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川與台灣原住民族文藝復興運動 林正三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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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孫 大 川 與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林 正 三 壹 從 黃 昏 出 發 黎 明 時 出 發, 黃 昏 時 休 息, 這 是 漢 人 的 思 維 模 式 例 如 屈 原 的 < 離 騷 >: 朝 發 軔 於 蒼 梧 兮, 夕 余 至 乎 縣 圃 朝 發 軔 於 天 津 兮, 夕 余 至 乎 西 極 原 住 民 朋 友 大 川 的 思 維 模 式 卻 是 從 黃 昏 出 發, 走 向 黎 明 向 晚 意 不 適, 驅 車 登 古 原 夕 陽 無 限 好, 只 是 近 黃 昏! 李 商 隱 的 < 樂 遊 原 > 詩 有 無 限 的 美 感, 但 是 其 中 包 含 個 人 生 命 的 遲 暮 之 感, 與 國 家 命 運 相 關 的 憂 唐 之 衰, 以 及 指 向 黑 夜 和 死 亡 的 沈 淪 之 痛 1 如 山 如 海, 有 酒 有 歌 是 大 川 的 生 命 情 調, 大 力 入 世, 微 醺 守 虛 是 大 川 的 座 右 銘 他 對 人 間 世 一 直 有 介 入 的 關 懷, 喜 歡 扛 責 任, 沒 有 大 野 心 ; 偶 而 喝 一 點 酒, 保 持 自 然 灑 脫 的 本 性 2 他 的 生 命 充 滿 原 住 民 的 力 與 美, 當 然 沒 有 頹 廢 的 遲 暮 之 感 但 是 他 有 一 種 特 殊 的 沈 鬱, 我 曾 經 如 此 描 述 : 你 來 自 山 海 壯 麗 的 東 南, 你 的 生 命 不 加 粉 飾 也 不 加 雕 琢, 洋 溢 著 淳 樸 而 實 在 的 健 康 六 十 三 年 十 月 的 迎 新 會 上, 第 一 次 看 見 你, 我 就 感 到 那 股 峻 拔 的 氣 息, 可 是 你 的 眉 宇 間 卻 隱 藏 了 某 種 深 刻 的 沈 鬱, 我 只 能 推 測 你 有 一 些 特 殊 的 遭 遇, 因 此 留 下 了 沈 鬱 的 痕 跡 3 多 年 後, 我 閱 讀 久 久 酒 一 次, 才 知 道 大 川 的 沈 鬱 來 自 對 自 己 民 族 文 化 處 境 之 真 切 感 受, 卑 南 族 蒼 涼 的 黃 昏 經 驗 由 於 文 化 全 面 衰 微, 民 族 即 將 步 入 漫 漫 長 夜, 沈 淪 於 死 亡 的 深 淵, 被 後 人 永 久 遺 忘 逼 迫 大 川 去 思 考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文 化 問 題 基 於 不 容 自 已 的 惻 隱 之 心, 大 川 不 忍 民 族 文 化 消 亡, 嚴 肅 思 考 救 亡 圖 存 之 道, 採 取 積 極 的 行 動, 以 第 一 人 稱 發 出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聲 音, 希 望 恢 復 原 住 民 族 的 尊 嚴 自 信 與 生 命 力, 創 造 原 住 民 族 的 歷 史 空 間, 使 原 住 民 族 在 台 灣 史 與 台 灣 本 土 文 化 的 建 構 中 不 再 缺 席 胡 適 一 生 都 在 不 斷 闡 