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rosoft Word - 运河2012年2期_全文.doc

Transcription

1 正 是 初 夏 好 时 节 周 淑 艳 转 眼, 运 河 第 二 期 又 陪 伴 您 来 到 阳 光 灿 烂 的 六 月 这 时 节 已 经 是 初 夏 了, 没 了 春 日 的 娇 媚, 未 及 盛 夏 的 酷 热, 有 明 朗 的 阳 光, 也 有 清 朗 的 风, 有 个 性 又 不 减 风 韵, 氤 氲 着 一 种 细 腻 而 悠 长 的 情 意, 温 暖 而 友 好 这 是 个 微 笑 的 季 节, 是 个 纯 真 的 季 节 昨 天, 在 电 视 上 看 到 著 名 学 者 资 中 筠 说, 读 书 是 一 件 好 玩 的 事 儿 八 十 多 岁 的 老 太 太, 这 一 生 著 作 等 身, 成 就 非 凡, 不 知 读 了 多 少 书 读 书 是 为 了 好 玩 儿, 不 带 有 任 何 功 利 性 目 的 的 读 书 才 好 玩 儿, 才 能 读 出 书 中 的 味 道, 才 能 得 到 书 的 滋 养 写 作 更 应 如 此, 不 为 名 利 写 出 的 作 品, 读 者 才 觉 好 玩 儿, 才 能 从 中 受 益 读 书 和 写 作 都 该 抱 一 颗 纯 真 的 心, 一 如 这 季 节 读 者 与 作 者, 在 这 一 期 的 运 河 里 相 遇, 我 们 都 是 有 缘 人 这 一 期 运 河 上, 我 们 看 到 的 仍 是 一 批 衷 情 于 文 学 的 写 作 者, 不 分 南 北, 不 论 长 幼, 他 们 执 著 于 对 文 字 的 眷 恋 与 追 求, 表 达 着 对 生 活 的 感 触 与 思 考 何 俊 田 先 生 饱 含 深 情 的 追 忆, 让 我 们 从 我 认 识 的 炳 森 先 生 中, 仰 望 大 师 的 人 品 学 识 我 们 随 木 子 老 师 远 去 的 和 留 下 的 童 年 碎 片 穿 越 时 光, 去 探 寻 遥 迢 岁 月 里 乡 村 的 疼 痛 杨 振 关 先 生 的 故 乡 人 物 拾 忆, 一 个 个 鲜 活 的 人 物 生 在 几 十 年 前, 又 立 在 我 们 眼 前 李 善 成 老 先 生 及 其 学 生 的 古 风 词 韵 如 一 缕 微 风, 调 和 着 当 下 人 们 逐 渐 急 促 而 凌 乱 的 脚 步 长 笑 的 小 说 牛 人 牛 事 用 质 朴 的 语 言, 细 腻 的 描 写, 揭 露 了 社 会 转 型 期 中 的 人 性 百 态 年 少 钟 荧 一 篇 扇 子 叹, 使 得 小 女 生 的 才 情 跃 然 纸 上, 不 由 为 武 清 文 坛 的 未 来 欣 慰 文 学 向 来 寂 寞 而 清 高, 但 也 因 此, 热 爱 文 学 的 灵 魂 不 会 蒙 尘 添 褶 文 字 文 学, 不 衰 不 老 每 一 颗 钟 情 其 中 的 心 亦 如 此 正 是 初 夏 好 时 节, 守 候 文 字, 守 候 你

2 牛 人 牛 事 长 笑 任 家 民 无 论 如 何 也 没 想 到, 在 这 个 冰 天 雪 地 的 日 子 里 赵 兴 会 来 向 他 借 牛 按 说 这 样 的 日 子 没 任 何 农 活 要 做, 都 在 家 围 着 火 炉 支 起 麻 将 桌 战 得 难 舍 难 离, 哪 有 心 思 到 雪 地 里 受 罪 但 是, 就 是 在 这 样 的 日 子 里 赵 兴 却 来 借 牛 赵 兴 到 任 家 民 家 没 有 急 于 说 借 牛 的 事, 先 嘻 嘻 哈 哈 说 一 通 天 气 如 何 如 何 的 闲 话, 从 任 家 民 的 表 情 中 他 确 信 没 有 任 何 敌 意 后, 这 才 两 眼 盯 住 任 家 民 拴 在 牛 棚 里 的 八 头 牛 说, 家 民 你 这 牛 喂 得 好 壮, 毛 亮 得 苍 蝇 都 趴 不 住 任 家 民 见 赵 兴 赞 赏 自 己 的 牛, 顿 时 来 了 兴 趣, 两 颊 泛 上 喜 色, 走 过 去 拍 着 一 头 花 母 牛 的 臀 部 说, 它 是 咱 家 的 钱 匣 子 哩, 如 今 不 是 讲 奔 小 康 嘛, 咱 就 靠 它 啦 赵 兴 嘿 嘿 地 笑 着 说, 你 比 咱 强, 离 小 康 不 远 了, 哪 像 咱, 还 老 牛 拉 破 车 呢 任 家 民 嘴 角 微 微 撇 了 撇 揶 揄 道, 你 那 么 精 还 会 受 穷? 赵 兴 还 在 嘿 嘿 地 笑, 只 是 笑 里 有 了 些 许 尴 尬, 说, 精 啥 呀 精 任 家 民 哈 哈 笑 起 来, 他 感 受 到 了 一 种 满 足, 觉 得 有 理 由 在 赵 兴 面 前 开 怀 畅 笑 一 回 任 家 民 确 实 是 这 样 想 的, 他 还 想 起 一 句 名 言 : 看 谁 笑 到 最 后 任 家 民 笑 着 说, 冷 冻 寒 天 的 你 来 我 家 就 跟 我 说 这 些? 赵 兴 见 时 机 成 熟, 便 缩 起 脖 子 长 叹 一 声 说, 事 倒 是 有, 就 怕 你 不 给 面 子 任 家 民 望 着 赵 兴 的 为 难 相, 很 大 度 地 说, 你 把 我 看 得 也 太 小 肚 鸡 肠 了 咱 俩 虽 然 算 不 上 两 肋 插 刀 的 朋 友, 但 同 学 一 场, 那 点 交 情 还 有, 有 事 你 说 任 家 民 亮 了 态 度, 赵 兴 便 不 再 绕 弯 了, 说, 想 借 你 家 的 牛 用 用 任 家 民 疑 惑 地 问, 还 不 到 拉 粪 犁 地 的 时 候, 你 借 牛 干 啥? 赵 兴 说, 现 在 的 牲 口 比 人 舒 服, 你 见 谁 家 还 使 牲 口 拉 粪 犁 地? 我 借 你 家 的 牛 是 想 去 壮 壮 脸 面 任 家 民 困 惑 了, 不 明 白 赵 兴 肚 子 里 揣 的 什 么 鬼 心 思, 拿 眼 直 在 赵 兴 脸 上 瞅, 却 没 有 瞅 出 究 竟 赵 兴 见 任 家 民 半 天 没 有 声 气, 以 为 没 指 望 了, 就 伸 着 脖 子 硬 了 声 气 说, 家 民, 你 借 呀 还 是 不 借? 不 借 吐 句 话 我 到 别 人 家 去 借! 任 家 民 却 不 说 借 与 不 借 的 话, 挤 长 了 两 眼 微 微 笑 着, 脸 上 便 多 了 几 分 憨 态, 问, 你 借 牛 到 底 去 干 啥? 赵 兴 却 牛 皮 哄 哄 地 说, 这 你 就 不 要 问 了, 反 正 我 借 去 保 证 给 你 当 爷 似 的 供 着, 好 草 好 料 喂 上, 绝 对 少 不 了 你 一 根 牛 毛 任 家 民 还 是 不 吐 话, 就 那 样 笑 着 瞅 着 赵 兴 在 任 家 民 心 里, 这 几 头 牛 不 只 是 他 的 光 景 日 子, 也 是 他 感 情 的 一 部 分 想 当 初 牲 口 用 处 少, 身 价 贱, 好 些 人 嫌 养 在 家 里 伺 候 着, 把 驴 呀 牛 呀 卖 给 屠 夫 宰 了 卖 肉, 他 都 没 舍 得 把 性 情 温 和 的 花 母 牛 卖 了 他 太 爱 惜 花 母 牛 了, 冥 冥 中 总 觉 得 花 母 牛 是 他 家 的 一 口 人 今 生 他 恐 怕 都 忘 不 掉, 儿 子 五 岁 那 年 在 门 前 渠 边 耍, 花 母 牛 在 渠 边 吃 草, 儿 子 跌 到 水 渠 里, 花 母 牛 跳 下 去 让 小 东 西 抓 住 犄 角, 然 后 把 小 东 西 拱 到 岸 上 若 不 是 花 母 牛, 他 心 上 的 一 块 肉 就 被 活 活 揪 走 了 他 把 花 母 牛 养 在 家 里, 花 母 牛 便 也 儿 女 成 群 了, 手 头 紧 缺 时 他 卖 掉 一 头 牛 犊, 日 子 就 能 滋 润 一 年 半 载 任 家 民 心 里 荡 起 一 片 温 柔, 用 那 样 的 眼 神 瞅 着 他 的 八 头 牛 赵 兴 等 不 到 任 家 民 一 句 话, 以 为 任 家 民 不 愿 意 把 牛 借 给 他, 就 硬 邦 邦 地 把 一 句 话 戳 在 地 上, 你 要 是 觉 得 借 给 我 吃 亏, 一 头 牛 我 一 天 出 五 块 钱, 这 总 行 了 吧? 话 说 到 这 份 上, 任 家 民 不 吐 话 不 行 了, 说, 赵 兴, 咱 俩 之 间 并 不 是 钱 不 钱 的 事, 你 借 牛 总 得 有 个 用 处, 没 用 处 难 道 你 真 把 它 们 当 爷 供 着? 赵 兴 咳 了 一 声 笑 道, 用 处 就 是 我 拴 几 头 牛, 拿 它 要 块 宅 基 地 任 家 民 笑 了, 说, 你 直 说 不 就 是 了, 何 必 绕 这 些 弯 子 赵 兴 说, 这 怎 么 是 绕 弯 子 呢, 我 要 是 把 外 头 衣 服 都 脱 了, 里 头 虱 子 虮 子 乱 翻, 还 不 把 你 的 嘴 笑 歪 呀 任 家 民 说, 行 了 行 了, 你 别 说 得 那 么 寒 碜 牛 你 拴 多 少 天? 赵 兴 说, 多 则 一 个 月, 少 则 二 十 天 任 家 民 说, 那 行, 牛 你 都 拉 走, 只 是 那 头 花 母 牛 不 借 给 赵 兴 说, 你 以 为 我 是 财 主 呀? 借 这 么 多 牛 不 吃 不 喝 啦? 有 四 头 拴 在 我 家 院 子 里 就 够 了 任 家 民 走 过 去 一 根 一 根 解 缰 绳, 又 把 它 盘 在 牛 犄 角 上, 将 牛 吆 出 牛 棚 这 些 牛 和 任 家 民 是 极 熟 悉 的, 任 家 民 前 头 走, 一 头 牛 就 拿 犄 角 轻 轻 抵 任 家 民 的 屁 股, 任 家 民 一 甩 手 拍 在 牛 头 上, 牛 便 刹 住 了 脚 步 赵 兴 在 后 头 嘴 里 啾 啾 地 吆 喝, 牛 却 站 着 不 动 赵 兴 笑 道, 这 不 会 说 话 的 畜 生 也 欺 生 呢 任 家 民 扭 过 身 说, 这 牛 认 人 哩, 只 要 我 一 进 院 子, 你 看 那 个 欢 快 劲 说 罢 叫 了 两 声, 牛 便 朝 他 跟 前 凑 去

3 任 家 民 领 着 他 的 牛 走 出 村 口 时 碰 上 了 他 媳 妇 任 家 民 的 媳 妇 到 贲 瘸 子 家 看 打 麻 将 去 了 贲 瘸 子 家 天 天 支 两 桌 麻 将, 基 本 成 了 中 青 年 人 的 活 动 中 心 任 家 民 的 媳 妇 算 着 儿 子 快 要 放 学 回 家 吃 饭, 就 回 来 给 儿 子 做 饭, 迎 面 碰 上 任 家 民 和 赵 兴 领 着 牛 朝 村 外 走, 便 诧 异 地 说, 你 抽 了 哪 根 筋, 这 冰 天 雪 地 的 到 哪 放 牛 去? 任 家 民 说, 放 什 么 牛, 老 同 学 来 借 牛 用 用, 我 送 送 他 媳 妇 愣 在 路 边, 看 着 任 家 民 和 赵 兴 从 身 边 走 过 去 任 家 民 问 媳 妇, 今 儿 没 上 场 子? 媳 妇 声 气 硬 硬 地 说, 我 要 是 天 天 上 场 子, 这 点 家 底 能 够 我 输? 任 家 民 就 笑 着 说, 钱 匣 子 在 你 怀 里 搂 着, 输 不 输 我 哪 里 知 道 媳 妇 见 任 家 民 不 和 她 商 量 就 随 便 把 牛 借 给 别 人, 心 里 很 不 高 兴, 但 为 了 顾 住 丈 夫 的 面 子, 脸 上 勉 强 挂 着 笑 说, 我 要 不 搂 紧 些, 指 望 你 个 冒 傻 气 的 能 有 好 日 子 过! 任 家 民 不 接 媳 妇 的 话, 和 赵 兴 顺 路 走 了 路 上 走 着, 赵 兴 说, 家 民, 你 媳 妇 真 会 过 日 子, 麻 将 都 不 打 任 家 民 望 赵 兴 一 眼 说, 难 道 林 晓 燕 不 会 过 日 子? 赵 兴 有 些 尴 尬, 嘿 嘿 笑 几 声 没 有 把 话 再 说 下 去 在 任 家 民 和 赵 兴 之 间, 林 晓 燕 是 个 敏 感 的 话 题 当 初 念 高 中 时, 任 家 民 偷 偷 和 林 晓 燕 好 过 一 段 时 间, 两 人 虽 没 有 公 开 恋 爱, 但 同 学 们 都 知 道 他 们 两 人 好 上 了 任 家 民 对 女 人 最 初 的 知 识 就 是 从 林 晓 燕 那 里 得 到 的 至 今 任 家 民 仍 刻 骨 铭 心 地 记 得 他 初 吻 林 晓 燕 时 的 情 景, 他 筛 糠 般 地 抖 着, 那 渴 望 得 到 甜 蜜 的 嘴 唇 落 在 林 晓 燕 唇 上 便 如 鸡 啄 米 一 般 慌 乱, 林 晓 燕 不 明 究 竟, 睁 开 眼 问, 你 发 啥 抖? 害 怕? 任 家 民 颤 抖 着 摇 摇 头 林 晓 燕 又 问, 那 你 发 啥 抖? 任 家 民 悄 悄 说, 我 也 不 知 道 为 啥 就 在 任 家 民 和 林 晓 燕 好 的 时 候, 赵 兴 也 粘 上 了 林 晓 燕, 厚 着 脸 皮 对 林 晓 燕 大 献 殷 勤 赵 兴 是 那 种 敢 作 敢 为 的 人, 常 常 晚 自 习 后 约 几 个 同 学 去 地 里 偷 青 棒 子 煮 着 吃 林 晓 燕 欣 赏 赵 兴 的 大 胆 和 爽 快, 吃 着 赵 兴 献 给 她 的 嫩 玉 米 时 脸 上 就 有 遮 掩 不 住 的 灿 烂 林 晓 燕 渐 渐 被 赵 兴 身 上 透 出 的 男 人 气 迷 住 了 任 家 民 看 着 赵 兴 像 苍 蝇 一 样 叮 上 林 晓 燕, 气 得 两 眼 冒 火 却 又 不 能 发 作, 只 能 私 下 里 提 醒 林 晓 燕 离 赵 兴 远 着 点 林 晓 燕 却 说, 都 是 同 学, 在 一 起 耍 有 什 么 不 可 任 家 民 警 告 林 晓 燕 说, 赵 兴 不 怀 好 意, 胆 大 得 啥 事 都 敢 做, 小 心 毁 了 你! 林 晓 燕 灿 然 一 笑 说, 放 心, 我 爱 的 人 是 你, 不 会 傻 得 让 他 毁 了 我 林 晓 燕 明 白 无 误 地 说 爱 任 家 民, 犹 如 给 任 家 民 吃 了 一 颗 定 心 丸 黑 色 的 七 月 如 期 而 至, 经 过 高 考 的 一 番 折 磨 又 一 番 企 盼, 任 家 民 那 个 班 的 同 学 除 三 人 考 上 大 学 外, 其 余 的 都 被 一 刀 切 了 下 来 要 说 在 乡 中 学 读 书 那 阵, 任 家 民 是 有 希 望 考 上 大 学 的, 却 因 十 分 之 差 落 榜 了 赵 兴 对 考 大 学 根 本 不 抱 希 望, 因 此 把 聪 明 提 前 预 支 了, 给 自 己 物 色 了 一 个 可 心 的 对 象 林 晓 燕 和 任 家 民 偷 偷 好 了 一 阵 子, 最 后 却 上 了 赵 兴 的 船, 这 使 任 家 民 非 常 气 愤 任 家 民 去 质 问 林 晓 燕, 林 晓 燕 恨 恨 地 说, 你 个 胆 小 鬼, 一 跟 我 在 一 起 就 发 抖, 哪 像 个 谈 恋 爱 的 样 子 他 对 我 好, 我 不 嫁 他 嫁 谁? 任 家 民 愚 不 开 窍, 问, 他 对 你 咋 好 了? 林 晓 燕 说, 反 正 够 好 的 了 林 晓 燕 说 完 低 下 头 去, 红 着 脸 咕 哝 一 样 轻 轻 说, 你 不 开 窍 人 家 也 不 开 窍? 任 家 民 终 于 醒 悟 到 开 窍 的 实 质, 心 就 像 被 掏 空 了 一 样, 猛 然 感 到 眼 前 的 世 界 在 倾 斜 坍 塌, 半 天 才 无 力 地 问, 你 愿 意? 林 晓 燕 呜 呜 地 哭 着 说, 他 他 我 拗 不 过 他 任 家 民 彻 底 愤 怒 了, 一 拳 击 打 在 树 上 说, 这 狗 日 的! 任 家 民 心 里 的 希 望 之 星 陨 落 了, 可 他 仍 然 不 甘 心, 他 喟 叹 一 声 问, 那 咱 俩 林 晓 燕 说, 木 已 成 舟, 好 丫 头 有 的 是, 还 怕 你 找 不 上 任 家 民 初 恋 的 一 根 红 丝 线 被 林 晓 燕 残 酷 地 剪 断 了 任 家 民 为 此 恨 了 赵 兴 好 长 时 间, 直 到 他 娶 妻 生 子, 初 恋 的 伤 痕 才 慢 慢 弥 合 十 几 年 后, 在 这 个 大 雪 封 地 的 日 子 里, 由 于 赵 兴 的 出 现, 任 家 民 心 里 的 那 个 疤 又 被 触 动 了 任 家 民 和 赵 兴 同 乡 不 同 村, 两 家 相 隔 却 不 及 五 里, 碰 面 的 机 会 很 多, 却 不 来 往 任 家 民 看 一 眼 赵 兴 那 张 似 乎 永 远 洗 不 净 的 脸, 心 里 恨 恨 地 骂 一 句, 狗 日 的 要 不 是 林 晓 燕 的 面 子, 别 说 牛, 就 是 牛 毛 你 也 休 想 借 走 一 根! 赵 兴 从 任 家 民 的 寡 言 中 似 乎 猜 到 了 什 么, 笑 着 说, 家 民, 是 不 是 后 悔 借 给 我 牛 了? 任 家 民 似 乎 有 些 冷, 也 似 乎 是 去 表 现 一 种 豪 爽, 他 嚓 地 一 声 拉 好 皮 夹 克 拉 链, 说, 你 把 我 看 成 碎 娃 娃 了, 君 子 成 人 之 美, 决 不 夺 人 所 爱! 赵 兴 干 笑 几 声 说, 老 同 学 还 是 那 脾 性 任 家 民 说, 江 山 易 改 本 性 难 移, 你 呢? 赵 兴 叹 一 声 说, 我 这 几 年 是 干 啥 啥 不 顺, 碰 一 头 的 疙 瘩, 心 气 也 淡 了, 脾 性 也 改 了 任 家 民 嘴 角 挤 出 点 笑 说, 你 是 太 精 了, 小 钱 看 不 上, 大 钱 挣 不 来, 动 心 眼 的 那 劲 要 是 搁 在 干 正 事 上, 哪 有 干 不 成 的 赵 兴 立 即 一 脸 的 赧 然, 嘴 里 连 连 说, 是 呀 是 呀, 我 就 是 吃 了 好 高 骛 远 的 亏, 这 几 年 越 折 腾 日 子 过 得 越 紧 巴, 让 晓 燕 当 孙 子 骂, 动 不 动 就 要 离 婚 任 家 民 不 知 道 赵 兴 说 得 是 实 话 还 是 诳 语, 疑 惑 地 看 赵 兴 一 眼 说, 不 至 于 吧? 赵 兴 苦 笑 道, 我 就 知 道 说 了 你 也 不 会 信 任 家 民 不 吭 声 了, 半 会 才 说, 赵 兴, 想 干 一 番 事 业, 最 艰 难 的 是 打 基 础, 不 吃 苦 上

