔡 邕 書 47 詩 中 孟 城 今 寂 寞, 由 王 維 輞 川 集. 孟 城 坳 詩 的 新 家 孟 城 口 句 變 化 而 來, 46 關 於 欹 湖 北 垞 問 題, 請 參 閱 拙 作 輞 川 圖 輞 川 集 與 輞 川 王 維 別 業 新 論 47 文 苑 英 華, 卷 三 零 七, 頁 1572

28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71 可 見 耿 湋 所 詠 者 為 孟 城 口 的 輞 川 莊 輞 水 自 紆 餘, 有 開 闊 漫 衍 之 象, 與 前 文 所 見 輞 川 宅 外 空 闊 特 徵 相 符 可 惜 其 他 各 句 皆 著 眼 在 捨 宅 為 寺 及 王 維 陳 跡, 對 周 邊 風 景 未 多 描 寫, 可 用 證 據 太 少 後 來 溫 庭 筠 作 寄 清 源 寺 僧, 有 窗 間 半 偈 聞 鐘 後, 松 下 殘 棋 送 客 回 簾 向 玉 峰 藏 夜 雪, 砌 因 藍 水 長 秋 苔 ( 全 唐 詩,578:6717) 之 句, 藍 水 即 輞 水, 已 見 前 說, 玉 峰 向 簾 間 全 窺, 即 王 維 林 園 即 事 寄 舍 弟 紞 詩 的 前 山 包 鄢 郢 ; 輞 水 在 苔 階 近 繞, 即 同 詩 的 後 浦 通 河 渭, 可 見 清 源 寺 即 王 維 輞 川 莊, 除 了 耿 湋 白 居 易 諸 詩 外, 溫 庭 筠 此 詩, 也 是 有 力 的 極 佳 佐 證 輞 川 莊 被 捨 為 清 源 寺, 與 終 南 別 業 之 捨 為 寺, 乃 是 二 事 宋. 王 讜 唐 語 林 云 : 王 維 好 佛, 故 字 摩 詰 性 高 致, 得 宋 之 問 輞 川 別 業, 山 水 勝 絕, 清 源 寺 是 也, 48 姑 不 論 宋 之 問 莊 的 問 題, 王 讜 指 出 輞 川 莊 成 為 清 源 寺, 本 來 不 誤 宋. 宋 敏 求 長 安 志 改 為 : 清 源 寺 在 縣 南 輞 谷 內, 唐 王 維 母 奉 佛 山 居, 營 草 堂 精 舍, 維 表 乞 施 為 寺 焉 49 將 奉 母 建 終 南 別 業 施 莊 為 寺, 與 購 買 輞 川 莊 施 莊 為 清 源 寺 兩 件 事 混 為 一 談, 又 將 位 於 谷 口 的 終 南 別 業, 移 到 輞 谷 內 後 世 諸 多 誤 解, 都 由 此 來 四 王 維 本 人 對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的 指 述 王 維 奉 母 所 居 的 山 莊 在 終 南 山 輞 谷 口, 終 南 山 又 名 藍 田 山, 故 王 維 本 人 曾 以 終 南 別 業 和 藍 田 別 業 稱 呼 它 為 與 孟 城 口 的 輞 川 莊 作 區 隔, 乃 因 其 位 置 在 谷 口, 名 之 為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下 文 中, 將 提 出 五 個 可 以 指 認 這 座 別 業 的 特 徽 : ( 一 ) 山 谷 特 徵 王 維 請 施 莊 為 寺 表 說 : 臣 遂 於 藍 田 縣 營 山 居 一 所, 草 堂 精 舍, 竹 林 果 園, 並 是 亡 親 宴 坐 之 餘, 經 行 之 所 ( 全 唐 文,324:3290) 文 中 他 形 容 自 己 所 營 建 的 山 居 中, 除 了 草 堂 精 舍 之 外, 尚 有 竹 林 果 園 營 48 [ 宋 ] 王 讜 撰 周 勛 初 校 證 : 唐 語 林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1997), 頁 178 王 讜 所 謂 宋 之 問 輞 川 別 業, 即 王 維 所 稱 輞 川 莊, 請 參 閱 註 [ 宋 ] 宋 敏 求 : 長 安 志, 卷 十 六, 頁 169