釋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意 義 與 價 值, 從 胡 適 的 角 度 進 行 思 考, 我 認 為 大 川 十 五 年 來 所 堅 持 的 文 化 志 業 乃 是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運 動 的 出 發 點 是 從 黃 昏 經 驗 中 激 發 出 來 的 一 個 不 得 已 的 心 情 和 願 望 4 從 文 化 焦 慮 感 的 痛 苦 中, 經 過 自 覺 的 反 省 所 湧 出 的 信 心 盼 望 與 勇 氣, 產 生 極 大 的 動 力, 大 川 不 僅 在 媒 體 的 專 欄 與 學 術 會 議 上 發 出 台 灣 原 住 民 的 聲 音, 又 聯 合 原 住 民 菁 英 與 漢 族 朋 友 創 辦 山 海 文 化 雙 月 刊, 更 義 無 反 顧 的 答 覆 了 時 代 的 召 喚 5, 進 入 行 政 院 原 住 民 委 員 會, 為 原 住 民 法 制 與 行 政 空 間 之 拓 展 貢 獻 其 力 1 馮 浩, 玉 谿 生 詩 集 箋 注 卷 三, 頁 749 台 北 市 : 里 仁 書 局,1981 年 2 自 立 晚 報, 名 人 開 講 專 欄, 原 住 民 委 員 會 副 主 委 孫 大 川 : 大 力 入 世, 微 醺 守 虛,1997 年 2 月 3 日 3 < 憶 大 川 >(1977), 發 表 於 台 大 中 文 系 三 年 級 班 刊, 收 入 抒 情 集 (1992) 4 5 孫 大 川, 久 久 酒 一 次. 自 序 台 北 市 : 張 老 師 出 版 社,1991 年 中 央 日 報 副 刊,< 孫 大 川 心 靈 的 三 個 故 鄉 >,1998 年 8 月 12 日 1

2 如 今 在 東 華 大 學 民 族 學 院, 苦 心 擘 畫, 要 為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化 的 傳 承 與 研 究 奠 定 永 久 的 根 基 因 為 一 時 的 靈 感, 我 將 大 川 與 胡 適 相 提 並 論, 想 要 觀 其 異 同, 雖 是 歷 史 的 巧 合, 對 台 灣 原 住 民 的 文 化 運 動 或 許 可 以 提 供 有 益 的 參 考 夕 陽 之 所 以 無 限 好, 是 因 為 有 絢 爛 繽 紛 的 晚 霞 太 陽 西 沈 之 前, 放 出 色 調 萬 千 的 晚 霞 向 世 界 告 別, 徐 志 摩 的 新 詩 < 康 橋 西 野 暮 色 > 寫 晚 霞 在 林 間 田 裏 在 原 上 溪 底 在 風 頭 風 尾 在 村 姑 眉 際 在 燕 喉 鴉 背 在 雞 啼 犬 吠, 令 人 印 象 深 刻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如 果 是 屬 於 黃 昏 的 民 族, 能 否 盡 力 綻 放 山 海 文 化 的 餘 暉, 讓 台 灣 文 化 的 天 空 變 得 更 多 元 更 美 麗? 如 果 那 些 目 睹 美 麗 餘 暉 的 人 深 受 感 動, 並 且 願 意 代 代 相 傳 追 隨 這 份 感 動, 使 它 成 為 台 灣 人 的 民 族 記 憶, 那 麼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文 化 雖 死 而 不 亡, 老 子 說 : 死 而 不 亡 者 壽 記 住 : 你 將 死 去! 