4 苦, 不 一 个 子 儿 一 个 子 儿 地 攒, 想 天 上 掉 馅 饼, 难 牛 你 赶 走, 我 就 不 送 了 说 完 折 转 身 要 走, 却 被 赵 兴 一 把 拉 住 赵 兴 说, 到 家 门 口 了, 不 进 去 坐 坐? 任 家 民 抬 眼 望 去, 不 知 不 觉 确 实 快 到 赵 兴 家 门 口 了 赵 兴 家 那 几 间 土 房 被 两 座 砖 房 夹 在 中 间, 既 鲜 明 又 羞 涩 任 家 民 推 辞 说, 不 了, 以 后 再 来 赵 兴 明 白 任 家 民 的 心 思, 就 拿 话 激 任 家 民, 你 是 怕 见 咱 家 晓 燕, 是 吧? 任 家 民 被 赵 兴 一 激, 心 里 顿 生 豪 气, 一 挺 腰 板 说, 我 怕 什 么? 又 没 干 下 亏 心 事! 赵 兴 笑 道, 不 怕 那 为 啥 到 家 门 口 了 不 进 去? 任 家 民 一 时 语 塞, 想 想 都 是 三 十 好 几 的 人 了, 过 去 的 那 点 破 事 有 什 么 放 不 下 的, 就 噗 哧 一 笑, 你 不 怕 引 狼 入 室? 赵 兴 脖 子 一 拧 说, 我 怕 个 球, 有 本 事 你 把 她 勾 引 走! 任 家 民 说, 此 话 当 真? 赵 兴 说, 只 要 你 本 事 大 赵 兴 这 么 一 说, 任 家 民 倒 有 了 想 见 林 晓 燕 的 欲 望, 他 想 试 试 林 晓 燕 眼 窝 是 不 是 还 那 么 浅 任 家 民 站 着 思 忖 去 不 去 赵 兴 家 的 当 儿, 几 头 牛 不 耐 烦 了, 都 伸 了 脖 子 哞 哞 地 叫 赵 兴 擤 一 把 清 鼻 涕 说, 走 呀, 你 不 冷 我 可 冷 呢 任 家 民 略 一 迟 疑, 便 倒 背 双 手, 蹽 开 大 步 从 容 地 朝 赵 兴 家 走 去 任 家 民 走 得 从 容, 心 里 却 不 从 容, 他 在 想 林 晓 燕 看 见 他 突 然 去 她 家 里, 会 有 什 么 样 的 表 现 呢? 任 家 民 到 了 赵 兴 家, 林 晓 燕 不 在 屋 里 赵 兴 把 任 家 民 的 牛 吆 在 院 里 放 杂 物 的 棚 子 下, 院 里 顿 时 显 得 拥 挤 不 堪 赵 兴 笑 着 说, 你 看 看, 地 方 狭 窄, 你 的 牛 只 好 受 些 委 屈 了 不 过 我 保 证 精 草 精 料 地 喂 任 家 民 没 有 说 话, 他 认 真 打 量 着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共 同 筑 起 来 的 巢, 心 里 有 说 不 出 的 失 望 赵 兴 到 院 外 扯 两 捆 稻 草 扔 给 牛, 牛 们 吃 起 来 任 家 民 蹲 在 牛 跟 前 看 牛 吃 草 每 回 给 牛 添 完 草, 他 都 要 蹲 着 观 察 一 阵, 久 而 久 之 便 成 了 习 惯 任 家 民 蹲 着 看 牛 吃 草, 赵 兴 说, 这 院 子 挤 得 挪 不 开 身, 要 宅 基 地 乡 上 又 不 批, 只 给 养 殖 户 批, 我 这 才 想 出 这 么 个 馊 主 意 任 家 民 不 抬 头, 不 无 讥 嘲 地 说, 政 府 现 在 扶 的 是 能 站 住 的, 你 把 事 情 干 大 了, 别 说 一 块 宅 基 地, 就 是 盖 工 厂 也 会 给 你 地 方 赵 兴 听 出 了 任 家 民 话 里 含 着 骨 头, 讪 笑 道, 这 就 叫 肥 处 添 膘 瘦 处 刮 油, 我 做 梦 都 想 发 财, 可 是 我 总 不 能 去 抢 银 行 吧 任 家 民 说, 抢 银 行 是 啥 话, 你 就 没 想 过 贷 款 干 点 正 事, 慢 慢 朝 大 里 滚? 赵 兴 叹 口 气 说, 前 几 年 贷 过 一 笔 款, 生 意 做 砸 了, 至 今 还 有 几 千 没 还 上, 想 贷 人 家 却 不 贷 给 任 家 民 说, 这 就 是 你 不 讲 信 用 的 结 果 赵 兴 说, 钱 是 硬 头 货, 我 就 是 想 讲 信 用, 拿 不 出 钱 来 信 用 还 不 是 顶 个 屁 赵 兴 的 话 使 任 家 民 有 了 一 丝 警 觉, 他 疑 虑 地 问, 既 然 窟 窿 还 没 填 上, 要 了 宅 基 地 你 拿 啥 盖 房? 赵 兴 笑 道, 猪 朝 前 拱 鸡 朝 后 刨, 各 有 各 的 活 法, 只 要 批 给 我 地 皮, 一 砖 到 顶 的 房 子 我 照 样 盖 起 来 赵 兴 说 话 的 当 儿, 林 晓 燕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已 站 在 院 外 了 林 晓 燕 人 未 进 院 就 朝 赵 兴 劈 头 盖 脸 一 盆 凉 水, 不 无 讥 讽 地 说, 吹 哩, 你 又 吹 牛 哩, 你 就 有 吹 牛 的 本 事! 赵 兴 没 好 气 地 接 话 说, 我 吹 的 就 是 牛, 这 不 是 牛 是 啥? 林 晓 燕 拉 开 院 门, 眼 里 突 然 看 见 正 在 吃 草 的 牛 林 晓 燕 跨 进 院 子 喜 不 自 禁 地 问, 牛 真 的 借 来 啦? 赵 兴 脖 子 一 扬 说, 吹 牛 还 不 容 易, 我 吹 出 来 的, 这 你 总 没 话 说 了 吧? 林 晓 燕 笑 着 骂, 说 你 胖 你 就 喘, 借 谁 家 的? 赵 兴 说, 你 做 梦 都 想 不 到, 借 的 是 你 老 情 人 任 家 民 的 林 晓 燕 啐 一 口 骂 道, 撒 谎 你 都 不 挑 个 时 候, 你 能 把 任 家 民 的 牛 任 家 民 从 牛 身 旁 冒 了 出 来, 林 晓 燕 含 着 的 半 句 话 就 卡 在 嗓 子 里 吐 不 出 来 了 林 晓 燕 无 论 如 何 都 没 想 到 赵 兴 果 真 借 的 是 任 家 民 的 牛 林 晓 燕 脸 上 绽 出 灿 烂 的 笑 容, 语 气 里 却 含 着 幽 怨 和 嘲 讽 说, 是 任 家 民 呀, 想 不 到 你 的 贵 脚 还 能 踏 进 咱 家 这 破 门 槛? 任 家 民 未 及 开 口, 赵 兴 抢 着 说, 是 我 把 他 硬 拽 来 的 林 晓 燕 说, 我 就 说 么, 人 家 如 今 风 光 了, 牛 气 得 哪 能 看 见 咱! 对 两 口 子 一 唱 一 和 的 讥 讽 任 家 民 并 没 在 意, 他 淡 淡 地 笑 着 说, 我 风 光 什 么 了, 一 没 做 官 二 没 发 财, 和 赵 兴 扳 着 肩 膀 一 样 高, 有 啥 牛 气 的 林 晓 燕 说, 没 风 光 老 同 学 之 间 咋 不 走 动 走 动? 任 家 民 搪 塞 道, 忙 啊 赵 兴 笑 道, 忙 什 么 忙? 还 不 是 因 为 我 把 晓 燕 搞 到 手 你 恨 咱 俩 林 晓 燕 笑 骂 道, 你 嘴 上 就 不 会 搁 个 把 门 的, 哪 壶 不 开 提 哪 壶, 你 把 我 都 害 苦 了 还 有 脸 说? 赵 兴 说, 你 苦 什 么 了? 这 些 年 不 也 衣 食 不 愁 地 过 来 了 咱 和 家 民 都 几 十 岁 的 人 了, 我 把 你 的 老 情 人 请 到 家 里, 还 怕 他 家 民 挖 了 墙 脚 不 成? 任 家 民 笑 道, 什 么 老 情 人, 听 着 怪 别 扭 的, 咱 真 要 是 老 情 人, 她 还 能 和 你 赵 兴 过 这 些 年, 早 散 伙 了 林 晓 燕 就 骂 赵 兴, 赵 兴 你 头 驴, 别 把 屎 盆 子 朝 咱 头 上 扣, 我 可 是 囫 囫 囵 囵 一 丝 不 少 嫁 给 你 的, 你 心 里 清 楚 要 说 当 初 我 还 觉 得 冤 屈 哩, 鲜 桃 子 没 让 任 家 民 尝 一 口, 白 白 便 宜 了 你, 家 民 你 说 是 不 是? 任 家 民 被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逼 得 不 开 口 不 行 了, 也 就 哈 哈 一 笑 说, 赵 兴 你 可 别 后 悔 引 狼 入 室, 当 初 林 晓 燕 的 鲜 桃 子 没 吃 上, 如 今 吃 口 烂 梨 也 行, 你 小 心 我 真 的 挖 了 你 的 墙 脚 赵 兴 笑 道, 只 要 你 不 怕 你 媳 妇 拧 耳 朵 闹 离 婚, 你 只 管 吃 只