29 72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建 之 說, 與 輞 川 莊 係 購 自 前 人 的 產 業, 50 明 顯 不 同 之 外 前 述 輞 川 莊 的 農 作 物 有 瓜 棗 稻 麥, 都 屬 於 平 地 作 物 可 是, 在 這 裡 的 植 栽, 卻 是 竹 林 果 園, 都 是 屬 於 山 林 的 作 物, 顯 示 出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特 有 的 山 谷 特 徵 例 如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一 詩, 不 但 題 目 以 終 南 為 名, 51 內 容 也 以 向 山 谷 中 探 尋 為 導 向 : 中 歲 頗 好 道, 晚 家 南 山 陲 興 來 每 獨 往, 勝 事 空 自 知 行 到 水 窮 處, 坐 看 雲 起 時 偶 然 值 林 叟, 談 笑 無 還 期 ( 全 唐 詩,126:1276) 南 山 陲 三 字 直 接 認 定 為 指 谷 口 固 可, 但 以 前 述 宋 之 問 予 臥 南 山 阿 為 例, 未 必 沒 有 其 他 可 能, 因 此 須 從 全 詩 來 考 量 三 四 句 興 來 每 獨 往, 勝 事 空 自 知 的 所 指, 從 下 聯 行 到 水 窮 處, 坐 看 雲 起 時 看 來, 他 獨 往 方 向 是 深 入 輞 谷 中, 就 如 藍 田 山 石 門 精 舍 一 詩 所 說 的 : 落 日 山 水 好, 漾 舟 信 歸 風 探 奇 不 覺 遠, 因 以 尋 源 窮 ( 全 唐 詩, 125:1247), 是 向 輞 谷 裡 尋 源 深 入, 而 非 如 輞 川 集 所 遊 的 二 十 景, 更 不 是 欹 湖 那 種 空 闊 湖 水 廣, 青 熒 天 色 同 艤 舟 一 長 嘯, 四 面 來 清 風 ( 裴 迪, 欹 湖, 全 唐 詩,129: 1314) 的 大 景 所 遇 的 也 不 是 漁 人 農 夫 浣 女, 而 是 在 山 中 工 作 的 林 叟 ( 樵 夫 ), 整 首 詩 中 出 現 了 濃 厚 的 山 谷 氣 氛, 可 判 斷 為 描 寫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之 作 ( 二 ) 詩 句 中 使 用 谷 口 字 樣 書 寫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的 詩 中, 王 維 往 往 會 直 接 使 用 谷 口 二 字, 以 下 面 這 首 酬 虞 部 蘇 員 外 過 藍 田 別 業 不 見 留 之 作 為 例, 他 說 : 貧 居 依 谷 口, 喬 木 帶 荒 村 石 路 枉 迴 駕, 山 家 誰 候 門 漁 舟 膠 凍 浦, 獵 火 燒 寒 原 惟 有 白 雲 外, 疏 鐘 聞 夜 猿 ( 全 唐 詩,126:1267) 題 目 中, 王 維 已 默 認 了 這 所 藍 田 別 業 便 是 自 己 所 居 之 地, 首 句 又 直 接 寫 出 谷 口 二 字, 對 於 判 別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來 說, 真 是 最 直 接 的 證 據 接 著, 詩 中 繼 續 提 出 此 別 業 的 特 徵, 第 二 句 先 說 了 喬 木 帶 荒 村, 附 近 多 喬 木, 而 且 居 人 無 多 事 實 上, 谷 口 有 不 少 寺 院 和 別 業, 曾 經 出 現 在 唐 人 詩 文 中, 為 何 又 說 是 荒 村 50 見 王 維 輞 川 集. 孟 城 坳 詩 : 新 家 孟 城 口, 古 木 餘 衰 柳 來 者 復 為 誰, 空 悲 昔 人 有 ( 全 唐 詩, 128:1300) 51 文 苑 英 華 兩 次 著 錄 此 詩, 一 次 是 卷 二 百 五 十, 頁 1261, 題 目 作 入 山 寄 城 中 故 人, 一 次 是 卷 二 六 八, 題 目 作 終 南 山 別 業