原 住 民 族 的 文 化 可 能 必 須 經 歷 一 種 燦 爛 的 死, 同 時 因 為 勇 敢 面 對 不 可 逃 避 的 死, 你 將 首 次 完 全 回 歸 自 我, 認 識 你 自 己 這 種 認 識 又 將 孕 育 文 化 重 生 的 希 望 6 大 川 的 母 親 的 生 命 史 就 是 卑 南 族 的 歷 史, 她 的 憂 傷 也 是 卑 南 族 的 憂 傷 大 川 說 : 每 次 看 到 她 老 人 家 寧 靜 安 詳 的 臉 龐, 便 彷 彿 看 到 卑 南 族 最 後 一 道 晚 霞 7 最 後 一 道 晚 霞 是 何 等 深 情 的 道 別! 但 是, 如 果 有 一 天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口 傳 歷 史 及 神 話 傳 說 成 為 台 灣 歷 史 的 源 頭, 那 麼, 最 後 一 道 晚 霞 在 下 一 個 新 的 時 代 中 將 轉 變 成 台 灣 史 的 第 一 道 曙 光! 大 川 指 出, 從 人 口 土 地 到 文 化, 台 灣 原 住 民 正 面 臨 著 黃 昏 進 入 黑 夜 的 生 死 經 驗, 他 們 藉 著 恢 復 祭 典 喚 起 自 己 的 族 群 記 憶, 老 人 的 淚 水 與 年 輕 人 的 渴 望 是 祭 典 中 最 動 人 的 畫 面 參 與 卑 南 族 的 猴 祭 以 後, 大 川 雖 然 無 法 擺 脫 那 屬 於 黃 昏 的 感 傷 情 調, 但 是 他 要 將 死 亡 的 體 驗 提 升 到 美 學 與 哲 學 的 層 次 : 或 許 原 住 民 朝 向 死 亡 黑 夜 的 命 運 終 不 可 免 ; 但, 至 少 我 們 要 藉 此 黃 昏 的 祭 典, 使 族 群 的 晚 霞 更 燦 爛 ; 然 後 莊 嚴 地 安 詳 地 進 入 黑 夜, 面 對 死 亡 8 胡 適 認 為 一 個 文 化 的 表 現 不 但 在 人 怎 樣 生 活, 還 要 在 怎 樣 死 法 (1930,2,3 手 稿 本 日 記 ) 因 此 他 欣 賞 蘇 格 拉 底 之 死 與 日 本 武 士 的 切 腹 而 死 因 為 父 親 的 提 醒, 大 川 領 悟 日 本 武 士 的 精 神, 他 們 在 死 亡 和 失 敗 之 時 亦 可 以 成 就 美 感! 大 川 在 倫 敦 認 識 日 本 人 荻 原 隆 男, 他 以 文 學 的 口 吻 闡 述 美 與 死 亡 的 關 聯, 並 親 自 演 練 整 個 切 腹 的 過 程, 使 大 川 的 領 悟 獲 得 實 際 的 印 證 9 在 莊 嚴 的 宗 教 儀 式 中, 族 群 的 晚 霞 更 燦 爛, 更 美 麗, 就 像 最 後 一 道 彩 虹, 令 人 永 遠 懷 念! 大 川 在 這 裏 展 示 了 一 種 民 族 文 化 的 死 亡 美 學 但 是, 正 像 屈 原 不 朽 的 < 九 歌 > 成 為 中 國 文 學 史 的 經 典, 如 果 有 一 天 卑 南 族 的 猴 祭 祭 歌 或 賽 夏 族 的 矮 人 祭 祭 歌 成 為 台 灣 文 學 史 的 九 歌, 我 相 信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宗 教 祭 歌 將 不 會 死 亡, 而 是 獲 得 永 生 民 國 四 十 九 年 九 月 初, 在 大 川 上 小 學 的 前 一 天, 也 是 祖 父 ( 姨 公 公 ) 孫 三 元 在 世 的 最 後 一 天, 他 特 別 叮 嚀 大 川 : 一 定 得 為 卑 南 族 好 好 讀 書, 否 則, 下 田 做 6 E. 雲 格 爾 著 林 克 譯, 死 論, 頁 香 港 : 三 聯 書 店,1995 年 7 < 母 親 的 歷 史, 歷 史 的 母 親 >,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21 8 < 黃 昏 裡 的 祭 典 >, 同 上, 頁 < 腹 部 邏 輯 與 武 士 精 神 >< 英 倫 漫 記 之 二 >, 山 海 世 界 頁 台 北 市 : 聯 合 文 學 出 版 社,2000 年 2