5 管 挖 林 晓 燕 瞟 了 任 家 民 一 眼 说, 任 家 民 胆 子 没 颗 巴 豆 大, 哪 像 你 有 见 花 就 采 的 贼 胆 他 要 是 有 你 的 胆 子, 我 怕 也 不 是 现 在 这 样 子 了 赵 兴 见 林 晓 燕 说 得 难 听, 就 讥 讽 说, 你 以 为 你 是 谁, 人 家 家 民 的 媳 妇 一 表 人 才, 哪 点 比 你 差? 你 也 不 照 照 镜 子 去! 林 晓 燕 有 些 恼 了, 反 唇 相 讥 道, 这 难 说, 情 人 眼 里 出 西 施 林 晓 燕 脸 上 有 了 恶 气, 气 呼 呼 当 着 任 家 民 的 面 揭 赵 兴 的 短 处, 说, 我 知 道 前 几 年 你 风 光 的 不 行, 在 外 头 上 歌 厅 耍 小 姐, 这 二 年 踢 腾 不 开 了 才 窝 在 家 里, 不 然 你 能 安 分! 赵 兴 一 脸 赖 笑 地 狡 辩 道, 你 看 见 我 耍 小 姐 啦? 林 晓 燕 说, 这 还 用 看 见, 我 想 都 能 想 得 到 你 做 的 那 些 脏 事 赵 兴 也 不 恼, 摆 出 一 脸 无 赖 地 嘿 嘿 笑 着 问, 你 想 我 干 啥 事 了? 林 晓 燕 气 愤 地 说, 你 想 干 脏 事 就 是 差 票 子, 要 是 有 票 子 啥 事 你 不 敢 干? 眼 见 得 他 们 夫 妻 要 起 一 场 口 角, 任 家 民 忍 不 住 了, 淡 淡 地 笑 着 说, 赵 兴 你 把 我 拉 到 你 家 里, 是 让 我 看 你 两 口 子 唱 大 戏 吗, 你 俩 要 是 没 正 话 我 就 走 了 他 抬 脚 要 走 却 被 赵 兴 拉 住, 赵 兴 笑 道, 我 和 晓 燕 是 闲 磨 嘴 哩, 你 别 往 心 里 去 走, 进 屋, 咱 俩 喝 几 盅, 有 心 气 再 找 俩 人 来 搓 几 圈 麻 将 也 行 任 家 民 说, 酒 不 喝, 麻 将 也 不 打, 坐 坐 我 就 回 去 了 赵 兴 望 着 任 家 民 问, 什 么 你 都 不 沾, 闲 时 间 怎 么 打 发? 任 家 民 说, 我 哪 有 闲 时 间, 伺 候 了 牛 还 要 照 管 俩 娃 娃 的 学 习, 哪 像 你 俩 过 得 是 神 仙 日 子 林 晓 燕 脸 上 的 怒 气 淡 了, 嚷 道, 任 家 民 你 这 是 挖 苦 咱 呀, 你 看 咱 这 日 子 过 得 任 家 民 急 忙 说, 我 哪 敢 挖 苦 你 们, 我 是 羡 慕 你 们 哩 林 晓 燕 说, 羡 慕? 你 别 把 嘴 笑 歪 就 行 了 赵 兴 见 林 晓 燕 又 和 任 家 民 接 上 了 火, 怕 林 晓 燕 一 不 小 心 说 出 什 么 尖 刻 话 伤 了 任 家 民, 就 紧 忙 拿 话 岔 开 说, 算 啦 算 啦, 闲 话 少 说, 家 民 咱 进 屋 喝 酒 去 任 家 民 说, 不 了, 我 回 去 还 要 喂 牛 哩 林 晓 燕 说, 你 不 在 家, 你 家 那 口 子 连 牛 也 不 会 喂 啦? 任 家 民 说, 她 有 她 的 事, 一 天 也 是 忙 得 手 脚 不 闲 林 晓 燕 叹 一 声 说, 任 家 民 你 要 不 富 就 没 富 人 了, 赵 兴 要 是 有 你 的 一 半, 我 就 省 心 了 林 晓 燕 当 着 任 家 民 的 面 贬 损 赵 兴, 这 使 赵 兴 心 里 极 不 舒 服 赵 兴 说, 后 悔 了? 林 晓 燕 冷 冷 地 说, 岂 只 是 后 悔 赵 兴 赖 笑 道, 后 悔 也 迟 了 可 惜 呀, 世 上 卖 什 么 的 都 有, 就 是 没 卖 后 悔 药 的, 要 是 有, 你 这 病 就 有 治 了 林 晓 燕 恨 恨 地 说, 都 怪 我 当 初 瞎 了 眼! 赵 兴 嘿 嘿 笑 道, 还 说 当 初 呢, 当 初 是 谁 说 我 才 像 个 男 人 的? 林 晓 燕 啐 一 口 骂 道, 你 还 有 脸 说? 不 是 你 赵 兴 最 得 意 的 就 是 当 初, 随 即 哈 哈 大 笑 林 晓 燕 明 白 赵 兴 笑 里 的 含 意, 红 着 脸 望 任 家 民 一 眼 说, 不 和 你 这 种 没 皮 没 脸 的 人 说 了 任 家 民 一 旁 看 着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无 话 可 说, 心 里 感 到 莫 名 地 失 望, 他 觉 得 林 晓 燕 不 该 是 这 种 口 无 遮 拦 的 人, 不 该 在 这 种 时 候 提 起 令 他 难 忘 而 又 难 堪 的 当 初 他 望 着 两 口 子 斗 嘴, 在 心 里 判 定 过 去 那 个 清 纯 的 林 晓 燕 已 不 存 在 了, 现 在 面 对 他 的 是 一 个 被 生 活 揉 碎 了 又 添 加 了 许 多 成 分 组 合 起 来 的 林 晓 燕 任 家 民 不 说 话, 但 林 晓 燕 却 对 任 家 民 意 想 不 到 的 登 门 有 着 说 不 明 道 不 白 的 兴 奋, 所 以 话 也 就 多 了 起 来 林 晓 燕 注 视 着 任 家 民, 笑 一 下 说, 你 这 么 能 干, 这 几 年 攒 了 多 少 钱? 任 家 民 笑 笑 说, 钱 倒 没 攒 下, 就 那 一 排 砖 房 和 几 头 牛 林 晓 燕 很 夸 张 地 哎 哟 哟 叫 着 说, 任 家 民, 你 门 缝 里 看 人 把 人 看 扁 了, 你 说 你 有 钱 我 也 不 去 借, 看 把 你 吓 的! 任 家 民 说, 我 吓 什 么, 有 就 有, 没 有 就 没 有, 你 总 不 能 让 我 打 肿 脸 充 胖 子 吧 林 晓 燕 说, 你 那 脸 不 打 都 胖 着, 你 说 你 没 钱 哄 鬼 哩, 少 说 你 也 有 十 万 八 万 了 任 家 民 说, 这 些 年 也 就 攒 了 三 万 多, 是 给 娃 子 念 大 学 准 备 的 林 晓 燕 嘴 里 啧 啧 着 说, 赵 兴 你 听 听, 人 家 这 才 叫 日 子, 我 跟 你 过 的 是 啥 日 子 呀? 赵 兴 瞪 眼 说, 你 说 啥 日 子? 缺 你 吃 了 还 是 缺 你 喝 了? 麻 将 你 打 着, 城 里 隔 三 岔 五 地 去 逛, 你 还 想 咋 样? 林 晓 燕 说, 这 也 叫 日 子? 我 打 个 麻 将 赢 得 起 输 不 起, 有 时 候 羞 得 都 不 敢 上 场 赵 兴 说, 你 还 能 赢 钱? 打 麻 将 哪 回 不 是 你 给 人 家 发 奖 金 林 晓 燕 说, 你 呢, 你 做 生 意 贩 假 货 捅 得 窟 窿 还 小?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又 叽 咕 的 时 候, 任 家 民 悄 悄 走 了 任 家 民 无 心 听 赵 兴 两 口 子 发 了 馊 的 闲 话, 槽 里 无 食 猪 咬 猪, 听 着 烦 心 任 家 民 走 出 赵 兴 家 时 心 里 对 林 晓 燕 存 留 的 那 点 旧 情 彻 底 消 失 了 他 爱 过 林 晓 燕, 那 是 至 真 至 纯 的 爱, 从 记 忆 中 抹 不 去 的 爱, 但 是 当 他 看 着 林 晓 燕 脸 上 厚 厚 的 油 彩 遮 掩 不 住 外 溢 的 泼 悍 时, 他 心 里 有 一 种 莫 名 地 惋 惜 和 失 望 任 家 民 踩 着 厚 厚 的 积 雪 向 家 里 走 去, 地 里 的 雪 新 鲜 而 无 痕 迹, 如 一 张 洁 白 的 纸 铺 展 开 来 任 家 民 走 上 去, 一 串 清 晰 的 脚 窝 写 在 纸 上, 雪 粉 钻 进 他 的 鞋 里, 凉 凉 的, 他 觉 得 很 舒 服 很 惬 意 他 朝 雪 地 上 吐 一 口 唾 沫, 雪 地 上 立 即 被 砸 出 个 深 深 的 小 窝, 他 心 里 的 郁 闷 似 乎 都 发 泄 到 了 雪 窝 里, 顿 时 觉 得 畅 快 了 许 多 不 见 了 任 家 民, 赵 兴 追 出 来 喊, 任 家 民 没 有 应 声 林 晓 燕 说, 别 假 惺 惺 的 了, 趁 天 还 早, 还

6 不 快 去 办 正 事 赵 兴 退 回 院 里 说, 是 得 办 正 事 了, 这 回 不 愁 没 过 年 的 钱 了 林 晓 燕 说, 钱 捏 到 手 里 才 算 是 自 己 的, 你 快 去 找 村 长 说 罢 又 笑 道, 回 来 时 提 几 瓶 酒, 把 他 们 灌 晕 了 事 情 就 好 办 了 赵 兴 嘿 嘿 地 笑 道, 还 用 你 说, 舍 不 得 孩 子 套 不 住 狼, 你 看 着 林 晓 燕 有 些 忧 虑 起 来, 说, 夜 长 梦 多, 就 怕 咱 猫 咬 尿 泡 一 场 空, 白 费 了 心 思 赵 兴 说, 这 你 就 不 懂 了, 借 牛 是 村 长 的 意 思, 他 能 拿 个 尿 泡 哄 咱? 林 晓 燕 说, 哄 不 哄 的 先 撂 一 边, 钱 捏 到 手 里 才 算 数 林 晓 燕 紧 着 催 促, 赵 兴 不 敢 撒 懒, 骑 车 去 找 来 几 个 村 干 部 几 个 人 八 瓶 高 梁 烧 底 朝 天 后, 一 张 由 村 上 出 具 的 养 牛 专 业 户 的 证 明 便 捏 在 了 赵 兴 手 里 村 长 打 着 酒 嗝 说, 赵 兴 你 狗 日 的 眼 睛 一 挤 巴 就 成 了 养 牛 专 业 户, 乡 上 的 八 百 元 补 助 费 就 到 手 了, 你 可 别 让 咱 村 干 部 作 难 赵 兴 笑 道, 你 们 作 什 么 难? 我 这 是 响 应 乡 上 的 号 召, 支 持 村 上 的 工 作, 谁 敢 说 我 这 牛 不 是 真 的 村 长 说, 你 蒙 谁 呀? 你 只 有 裤 档 里 的 牛 是 真 的, 你 敢 说 这 牛 是 你 买 的? 赵 兴 说, 拴 到 我 院 子 里 就 是 我 的, 你 们 村 干 部 不 也 是 村 长 嘿 嘿 地 笑 着 说, 不 说 啦 不 说 啦, 咱 也 是 给 上 头 涂 脂 抹 粉 干 政 绩, 上 头 逼 着 咱 村 养 牛, 不 干 就 得 挨 板 子, 要 不 谁 干 这 哄 人 的 事 村 长 的 笑 兀 地 变 成 一 脸 无 奈, 朝 地 上 吐 一 口 又 说, 哈, 日 他 的, 良 心 戳 到 脊 梁 上 了 走, 咱 都 走, 让 赵 兴 狗 日 的 床 上 撒 欢 去 村 干 部 都 走 了, 林 晓 燕 打 扫 着 房 间 突 然 说, 怎 么 忘 了 要 宅 基 地 的 事 了 呢 赵 兴 翻 林 晓 燕 一 眼 说, 给 你 块 地 皮 你 能 盖 起 房 来? 林 晓 燕 说, 盖 不 起 来 慢 慢 盖, 还 怕 地 皮 臭 了 不 成 赵 兴 说, 当 年 盖 不 起 来 房 人 家 不 又 收 回 去 了, 费 那 劲 干 啥 林 晓 燕 无 话 了, 端 一 簸 箕 垃 圾 去 倒 没 过 几 日, 赵 兴 如 愿 以 偿 地 从 乡 上 领 回 了 八 百 元 养 牛 补 助 费, 钱 虽 不 多, 却 让 两 口 子 欢 作 一 堆 林 晓 燕 把 钱 管 起 来, 只 给 了 赵 兴 八 十 元 林 晓 燕 说, 八 是 个 吉 祥 数 字, 这 钱 你 去 赌 去 嫖 我 不 管, 只 是 过 年 时 你 别 再 伸 手 要 赵 兴 笑 道, 人 掉 到 好 运 里 头 栽 跟 斗 都 捡 钱, 我 就 拿 这 个 八 发 发 看 赵 兴 拿 八 十 元 钱 在 麻 将 场 子 上 拼 杀, 真 让 他 说 准 了, 他 好 运 连 连, 几 天 下 来 八 十 元 钱 就 变 成 了 厚 厚 一 沓, 数 数 竟 有 四 百 多 兜 里 有 了 钱, 赵 兴 越 发 地 忙 了, 把 任 家 民 的 四 头 牛 彻 底 扔 给 林 晓 燕 去 喂 林 晓 燕 也 是 个 忙 人, 爱 在 麻 将 场 子 上 凑 热 闹, 哪 有 好 草 好 料 伺 候 牛 喂 了 不 到 半 月, 林 晓 燕 嫌 麻 烦 了 一 天 深 夜 赵 兴 从 麻 将 场 子 回 来, 刚 睡 下, 林 晓 燕 一 把 拧 在 赵 兴 大 腿 内 侧, 疼 得 赵 兴 哎 哟 一 声 坐 起 来 赵 兴 以 为 这 些 日 子 冷 落 了 林 晓 燕, 林 晓 燕 想 要 那 个, 笑 道, 憋 不 住 啦? 林 晓 燕 呸 他 一 口 说, 不 稀 罕! 赵 兴 问, 那 你 掐 我 干 啥? 林 晓 燕 说, 把 牛 还 了 去, 养 在 家 里 麻 烦 赵 兴 说, 是 该 把 牛 还 了 赵 兴 说 着 还 牛 的 事, 就 拉 过 林 晓 燕 的 一 只 手, 嘻 嘻 笑 道, 把 那 牛 还 掉, 我 这 牛 该 进 圈 了 就 在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商 议 还 牛 的 第 二 天 上 午, 任 家 民 到 赵 兴 家 来 赶 他 的 牛 了 赵 兴 借 牛 冒 名 领 取 补 助 费 的 事 任 家 民 是 最 近 几 天 才 听 说 的, 他 心 里 既 有 一 种 愤 怒 也 有 一 种 无 奈, 还 有 一 种 吃 了 苍 蝇 般 的 恶 心 任 家 民 证 实 传 闻 的 确 凿 后 到 乡 上 反 映 过 情 况 的, 可 管 畜 牧 的 乡 干 部 却 说, 那 村 是 乡 上 定 的 养 牛 专 业 村, 为 了 激 发 农 民 养 牛 的 积 极 性, 即 便 出 现 一 点 问 题 也 不 能 证 明 大 方 向 错 了, 至 于 个 别 农 户 借 牛 领 取 补 助 费, 这 说 明 乡 上 的 优 惠 政 策 有 吸 引 力, 既 然 领 了 补 助 费, 这 牛 他 就 迟 早 会 养, 不 能 狭 隘 地 去 看 待 这 事 任 家 民 好 心 反 映 情 况, 没 想 到 憋 了 一 肚 子 不 快 回 来, 他 不 能 阻 止 别 人 借 牛 冒 充 养 牛 专 业 户 骗 取 补 助 费, 可 他 要 回 借 出 去 的 牛 是 自 己 的 事, 谁 也 管 不 了 任 家 民 后 悔 自 己 心 软, 本 来 赵 兴 借 牛 要 宅 基 地 就 是 骗 人 的, 他 却 仍 把 牛 借 给 他 去 骗 后 悔 也 迟 了, 任 家 民 惟 一 能 做 的 就 是 赶 紧 要 回 自 己 的 牛 任 家 民 到 赵 兴 家 来 赶 牛, 赵 兴 哈 哈 笑 道, 家 民, 你 看 看 你 的 牛 少 了 根 毛 没 有? 任 家 民 笑 不 出, 阴 沉 着 脸 说, 少 多 少 牛 毛 都 无 所 谓, 只 是 我 少 了 做 人 的 良 心 啊! 赵 兴 听 出 了 言 外 之 意, 一 脸 玩 世 不 恭 的 赖 笑, 说, 你 是 找 良 心 来 啦? 任 家 民 说, 是, 还 不 算 晚 吧? 赵 兴 说, 不 晚 不 晚 言 毕 朝 屋 里 喊 一 嗓 子, 林 晓 燕, 家 民 来 啦 赵 兴 一 声 叫 喊, 林 晓 燕 从 屋 里 出 来 了, 林 晓 燕 浅 笑 道, 怎 么 来 了 也 不 进 屋? 任 家 民 淡 淡 地 说, 我 来 赶 牛, 进 屋 也 没 啥 事 林 晓 燕 说, 没 事 就 不 进 屋 啦, 怕 我 吃 了 你 呀? 任 家 民 心 里 不 快, 脸 上 也 就 没 有 好 颜 色, 他 不 接 林 晓 燕 的 话, 默 默 地 盘 着 牛 绳 赵 兴 在 一 旁 打 哈 哈 说, 家 民 不 是 怕 人, 他 是 想 他 的 牛 了, 昨 天 晚 上 我 还 说 今 天 就 把 牛 给 送 回 去 呢 林 晓 燕 瞟 赵 兴 一 眼 说, 任 家 民 对 牛 有 感 情, 对 人 却 木 木 的, 当 初 他 对 我 要 是 像 现 在 对 他 的 牛 一 样, 也 许 赵 兴 明 白 林 晓 燕 是 在 拿 话 挤 兑 任 家 民, 嘻 嘻 笑 道, 林 晓 燕 你 是 想 让 家 民 犯 错 误 呀, 你 当 着 我 的 面 朝 家 民 放 电 我 无 所 谓, 小 心 把 家 民 电 晕 了 林 晓 燕 轻 笑 着, 说, 我 还 有 这 魅 力? 我 连 你 赵

7 兴 都 电 不 住 还 能 电 晕 任 家 民 赵 兴 说, 我 和 家 民 一 样, 我 是 一 万 伏 的 绝 缘 层, 你 问 问 家 民 是 多 少 林 晓 燕 说, 任 家 民 是 胆 小, 他 要 是 有 你 赵 兴 的 贼 胆, 我 就 不 会 赵 兴 问, 不 会 什 么? 林 晓 燕 把 披 肩 发 朝 后 一 拨, 故 意 瞪 起 眼 睛 说, 你 还 有 脸 问? 就 在 两 口 子 不 知 羞 丑 地 打 情 骂 俏 的 时 候, 任 家 民 一 言 不 发 赶 着 牛 出 了 院 子 赵 兴 和 林 晓 燕 也 随 后 跟 出 来 送 任 家 民 走 到 村 口, 赵 兴 大 声 说, 家 民, 这 牛 晚 上 得 多 加 点 料 村 口 站 了 许 多 闲 聊 的 人, 赵 兴 这 话 是 说 给 村 里 人 听 的 任 家 民 没 有 吱 声, 他 觉 得 他 把 牛 借 给 赵 兴 是 干 了 一 件 很 蠢 的 事 任 家 民 走 远 了, 路 口 就 有 人 问, 赵 兴 你 这 牛 拴 了 没 几 日 怎 么 又 让 人 赶 走 了? 赵 兴 很 牛 气 地 说, 我 把 这 牛 卖 了, 开 春 再 买 奶 牛 养 有 人 当 面 调 侃, 你 就 把 牛 X 套 在 嘴 上 吹 吧, 你 能 买 回 奶 牛 养? 赵 兴 说, 咋 的 啦, 你 小 瞧 我 呀, 养 牛 专 业 村, 你 们 养 肉 牛, 我 偏 养 奶 牛 说 话 的 人 又 递 来 了 一 句, 你 是 把 媳 妇 的 奶 吃 厌 了, 要 改 吃 牛 奶 了 林 晓 燕 咕 咕 笑 道, 他 吃 厌 了 你 来 吃 嘛, 你 叫 声 妈 我 就 让 你 吃 哄 地 一 片 笑 声 林 晓 燕 知 道 说 走 了 嘴, 红 着 脸 叫 上 赵 兴 匆 匆 回 家 了 ( 责 编 : 杨 振 关 )