30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73 呢? 因 為 包 含 王 維 自 己 在 內 的 別 業 的 主 人, 大 多 在 城 裡 居 住, 能 來 此 地 的 時 間 不 多 佛 寺 在 平 常 時 候, 本 來 就 少 人 出 入, 而 且 因 為 傍 山 之 故, 耕 地 無 多, 一 般 居 民 難 以 聚 集, 商 業 活 動 也 難 形 成, 因 而 有 荒 村 之 象 第 三 句 石 路 枉 迴 駕, 指 出 通 往 別 業 的 道 路 是 石 路, 正 是 谷 口 的 地 質 特 徵 第 四 句 說, 蘇 員 外 來 訪 時 自 己 不 在 別 業 中, 無 人 候 門 ; 他 在 句 中 自 稱 山 家, 顯 示 山 谷 特 徵 五 六 句 漁 舟 膠 凍 浦, 獵 火 燒 寒 原, 為 蘇 員 外 來 訪 不 遇 後 的 歸 路 所 見 末 聯 結 束 時, 遙 想 蘇 員 外 歸 途 漸 遠 之 際, 仍 能 聽 見 寺 鐘 和 夜 猿 之 聲 52 整 首 詩 把 別 業 位 在 終 南 山 輞 谷 口, 所 在 都 是 荒 村 石 路, 從 谷 口 向 城 中 的 道 中, 有 輞 水 漁 舟 寒 原 獵 火 寺 鐘 猿 聲 等 特 徵, 一 一 呈 現, 為 吾 人 辨 識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提 供 了 很 好 的 材 料 其 次, 王 維 戲 贈 張 五 弟 諲 三 首 之 三 也 利 用 典 故, 指 出 終 南 別 業 的 谷 口 特 徵, 他 說 : 我 家 南 山 下, 動 息 自 遺 身 入 鳥 不 相 亂, 見 獸 皆 相 親 雲 霞 成 伴 侶, 虛 白 侍 衣 巾 何 事 須 夫 子, 邀 予 谷 口 真 ( 全 唐 詩,125:1238) 53 我 家 南 山 下, 南 山 即 終 南 山 之 省, 入 鳥 不 相 亂, 見 獸 皆 相 親 強 調 自 己 與 山 野 的 融 合, 也 帶 出 居 處 的 山 谷 特 徵 末 聯 谷 口 真 三 字, 用 谷 口 鄭 子 真 的 典 故, 鄭 子 真 隱 居 的 谷 口, 是 位 在 秦 嶺 南 麓 梁 州 褒 城 縣 的 褒 谷 口, 與 藍 田 輞 谷 口 並 無 關 係, 王 維 藉 由 用 典 手 法, 以 同 名 的 谷 口 來 指 述 自 己 的 所 居 ; 以 谷 口 鄭 子 真 來 指 稱 本 人, 這 樣 直 接 寫 出 谷 口 二 字 的 作 法, 對 於 辨 識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提 供 了 極 大 方 便 ( 三 ) 位 在 谷 口 西 山 我 在 第 二 節 輞 水 形 勢 圖 說 中, 已 經 利 用 圖 04 說 明 了 谷 口 兩 山 ( 東 面 七 盤 嶺 和 西 面 蕢 山 ) 的 居 住 地 理 條 件, 並 指 出 谷 口 西 山 可 能 建 築 別 業 或 寺 院 的, 只 有 西 北 向 的 山 坡, 更 精 確 的 說, 就 是 下 面 這 張 從 蕢 山 西 北 角 度 拍 攝 照 片 的 圖 中 位 置 末 句 的 寺 鐘 與 猿 聲, 都 是 谷 口 的 特 徵, 王 維 和 裴 迪 詩 中 都 曾 提 出 過 谷 口 猿 聲, 見 裴 迪 輞 川 集. 臨 湖 亭 詩 云 : 當 軒 瀰 滉 漾, 孤 月 正 裴 回 谷 口 猿 聲 發, 風 傳 入 戶 來 ( 全 唐 詩,129:1314) 又, 谷 口 鐘 聲, 見 前 引 王 維 歸 輞 川 作 ( 全 唐 詩,126:1277) 及 註 19 此 詩 一 作 王 昌 齡 詩, 非 又 : 題 下 有 注 云 : 時 在 常 樂 東 園 走 筆 成, 常 樂 即 常 樂 坊, 在 春 明 門 內

31 74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圖 14 照 片 右 半 部 即 谷 口 西 山, 在 相 對 低 緩 的 山 坡 和 眼 前 的 農 地 上,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及 眾 多 別 業 寺 院, 應 集 中 在 此 拍 攝 者 站 在 34 5'55.80"N,109 19'17.40"E, 海 拔 537 米, 僅 高 出 鄰 近 輞 川 水 面 10 米 內 王 維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的 最 重 要 特 徵, 就 是 它 的 