3 農 10 大 川 當 時 年 紀 還 小, 不 可 能 像 司 馬 遷 那 樣 俯 首 流 涕 承 諾 繼 承 父 親 司 馬 談 的 遺 志 ( 史 記. 太 史 公 自 序 ) 祖 父 的 叮 嚀 與 司 馬 談 的 臨 終 囑 咐, 其 實 有 同 等 份 量 的 意 義, 他 將 卑 南 族 民 族 文 化 的 使 命 寄 託 在 大 川 身 上, 所 以 大 川 在 小 學 時 期 開 始 有 卑 南 族 的 意 識 大 川 回 憶 小 學 生 活 : 對 黃 昏 和 晚 霞 的 偏 愛, 大 概 就 是 在 那 個 時 候 養 成 的 每 天 上 完 半 天 的 課, 便 和 其 他 小 朋 友 趕 著 成 群 的 牛 到 溪 邊 放 牧 傍 晚 扛 著 滿 天 的 晚 霞 回 家, 黃 昏 的 顏 色, 像 極 了 卑 南 族 傳 統 男 子 長 褲 上 的 圖 案 和 色 彩 11 黃 昏 的 晚 霞 象 徵 卑 南 族 曾 經 燦 爛 過 的 文 化, 而 大 川 必 須 好 好 為 卑 南 族 讀 書, 成 為 一 個 傳 承 民 族 文 化 的 知 識 份 子, 卑 南 族 才 有 可 能 再 度 綻 放 燦 爛 的 晚 霞 當 民 族 文 化 衰 微, 晚 霞 更 暗 了, 大 川 想 為 原 住 民 點 亮 一 盞 燈, 陪 他 們 度 過 漫 漫 長 夜 大 川 說 : 就 像 黃 昏 同 時 具 有 白 天 與 黑 夜 的 某 些 性 質 一 樣, 我 們 既 不 可 以 宣 判 原 住 民 文 化 已 死 亡, 也 不 可 以 鼓 動 一 種 日 正 當 中 的 幻 象 反 過 來 說, 我 們 既 要 勇 敢 接 受 民 族 文 化 死 亡 或 黑 夜 的 來 臨, 同 時 也 要 積 極 地 在 黃 昏 時 刻 準 備 好 油 燈, 點 亮 漫 漫 長 夜 12 為 民 族 點 燈, 這 是 自 覺 的 文 化 使 命, 是 任 重 而 道 遠 的 志 業 二 千 多 年 前 的 孔 子, 以 其 思 想 事 業 與 人 格 為 春 秋 時 代 的 人 也 為 未 來 的 人 點 燈, 所 以 北 宋 有 一 位 不 知 名 的 旅 客 在 四 川 留 下 一 聯 詩 句 讚 嘆 孔 子 : 天 不 生 仲 尼, 萬 古 如 長 夜! 13 在 黃 昏 的 時 候, 大 川 會 想 去 點 亮 一 盞 燈, 照 亮 自 己 民 族 的 風 雨 路 程 我 相 信, 大 川 的 宏 願 乃 是 追 隨 孔 子 的 足 跡, 同 時 與 他 的 天 主 教 信 仰 有 關 14 大 川 的 祖 父 是 卑 南 族 賓 朗 部 落 最 後 一 個 頭 目, 他 說 服 族 人 接 受 天 主 教 的 信 仰, 因 為 天 主 教 可 以 帶 來 現 代 的 知 識, 加 速 部 落 與 現 代 社 會 的 銜 接, 而 且 天 主 教 將 會 相 當 尊 重 族 人 的 風 俗 習 慣 有 一 段 很 長 的 時 間, 大 川 無 法 原 諒 這 種 背 叛 部 落 傳 統 的 行 為, 但 是 他 終 究 肯 定 祖 父 的 抉 擇 : 我 們 唯 一 能 做 的 不 是 去 否 定 黑 夜, 而 是 去 準 備 一 盞 燈, 把 黑 夜 照 亮 燈 不 是 自 然 的, 而 是 創 造 的 科 技 的 我 想, 姨 公 公 當 年 的 抉 擇 是 為 了 去 準 備 那 一 盞 燈 (< 陪 他 們 走 完 最 後 一 個 黃 昏 >) 大 