8 刘 冬 冬 的 广 州 生 涯 王 晓 强 刘 冬 冬 简 直 对 自 己 的 双 手 迷 恋 极 了 刘 冬 冬 有 一 双 指 头 细 长 灵 活 的 手, 细 长 得 好 像 筷 子, 灵 活 得 有 如 章 鱼 最 重 要 的 是, 这 双 手 天 生 有 一 种 化 腐 朽 为 神 奇 的 魔 力 那 些 本 来 毫 无 生 命 的 东 西, 例 如 木 屑 砖 头 废 纸 易 拉 罐 破 收 音 机 等 等, 经 过 他 双 手 的 摆 弄, 立 即 就 焕 发 出 前 所 未 有 的 光 彩 初 中 毕 业 后, 刘 冬 冬 进 了 家 具 厂, 跟 一 个 老 师 傅 学 起 了 木 工 念 书 时, 刘 冬 冬 对 书 本 上 的 任 何 内 容 都 不 感 兴 趣 他 把 课 本 一 张 张 撕 下 来, 叠 成 了 纸 飞 机 等 到 初 中 毕 业, 刘 冬 冬 的 课 本 只 剩 下 封 面 和 封 底 了 毕 业 典 礼 上, 刘 冬 冬 用 封 面 和 封 底, 叠 了 一 架 巨 大 的 纸 飞 机, 这 架 肚 皮 圆 滚 滚 的 轰 炸 机 从 小 礼 堂 的 后 排 升 起, 无 声 地 飞 向 主 席 台, 在 校 领 导 们 的 脑 袋 上 空 盘 旋 了 好 几 圈, 一 头 栽 在 校 长 的 脑 袋 上 同 学 们 一 阵 欢 呼 班 主 任 的 脸 白 了 刘 冬 冬 潇 洒 地 瞥 了 班 主 任 一 眼, 说 : 白 什 么 白? 从 今 天 开 始, 老 子 再 也 不 服 你 管 了! 刘 冬 冬 就 这 样 告 别 了 自 己 的 学 生 时 代 刘 冬 冬 喜 欢 木 工 他 对 做 木 工 用 的 各 种 工 具, 都 有 一 种 心 领 神 会 的 热 爱 这 种 热 爱, 让 刘 冬 冬 在 侍 弄 木 头 时, 就 像 一 名 丫 鬟 在 服 侍 地 主 家 的 千 金 小 姐 刘 冬 冬 感 到 自 己 跟 木 头 有 一 种 天 生 的 缘 分 他 喜 欢 抚 摸 各 种 木 头 的 纹 理, 喜 欢 闻 木 头 被 锯 开 时 散 发 出 来 的 香 气 他 甚 至 还 喜 欢 锯 木 头 时 散 落 在 地 上 的 木 屑 这 种 木 屑 质 地 松 软, 有 些 湿 润, 捏 在 手 心, 有 一 种 特 别 的 舒 服 感 虽 然 厂 里 有 各 种 机 械 设 备, 但 是 带 刘 冬 冬 的 老 师 傅 还 是 喜 欢 动 手 老 师 傅 说, 木 头 是 一 种 有 生 命 的 东 西, 木 头 喜 欢 你 对 它 动 手 动 脚 刘 冬 冬 也 喜 欢 动 手, 他 对 木 头 也 有 一 种 天 生 的 热 爱 刘 冬 冬 很 快 就 出 师 了 他 出 师 的 那 一 年, 家 具 厂 正 式 宣 布 倒 闭 三 四 年 之 内, 刘 冬 冬 跟 着 老 师 傅 走 遍 了 这 个 城 市 的 各 个 角 落 刘 冬 冬 喜 欢 这 种 生 活, 他 不 愿 意 回 家, 而 是 跟 着 师 傅 和 其 他 人 一 起 住 在 装 修 的 房 子 里 他 在 各 种 大 小 不 一 的 房 子 里 住 过, 在 各 种 高 中 低 档 的 房 子 里 住 过 在 那 些 牛 X 烘 烘 的 东 家 搬 进 来 之 前, 他 先 在 他 们 家 吃 喝 拉 撒 过 了 这 个 世 界 上, 比 他 们 住 过 的 房 子 更 多 的 人, 屈 指 可 数 房 子 装 修 好, 他 们 就 离 开, 住 进 下 一 家 刘 冬 冬 的 师 傅 是 本 地 人, 这 点 让 他 更 容 易 获 得 装 修 业 主 的 信 任 广 州 这 个 城 市 天 然 地 对 外 地 人 不 信 任, 在 广 州, 像 师 傅 这 样 干 装 修 的 本 地 人 也 不 多 师 傅 的 知 名 度 越 来 越 高, 最 近 一 下 子 接 到 了 好 几 家 的 装 修 合 同 人 手 不 够, 他 让 刘 冬 冬 住 进 来, 先 一 个 人 干, 让 东 家 感 到 他 们 正 在 干 活 儿, 而 且 干 得 热 火 朝 天 师 傅 的 意 思, 着 重 在 热 火 朝 天 这 个 词 上 至 于 其 他 的 小 工, 他 们 等 到 需 要 的 时 候, 才 到 马 路 边 随 便 拉 一 个 来 临 时 使 用 在 这 个 城 市 的 街 边, 在 桥 上, 到 处 都 是 这 种 面 前 放 着 油 漆 木 工 泥 瓦 工 电 工 牌 子 的 人, 他 们 大 多 数 是 外 地 来 的 农 民 刘 冬 冬 已 经 算 得 上 是 熟 练 工 人 了 他 是 这 个 城 市 里 的 人, 跟 这 个 城 市 的 市 民 操 着 相 同 的 口 音 说 话 所 以 他 也 像 自 己 的 师 傅 一 样, 容 易 得 到 东 家 的 信 任 不 知 道 从 什 么 时 候 起, 东 家 这 个 词 就 开 始 兴 起 了 以 前 这 词 是 指 地 主 老 财, 现 在 所 有 装 修 房 子 的 人, 都 有 变 成 地 主 老 财 的 机 会 刘 冬 冬 他 们 称 装 修 客 户 为 东 家, 是 从 安 徽 民 工 那 里 学 来 的 这 种 陈 腐 的 思 想, 死 灰 复 燃 还 真 快 这 个 房 子 的 东 家 来 得 很 少, 也 比 较 客 气 刘 冬 冬 有 空 就 锯 锯 木 头, 刨 刨 花, 偶 尔 还 在 木 头 上 凿 几 个 洞 刘 冬 冬 对 使 刨 子 颇 有 心 得 他 刨 出 来 的 木 头, 光 滑 细 腻, 好 像 刚 刚 抹 过 护 肤 露 有 些 粗 心 的 木 工 喜 欢 用 电 刨 子, 那 样 省 心 刘 冬 冬 不 喜 欢 省 心, 刘 冬 冬 喜 欢 的 是 刨 花 从 刨 子 上 面 卷 动 出 来 的 那 种 感 觉 刘 冬 冬 是 个 勤 恳 的 人, 他 的 本 地 人 身 份, 使 得 他 很 快 就 让 这 里 的 居 民 放 松 了 对 他 的 戒 心 刘 冬 冬 装 修 房 子 的 楼 上 对 门, 是 复 式 五 室 二 厅 的 大 房 子, 据 说 有 二 百 多 平 米, 住 着 一 个 年 轻 的 女 人

9 这 个 年 轻 的 女 人 懒 得 像 一 只 猫, 但 是 特 别 喜 欢 购 物, 一 有 空 就 开 着 本 田 CRV 出 去 兜, 看 见 什 么 都 往 家 里 搬 有 几 次, 刘 冬 冬 还 帮 她 搬 了 几 件 东 西 那 辆 本 田 城 市 运 动 型 汽 车 在 众 多 老 式 的 桑 塔 纳 汽 车 里, 显 得 鹤 立 鸡 群 刘 冬 冬 平 时 除 了 喜 欢 做 木 工 之 外, 就 是 喜 欢 汽 车 他 注 意 到, 在 这 个 城 市 里, 开 本 田 CRV 的 大 多 数 都 是 时 髦 女 性, 报 纸 传 媒 喜 欢 称 她 们 为 白 领 女 性 所 谓 白 领 女 性, 据 刘 冬 冬 自 己 的 理 解, 就 是 不 用 干 活 儿, 整 天 好 吃 懒 做 的 意 思, 你 很 难 想 象, 一 个 坐 办 公 室, 收 发 收 发 文 档, 联 系 联 系 电 话 的 女 人, 能 够 有 钱 挣 到 一 套 五 室 二 厅 的 大 房 子, 还 能 买 得 起 近 四 十 万 的 一 辆 时 髦 汽 车 在 广 州, 这 样 的 女 性 还 很 多 她 们 总 是 开 着 各 种 时 髦 的 汽 车 在 街 上 兜 风, 显 得 非 常 惬 意, 与 众 不 同 楼 上 对 门 这 位, 刘 冬 冬 也 不 觉 得 有 多 么 了 不 起 的 漂 亮 不 过, 她 的 身 上 散 发 着 一 种 刘 冬 冬 暂 时 无 法 参 透 其 中 奥 秘 的 气 息 这 是 一 种 女 人 特 有 的 气 息, 不 同 于 木 头, 不 同 于 小 草, 也 不 同 于 油 漆 不 同 于 乳 胶 漆 木 器 漆 地 板 漆, 不 知 道 里 面 是 什 么 成 分, 用 什 么 比 例 搅 拌 而 成 刘 冬 冬 给 她 搬 了 一 个 大 箱 子, 里 面 不 知 道 装 了 什 么 东 西 刘 冬 冬 不 是 懵 懂 无 知 的 外 地 民 工, 他 见 过 世 面, 比 女 人 家 里 更 大 更 豪 华 的 房 子, 他 也 见 到 过, 但 是 他 对 住 过 人 之 后 的 房 子 没 有 太 多 的 感 受 这 么 大 一 个 房 间, 仅 仅 住 一 个 人, 不 知 道 是 一 种 什 么 情 形 年 轻 女 人 说, 谢 谢 啊 小 师 傅 刘 冬 冬 看 着 她 闪 闪 发 光 的 胸 脯, 又 看 看 她 家 闪 闪 发 光 的 大 铁 门, 笑 了 笑 说 不 客 气 楼 上 女 人 年 轻 时 髦, 浑 身 懒 洋 洋 的, 透 着 各 种 香 料 混 合 的 味 道, 好 像 一 块 即 将 下 锅 的 炸 鸡 翅 她 老 公 肯 定 是 个 有 钱 人, 步 履 蹒 跚, 大 腹 便 便, 不 是 官 倒, 便 是 公 仆 女 人 身 上 随 便 哪 个 角 度 看 过 去, 挑 出 任 何 一 部 分 的 衣 饰 来 看, 都 显 得 特 别 贵 气 刘 冬 冬 没 有 瞧 见 过 他 们 家 的 装 修, 凭 经 验 可 以 想 象 出 来, 估 计 跟 五 星 级 宾 馆 差 不 多 很 多 人 都 喜 欢 按 照 宾 馆 的 样 子 来 装 修 自 己 的 房 子, 喜 欢 宾 馆 的 马 桶, 宾 馆 的 吧 台, 宾 馆 的 吊 顶, 等 等 刘 冬 冬 和 师 傅 经 常 按 照 他 们 的 要 求, 帮 助 他 们 完 成 在 家 里 住 上 五 星 级 宾 馆 的 愿 望 有 一 段 时 间, 刘 冬 冬 弄 了 一 架 望 远 镜, 天 天 晚 上 偷 看 对 面 的 窗 户 对 面 楼 据 说 被 环 卫 局 整 体 买 下, 一 直 空 关 着, 没 有 分 出 去 渐 渐 地 住 进 来 很 多 人 那 些 本 来 幽 暗 的 窗 户, 一 个 接 一 个 明 亮 起 来 他 们 租 房 子 住, 干 什 么 的 都 有 这 个 世 界 就 是 这 样, 有 些 人 没 有 房 子 住, 有 很 多 房 子 没 有 住 人 刘 冬 冬 装 修 的 这 户 人 家 的 朝 北 房 间 正 对 着 的 那 个 窗 户 里, 住 了 两 个 姑 娘 刘 冬 冬 不 知 道 她 们 是 什 么 来 路 刘 冬 冬 猜 测 了 半 天, 觉 得 自 己 这 样 蒙 来 蒙 去, 并 无 实 际 的 意 义 他 的 望 远 镜 能 够 拉 近 距 离, 但 是 无 法 穿 透 她 们 的 窗 帘 刘 冬 冬 想 象, 她 们 住 在 那 间 房 子 里, 就 像 往 在 这 里 一 样, 跟 周 围 所 有 人 都 陌 生, 没 有 什 么 交 流 友 好 的 话, 大 家 就 点 点 头 ; 一 般 情 况, 都 是 冷 漠 着 脸, 擦 肩 而 过 刘 冬 冬 住 在 这 里, 从 来 没 有 人 过 问 他 偶 尔 搬 点 东 西 进 来, 偶 尔 扔 点 垃 圾 出 去 有 些 人 看 着 看 着, 就 觉 得 脸 熟 了 还 有 些 人, 怎 么 也 记 不 住 楼 下 有 一 个 老 头 儿, 长 着 兔 子 般 的 牙 齿, 兔 子 般 的 身 材, 有 着 兔 子 般 温 和 的 性 格 有 一 次, 刘 冬 冬 下 楼 扔 垃 圾, 他 跟 刘 冬 冬 打 了 一 声 招 呼 : 侬 好! 刘 冬 冬 有 些 慌 : 好 好! 老 头 就 微 笑 着 上 楼 去 了 刘 冬 冬 观 察 到 老 头 儿 有 一 双 粗 糙 的 大 手, 经 常 把 东 西 弄 到 楼 道 上 乒 乒 乓 乓 地 干 活 儿 他 会 修 理 漏 水 的 热 水 壶, 破 洞 的 铁 锅, 还 用 电 焊 枪 给 自 己 的 铁 门 装 上 了 一 个 铁 质 的 鞋 格 子 老 头 儿 很 可 能 是 钢 铁 厂 的 退 休 师 傅, 一 身 的 手 艺 无 处 施 展, 只 好 拿 自 己 家 的 东 西 来 修 补 刘 冬 冬 有 一 双 巧 手, 刘 冬 冬 也 喜 欢 对 着 所 有 的 东 西 修 修 补 补 每 个 人 都 有 自 己 最 珍 惜 的 宝 贝 刘 冬 冬 的 宝 贝, 就 是 他 自 己 做 的 一 大 堆 钥 匙 这 些 钥 匙 每 一 把 都 是 有 用 的, 不 是 玩 具 刘 冬 冬 给 每 一 个 自 己 装 修 过 的 房 子, 悄 悄 地 配 了 一 把 钥 匙 刘 冬 冬 对 于 配 钥 匙 这 样 的 活 儿, 有 着 极 深 的 兴 趣 无 论 是 什 么 钥 匙, 也 无 论 是 什 么 形 状 : 方 的 圆 的 扁 的 长 的, 他 对 着 钥 匙 孔 左 看 看, 右 看 看, 伸 根 铁 丝 探 探 深 浅 宽 窄, 回 来 就 知 道 该 怎 么 做 了 刘 冬 冬 喜 欢 收 藏 钥 匙, 他 对 自 己 装 修 和 居 住 过 的 房 子, 有 一 种 特 别 的 感 情 乡 下 的 狗 用 一 泡 热 尿 来 认 路, 刘 冬 冬 的 每 一 把 钥 匙, 都 隐 藏

10 着 一 段 神 秘 而 又 曲 折 的 路 线 刘 冬 冬 喜 欢 这 样 玄 想 : 他 拿 着 某 把 钥 匙, 几 乎 在 两 秒 钟 之 内, 就 能 够 回 忆 出 来 这 把 钥 匙 属 于 哪 一 个 房 子 钥 匙 们 就 是 他 人 生 的 记 忆 之 门, 打 开 这 道 房 门, 就 回 到 他 的 过 去 刘 冬 冬 随 身 带 着 一 张 地 图 这 个 城 市 太 大 了, 每 一 个 生 活 在 这 个 城 市 里 的 人, 都 只 熟 悉 自 己 居 住 地 区 周 围 巴 掌 大 的 一 小 块 地 方 城 市 就 像 是 枝 叶 繁 茂 的 森 林, 人 们 在 里 面 忙 忙 碌 碌, 好 像 是 草 根 底 下 目 空 一 切 的 蚂 蚁 他 在 这 张 城 市 地 图 上, 寻 找 自 己 曾 经 走 过 的 足 迹 他 把 钥 匙 摆 在 地 图 上, 摆 完 之 后, 地 图 上 就 全 都 是 钥 匙 了 这 是 一 种 满 足 感 他 在 地 图 上, 描 绘 自 己 重 新 回 到 这 个 家 里 的 种 种 景 像, 感 到 心 满 意 足 嗨, 轻 点, 手 脚 轻 点, 别 吵 醒 孩 子 刘 冬 冬 的 想 象 蹑 手 蹑 脚, 他 是 个 很 注 重 自 己 举 止 的 人 他 不 愿 意 让 自 己 的 想 象, 打 扰 了 别 人 的 睡 眠 刘 冬 冬 对 自 己 的 行 为 特 别 注 意, 楼 上 的 女 人 在 这 方 面 还 不 如 刘 冬 冬 楼 上 女 人 虽 然 浑 身 上 下 香 喷 喷 的, 衣 服 也 穿 得 很 名 贵, 但 是 她 老 是 在 楼 上 弄 出 乒 乒 乓 乓 的 声 音 来, 好 像 每 天 都 在 不 停 地 摆 弄 着 自 己 的 房 子 她 还 喜 欢 听 摇 滚 乐 和 打 击 乐, 声 音 之 大, 把 刘 冬 冬 居 住 的 房 子 里 的 灰 尘 都 震 得 荡 了 起 来 刘 冬 冬 喜 欢 安 静 每 次 楼 上 炸 鸡 翅 摆 弄 什 么 或 者 听 音 乐 时, 他 就 干 点 别 的 事 情, 来 分 散 自 己 的 注 意 力 刘 冬 冬 用 电 锯 锯 木 头, 用 电 钻 钻 洞, 在 墙 上 钉 钉 子 刘 冬 冬 把 木 头 锯 得 薄 薄 的, 刨 得 光 光 的, 然 后 做 出 各 种 形 状 的 东 西 来 有 时 候, 还 有 些 人 来 帮 他 干 活, 比 如 给 浴 室 里 的 墙 上 贴 瓷 砖, 往 一 个 房 间 的 地 面 上 钉 地 板 格 栅 他 们 干 活 儿 随 心 所 欲, 干 完 之 后 就 停 下 来 喝 酒 资 格 最 老 的 老 冬 瓜 在 这 个 城 市 生 活 了 十 几 年, 仍 然 一 贫 如 洗, 所 以 他 觉 得 自 己 对 这 个 城 市 最 有 发 言 权 老 冬 瓜 捋 起 胳 膊 上 的 衣 袖, 说, 这 里, 这 里, 这 里, 看 看, 全 是 疤, 连 根 秧 都 插 不 下, 我 干 了 多 少 活 儿 啊? 可 我 就 是 没 钱 老 冬 瓜 喝 了 一 大 口 酒, 咬 着 一 块 牛 筋, 嘴 巴 变 形, 磨 来 磨 去 老 冬 瓜 以 为 刘 冬 冬 跟 他 一 样, 也 是 乡 下 出 来 打 工 的 他 喜 欢 把 自 己 的 经 验 传 授 给 所 有 出 来 打 工 的 年 轻 人, 这 会 儿 他 也 同 样 要 传 授 给 刘 冬 冬 : 记 住, 城 里 人 都 是 坏 蛋, 他 们 中 没 有 一 个 是 好 东 西 刘 冬 冬 笑 了 笑 刘 冬 冬 不 喜 欢 说 话, 他 总 是 喜 欢 做 点 什 么 事 情 就 在 大 家 闲 聊 的 这 段 时 间 里, 他 就 用 小 刀 削 出 一 个 漂 亮 的 陀 螺 来, 让 老 冬 瓜 带 给 他 的 儿 子 玩 老 冬 瓜 问 刘 冬 冬 : 你 是 在 装 修 这 间 房 子 的 木 工 吗? 刘 冬 冬 点 点 头 老 冬 瓜 又 问 : 东 家 傻 不 傻? 刘 冬 冬 使 劲 地 想 了 想, 对 东 家 得 不 出 一 个 判 断 刘 冬 冬 想 不 出 来 东 家 傻 不 傻, 他 微 笑 地 甚 至 有 些 难 为 情 地 摇 摇 头 老 冬 瓜 说 : 东 家 都 是 傻 瓜! 临 走 了, 老 冬 瓜 又 叮 嘱 了 刘 冬 冬 一 下 : 记 住 我 的 话, 东 家 都 是 傻 瓜, 不 要 对 他 们 客 气! 刘 冬 冬 喜 欢 干 活 儿, 他 感 到 干 活 儿 中, 有 各 种 乐 趣 比 如, 一 间 装 修 前 的 房 子, 总 是 乱 糟 糟 的, 可 是 经 过 他 的 侍 弄, 就 变 得 漂 亮 了 有 一 次, 刘 冬 冬 正 在 往 楼 上 搬 最 后 一 块 木 板 他 看 见 楼 上 女 人 在 往 上 搬 一 只 箱 子 楼 上 女 人 显 然 不 是 搬 东 西 的 人, 就 那 么 一 只 简 直 就 是 鸡 蛋 大 小 的 东 西, 她 搬 得 气 喘 吁 吁 刘 冬 冬 就 说, 要 不 要 我 帮 你? 楼 上 女 人 看 看 刘 冬 冬, 把 箱 子 递 到 刘 冬 冬 的 手 里 到 了 门 口, 楼 上 女 人 显 然 不 想 让 刘 冬 冬 进 她 的 家 门, 就 说, 好 了, 小 师 傅, 你 给 我 行 了 刘 冬 冬 早 就 注 意 到 楼 上 女 人 的 大 铁 门 非 常 漂 亮 了 刘 冬 冬 情 不 自 禁 地 说, 你 家 的 铁 门 好 气 派!