位 置, 可 確 定 在 谷 口 西 山 杜 甫 是 明 確 指 出 王 維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在 西 山 的 重 要 現 場 證 人, 據 其 崔 氏 東 山 草 堂 詩 : 愛 汝 玉 山 草 堂 靜, 高 秋 爽 氣 相 鮮 新 有 時 自 發 鐘 聲 響, 落 日 更 見 漁 樵 人 盤 剝 白 鴉 谷 口 栗, 飯 煮 青 泥 坊 底 芹 何 為 西 莊 王 給 事, 柴 門 空 閉 鎖 松 筠 ( 全 唐 詩, 224:2403) 詩 題 東 山 草 堂, 意 即 崔 氏 的 別 業 在 谷 口 東 山 終 南 山 又 名 藍 田 山 玉 山, 杜 甫 喜 歡 玉 山 這 個 名 稱, 故 首 句 又 稱 玉 山 草 堂, 他 在 另 一 首 九 日 藍 田 崔 氏 莊 說 : 藍 水 遠 從 千 澗 落, 玉 山 高 並 兩 峰 寒, 也 把 谷 口 的 雙 峰 稱 為 玉 山 兩 峰 詩 的 末 聯 說 : 何 為 西 莊 王 給 事, 柴 門 空 閉 鎖 松 筠, 稱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為 西 莊, 便 因 為 王 維 此 莊 位 在 西 山 54 王 維 本 人 也 在 許 多 詩 篇 中 透 露 出 終 南 別 業 位 在 谷 口 西 山 的 消 息, 首 先 請 看 答 張 五 弟 一 詩 : 終 南 有 茅 屋, 前 對 終 南 山 終 年 無 客 常 閉 關, 終 日 無 心 長 自 閑 不 妨 飲 酒 復 垂 54 杜 甫 此 詩 作 於 至 德 元 年 (756) 九 月, 杜 甫 雖 陷 賊 長 安 城 中, 行 動 未 受 拘 縶, 因 而 可 到 藍 田 訪 友 王 維 從 天 寶 亂 前 即 為 給 事 中, 此 時 王 維 陷 賊 未 歸, 故 詩 中 稱 為 西 莊 王 給 事

32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75 釣, 君 但 能 來 相 往 還 ( 全 唐 詩,125:1261) 茅 屋 既 然 建 在 終 南 山, 以 此 山 的 地 形 條 件, 應 該 是 屋 後 枕 山, 前 對 空 闊 之 處, 何 以 又 能 前 對 終 南 山 呢? 若 是 瞭 解 現 場 的 山 嶺 形 勢, 便 不 難 解 釋 谷 口 的 東 山 七 盤 嶺, 和 谷 口 的 西 山 蕢 山, 乃 是 終 南 山 的 兩 峰 終 南 別 業 位 在 蕢 山, 就 可 以 說 終 南 有 茅 屋, 而 蕢 山 對 面 七 盤 嶺 和 以 東 如 屏 如 列 的 連 嶺, 是 終 南 山 的 主 要 山 體, 因 而 可 稱 為 前 對 終 南 山 正 因 為 是 這 樣 的 地 形, 所 以 王 維 東 溪 翫 月 詩 所 記 載 的 賞 月 活 動, 也 是 從 輞 水 西 頭, 迎 向 東 方 山 間 之 月 : 月 從 斷 山 口, 遙 吐 柴 門 端 萬 木 分 空 霽, 流 陰 中 夜 攢 光 連 虛 象 白, 氣 與 風 露 寒 谷 靜 秋 泉 響, 巖 深 青 靄 殘 清 燈 入 幽 夢, 破 影 抱 空 巒 恍 惚 琴 窗 裡, 松 溪 曉 思 難 ( 全 唐 詩,127:1293) 作 詩 的 季 節 是 秋 天, 首 聯 說 自 己 在 柴 門 內, 看 見 明 月 出 現 在 谷 口 兩 山 間 ; 接 著, 他 就 散 步 到 溪 邊, 在 輞 川 清 亮 的 灘 聲 中 翫 月 ; 寫 到 第 九 句, 才 回 到 房 內 就 寢, 月, 仍 在 空 中 流 行 ; 到 全 詩 結 束 時, 溪 山 已 曉 兩 峰 的 空 缺 處 在 谷 口 東 南, 因 此, 當 月 從 斷 山 口, 遙 吐 柴 門 端 景 觀 發 生 時, 月 亮 的 位 置 在 東, 而 柴 門 的 所 在, 必 在 輞 水 之 西, 符 合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在 蕢 山 西 北 坡 的 事 實 全 部 的 翫 月 活 動, 都 是 在 柴 門 內 外 進 行 的, 