川 對 基 督 宗 教 的 感 情 是 複 雜 的, 甚 至 有 難 以 化 解 的 矛 盾 天 主 教 在 原 住 民 地 區 傳 教 有 兩 項 特 色 : 尊 重 並 接 受 原 住 民 各 族 的 傳 統 文 化, 貫 徹 社 會 服 務 的 精 神 從 二 次 大 戰 以 後 到 民 國 七 十 年 代 之 間, 百 分 之 八 十 以 上 的 台 灣 原 住 民 接 受 基 督 宗 教 ( 天 主 教 與 基 督 新 教 ), 紓 緩 了 台 灣 原 住 民 生 活 與 心 靈 的 雙 重 壓 力 但 在 實 際 上, 傳 教 士 滲 透 瓦 解 了 整 個 部 族 的 靈 魂! 一 神 教 取 代 了 泛 靈 宗 教, 部 10 有 關 祖 父 的 叮 嚀, 大 川 有 更 詳 細 的 回 憶, 請 參 考 註 2 及 註 5 兩 篇 專 訪 11 < 陪 他 們 走 完 最 後 一 個 黃 昏 >,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同 上, 頁 唐 子 西 文 錄, 何 文 煥 編 歷 代 詩 話 上 冊, 頁 446 台 北 市 : 木 鐸 出 版 社,1982 年 14 < 瑪 竇 福 音 >: 你 們 是 世 界 的 光 人 點 燈, 並 不 是 放 在 斗 底 下, 而 是 放 在 燈 台 上, 照 耀 屋 中 所 有 的 人 < 斐 理 伯 書 >: 在 世 人 中 你 們 應 放 光 明, 有 如 宇 宙 間 的 明 星, 將 生 命 的 話 顯 耀 出 來 大 川 在 < 活 出 歷 史 > 的 結 語 說 : 也 許 我 們 不 只 可 以 點 亮 一 盞 油 燈, 可 能 我 們 可 以 成 為 一 顆 閃 亮 的 星 辰, 在 亙 古 的 長 夜 中, 標 示 出 原 住 民 的 歷 史 座 標 (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126) 這 種 宇 宙 性 的 言 說, 顯 然 可 以 類 比 < 斐 理 伯 書 > 3

4 落 的 祭 司 被 冠 上 迷 信 與 落 後 的 惡 名 不 同 教 派 之 間 長 期 的 競 爭, 一 直 是 造 成 部 落 分 裂 及 矛 盾 的 元 凶! 天 主 教 雖 尊 重 原 住 民 的 傳 統 風 俗, 也 只 能 保 留 其 形 式, 改 變 其 內 容 基 督 新 教 與 天 主 教 的 傳 教 目 的 都 是 揚 棄 部 落 原 有 之 宗 教 信 仰! 更 何 況 天 主 教 教 會 已 經 形 成 一 個 非 常 龐 大 的 官 僚 體 系, 它 一 直 遭 遇 保 守 制 度 性 的 怠 惰 甚 至 腐 化 的 誘 惑 或 挑 戰! 它 表 現 了 文 件 主 義 與 集 體 沈 默, 對 七 十 年 代 以 來 原 住 民 社 會 巨 大 的 變 化 缺 乏 敏 感 度 15 我 相 當 懷 疑, 天 主 教 教 會 能 否 帶 給 原 住 民 一 盞 復 興 民 族 文 化 的 明 燈?< 以 撒 意 亞 書 > 第 四 十 二 章 應 許 : 破 傷 的 蘆 葦, 他 不 折 斷 ; 將 熄 的 燈 心, 他 不 吹 滅 傳 教 士 以 福 音 的 力 量 征 服 原 住 民 的 傳 統 文 化, 他 們 折 斷 了 破 傷 的 蘆 葦 吹 滅 了 將 熄 的 燈 心 我 認 為, 大 川 對 祖 父 當 年 抉 擇 的 肯 定 並 不 是 最 終 的 肯 定, 祖 父 的 抉 擇 仍 須 接 受 更 進 一 步 的 評 斷 天 主 並 非 全 能 對 於 歷 史 及 文 化 的 召 喚, 人 如 果 不 採 取 行 動, 天 主 