11 楼 上 女 人 说, 这 是 进 口 名 牌, 意 大 利 产 品, 完 全 防 撬, 要 两 三 千 块 钱 呢 刘 冬 冬 说, 这 么 贵 啊? 楼 上 女 人 说, 铁 门 嘛, 贵 点 不 要 紧, 主 要 是 要 防 盗 要 万 无 一 失 刘 冬 冬 笑 了 笑 说, 哪 有 铁 门 真 能 防 撬 的? 楼 上 女 人 说, 我 这 个 铁 门 就 防 撬 厂 家 三 包, 要 是 被 撬 开 了 房 门, 他 们 缺 一 赔 三! 刘 冬 冬 轻 轻 地 摸 了 摸 铁 门 镶 嵌 的 铜 边, 觉 得 这 扇 铁 门 的 做 工 的 确 很 精 致 表 面 看 起 来, 这 扇 铁 门 的 确 也 是 一 副 刀 枪 不 入 的 架 势 但 是 刘 冬 冬 对 自 己 的 双 手 更 有 信 心 就 像 楼 上 女 人 迷 恋 自 己 的 进 口 铁 门 一 样, 刘 冬 冬 对 自 己 的 手 更 有 信 心 刘 冬 冬 很 专 业 地 想, 要 给 这 个 铁 门 配 钥 匙, 一 定 要 下 很 大 的 功 夫 才 行 这 个 世 界 上, 什 么 东 西 都 是 事 先 配 好 的 ; 稍 稍 差 上 一 点, 都 让 人 看 着 不 舒 服 钥 匙 也 是 这 样, 不 能 有 一 丝 一 毫 的 偏 差 做 钥 匙 是 一 门 手 艺, 甚 至 可 以 说 是 一 门 艺 术 有 一 段 时 间, 刘 冬 冬 对 于 做 钥 匙 的 迷 恋, 远 远 超 过 了 对 女 人 的 迷 恋 比 如 章 意 可 章 意 可 是 刘 冬 冬 的 初 中 同 学 个 子 比 刘 冬 冬 还 高 半 个 头, 漂 亮 得 就 像 是 一 只 梅 花 鹿 刘 冬 冬 有 一 度 对 她 感 到 意 乱 情 迷 刘 冬 冬 把 课 本 里 所 有 的 纸 都 撕 下 来 叠 成 了 纸 飞 机, 从 某 种 意 义 上 说, 还 是 为 了 引 起 章 意 可 的 注 意 章 意 可 初 中 毕 业, 考 上 了 一 个 旅 游 中 专 学 校 章 意 可 在 一 个 大 宾 馆 里 做 领 班, 衣 服 穿 得 笔 挺, 纹 丝 不 乱 有 一 次 初 中 同 学 聚 会, 刘 冬 冬 看 着 章 意 可, 感 到 自 己 的 心 都 碎 了 因 为 章 意 可 本 来 就 让 他 魂 不 守 舍, 当 上 宾 馆 的 领 班 之 后, 章 意 可 更 是 漂 亮 得 像 时 装 模 特 刘 冬 冬 认 为, 时 装 模 特 应 该 是 很 漂 亮 的, 因 此 他 用 时 装 模 特 来 形 容 章 意 可 刘 冬 冬 喝 了 四 瓶 啤 酒, 话 很 多, 舌 头 很 大 后 来, 刘 冬 冬 跟 自 己 的 死 党 毛 克 辉 说, 要 是 自 己 能 够 讨 章 意 可 做 老 婆, 就 是 从 楼 顶 上 一 脚 跳 下 去, 他 也 会 心 甘 情 愿 毛 克 辉 使 劲 地 拍 刘 冬 冬 的 肩 膀, 要 不 要 我 给 你 们 搭 搭 脉? 刘 冬 冬 叹 了 一 口 气 如 果 说 章 意 可 是 只 梅 花 鹿, 他 们 这 班 上 的 男 同 学, 最 多 就 是 一 只 只 野 兔 子, 有 些 还 掉 光 了 身 上 的 毛 大 家 都 说, 章 意 可 已 经 跟 一 个 台 巴 子 好 上 了 那 个 台 巴 子 四 十 多 岁, 脑 袋 光 光, 肚 皮 胀 胀, 据 说 在 台 湾, 有 钱 到 恨 不 得 要 撑 死 女 同 学 们 都 特 别 羡 慕 就 算 你 是 个 捡 破 烂 儿 的, 身 上 一 身 的 意 大 利 名 牌, 也 让 人 看 起 来 像 是 英 国 王 储, 更 何 况 台 巴 子 是 台 湾 的 阔 佬 呢? 刘 冬 冬 对 自 己 没 有 信 心, 他 感 到 很 羞 愧 刘 冬 冬 从 这 时 候 开 始, 对 女 人 有 种 本 能 的 羞 怯 刘 冬 冬 有 些 自 卑, 他 感 到 自 己 就 算 是 站 在 章 意 可 面 前, 章 意 可 的 眼 睛 里 也 未 必 能 够 看 得 见 他 章 意 可 站 在 他 面 前, 也 会 目 中 无 人 刘 冬 冬 叹 了 一 口 气 刘 冬 冬 回 到 现 实 生 活 中, 脑 子 里 考 虑 着 怎 么 给 这 扇 漂 亮 的 大 铁 门 配 一 把 恰 如 其 分 的 钥 匙, 一 把 铜 钥 匙 刘 冬 冬 自 言 自 语 地 说, 钥 匙 是 人 配 的 楼 上 女 人 很 不 屑 地 笑 了 笑, 小 师 傅, 你 是 木 工 还 是 钥 匙 匠? 刘 冬 冬 说, 我 是 木 工 楼 上 女 人 说, 别 说 你 是 木 工 了, 就 是 钥 匙 匠, 也 开 不 了 我 家 的 铁 门 我 跟 你 说 个 秘 密 吧 有 一 次, 我 故 意 假 装 自 己 家 的 钥 匙 掉 了, 请 一 个 钥 匙 匠 来 开 结 果 那 个 师 傅 开 了 一 个 小 时, 我 家 的 铁 门 纹 丝 不 动 他 把 自 己 的 师 傅 请 来, 又 开 了 一 个 小 时, 我 家 的 铁 门 还 是 坚 如 磐 石 他 们 只 好 灰 溜 溜 地 走 了 刘 冬 冬 用 根 竹 签 轻 轻 地 捅 了 捅 炸 鸡 翅 家 的 铁 门 楼 上 女 人 警 惕 地 看 看 刘 冬 冬, 小 师 傅, 你 想 干 什 么? 刘 冬 冬 说, 我 告 诉 你, 没 有 开 不 了 的 门 楼 上 女 人 看 着 他, 有 些 怪 怪 的 味 道 刘 冬 冬 要 给 这 个 铁 门 配 一 把 名 贵 的 钥 匙 到 时 候, 只 要 他 愿 意, 轻 轻 一 捅, 楼 上 女 人 家 的 门 就 开 了 楼 上 女 人 也 比 刘 冬 冬 高 半 个 头, 刘 冬 冬 认 为 她 的 男 人 说 不 定 也 是 个 台 巴 子, 或 者 香 港 人 这 样 一 想, 刘 冬 冬 就 不 由 自 主 地 想 到 了 章 意 可 他 的 心 情 一 下 子 郁 闷 起 来 刘 冬 冬 告 诉 自 己 说, 只 要 打 开 楼 上 女 人 的 门, 就 好 比 打 开 了 章 意 可 家 的 门 道 理 是 一 样 的 刘 冬 冬 的 心 情 愉 快 起 来 他 对 着 窗 口, 发 出 几 下 招 呼 小 鸡 的 咕 咕 咕 咕 的 欢 叫 刘 冬 冬 终 于 弄 清 楚 了, 对 面 房 子 的 两 个 姑 娘, 是 旁 边 一 家 理 发 店 里 的 洗 头 妹 刘 冬 冬 为 此 还

12 特 意 去 理 了 一 次 发, 请 一 个 姑 娘 洗 了 头 这 个 姑 娘 手 上 很 有 劲, 捏 得 刘 冬 冬 浑 身 舒 服 姑 娘 一 边 使 劲 地 掐 刘 冬 冬 的 头 皮, 一 边 问 : 老 板 在 哪 里 发 财? 刘 冬 冬 说 : 我 不 发 财 姑 娘 说 : 老 板 真 会 开 玩 笑 停 了 一 会 儿, 姑 娘 说 : 大 哥 住 在 哪 里? 刘 冬 冬 被 姑 娘 大 哥 这 个 词 弄 得 有 些 不 太 好 意 思 他 说 : 我 住 你 对 面 我 对 面? 姑 娘 咯 咯 地 笑 了 起 来 这 个 姑 娘 叫 阿 杉 阿 杉 是 一 个 圆 乎 乎 的 姑 娘, 比 刘 冬 冬 矮 半 个 头, 留 着 一 根 长 及 腰 际 的 辫 子 刘 冬 冬 喜 欢 圆 形 的 东 西, 他 觉 得 阿 杉 的 这 种 形 状 令 人 感 到 温 暖 洗 头, 按 摩, 刘 冬 冬 感 到 浑 身 舒 服 他 付 了 钱 阿 杉 说, 欢 迎 再 来 啊! 刘 冬 冬 说, 好 的, 我 就 住 你 对 面 阿 杉 笑 了 笑 阿 杉 大 概 不 太 相 信 刘 冬 冬 的 话, 现 在 人 们 说 话, 可 以 相 信 的 成 分 不 太 多 了 尤 其 在 美 容 院 这 种 地 方, 大 家 说 话, 都 有 些 不 太 正 经 刘 冬 冬 强 调 说, 我 不 骗 你, 我 就 住 你 对 面 阿 杉 说, 那 就 多 来 帮 衬 啊? 后 来, 刘 冬 冬 又 去 洗 了 好 几 次 头 他 喜 欢 阿 杉 把 他 脑 袋 按 在 自 己 的 胸 脯 上, 给 他 揉 眼 眶 后 脑 勺 软 柔 柔 的, 好 像 枕 着 一 个 鸭 绒 枕 头 刘 冬 冬 感 到 很 温 暖 刘 冬 冬 喜 欢 阿 杉 的 这 种 软 柔 柔 的 感 觉 阿 杉 随 口 问 刘 冬 冬 : 你 真 的 是 住 在 对 面 吗? 刘 冬 冬 说 : 是 啊 阿 杉 说 : 你 的 房 子? 刘 冬 冬 说 : 不 是 阿 杉 好 像 见 惯 不 怪 : 东 家 的? 刘 冬 冬 应 道 : 东 家 的 阿 杉 说 : 当 个 城 里 人 真 好 刘 冬 冬 说 : 房 子 装 修 好, 我 就 要 搬 走 了 一 天 傍 晚, 周 末 的 傍 晚, 刘 冬 冬 下 楼, 在 楼 下 看 见 楼 上 女 人 正 站 在 她 的 本 田 旁 边, 要 往 里 钻 每 个 周 末, 楼 上 女 人 都 要 开 车 去 外 面 有 车, 无 论 你 去 南 京, 去 杭 州, 还 是 去 扬 州, 都 很 方 便 住 两 天, 星 期 天 晚 上 回 来 这 才 是 有 钱 人 的 生 活 刘 冬 冬 已 经 注 意 到 这 个 现 象 很 久 了 刘 冬 冬 感 到 有 些 无 聊 刘 冬 冬 周 末 哪 里 也 去 不 了, 他 要 给 房 子 钉 地 板 格, 去 理 发 店 洗 头 刘 冬 冬 现 在 对 阿 杉 很 有 些 好 感 阿 杉 人 圆 乎 乎 的, 讨 她 做 老 婆 肯 定 不 错 刘 冬 冬 年 纪 也 不 算 小 了, 他 母 亲 已 经 自 作 主 张 地 去 看 了 好 几 个 姑 娘, 要 给 他 说 个 老 婆 但 是 刘 冬 冬 有 自 己 的 想 法, 刘 冬 冬 觉 得 这 种 事 情, 要 不 急 不 慢, 看 准 了, 再 慢 慢 来 但 是 母 亲 着 急 得 不 得 了, 好 像 刘 冬 冬 娶 老 婆 是 她 的 事 情, 跟 刘 冬 冬 没 有 什 么 关 系 刘 冬 冬 的 钥 匙 已 经 快 要 做 好 了, 他 在 锉 钥 匙 的 时 候, 锉 子 发 出 的 声 音, 听 起 来 十 分 悦 耳 刘 冬 冬 想, 要 给 有 钱 人 一 个 小 小 的 教 训 把 楼 上 女 人 的 房 子 打 开, 在 他 们 家 客 厅 的 地 板 上 拉 一 泡 屎 刘 冬 冬 晚 上 睡 不 着, 他 为 自 己 新 做 的 铜 钥 匙 感 到 兴 奋 刘 冬 冬 拿 钥 匙 在 炸 鸡 翅 家 的 大 门 上 轻 轻 一 捅, 缓 缓 拧 动, 门 就 无 声 无 息 地 开 了 刘 冬 冬 再 把 门 关 上 你 不 能 把 刘 冬 冬 理 解 为 一 个 行 为 不 端 的 人 刘 冬 冬 既 不 是 小 偷, 也 不 是 强 盗 你 甚 至 可 以 这 么 说, 在 刘 冬 冬 的 同 伴 当 中, 再 也 找 不 出 第 二 个 像 他 这 么 诚 实 的 人 一 般 人 装 修, 都 会 手 脚 不 干 净, 在 材 料 上 欺 骗 东 家 刘 冬 冬 不, 他 从 来 都 不 在 东 家 的 材 料 上 动 手 脚 刘 冬 冬 也 不 像 别 人 那 样, 对 着 东 家 的 房 子 到 处 撒 尿 刘 冬 冬 有 自 己 的 原 则, 他 觉 得 做 事 情, 就 要 认 真, 不 然 就 没 有 什 么 意