詩 中 既 沒 有 寫 到 旁 人, 可 以 合 理 推 斷, 柴 門 所 代 表 的 這 所 別 業, 就 是 王 維 所 營 建 的 位 在 谷 口 的 終 南 別 業 在 王 維 山 中 示 弟 一 詩, 也 可 以 得 到 印 證 : 山 林 吾 喪 我, 冠 帶 爾 成 人 莫 學 嵇 康 懶, 且 安 原 憲 貧 山 陰 多 北 戶, 泉 水 在 東 鄰 緣 合 妄 相 有, 性 空 無 所 親 安 知 廣 成 子, 不 是 老 夫 身 ( 全 唐 詩,127:1290) 山 陰 意 為 山 之 北 坡, 北 戶 雖 然 是 用 典, 55 此 處 則 實 指 門 戶 向 北 而 開 的 建 築, 換 言 之, 蕢 山 西 北 坡 既 是 適 合 建 築 之 所, 必 定 有 許 多 別 業 背 負 山 坡, 面 向 北 方, 所 謂 多 北 戶 指 此, 王 維 當 然 也 是 眾 多 北 戶 之 一 泉 水 乃 指 輞 水, 前 已 屢 見, 56 泉 水 在 東 55 北 戶, 典 出 [ 梁 ] 蕭 統 撰,[ 唐 ] 李 善 注 : 文 選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1986), 卷 5, 頁 214, 左 思 吳 都 賦 : 開 北 戶 以 向 日, 注 : 日 南 人 北 戶, 猶 日 北 人 南 戶 也 一 般 唐 詩 多 用 於 指 南 方 之 人 居, 杜 甫 尤 常 用 於 夔 巫 荊 湘, 代 指 南 方 ; 本 詩 僅 取 門 戶 向 北 而 開 之 義, 以 形 容 傍 山 而 居 的 狀 況 56 王 維 輞 川 詩 常 稱 輞 水 為 泉 水, 或 因 溪 水 流 之 不 竭, 故 號 泉 水 茲 以 王 維 詩 二 首 為 證 : 戲 題 盤 石 詩 : 可 憐 盤 石 臨 泉 水 復 有 垂 楊 拂 酒 杯 若 道 春 風 不 解 意 何 因 吹 送 落 花 來 ( 全 唐 詩,128:1308) 泉 水 一 詞 即 指 輞 水 又 贈 裴 迪 云 : 不 相 見, 不 相 見 來 久 日 日 泉 水 頭, 常 憶 同 攜 手 ( 全 唐 詩,125:1260) 泉 水 頭 亦 指 輞 水

33 76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鄰, 意 即 輞 水 位 在 我 所 居 別 業 之 東 這 一 點, 與 輞 川 莊 完 全 相 反, 在 那 裡, 輞 水 是 從 莊 園 西 側 流 過 輞 水 既 然 在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之 東, 所 以, 從 藍 田 縣 城 沿 著 輞 川 東 岸 的 驛 路 及 後 續 小 路 而 來 的 人 士, 就 必 須 在 南 津 渡 溪, 王 維 的 戲 贈 張 五 弟 諲 三 首 之 二, 就 寫 到 渡 水 的 需 求 : 望 此 去 人 世, 渡 水 向 吾 廬 歲 晏 同 攜 手, 只 應 君 與 予 ( 全 唐 詩,125:1238) 57 詩 中 渡 水 向 吾 廬, 就 是 裴 迪 輞 川 集. 欒 家 瀨 一 詩 所 說 的 沿 涉 向 南 津, 谷 口 南 津 的 所 在 雖 已 無 可 考, 但 現 今 距 離 谷 口 不 到 500 米, 還 有 一 座 水 泥 橋, 位 於 34 5'49.33"N,109 19'32.92"E 處, 此 橋 雖 非 唐 人 舊 物, 但 取 義 與 唐 人 相 同, 可 為 渡 水 向 吾 廬 的 參 證 至 於 唐 時 是 有 橋 樑 還 是 舟 渡, 從 王 維 輞 川 集. 欒 家 瀨 及 前 引 王 維 酬 虞 部 蘇 員 外 過 藍 田 別 業 不 見 留 之 作 李 端 雨 後 輞 川 三 詩 看 來, 水 盛 時 也 許 需 要 舟 渡, 水 淺 時 踏 石 再 加 簡 易 的 竹 木 舖 設, 應 可 過 溪 圖 15 在 谷 口 前, 自 唐 代 起 就 有 渡 河 的 需 求, 現 在 尚 有 橋 樑 此 橋 在 2010 年 被 水 沖 毀, 尚 未 修 復 拍 攝 點 34 5'56.20"N,109 19'32.23"E, 角 度 約 165 與 王 維 同 時, 又 同 樣 在 此 區 擁 有 別 業 的 詩 人, 還 有 岑 參 與 錢 起, 岑 參 終 南 山 雙 峯 草 堂 作 云 : 57 此 詩 一 作 王 昌 齡 詩 又, 題 下 有 注 云 : 時 在 常 樂 東 園 走 筆 成, 常 樂 即 常 樂 坊, 在 春 明 門 內