亦 有 所 不 能 孔 子 在 春 秋 時 代 如 果 沒 有 承 擔 文 化 的 責 任, 上 天 仍 然 會 允 許 斯 文 滅 亡, 因 為 天 命 靡 常, 任 何 民 族 的 歷 史 文 化 都 沒 有 永 垂 不 朽 的 必 然 性 一 個 民 族 的 創 傷 不 能 只 是 等 待 天 主 來 療 傷, 他 的 人 民 必 須 想 辦 法 恢 復 民 族 的 生 機, 自 我 療 傷, 活 出 健 康 ; 一 個 民 族 在 悲 慘 的 黑 暗 裏, 也 不 能 只 是 等 待 天 主 降 下 真 光 為 他 照 路, 他 必 須 採 取 積 極 的 行 動, 為 自 己 備 妥 一 盞 持 續 發 光 的 明 燈, 自 我 引 導, 走 出 黑 暗 那 盞 燈 不 會 自 然 出 現, 要 像 大 川 這 樣, 懷 抱 黃 昏 的 心 情 與 民 族 文 化 的 使 命 感, 向 卑 南 族 向 中 國 文 化 向 基 督 宗 教 向 現 代 世 界 詢 問 民 族 的 出 路, 像 屈 原 那 樣 : 路 漫 漫 其 修 遠 兮, 吾 將 上 下 而 求 索! 精 誠 所 至, 絕 處 逢 生, 才 可 能 為 原 住 民 族 創 造 那 一 盞 燈 大 川 說 : 創 造 歷 史 空 間, 是 未 來 思 考 原 住 民 問 題 的 總 方 向, 是 我 們 進 入 黑 夜 前 必 須 準 備 好 的 油 燈, 一 切 的 關 懷 也 應 該 以 此 為 目 標, 為 終 結 (< 活 出 歷 史 >) 由 於 具 體 的 基 督 教 一 再 是 不 真 實 的 宗 教, 所 以 真 實 的 基 督 徒 信 仰 的 對 象 不 是 基 督 教, 而 是 上 帝 基 督 徒 在 世, 必 須 追 隨 耶 穌 的 道 路, 所 謂 追 隨 的 意 義 乃 是 : 加 入 他 的 道 路, 並 按 照 他 的 指 示 走 自 己 的 路 每 人 都 有 自 己 的 路 16 當 基 督 徒 覺 悟 到 每 一 個 生 命 都 有 一 個 先 知 性 的 意 義 17, 從 信 仰 的 動 力 中 產 生 見 證 與 承 諾 的 決 心 和 勇 氣, 他 才 能 夠 燃 燒 起 來, 他 才 有 能 力 炸 開 那 禁 錮 我 的 地 殼, 放 射 出 光 和 熱 來, 他 才 可 能 百 分 之 百 投 入 他 必 須 走 的 道 路 18 大 川 說 : 返 臺 前 ( 正 三 案 :1988 年 大 川 從 比 利 時 返 回 台 灣 ), 我 已 大 致 對 15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 天 主 不 是 擋 箭 牌 >, 見 證 月 刊,2002 年 元 月 號 ;< 原 住 民 地 區 福 傳 工 作 的 根 本 問 題 >, 見 證 月 刊,2002 年 2 月 號 ;< 部 落 再 造 的 省 思 與 展 望 > 16 漢 斯. 昆 ( 孔 漢 思 ) 著 楊 德 友 譯,< 什 麼 是 真 正 的 宗 教?>; 漢 斯. 昆 著 夏 鎮 平 譯,< 做 人 與 做 基 督 徒 > 收 入 劉 小 楓 主 編 二 十 世 紀 西 方 宗 教 哲 學 文 選, 上 海 市 : 三 聯 書 店,1991 年 17 若 瑟 神 父 ( , 第 四 世 界 運 動 創 始 人 ) 著 孫 大 川 譯,< 貧 窮 的 使 者 : 若 瑟 神 父 自 傳 > 中 國 論 壇 第 349 期,1990 年 4 月 10 日 18 孫 大 川,< 貧 窮 與 歷 史 : 巴 黎 第 四 世 界 運 動 總 部 訪 問 記 > 中 國 論 壇 第 322 期,1989 年 2 月 25 日 < 哲 學 其 實 是 鄉 愁, 是 處 處 為 家 的 渴 望 四 鄉 的 浮 沈 與 安 頓 >(1985 年 5 月 28 日 從 比 利 時 寫 給 台 灣 一 位 女 性 教 友 的 信 ), 山 海 世 界 頁