13 思 了 刘 冬 冬 把 门 打 开, 再 关 上, 只 不 过 是 想 表 明 自 己 的 态 度 而 已 这 个 时 候, 楼 上 女 人 一 定 在 跟 她 的 有 钱 老 公 或 者 情 人 或 者 朋 友 在 外 地 的 什 么 地 方 悠 闲 地 度 假 吧 刘 冬 冬 想, 我 却 把 你 的 门 打 开 了 刘 冬 冬 打 开 了 楼 上 女 人 家 的 漂 亮 铁 门, 强 忍 着 要 进 去 在 他 们 家 客 厅 地 板 中 央 拉 一 泡 屎 的 欲 望, 在 她 家 的 冰 箱 里, 拿 走 了 四 瓶 啤 酒 好 几 次 老 同 学 聚 会, 刘 冬 冬 都 闷 闷 不 乐 毛 克 辉 说, 要 不 要 我 给 你 搭 搭 脉? 刘 冬 冬 连 忙 摇 摇 头 刘 冬 冬 看 了 看 天 鹅 一 样 高 高 仰 着 脖 子 的 章 意 可, 便 低 头 喝 闷 酒 章 意 可 好 像 也 有 些 憔 悴 毛 克 辉 悄 悄 地 跟 刘 冬 冬 说, 章 意 可 跟 那 个 台 巴 子 拜 拜 了 不 过, 排 着 队 要 跟 章 意 可 牵 手 的 阔 佬, 据 说 起 码 有 一 个 连 刘 冬 冬 苦 笑 了 一 下 毛 克 辉 的 这 些 小 道 消 息, 对 他 可 以 说 是 毫 无 意 义 刘 冬 冬 干 干 停 停, 进 展 很 顺 利 钉 完 最 后 一 块 地 板, 他 就 可 以 做 家 具 了 现 在, 留 给 木 工 做 的 活 儿 越 来 越 少 很 多 家 具, 都 可 以 到 家 具 店 去 买 但 是 像 厨 房 壁 橱 这 种 地 方, 还 是 需 要 木 工 除 非 你 很 有 钱, 才 会 想 到 去 做 整 体 厨 房 周 末, 刘 冬 冬 偶 尔 溜 进 楼 上 女 人 的 家 里 去 喝 两 杯 然 后 在 她 家 的 大 沙 发 上, 横 躺 着, 看 一 小 会 儿 电 视 刘 冬 冬 在 她 家 里 如 鱼 得 水, 但 是 他 很 有 节 制, 总 是 能 够 及 时 忍 住 要 在 这 里 过 上 一 夜 的 欲 望 楼 上 女 人 拥 有 三 张 双 人 床 主 卧 的 一 张, 至 少 有 两 米 宽 刘 冬 冬 想, 楼 上 女 人 对 于 自 己 的 床, 想 必 特 别 讲 究 这 样 的 一 张 床, 当 然 很 适 合 两 个 人 在 上 面 颠 鸾 倒 凤 了 刘 冬 冬 不 由 自 主 地 想 起 了 章 意 可, 他 感 到 心 里 有 些 发 腻 刘 冬 冬 到 冰 箱 那 里 找 来 了 一 盒 冰 淇 淋, 躺 在 楼 上 女 人 的 两 米 大 床 上, 边 吃 边 看 电 视 就 在 这 时, 他 腰 上 的 手 机, 忽 然 发 疯 一 样 叫 了 起 来 刘 冬 冬 吓 了 一 跳, 手 上 的 冰 淇 淋 差 点 儿 掉 到 床 上 刘 冬 冬 手 忙 脚 乱 地 接 住 冰 淇 淋, 但 是 手 上 的 小 勺 还 是 落 在 床 上, 让 雪 白 的 床 单 沾 上 了 巧 克 力 色 的 冰 淇 淋 刘 冬 冬 一 边 接 手 机, 一 边 用 餐 巾 纸 手 忙 脚 乱 地 擦 床 单 上 的 冰 淇 淋 不 擦 还 好, 越 擦 床 单 上 的 污 渍 扩 散 得 越 大 刘 冬 冬 吗? 我 是 章 意 可 刘 冬 冬 一 下 子 有 些 呆 住 了 我 从 毛 克 辉 那 里 打 听 到 你 的 电 话 刘 冬 冬 点 点 头 你 是 刘 冬 冬 吗? 我 是, 我 是 我 是 章 意 可 章 意 可 你 好 是 这 样 的 章 意 可 稍 稍 停 顿, 好 像 是 善 解 人 意 地 给 刘 冬 冬 留 点 时 间, 以 便 他 调 整 一 下 自 己 的 情 绪 然 后, 她 又 说 : 我 买 了 一 套 新 房 子, 想 找 一 个 信 得 过 的 人 装 修 你 知 道 的, 外 地 人, 我 总 不 太 放 得 下 心 所 以, 我 就 想 到 你, 听 毛 克 辉 说, 你 是 老 师 傅 了 刘 冬 冬 嗯 了 一 下 我 过 来, 我 们 谈 谈 刘 冬 冬 愣 了 一 下 : 过 来? 到 哪 里? 到 你 家 啊? 我 不 住 在 家 里 你 住 在 哪 里? 我 刘 冬 冬 轻 轻 地, 然 而 还 是 不 由 自 主 地 撒 了 一 个 谎, 我 住 在 另 外 一 个 地 方 我 在 刘 冬 冬 一 个 字 一 个 字 地 说, 章 意 可 一 个 字 一 个 字 地 重 复 章 意 可 说 : 我 马 上 就 来! 刘 冬 冬 这 才 发 现, 自 己 把 楼 上 女 人 的 房 间 号 码 告 诉 章 意 可 了 刘 冬 冬 下 意 识 地 就 这 么 做 了, 他 是 有 意 的 一 个 人, 无 论 他 是 谁, 要 是 拥 有 这 么 大 的 一 个 房 子, 在 这 个 房 子 里 摆 满 了 高 档 家 具 和 各 种 电 器, 他 就 有 理 由 心 满 意 足, 也 有 理 由 对 自 己 信 心 十 足 刘 冬 冬 对 这 里 已 经 非 常 熟 悉 了,

14 对 于 这 个 房 子, 他 有 一 种 家 的 感 觉 刘 冬 冬 甚 至 相 信, 即 使 是 那 个 女 主 人, 对 自 己 的 家 也 不 如 他 熟 悉 刘 冬 冬 甚 至 连 她 用 的 避 孕 套 放 在 哪 里 都 了 如 指 掌 他 要 把 章 意 可 领 进 来, 让 章 意 可 在 这 些 由 大 量 物 质 堆 砌 而 成 的 高 级 品 位 中, 迷 失 方 向 刘 冬 冬 看 看 床 上 的 污 渍, 感 到 这 一 切 都 有 些 荒 诞 不 管 怎 么 说, 他 都 不 应 该 在 这 里 接 待 章 意 可 问 题 在 于, 不 在 这 里, 又 该 在 哪 里 呢? 刘 冬 冬 盯 着 污 渍, 越 看 越 觉 得 碍 眼 他 必 须 想 办 法 把 这 块 污 渍 弄 掉, 不 然, 心 里 就 感 到 很 不 舒 服 刘 冬 冬 跑 到 卫 生 间 里, 找 了 一 条 崭 新 的 毛 巾, 蘸 上 一 点 水, 再 来 擦 终 于, 床 单 的 巧 克 力 颜 色 好 像 没 有 了 就 是 洇 开 的 水 痕, 看 着 相 当 奇 怪 刘 冬 冬 坐 在 床 边, 考 虑 着 拿 什 么 招 待 章 意 可 这 个 楼 上 女 人 家 里 可 吃 的 东 西 倒 真 的 是 不 少, 冰 淇 淋 不 必 说 了, 咖 啡 和 各 种 点 心 零 食, 应 有 尽 有 要 不 是 床 上 的 这 一 摊 水 渍, 好 像 一 切 都 是 完 美 的 刘 冬 冬 看 着 水 渍, 觉 得 这 好 像 是 自 己 刚 刚 手 淫 过 后 的 毁 尸 灭 迹 刘 冬 冬 越 看 越 觉 得 滑 稽, 不 禁 嘿 嘿 嘿 地 笑 了 几 声 ( 责 编 : 杨 振 关 )

15 山 里 山 外 郭 贵 成 柳 柳 想 进 城, 亲 眼 看 看 那 片 大 烟 囱 下 是 个 什 么 样 子, 看 看 城 里 人 怎 样 过 日 子 更 使 她 难 以 熬 煎 的 是 想 见 二 顺 自 从 拒 绝 了 大 顺 求 亲 后, 她 还 没 和 二 顺 见 面 哩, 她 心 头 有 千 言 万 语 要 跟 二 顺 倾 诉 这 天 她 一 大 早 就 下 了 山, 守 候 在 公 路 旁 公 路 上 大 车 小 辆 来 来 往 往, 喇 叭 呜 呜 地 响, 她 怎 么 也 认 不 出 哪 辆 是 二 顺 的 车 有 几 回 她 以 为 是 二 顺 的 车 过 来 了, 忙 站 起 来 招 手, 车 吱 地 停 住 了, 从 驾 驶 室 里 伸 出 一 颗 陌 生 的 脑 袋 司 机 见 是 个 漂 亮 的 姑 娘 拦 车, 笑 眯 眯 地 邀 她 上 车 她 害 怕, 司 机 两 眼 色 迷 迷 的 日 头 快 当 顶 了, 热 浪 在 公 路 上 蒸 腾 着, 晒 得 她 有 些 头 昏 脑 胀, 还 不 见 二 顺 的 车, 她 焦 急 地 东 张 西 望 二 顺 跟 她 说 过, 想 进 城 在 路 边 等 着, 莫 非 是 在 哄 她? 汽 车 一 辆 又 一 辆 地 驶 过, 她 失 望 了, 心 灰 意 懒 地 站 起 来 要 回 转, 刚 转 过 身, 一 辆 大 卡 车 吱 地 停 在 她 身 旁, 她 吓 得 往 旁 边 一 跳, 从 驾 驶 室 里 伸 出 个 她 盼 了 大 半 天 的 熟 悉 的 脸 柳 柳, 等 谁 呀? 等 你 呀! 人 家 想 进 城, 等 你 一 上 午 了 柳 柳 一 见 二 顺 就 眼 泪 汪 汪, 委 屈 得 想 哭 二 顺 笑 了, 推 开 侧 门 说 : 上 车 吧, 我 远 远 地 就 看 见 像 你 柳 柳 上 了 车 坐 在 二 顺 身 边, 二 顺 向 她 笑 了 笑, 开 动 了 车 柳 柳 有 生 以 来 头 一 回 坐 车, 座 椅 软 塌 塌 的, 舒 服 哩 宽 大 的 玻 璃 明 晃 晃 的, 金 黄 的 路 面 不 停 地 向 车 窗 扑 来, 公 路 两 旁 的 树 木 一 闪 而 过 远 处, 碧 绿 的 田 野 苍 翠 的 山 峦 在 缓 缓 旋 转 她 有 些 眩 晕, 脸 颊 潮 红, 身 子 轻 飘 飘 像 腾 云 驾 雾 了 真 好 玩, 真 有 意 思! 二 顺 好 神 气 哩! 他 穿 着 蓝 工 装, 戴 着 白 手 套, 脸 上 一 副 变 色 镜, 金 字 商 标 还 在 他 轻 松 潇 洒 地 打 着 口 哨, 那 口 哨 声 分 明 是 首 欢 快 的 歌, 可 惜 柳 柳 不 懂 美 丽 的 姑 娘 见 过 万 万 千, 只 有 你 最 可 爱 自 从 大 哥 求 婚 碰 壁 后, 他 心 里 就 更 清 楚 柳 柳 爱 上 了 他 尽 管 他 也 很 喜 欢 柳 柳, 可 见 哥 哥 痛 不 欲 生 时, 他 心 里 很 不 安, 他 自 责 内 疚, 世 上 的 姑 娘 千 千 万, 为 什 么 偏 要 跟 大 哥 争 风 吃 醋 呢? 说 实 在 的, 柳 柳 并 不 是 他 意 想 中 的 恋 人, 就 像 死 乞 白 赖 追 他 的 桂 芳 一 样 一 个 大 山 里 的 妹 子, 见 识 少, 不 懂 事, 又 没 文 化, 有 啥 好? 他 打 定 主 意 再 不 跟 柳 柳 来 往, 时 间 长 了 或 许 柳 柳 对 大 哥 会 回 心 转 意 的 刚 才 他 远 远 地 看 见 了 柳 柳, 本 想 一 踩 油 门 冲 过 去, 神 差 鬼 使, 反 而 踩 住 了 刹 车 这 时 他 也 清 楚 自 己 心 灵 深 处 还 爱 着 柳 柳, 尤 其 一 见 她 那 泪 汪 汪 的 眼, 更 清 楚 自 己 不 能 不 爱 她 了! 唉, 大 哥 呀, 原 谅 弟 弟 吧, 感 情 这 玩 意 是 由 不 得 人 的, 谁 让 你 自 己 不 陪 她 逛 会 呢? 谁 叫 柳 柳 生 得 这 样 楚 楚 动 人 呢? 谁 叫 她 这 样 迷 恋 我 而 冷 淡 你 呢? 好 像 冲 出 朝 霞 的 太 阳, 无 比 新 鲜, 姑 娘 啊 是 的, 与 其 被 那 个 二 男 人 似 的 桂 芳 缠 着, 倒 不 如 同 柳 柳 交 朋 友, 柳 柳 才 是 个 女 人 哩, 那 眼 里 有 情 有 爱, 有 脉 脉 温 柔 柳 柳, 进 城 干 啥? 二 顺 问 道 买 件 衣 裳 柳 柳 说 过 后 脸 红 了 二 顺 笑 了, 她 也 懂 得 打 扮 了 : 是 该 买 几 件 衣 裳 了, 我 陪 你 去 挑 进 城 卸 了 货, 二 顺 就 陪 柳 柳 上 街 逛 了 县 城 比 起 大 城 市 并 不 很 繁 华, 但 对 大 山 里 的 柳 柳 来 说 可 算 一 步 登 天 了 她 激 动 万 分, 什 么 都 看 不 够 平 坦 的 柏 油 马 路 ; 山 一 样 的 楼 ; 穿 裙 子 的 姑 娘 露 着 白 晳 的 腿 肚, 那 么 自 然 大 方 ; 她 想 起

16 山 洼, 想 起 山 洼 中 的 那 池 水 ; 一 样 的 人, 为 什 么 生 活 的 差 距 这 么 大? 这 里 就 是 她 站 在 山 上 眺 望 过 向 往 过 烟 云 缭 绕 的 神 秘 之 地, 大 顺 不 知 道 大 烟 囱 下 的 情 景, 二 顺 却 领 着 她 走 在 了 大 烟 囱 下 街 上 车 水 马 龙 人 来 人 往, 她 有 点 怕, 紧 紧 靠 着 二 顺 走 在 照 相 馆 橱 窗 前, 她 停 住 了 脚 橱 窗 里 摆 着 一 张 足 有 一 尺 大 的 姑 娘 相, 那 姑 娘 粉 面 桃 腮, 笑 盈 盈 的, 黑 白 分 明 的 大 眼 睛 里 流 动 着 千 般 风 情 万 种 爱 怜, 一 口 牙 白 得 像 玉 她 看 得 呆 了, 人 世 间 竟 会 有 这 么 好 看 的 人 哩 二 顺 笑 嘻 嘻 地 说 : 你 的 相 放 大 了, 比 她 还 美! 呸, 成 心 笑 话 人, 我 拿 啥 跟 人 家 比? 柳 柳 虽 然 这 么 说, 可 心 里 甜 丝 丝 的, 什 么 时 候 自 己 的 相 片 也 摆 进 这 里, 那 才 叫 美 气 哩 进 了 百 货 商 场, 她 更 是 目 不 暇 接 了 光 溜 溜 的 地 板, 明 晃 晃 的 玻 璃 柜 台, 各 种 货 物 五 颜 六 色, 琳 琅 满 目 她 站 在 成 衣 柜 前, 望 着 那 一 溜 花 红 柳 绿 的 衣 裳, 倒 不 知 该 挑 选 那 件 好 了 她 本 想 买 件 像 大 顺 送 她 的 那 样 的 粉 红 上 衣, 可 二 顺 却 给 她 挑 了 件 桃 红 色 的 二 顺 喜 爱 她 也 喜 爱, 二 顺 不 等 她 掏 钱 就 付 了 款 她 正 要 拦, 售 货 员 意 味 深 长 地 瞅 着 他 俩 笑 着 说 : 这 颜 色 款 式 卖 得 好 快, 办 喜 事 嘛, 该 多 买 几 件 柳 柳 的 脸 臊 得 像 块 红 布, 直 到 走 出 商 场 脸 色 还 没 变 过 来 她 瞅 着 周 围 没 人, 掏 出 二 十 元 钱 递 给 二 顺, 二 顺 推 过 她 的 手 : 你 这 是 干 啥? 算 我 送 你 的 礼 物 柳 柳 固 执 地 说 : 你 不 要 钱, 我 也 不 要 衣 裳 二 顺 无 奈, 只 好 收 下 了 下 午 汽 车 才 出 城, 繁 华 的 街 道 被 抛 得 远 远 的, 柳 柳 望 着 渐 渐 消 失 在 视 线 中 的 县 城, 心 头 有 点 留 恋 之 情 她 望 一 眼 开 车 的 二 顺, 心 头 喜 滋 滋 的 : 那 个 卖 货 的 太 有 意 思 了, 说 我 俩 办 喜 事, 嘻 汽 车 在 公 路 上 跑 得 飞 快, 清 凉 的 风 从 打 开 的 车 窗 吹 进 来, 爽 快 得 很 柳 柳 不 禁 有 些 胡 思 乱 想 : 要 是 自 己 也 会 开 车 多 好, 每 天 可 以 进 城 她 幻 想 着 自 己 开 车 的 情 景, 也 像 二 顺 那 么 神 气, 汽 车 跑 得 风 快, 跟 二 顺 的 车 并 肩 行, 二 顺 向 她 招 手 猛 地, 车 一 颠, 她 才 从 遐 想 中 清 醒 过 来 一 看, 不 知 什 么 时 候 汽 车 停 在 了 一 片 树 林 间 她 奇 怪 地 问 : 怎 么 停 在 这 儿? 水 箱 开 了, 凉 凉 她 不 懂, 她 信 二 顺, 他 说 要 凉 就 应 该 凉 汽 车 熄 了 火, 柳 柳 从 车 窗 探 出 头 向 外 看 这 里 离 公 路 虽 然 不 远, 但 绿 云 似 的 树 林 静 幽 幽 的 忽 然 她 觉 得 一 只 手 搭 在 了 肩 上 她 身 子 一 哆 嗦, 忙 转 过 脸 来 早 已 摘 了 变 色 镜 的 二 顺 微 笑 地 盯 着 她, 眼 光 火 辣 辣 的 她 顿 时 心 慌 了, 下 意 识 地 伸 手 往 下 拨 他 的 手, 可 她 的 手 指 刚 挨 住 他 的 手, 就 被 他 攥 住 了 你 放 开 放 开 她 脸 急 得 通 红, 嚷 嚷 道 柳, 我 爱 你 二 顺 盯 着 她 那 比 桃 花 还 娇 艳 的 脸, 颤 抖 着 说, 我 见 你 第 一 眼 就 爱 上 了 你, 真 的 一 声 爱, 像 蜜 汁 灌 进 她 的 耳 朵 里, 顺 着 血 管 流 遍 全 身 她 垂 下 头 不 动 了, 脸 色 变 得 惨 白, 身 子 像 一 片 在 秋 风 中 抖 动 的 落 叶 他 搂 住 了 她, 搂 得 那 么 有 力, 几 乎 使 她 喘 不 过 气 来 她 害 怕 地 抬 起 脸, 泪 汪 汪 地 叫 了 声 : 二 顺 哥 二 顺 发 烫 的 嘴 唇 立 刻 紧 紧 贴 在 了 她 那 干 燥 火 辣 的 嘴 唇 上, 她 一 阵 眩 晕, 连 呼 吸 也 要 停 止 了, 不 由 自 主 地 伸 出 双 手 勾 住 了 他 的 脖 颈 倏 忽, 她 清 醒 了, 睁 开 眼 慌 乱 地 推 着 他 的 手, 可 怜 巴 巴 地 说 : 二 顺 哥, 不 敢 哩, 不 敢 哩 我 爱 你 你 要 真 心 就 不 要 这 样 要 不 我 不 理 你 了 二 顺 盯 着 她, 她 眼 里 含 着 真 诚 的 祈 求 他 也 冷 静 下 来, 又 亲 吻 了 好 几 口 才 放 开 手 汽 车 又 开 上 了 公 路, 她 才 觉 得 出 了 一 身 冷 汗 她 默 默 坐 着, 心 里 乱 糟 糟 的, 品 不 出 个 酸 甜 苦 辣 来 二 顺 见 她 不 作 声, 也 有 些 惴 惴 不 安 了, 小 心 问 道 : 生 气 了? 柳 柳 她 生 啥 气 呢? 难 道 她 不 爱 二 顺 吗? 刚 才 那 销 魂 蚀 骨 的 一 吻 难 道 不 是 她 心 中 早 已 隐 隐 约 约 渴 望 的 吗? 这 个 世 界 上 除 了 二 顺 能 给 她 满 足, 还 有 谁? 只 是 事 情 来 得 太 突 然 了, 突 然 降 临 的 幸 福 往 往 使 人 惶 恐 不 安