34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77 斂 跡 歸 山 田, 偃 息 謝 時 輩 晝 還 草 堂 臥, 但 以 雙 峰 對 興 來 恣 佳 游, 事 愜 符 勝 慨 著 書 高 窗 下, 日 夕 見 城 內 曩 為 世 人 誤, 遂 負 平 生 愛 久 與 林 壑 辭, 及 來 松 杉 大 偶 茲 近 精 廬, 屢 得 名 僧 會 有 時 逐 樵 漁, 盡 日 不 冠 帶 崖 口 上 新 月, 石 門 破 蒼 靄 色 向 群 木 深, 光 搖 一 潭 碎 緬 懷 鄭 生 谷, 頗 憶 嚴 子 瀨 勝 事 猶 可 追, 斯 人 邈 千 載 58 晝 臥 對 雙 峰, 乃 是 東 向, 高 窗 見 城 內, 指 北 望 藍 田 縣 城, 合 計 這 兩 個 方 位, 其 所 居 必 在 輞 水 西 側 的 蕢 山, 所 在 海 拔 也 可 能 略 高 後 半 偶 茲 近 精 廬, 屢 得 名 僧 會, 知 鄰 近 有 寺 院, 如 前 題 的 準 上 人 蘭 若, 可 能 就 是 他 所 說 的 精 廬 之 一 崖 口 上 新 月, 石 門 破 蒼 靄 色 向 群 木 深 光 搖 一 潭 碎 四 句, 寫 谷 口 巖 間 兩 山 如 門, 在 石 門 缺 口 處, 新 月 可 以 乘 間 照 射 水 面, 可 見 岑 參 的 雙 峰 草 堂, 必 定 在 谷 口 西 山, 這 樣 的 話, 如 果 他 向 東 散 步 到 輞 水 邊, 從 圖 17 這 個 角 度, 便 可 以 看 到 碎 光 搖 漾 潭 中 圖 17 崖 口 上 新 月, 石 門 破 蒼 靄, 拍 攝 點 34 5'48.6"N,109 19'31.19"E, 角 度 138 錢 起 在 谷 口 買 下 山 莊 的 時 間 比 較 遲, 是 在 他 任 職 藍 田 縣 尉 時, 卸 任 後, 他 一 度 隱 居 於 此 他 為 自 己 的 谷 口 別 業 寫 了 谷 口 新 居 寄 同 省 朋 故 ( 全 唐 詩,236:2614) 谷 口 書 齊 寄 楊 補 闕 ( 全 唐 詩,237:2629) 歲 暇 題 茅 茨 ( 全 唐 詩,237:2644) 山 居 新 種 花 藥 與 道 士 同 游 賦 詩 ( 全 唐 詩,236:2620) 題 玉 山 村 叟 屋 壁 ( 全 唐 詩,238:2652) 等 58 見 文 苑 英 華, 卷 三 百 十 四, 頁 1618 又, 岑 參 有 下 外 江 舟 懷 終 南 舊 居 : 敝 廬 終 南 下, 久 與 真 侶 別 ( 全 唐 詩,198:2045) 可 以 互 證

35 78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等 多 首 詩, 其 中 最 與 王 維 詩 境 相 近 者, 有 山 齋 獨 坐 喜 玄 上 人 夕 至 一 詩, 云 : 舍 下 虎 溪 徑, 煙 霞 入 暝 開 柴 門 兼 竹 靜, 山 月 與 僧 來 心 瑩 紅 蓮 水, 言 忘 綠 茗 杯 前 峰 曙 更 好, 斜 漢 欲 西 回 ( 錢 起, 全 唐 詩,237:2622) 僧 人 自 東 向 西 而 來, 山 月 始 能 隨 人, 居 人 自 西 向 東 而 望, 曙 色 乃 在 前 峰, 與 王 維 過 福 禪 師 蘭 若 詩 的 竹 外 峰 偏 曙 ( 全 唐 詩,126:1274) 方 位 相 似, 可 見 錢 起 山 齋 亦 在 谷 口 西 山 谷 口 還 有 許 多 他 人 別 業, 此 處 只 舉 岑 參 與 錢 起 詩 作 參 照 這 些 詩 不 但 可 作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的 旁 證, 也 可 以 讓 讀 者 對 谷 口 的 真 實 風 景, 與 詩 人 的 寫 實 