17 她 摇 摇 头, 向 他 甜 甜 一 笑, 把 头 靠 在 了 他 的 肩 上 汽 车 载 着 他 俩 的 欢 愉 和 幸 福, 飞 驶 在 金 黄 色 的 公 路 上 朦 朦 的 月 光 给 大 地 罩 上 了 一 层 神 秘 的 薄 纱, 夜 风 轻 轻 地 掠 过 墨 绿 的 田 野, 带 来 了 庄 稼 地 湿 漉 漉 的 气 味, 水 塘 里 的 蛤 蟆 正 在 进 行 南 腔 北 调 大 联 唱 大 顺 坐 在 村 后 一 块 散 发 着 热 气 的 石 头 上, 呆 呆 地 凝 视 着 山 影 凝 重 的 大 山 里, 那 黑 黝 黝 的 山 洼 中, 有 他 日 夜 思 念 的 姑 娘, 但 心 上 姑 娘 伤 了 他 的 心 几 天 工 夫, 他 变 得 黑 干 憔 悴, 萎 靡 不 振, 嘴 角 的 泡 起 了 一 颗 又 一 颗 他 难 受, 他 还 要 上 山, 他 要 当 面 问 问 柳 柳 : 三 年 的 相 处 难 道 都 是 虚 情 假 意? 一 块 石 头 揣 在 怀 里 也 该 焐 热 了 啊! 一 阵 嚓 嚓 的 脚 步 声, 飘 来 几 缕 香 脂 和 汽 油 的 混 合 味 儿 二 顺 来 了 他 站 住 脚 忐 忑 不 安 地 望 着 愁 眉 苦 脸 的 哥 哥, 半 晌 没 作 声 他 为 哥 哥 伤 心, 可 又 觉 得 哥 哥 太 可 怜 太 窝 囊 成 天 价 只 知 道 上 山 上 山, 井 底 的 蛤 蟆 知 天 有 多 大? 他 和 柳 柳 的 事 哥 哥 还 蒙 在 鼓 里, 可 这 事 又 不 能 不 向 哥 哥 挑 明, 他 不 知 该 怎 么 说 沉 默 了 好 一 会 儿 才 叫 了 声 : 哥 嗯 我 跟 你 说 件 事 嗯 话 到 舌 尖, 二 顺 又 咽 下 去 了, 这 事 到 底 难 为 情 哩 大 顺 见 他 说 话 吞 吞 吐 吐, 奇 怪 了, 往 日 他 可 不 是 这 个 样 子 : 啥 事 呀? 哥, 我 看 你 就 不 要 在 山 上 下 功 夫 了 咋 了? 哥, 反 正 迟 早 也 得 让 你 知 道 哥, 我 跟 柳 柳 好 上 了 大 顺 浑 身 的 血 呼 地 上 涌, 腾 地 站 起, 瞪 着 血 红 的 眼 厉 声 问 道 : 你 跟 她 好 上 了! 啪, 一 个 耳 刮 重 重 地 击 在 二 顺 的 脸 上, 他 身 子 晃 了 下, 用 手 捂 住 脸 大 哥, 你 打 吧, 狠 狠 地 打 吧, 我 不 该, 可 是 她 大 顺 心 头 的 火 苗 在 燃 烧, 手 在 颤 抖, 狠 狠 地 盯 着 同 胞 弟 弟 猛 地 他 像 条 受 了 重 伤 的 狼, 长 嚎 一 声 掉 头 就 跑 二 顺 害 怕 了, 喊 道 : 哥, 哥 大 顺 跑 到 树 林 里, 双 手 击 打 着 树 身, 手 掌 破 了, 淌 出 了 黑 色 的 血 他 靠 着 树 身 软 软 地 坐 下 来, 双 手 捧 头 哭 泣 着 惨 白 的 月 光 从 树 叶 间 洒 下 来, 印 出 斑 斑 驳 驳 的 圈 他 刚 才 是 有 些 发 疯 了, 苦 涩 的 泪 水 使 他 的 头 脑 清 醒 了 些 痛 定 思 痛, 万 箭 穿 心 这 几 年 他 默 默 爱 着 柳 柳, 已 经 到 了 神 圣 的 境 界, 从 来 没 有 去 想 碰 碰 她, 仿 佛 她 是 件 细 瓷, 挨 挨 就 会 破 碎 似 的 他 年 轻 的 身 躯 里 流 动 着 老 祖 宗 的 血 液, 缺 少 男 子 汉 的 勇 敢 和 温 情, 只 是 用 老 实 勤 劳 来 表 达 爱 之 深 他 甚 至 还 不 懂 世 上 男 女 之 间 的 交 往, 除 了 劳 动 还 需 要 精 神 上 的 追 求 和 默 契 他 丧 失 了 爱 情, 似 乎 悟 出 什 么 : 他 没 法 跟 弟 弟 抗 衡, 如 果 自 己 是 个 姑 娘 也 会 跟 弟 弟 好 的! 悲 剧 还 是 喜 剧? 蛤 蟆 起 劲 地 鼓 噪, 大 顺 的 泪 水 无 声 地 淌, 刚 才 打 了 弟 弟 的 手 有 种 异 样 的 感 觉 他 为 弟 弟 能 在 县 城 里 念 书, 心 甘 情 愿 在 山 上 忍 饥 挨 饿 日 晒 雨 淋 虽 然 各 有 各 的 志 向, 各 有 各 的 生 活 方 式, 但 家 庭 关 系 融 洽 他 做 梦 也 不 会 梦 见 弟 弟 抢 了 他 的 心 上 人, 他 疼 爱 弟 弟 可 今 儿 个 他 确 确 实 实 地 打 了 他 他 眼 前 又 浮 现 出 了 柳 柳 的 身 影, 那 桃 花 似 的 娇 艳 的 脸, 那 星 星 一 样 明 亮 的 眼 在 山 泉 边, 他 头 一 次 见 到 她 那 光 光 的 白 白 的 身 子, 那 微 微 隆 起 的 胸 脯 大 雨 中, 她 湿 淋 淋 的 身 子 偎 在 他 的 怀 里 他 痛 苦 地 合 住 了 眼, 这 一 切 今 后 再 不 会 属 于 他 了 他 越 想 越 心 灰 意 冷, 他 不 想 上 山 了, 更 不 想 见 柳 柳 了, 一 辈 子! 他 见 不 得 柳 柳 那 迷 人 的 笑, 那 醉 人 的 声 儿 他 要 出 走, 到 谁 也 不 认 识 的 地 方 重 新 开 始 生 活, 明 天 就 走 二 顺 早 就 站 在 他 身 旁, 两 人 谁 也 不 作 声 一 朵 浮 云 遮 住 了 月 亮, 树 林 暗 幽 幽 的

18 哥 大 顺 抬 起 了 头 哥, 我 也 觉 得 对 不 起 你, 可 这 事 也 实 在 怪 不 得 我, 她 愿 爱 谁 是 她 的 自 由 别 说 了! 大 顺 盯 着 风 光 的 弟 弟, 想 起 荒 凉 的 大 山, 心 头 升 起 一 丝 隐 隐 的 忧 虑, 半 晌, 问 道 : 你 真 的 喜 欢 她? 嗯 你 要 真 心 对 她 好, 她 可 怜 着 哩! 说 罢 大 顺 掉 头 走 了 流 云 掠 过 了 月 亮, 大 地 重 放 光 明, 树 林 里 又 洒 下 了 斑 斑 驳 驳 的 光 点 二 顺 呆 呆 地 站 着 夜 风 吹 来, 树 叶 飒 飒 地 乱 响 姥 爷 发 现 柳 柳 变 了, 三 六 九 往 山 下 跑, 于 是 留 了 心 一 次 外 孙 女 下 山 他 跟 踪 而 去, 见 她 上 了 二 顺 的 车, 才 恍 然 大 悟, 怪 不 得 拒 绝 了 大 顺 的 求 婚, 原 来 跟 二 顺 好 上 了 啊! 好 久 不 见 大 顺 了, 老 汉 还 有 点 儿 想, 听 人 说 大 顺 也 开 了 心 眼, 不 愿 守 在 穷 山 恶 水 受 罪 了, 到 外 面 挣 钱 去 了 他 为 大 顺 的 离 去 惋 惜, 也 为 柳 柳 高 兴, 二 顺 机 灵 着 呢, 讨 吃 也 能 打 住 狗 这 大 山 里 的 日 子 容 易 吗? 是 该 让 她 离 开 这 座 山 了 柳 柳 自 从 和 二 顺 亲 热 后, 就 盼 着 二 顺 早 早 娶 她, 她 要 永 远 和 二 顺 在 一 起, 她 要 跟 他 跑 车, 他 开 车 她 就 装 卸, 过 个 三 年 两 载 她 也 要 开 车 可 二 顺 说 眼 下 忙, 等 冬 天 闲 了 再 说 她 的 心 拴 在 了 二 顺 身 上, 为 他 担 忧 为 他 欢 乐, 跑 车 也 受 罪 哩 秋 风 吹, 好 凉 肚 哩, 她 要 为 二 顺 缝 个 暖 肚 肚, 好 让 心 上 人 顶 风 寒 她 扯 好 布 飞 针 走 线 她 嫌 屋 里 闷, 就 坐 在 山 顶 上 做 活 山 顶 上 眼 宽 着 哩, 平 川 里 绿 一 片, 黄 一 道, 白 一 条, 那 是 庄 稼 人 的 巧 手 梳 扮 出 来 的 绿 的 玉 米, 黄 的 小 麦, 白 的 荞 麦 在 那 条 绕 着 平 川 牵 动 着 她 的 心 的 公 路 上, 车 来 车 往, 扬 起 一 遍 又 一 遍 的 黄 尘, 二 顺 的 车 就 在 那 条 路 上 开 着 她 缝 一 会 儿 就 望 望 山 下, 心 里 甜 滋 滋 的 她 拿 出 了 姑 娘 的 看 家 本 领, 在 暖 肚 肚 上 绣 了 一 朵 好 看 的 并 蒂 莲 绣 着 绣 着 她 扑 哧 乐 了, 她 想 起 了 二 顺 那 迫 不 及 待 的 神 色, 仿 佛 又 感 觉 到 他 那 双 手 在 抚 摸 自 己 的 脸 颊, 那 烫 人 的 嘴 唇 在 吻 着 自 己 的 眼 她 心 里 充 满 了 无 限 的 温 情, 悄 声 唱 开 了 : 满 天 云 彩 一 圪 瘩 绕, 满 心 如 意 要 和 哥 你 交 大 红 果 子 红 又 红, 又 清 又 脆 心 上 人 她 把 暖 肚 肚 做 好 了, 姥 爷 拿 起 端 详 着, 赞 不 绝 口 : 噫, 咱 柳 柳 能 哩, 手 咋 这 么 巧? 看 这 枝 儿 叶 儿 花 儿 的, 多 水 灵! 是 给 姥 爷 的 吧? 姥 爷, 柳 柳 娇 嗔 地 说, 姥 爷 要 穿 我 再 给 您 缝 哈 哈, 姥 爷 跟 你 说 着 玩 哩! 姥 爷 抿 着 酒, 就 着 香 喷 喷 的 炒 鸡 蛋, 红 光 满 面, 仿 佛 又 年 轻 了 几 十 岁, 捋 着 胡 子 乐 呵 呵 地 笑 起 来 柳 柳 带 着 暖 肚 肚 下 山, 在 路 口 等 二 顺 的 车, 她 要 把 暖 肚 肚 亲 手 交 给 情 郎 哥 谁 知 一 连 三 天 都 扑 了 空 她 心 慌 了, 胡 思 乱 想, 莫 非 车 出 了 事? 第 四 天 天 刚 麻 麻 亮 她 就 下 了 山, 到 二 顺 家 去 找 远 远 望 见 那 辆 东 风 车 停 在 门 外, 一 颗 心 才 落 在 肚 里 她 不 好 意 思 进 屋, 就 站 在 僻 静 处 等 着 好 一 会 儿 二 顺 才 走 出 来 她 迎 上 去 : 二 顺 哥 啊, 柳 柳, 这 么 早, 有 啥 事? 这 几 天 干 啥 呢, 总 等 不 到 你? 在 城 里 检 车, 二 顺 打 个 呵 欠, 打 开 车 门 望 了 柳 柳 一 眼 也 许 是 太 疲 倦 的 缘 故 吧, 花 一 般 的 柳 柳 也 仿 佛 对 他 失 去 了 往 日 的 魅 力 唉, 谁 叫 自 己 尽 遇 不 顺 心 的 事 呢? 迟 疑 了 下, 他 还 是 说, 上 车 吧 汽 车 出 了 村, 二 顺 不 停 地 打 呵 欠 柳 柳 见 他 瘦 多 了, 无 精 打 采 的, 心 疼 地 问 道 : 眼 怎 么 都 熬 红 了? 太 忙 其 实 是 他 昨 夜 喝 多 了 酒 忙 也 不 能 不 顾 身 子 呀! 柳 柳 说 着 打 开 包 袱, 取 出 暖 肚 肚 说 : 给 你 的 二 顺 开 着 车 瞅 了 一 眼, 淡 淡 地 问 : 啥 东 西?