筆 法, 有 更 清 楚 的 認 識 ( 四 ) 寺 院 特 徵 與 奉 母 需 求 王 維 為 母 親 修 行 奉 佛 而 營 建 山 莊, 為 何 選 址 在 終 南 山 谷 口, 應 與 谷 口 興 盛 的 佛 教 有 關 王 維 別 業 常 有 法 侶 往 來, 如 山 中 寄 諸 弟 妹 詩 所 云 : 山 中 多 法 侶, 禪 誦 自 為 群 城 郭 遙 相 望, 唯 應 見 白 雲 ( 全 唐 詩,128:1303) 城 郭 與 城 闕 相 同, 都 是 上 都 長 安 的 代 稱, 此 時 在 上 都 長 安 居 住 的 弟 妹, 遙 望 終 南 別 業, 王 維 乃 作 詩 報 告 山 中 景 況, 說 山 居 有 許 多 僧 人 為 侶 為 群, 共 同 禪 誦 修 持 這 種 生 活, 王 維 母 親 在 世 時 可 能 經 常 如 此 此 地 的 佛 寺 和 精 舍 之 多, 從 王 維 等 人 常 常 一 寫 到 谷 口, 接 著 就 寫 鐘 聲 來 看, 不 問 可 知 現 存 王 維 詩 中 也 可 以 找 到 一 些, 如 過 福 禪 師 蘭 若 詩 : 巖 壑 轉 微 徑, 雲 林 隱 法 堂 羽 人 飛 奏 樂, 天 女 跪 焚 香 竹 外 峰 偏 曙, 藤 陰 水 更 涼 欲 知 禪 坐 久, 行 路 長 春 芳 ( 全 唐 詩,126:1274e) 此 詩 首 句 巖 壑 轉 微 徑, 寫 出 谷 口 的 地 質 特 徵, 和 前 一 首 詩 的 石 路 枉 迴 駕, 可 相 呼 應 竹 外 峰 偏 曙 之 句, 也 把 谷 口 兩 峰 與 清 晨 曙 光 的 方 位, 寫 得 十 分 明 確 化 感 寺 也 是 本 地 著 名 的 寺 院, 王 維 有 游 化 感 寺 一 詩, 云 : 翡 翠 香 煙 合, 琉 琍 寶 地 平 龍 宮 連 棟 字, 虎 穴 傍 簷 楹 谷 靜 唯 松 響, 山 深 無 鳥 聲 瓊 峰 當 戶 坼, 金 澗 透 林 明 郢 路 雲 端 迥, 秦 川 雨 外 晴 雁 王 啣 果 獻, 鹿 女

36 王 維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現 地 研 究 79 踏 花 行 抖 擻 辭 貧 里, 歸 依 宿 化 城 繞 籬 生 野 蕨, 空 館 發 山 櫻 香 飯 青 菰 米, 嘉 蔬 綠 筍 莖 誓 陪 清 梵 末, 端 坐 學 無 生 ( 全 唐 詩,127:1291) 這 首 詩 分 為 兩 大 部 分, 前 半 有 十 句, 寫 寺 院 內 外 之 景, 後 半 也 是 十 句, 寫 學 佛 之 事 在 前 半 部 的 寫 景 中, 他 先 以 翡 翠 香 煙 合, 琉 琍 寶 地 平 龍 宮 連 棟 字, 虎 穴 傍 簷 楹 四 句, 寫 寺 院 的 建 築, 再 以 谷 靜 唯 松 響, 山 深 無 鳥 聲 二 句, 從 聽 覺 寫 近 處 之 景 ; 瓊 峰 當 戶 坼, 金 澗 透 林 明 二 句, 從 視 覺 寫 遠 大 之 景 特 別 是 瓊 峰 當 戶 坼, 金 澗 透 林 明 這 一 聯, 上 句 瓊 峰 等 於 玉 山, 當 戶 坼 指 終 南 山 嶺 就 在 我 的 窗 前 被 輞 水 坼 裂 成 谷 口 兩 峰 ; 下 句 金 澗 是 溪 谷 為 朝 陽 所 映 之 色, 透 林 指 光 線 從 東 方 散 射 而 來 與 杜 甫 九 日 藍 田 崔 氏 莊 : 藍 水 遠 從 千 澗 落, 玉 山 高 並 兩 峰 寒 比 較, 除 上 下 句 寫 景 順 序 相 反 外, 觀 景 方 向 與 山 水 取 樣 都 相 同 依 這 兩 句 來 推 算, 朝 陽 既 然 從 輞 谷 內 的 方 向, 照 到 谷 口 外 來, 那 麼, 化 感 寺 在 谷 口 的 位 置, 也 應 和 王 維 終 南 別 業 一 樣, 都 在 谷 口 的 西 山 詩 中 寫 景 最 精 確 的 兩 句 是 : 郢 路 雲 端 迥, 秦 川 雨 外 晴, 上 句 乃 由 寺 中 向 東 眺 望 終 南 山 上 的 驛 路, 郢 路 是 對 經 由 襄 陽 通 往 荊 楚 的 驛 路 別 稱, 正 式 名 稱 是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此 