19 暖 肚 肚 柳 柳 炫 耀 地 抖 开 了 暖 肚 肚, 喜 滋 滋 地 问 : 好 看 吗? 二 顺 只 随 便 瞅 了 一 眼, 搪 塞 道 : 唔, 好 柳 柳 见 他 并 不 热 情, 有 些 失 望 了, 但 还 是 说 : 你 穿 上, 挡 风 哩 二 顺 不 屑 地 说 : 啥 年 月 了, 谁 还 稀 罕 这 玩 意 儿! 柳 柳 一 下 怔 住 了, 虽 是 六 月 天, 身 子 却 像 掉 进 了 冰 窟 窿, 凉 冰 冰 的 她 没 有 料 到 自 己 针 针 线 线 辛 辛 苦 苦 绣 的 暖 肚 肚 在 二 顺 眼 里 却 一 钱 不 值 她 的 自 尊 心 受 到 伤 害, 她 把 暖 肚 肚 扔 在 车 座 上, 一 把 抓 住 二 顺 正 在 转 动 的 方 向 盘, 叫 道 : 停 下! 二 顺 不 防, 方 向 盘 被 柳 柳 抓 了 个 半 圆, 见 车 轮 冲 着 路 旁 的 水 沟 扑 去, 他 忙 一 踩 刹 车, 吱 地 一 声 尖 叫, 车 总 算 站 住 了, 可 颠 得 他 俩 的 脑 袋 撞 在 了 一 起 好 险 哪, 再 前 进 几 寸 车 就 栽 沟 了 柳 柳 吓 呆 了, 手 越 发 抓 着 方 向 盘 紧 了 二 顺 气 急 败 坏 地 掰 开 她 的 手, 怒 气 冲 冲 骂 道 : 疯 子, 玩 命 呀! 柳 柳 望 着 鼻 子 不 是 鼻 子 眼 睛 不 是 眼 睛 的 二 顺, 又 气 又 怕, 推 开 车 门 跳 下 去 飞 跑 起 来 她 边 跑 边 哭, 泪 水 遮 住 了 双 眼, 她 满 以 为 二 顺 会 跳 下 来 追 她 的, 可 她 想 错 了, 二 顺 不 理 睬 她, 开 车 走 了 她 坐 在 路 旁 伤 心 地 哭 了 她 不 懂 抓 方 向 盘 的 危 险, 她 不 是 故 意 抓 方 向 盘 的, 往 后 再 生 气 她 也 不 敢 抓 了 天 阴 了, 要 下 雨 了, 云 雾 弥 漫 开 来, 白 茫 茫 的 二 顺 的 汽 车 像 个 小 绿 点 似 的 消 失 在 阴 麻 麻 的 天 际 下 二 顺 把 车 停 下, 点 支 烟 狠 狠 吸 了 几 口, 才 使 自 己 镇 定 下 来 刚 才 一 吓 着 实 把 他 吓 得 不 轻, 手 脚 都 有 些 发 软 他 瞅 眼 柳 柳 扔 在 座 椅 上 的 暖 肚 肚, 心 里 苦 滋 滋 的 暖 肚 肚 做 得 好 精 致 哩, 红 布 镶 着 黄 边, 五 彩 线 绣 的 并 蒂 莲, 枝 儿 叶 儿 花 儿 活 灵 活 现 上 面 绣 着 柳 柳 的 爱 恋, 绣 着 对 姑 娘 新 生 活 的 向 往 他 拿 起 暖 肚 肚 轻 轻 抚 摸 着, 心 里 如 一 团 乱 麻 他 不 是 无 情 的 人, 此 时 真 真 切 切 感 受 到 柳 柳 的 温 情 可 他 不 是 个 安 分 守 己 的 人, 他 有 自 己 的 理 想 和 抱 负, 跟 这 样 愚 昧 无 知 的 女 子 生 活 一 辈 子 有 什 么 欢 乐 和 幸 福 可 言 呢? 不 要 说 帮 他 干 事 业 了, 弄 不 好 就 像 刚 才 那 样, 不 知 啥 时 候 会 翻 车 呢 他 想 起 了 桂 芳, 那 个 大 言 不 惭 要 把 他 追 到 手 的 二 男 人, 不 管 他 怎 样 贬 低 她, 甚 至 怀 疑 她 是 个 乱 爱 专 家, 可 他 也 不 得 不 承 认 她 很 能 干 前 几 天 年 检, 别 人 的 车 都 顺 利 过 关, 车 检 所 的 黄 胖 子 偏 偏 把 他 的 车 扣 住 了 个 体 司 机 最 怕 这 一 手, 三 照 一 扣, 寸 步 难 行 年 检 后 正 是 给 机 关 拉 煤 的 好 时 候, 耽 误 一 天 就 几 百 元 的 损 失, 急 得 他 如 热 锅 上 的 蚂 蚁 团 团 转 他 也 不 知 何 时 得 罪 下 了 这 位 尊 神, 他 想 来 想 去 只 有 那 一 回 那 天 路 上 有 个 小 伙 子 拦 车 要 坐, 他 让 他 搭 了 车, 不 料 那 家 伙 耍 横, 嫌 他 开 车 慢 了, 还 叫 他 绕 十 来 里 路 拉 东 西 他 不 干, 小 伙 子 说 黄 胖 子 是 他 舅 舅, 专 管 司 机 的, 让 他 小 心 点 儿 他 也 火 了, 当 下 回 敬 道, 你 是 黄 胖 子 的 爷 爷 也 不 拉 大 概 是 外 甥 在 舅 舅 面 前 告 了 状, 公 报 私 仇 正 当 他 束 手 无 策 到 处 瞎 逛 的 时 候, 碰 上 了 桂 芳 别 看 他 回 绝 了 桂 芳 的 求 爱, 可 桂 芳 毫 不 在 意, 见 了 他 仍 然 说 说 笑 笑 : 哟, 老 同 学, 好 悠 闲 啊, 你 的 东 风 刮 哪 儿 去 啦? 二 顺 说 : 你 又 不 是 不 知 道! 怎 么, 还 没 要 出 执 照 来? 要 个 屁! 那 个 不 得 好 死 的 黄 胖 子, 成 心 卡 我 脖 子! 那 你 打 算 咋 办? 告 他 孙 子 去! 告? 桂 芳 冷 笑, 梦 里 娶 媳 妇 尽 想 好 事, 你 能 告 倒 他? 就 是 告 倒 了, 几 月 过 去 了, 你 半 辆 车 也 赔 进 去 了 其 实 二 顺 说 的 是 气 话, 叹 息 道 : 上 天 无 路, 入 地 无 门 哪! 桂 芳 嗤 地 一 乐 : 有 人 夸 你 精 明 强 干 哩, 我 看 呀, 哼, 不 如 我 个 小 手 指 别 上 火, 活 人 还 能 让 尿 憋 死? 看 老 哥 的!

20 桂 芳 去 了 没 一 顿 饭 工 夫, 兴 冲 冲 地 回 来 找 他 了, 嚷 道 : 嗨, 傻 瓜 蛋, 该 咋 谢 我 呀! 二 顺 一 激 灵, 不 相 信 地 问 : 要 来 了? 不 信? 桂 芳 从 上 衣 兜 里 掏 出 蓝 本 本 晃 晃, 这 是 不 是 你 的? 二 顺 惊 喜 地 问 : 你 咋 要 上 的? 没 这 点 本 事 还 敢 开 车 瞎 轱 辘 转! 桂 芳 把 执 照 扔 给 了 他 二 顺 说 : 走, 我 请 你 下 馆 子! 桂 芳 说 : 谁 稀 罕 你 一 顿 饭, 只 要 你 不 骂 人 就 感 谢 上 帝 了 二 顺 尴 尬 地 笑 笑, 没 作 声 桂 芳 这 话 是 有 所 指 的 有 一 回 他 俩 正 好 住 在 同 一 个 小 旅 店 里, 只 剩 下 一 间 房 桂 芳 要 同 他 住 一 起 将 就 一 夜, 他 不 肯, 还 骂 她 是 骚 狐 狸, 气 得 桂 芳 连 夜 开 车 走 了 不 过 二 顺 心 里 还 是 有 点 怀 疑 : 你 能 要 出 执 照 还 不 靠 那 个 哼! 你 别 胡 猜, 黄 胖 子 的 女 人 跟 我 同 村, 还 沾 点 儿 老 亲, 一 办 就 成 桂 芳 像 看 透 了 他 的 心 思, 解 释 道 她 自 嘲 起 来 : 遇 到 这 种 事, 不 是 亲 也 得 强 拉 亲 哩! 二 顺 想 : 管 她 呢, 白 猫 黑 猫, 逮 住 耗 子 就 是 好 猫 桂 芳 放 肆 地 拍 着 他 的 肩 头 说 : 哥 们, 跟 我 搭 伙 吧? 搭 伙? 二 顺 吓 了 一 跳, 本 能 地 向 一 旁 躲 她 咯 咯 地 笑 起 来, 露 出 一 口 白 牙 : 别 怕, 我 可 不 跟 你 唱 拉 郎 配 说 正 经 的, 我 在 化 肥 厂 揽 下 了 五 百 吨 煤 的 买 卖, 我 一 人 拉 不 过, 正 想 寻 车 哩 干 不 干 痛 快 点, 你 不 干 我 再 找 好 家 伙, 一 下 揽 了 这 么 多 的 活, 能 哩! 这 女 子 真 小 瞧 不 得, 二 顺 答 应 了 今 儿 个 他 就 是 到 城 里 和 她 会 合 出 发 拉 煤 的, 想 不 到 一 出 门 就 被 柳 柳 弄 得 败 兴 他 清 楚 桂 芳 邀 他 一 起 拉 煤 是 在 收 买 他 的 心, 有 的 是 车, 偏 偏 找 他? 说 实 话, 要 拿 桂 芳 和 柳 柳 比, 光 这 点 就 不 知 比 柳 柳 强 多 少 了 十 个 柳 柳 捆 在 一 起 也 不 会 揽 下 五 吨 煤 他 捧 着 暖 肚 肚 的 手 颤 抖 起 来, 耳 际 仿 佛 又 响 起 大 哥 的 声 音 : 你 要 真 心 对 她 好, 她 可 怜 着 哩! 他 心 烦 意 乱, 把 暖 肚 肚 胡 乱 卷 起 扔 在 了 座 椅 背 后 深 夜 的 公 路 上 静 悄 悄 夜 幕 深 处 闪 烁 着 几 只 光 点, 渐 渐 地, 光 点 变 大 变 亮, 像 两 条 利 剑 劈 开 了 黑 暗 二 顺 和 桂 芳 开 着 两 辆 卡 车, 一 前 一 后 奔 驶 在 运 煤 路 上 前 边 就 是 高 耸 的 摩 天 岭, 山 尖 挑 着 几 颗 明 亮 的 星 汽 车 准 备 爬 坡 了 桂 芳 的 车 突 然 灭 了 火 二 顺 只 好 停 车 帮 桂 芳 修 车 俩 人 既 然 搭 了 伙, 他 不 能 扔 下 桂 芳 不 管 的, 何 况 摩 天 岭 下 又 是 前 不 着 村 后 不 着 店 的 荒 山 他 俩 打 着 手 电 折 腾 了 半 天, 就 是 发 动 不 了 车, 人 都 累 得 快 趴 下 了 桂 芳 骂 了 声 娘, 看 看 手 表 已 经 三 点 钟 了, 说 : 算 啦, 咱 就 在 车 楼 里 过 夜 吧, 天 亮 了 再 说 看 来 也 只 好 这 样 了 时 令 六 月, 但 野 山 下 的 深 夜 还 是 凉 飕 飕 的 他 俩 各 在 各 的 车 楼 里 打 盹 二 顺 太 疲 倦 了, 刚 一 躺 下 就 睡 着 了 猛 地 他 被 敲 打 的 车 门 声 惊 醒, 忙 睁 眼 爬 起, 是 桂 芳 站 在 车 窗 外 他 打 开 车 门 问 : 咋 啦? 桂 芳 没 作 声, 钻 进 他 的 车 楼 出 了 啥 事? 二 顺 不 安 地 问 冷 桂 芳 顺 手 关 上 车 门, 手 抱 肩 蜷 伏 在 座 椅 上 他 可 怜 起 她 了, 再 厉 害 也 是 一 个 女 人 哪! 他 脱 下 外 衣 给 她 披 上 你 不 冷? 桂 芳 见 他 只 穿 件 衬 衫, 问 道 男 人 身 上 有 火, 抗 得 住! 瞎 说, 来, 咱 俩 合 伙 披 上 说 着 桂 芳 动 手 拉 他, 他 下 意 识 地 往 后 挪 了 挪 她 冷 笑 : 咋 的, 我 是 老 虎, 能 吃 了 你? 我 身 上 脏, 怕 沾 了 你? 不, 不 他 说 不 清 靠 过 来! 她 专 横 地 命 令 道 他 迟 迟 疑 疑 挨 过 去, 她 把 褂 子 搭 在 俩 人 背 上 时, 她 几 乎 要 歪 倒 在 他 的 怀 里

21 薄 薄 的 衣 衫 挡 不 住 异 性 体 温 的 传 导, 很 快 俩 人 身 上 都 热 烘 烘 的, 好 像 血 液 都 被 加 温 了 黑 暗 中, 俩 人 无 声 地 对 视 着, 眼 里 闪 动 着 一 种 异 样 的 光 冷 桂 芳 呻 吟 着, 身 子 哆 嗦 起 来 猛 地 她 暴 躁 起 来, 搂 住 我! 他 呆 若 木 鸡, 不 知 所 措 她 仰 起 脸 可 怜 巴 巴 地 哀 求 道 : 我 求 求 你 他 有 点 不 忍 了, 轻 轻 搂 住 了 她 她 的 双 臂 缠 住 了 他 的 脖 颈, 蛇 似 的 缠 得 死 死 的, 两 眼 盯 着 他 再 紧 点 儿 他 像 一 个 机 器 人, 机 械 地 接 受 她 的 指 令 她 爬 起 来 冷 冷 地 问 道 : 你 还 想 山 上 那 个 人? 啊, 不, 她 是 我 哥 他 也 不 知 为 啥 会 说 出 这 话, 脸 烧 了, 眼 前 晃 动 着 绣 着 并 蒂 莲 的 暖 肚 肚 她 恶 狠 狠 地 说 : 管 你 咋 想, 我 在 信 上 早 跟 你 亮 明 了, 反 正 不 让 你 跑 了! 他 有 些 后 悔 和 她 搭 伙 了 你 是 觉 得 我 是 个 破 货 吧? 是, 我 是 破 货! 我 一 个 姑 娘 家 开 车 不 那 样 行 吗? 她 嘤 嘤 地 哭 了, 二 顺 你 答 应 我 吧, 只 要 咱 俩 结 了 婚, 别 人 就 不 会 再 对 我 生 坏 心 了, 今 后 我 全 听 你 的 咱 们 办 个 大 公 司, 你 当 经 理, 我 跑 腿 只 要 你 爱 我, 就 是 成 天 打 我 骂 我 都 行! 二 顺 没 作 声, 眼 前 闪 现 出 云 遮 雾 罩 的 大 山 她 用 拳 头 擂 着 他 的 胸 脯, 祈 求 道 : 你 说 话 呀, 哑 巴 啦? 你 不 信 我? 我 这 会 儿 就 给 你 看, 看 我 是 不 是 个 姑 娘! 二 顺 仍 然 一 动 不 动, 眼 前 的 大 山 消 失 了, 留 下 了 一 片 黑 暗 她 彻 底 失 望 了, 叹 口 气 说 : 我 太 下 贱 了, 何 必 这 样 求 你! 你 会 后 悔 的 她 扔 下 他 的 褂 子 要 开 车 门 二 顺 伸 手 揪 住 了 她, 叫 了 声 : 桂 芳 她 怔 了 一 下 哇 地 哭 了, 歪 在 他 的 怀 里 云 雨 之 中, 桂 芳 尽 情 扭 动 着, 二 顺 感 受 到 一 种 巨 大 的 冲 力 大 汗 淋 漓 之 时, 他 探 手 从 座 椅 背 后 摸 出 暖 肚 肚 扔 到 了 车 外 他 们 都 在 这 里 找 到 了 各 自 的 归 宿 山 夜 无 声 无 息, 就 像 天 地 初 开 一 颗 昏 黄 的 流 星 划 过 夜 空, 坠 入 无 边 无 际 的 黑 暗 距 离 摩 天 岭 几 百 里 的 柳 柳, 也 在 山 顶 上 望 见 了 那 颗 流 星 柳 柳 瘦 了, 茶 不 思 饭 不 香, 只 是 坐 在 山 顶 上 远 远 看 着 山 下 痴 情 的 姑 娘 忘 不 了 二 顺 她 把 那 张 相 片 看 了 又 看, 尽 管 二 顺 冷 淡 了 她, 可 她 并 不 后 悔 是 二 顺 使 她 认 识 了 大 山 外 的 世 界, 是 二 顺 给 了 她 欢 乐 和 幸 福 她 不 能 没 有 二 顺 终 于 她 又 下 山 了, 在 路 口 等 二 顺 一 天 两 天 十 天 过 去 了, 总 不 见 二 顺 的 车 但 她 不 死 心, 一 定 要 等 住 他 猛 地 她 眼 神 一 亮, 那 辆 熟 悉 的 东 风 车 开 过 来 了 她 不 顾 一 切 地 跑 上 公 路, 挥 手 喊 道 : 二 顺 哥! 二 顺 哥! 东 风 一 侧 身, 呜 地 开 过 去 了, 扬 起 一 片 黄 尘 车 过 的 刹 那 间, 柳 柳 看 见 二 顺 身 边 坐 着 个 姑 娘 她 不 认 识 桂 芳, 可 她 想 到 了 自 己 那 天 的 情 景 她 哭 了, 她 明 白 二 顺 再 也 不 会 让 她 在 那 个 位 置 上 坐 了 回 山 后, 她 撕 碎 了 那 张 相 片, 也 撕 碎 了 她 的 心 当 天 夜 里 她 发 起 烧 来, 那 场 病 好 厉 害 哩, 半 个 月 后 方 才 起 床 她 脸 色 黄 黄 的, 眼 光 也 有 些 痴 呆 姥 爷 从 山 下 买 药 回 来, 醉 得 迷 迷 瞪 瞪 一 进 门 就 破 口 大 骂 二 顺 狼 心 狗 肺, 挨 雷 劈 的, 不 得 好 死, 撵 走 了 大 顺, 又 跟 那 个 女 司 机 混 上 了 柳 柳 没 作 声, 这 是 她 意 料 之 中 的 事 这 半 个 多 月 她 也 想 开 了, 尽 管 二 顺 变 了 心, 但 她 不 恨 他 那 些 生 在 平 川 的 女 子 哪 个 不 比 自 己 强 呢? 自 己 也 不 是 伤 过 大 顺 的 心 吗? 大 顺 哪 里 去 了? 听 姥 爷 说 出 去 打 工 了 她 不 知 道 具 体 地 点, 可 她 想 那 一 定 是 很 远 很 远 的 地 方 大 顺 如 果 不 走, 也 不 是 被 拴 在 这 山 上 了 吗? 他 们 的 后 代 或 许 也 要 走 他 们 今 天 的 路 呢! 不 幸 使 人 清 醒 既 然 大 顺 可 以 出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