路 由 斤 竹 嶺 上 山 之 後, 急 速 攀 上 七 盤 嶺, 以 後 更 高 高 地 盤 旋 在 山 頂 稜 線 上, 王 維 由 化 感 寺 望 去, 確 實 可 以 看 見 它 如 在 雲 端 下 句 是 寺 外 下 眺 的 景 觀, 秦 川 是 上 都 長 安 一 帶 川 原 的 總 稱, 從 這 裡 可 以 眺 望 的 輞 水 和 灞 水 流 域, 也 是 秦 川 的 一 部 分, 詩 人 以 部 分 代 替 了 全 體 對 此, 唐 代 詩 人 張 喬 白 居 易 韓 愈 也 都 有 相 似 的 描 寫 59 圖 16 蕢 山 頂 上 (34 5'20.99"N,109 19'34.97"E, 角 度 約 90 ) 所 見 唐 代 商 州 武 關 驛 路, 此 路 由 斤 竹 嶺 ( 今 薛 家 村 ) 上 七 盤, 而 後 西 行 翻 越 秦 嶺, 多 沿 山 頂 稜 線 修 造 化 感 寺 詩 作 於 春 櫻 花 開 之 時, 林 葉 未 密, 可 能 看 到 本 圖 相 似 畫 面 59 與 此 相 似 的, 尚 有 張 喬 題 鄭 侍 御 藍 田 別 業 云 : 秋 山 清 若 水, 吟 客 靜 于 僧 小 徑 通 商 嶺, 高 窗 見 杜 陵 雲 霞 朝 入 鏡, 猿 鳥 夜 窺 燈 許 作 前 峰 侶, 終 來 寄 上 層 ( 全 唐 詩,638:7313), 小 徑 通 商 嶺 即 郢 路 雲 端 迥, 高 窗 見 杜 陵 即 秦 川 雨 外 晴 其 餘 韓 白 詩 例, 文 長 不 引

37 80 中 正 漢 學 研 究 王 維 詩 之 外, 錢 起 亦 有 杪 秋 南 山 西 峰 準 上 人 蘭 若 詩 : 向 山 看 霽 色, 步 步 豁 幽 性 返 照 亂 流 明, 寒 空 千 嶂 淨 石 門 有 餘 好, 霞 殘 月 欲 映 上 詣 遠 公 廬, 孤 峰 懸 一 徑 雲 裡 隔 窗 火, 松 下 聞 山 磬 客 到 兩 忘 言, 猿 心 與 禪 定 ( 全 唐 詩,236:2612) 首 二 句 從 山 下 寫 起, 從 步 步 豁 幽 性 到 返 照 亂 流 明, 寫 自 己 從 谷 口 東 岸 渡 輞 水 到 西 岸 的 情 景 石 門 有 餘 好, 霞 殘 月 欲 映 二 句, 與 王 維 東 溪 翫 月 詩 : 月 從 斷 山 口, 遙 吐 柴 門 端 ( 全 唐 詩,127:1293) 相 似 由 上 詣 遠 公 廬, 孤 峰 懸 一 徑 雲 裡 隔 窗 火, 松 下 聞 山 磬 等 句, 和 題 中 的 西 峰 看 來, 寺 所 在 的 位 置 似 乎 很 高 但 夕 照 之 時, 錢 起 還 在 溪 邊 ; 登 上 山 看 見 石 門 時, 新 月 才 要 出 來 雖 然 到 寺 時 已 經 點 燈, 所 用 的 時 間 並 不 多, 我 想, 準 上 人 蘭 若 的 位 置 不 會 太 高 有 這 許 多 寺 院 為 鄰 居, 王 維 的 母 親 在 此 居 住, 想 必 是 十 分 愉 悅 的, 因 此, 這 也 成 為 谷 口 終 南 別 業 的 特 徵 ( 五 ) 王 維 詩 題 分 稱 輞 川 莊 與 終 南 別 業 如 果 分 析 王 維 詩 的 題 目 和 內 容, 將 會 發 現 一 個 有 趣 的 現 象 : 甲 類 : 輞 川 閑 居 贈 裴 秀 才 迪 輞 川 莊 積 雨 輞 川 莊 作 輞 川 莊 輞 川 早 秋 山 中 作 輞 川 莊 歸 輞 川 作 輞 川 莊 酬 諸 公 見 過 ( 題 下 注 : 時 官 出 在 輞 川 莊 ) 輞 川 莊 輞 川 集 輞 川 莊 乙 類 : 戲 題 輞 川 別 業 終 南 別 業 別 輞 川 別 業 終 南 別 業 輞 川 別 業 疑 非 王 維 詩 終 南 別 業 終 南 別 業 答 張 五 弟 ( 有 句 云 : 終 南 有 茅 屋 ) 終 南 別 業 酬 虞 部 蘇 員 外 過 藍 田 別 業 不 見 留 之 作 終 南 別 業 上 列 詩 篇 或 在 前 文 引 述 過, 或 在 本 小 節 即 將 討 論, 非 常 巧 合 的, 除 了 一 首 疑 似 並 非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