5 未 來 的 走 向 有 了 一 個 決 定, 就 是 回 到 我 的 第 二 個 家 鄉, 也 是 最 母 體 的 家 鄉, 解 決 我 的 民 族 焦 慮 原 住 民 文 化 運 動 變 成 我 回 國 後 的 重 心 19 受 到 第 三 世 界 國 家 的 朋 友 的 刺 激, 大 川 決 定 走 自 己 的 ( 原 住 民 的 ) 道 路, 這 個 重 大 的 抉 擇 其 實 也 和 瑞 士 籍 賀 石 神 父 的 開 導 有 關 1986 年, 大 川 懷 著 困 惑 與 煩 憂, 從 比 利 時 搭 火 車 到 蘇 黎 世 會 見 闊 別 十 二 年 的 賀 石 神 父 神 父 問 大 川 : 你 有 什 麼 好 煩 憂 的 呢? 梵 蒂 岡 和 國 際 間 有 他 們 的 打 算 與 思 考, 台 灣 香 港 面 對 日 益 開 放 的 中 國 大 陸, 當 然 也 有 他 們 的 考 慮 和 期 待 但 是 做 為 台 灣 原 住 民 的 你, 有 什 麼 好 困 惑 的 呢? 你 能 有 什 麼 選 擇 呢? 你 應 該 試 著 從 你 們 自 己 的 角 度 處 境 和 立 場 來 思 考 問 題, 並 從 中 明 辨 你 們 和 天 主 的 關 係 20 耶 穌 透 過 具 體 的 人 格 及 歷 史 情 境 體 現 永 恆 的 救 恩 史, 大 川 也 必 須 從 卑 南 族 所 處 的 歷 史 情 境 與 社 會 脈 絡 來 思 考 族 群 的 未 來 21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不 僅 有 黃 昏 經 驗, 也 有 邊 緣 經 驗, 大 川 說 : 基 督 做 為 猶 太 人 工 匠 之 子, 降 生 在 馬 槽 裡, 一 生 與 漁 夫 窮 人 病 人 罪 人 和 陌 生 人 為 伴, 最 後 甚 至 被 眾 人 唾 棄, 釘 在 十 字 架 上, 邊 緣 至 死 我 們 對 瀕 危 的 邊 緣 族 群, 應 採 取 什 麼 樣 的 信 仰 立 場? 從 一 個 邊 緣 的 思 考 來 看, 政 治 選 擇 主 流, 而 基 督 選 擇 邊 緣 22 大 川 相 信, 在 原 住 民 的 邊 緣 經 驗 中, 耶 穌 基 督 與 他 們 同 在 但 是, 大 川 不 甘 願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邊 緣 至 死 23, 他 要 回 歸 自 己 的 民 族, 從 邊 緣 發 聲, 尋 找 自 己 的 定 位, 重 建 原 住 民 族 的 主 體 性, 顛 覆 漢 族 中 心 的 意 識 型 態, 強 調 尊 重 差 異 與 共 同 分 享 的 文 化 觀 當 大 川 在 三 十 六 歲 時 決 定 為 黃 昏 的 民 族 為 邊 緣 的 民 族 點 一 盞 燈, 他 經 歷 精 神 的 重 生 大 川 如 此 描 述 : 民 國 七 十 七 年 春 天, 束 裝 歸 國, 回 到 台 東 故 里, 我 深 深 地 知 道 自 己 已 將 自 己 的 大 半 後 生 交 託 給 自 己 的 民 族, 開 始 真 正 執 筆 書 寫 我 民 族 的 困 境, 投 身 於 原 住 民 文 化 重 建 與 再 創 造 的 工 作 行 列 雖 然 那 時 我 已 經 三 十 六 歲 了, 然 而 一 切 好 像 才 剛 開 始 ; 我 清 晰 地 意 識 到 自 己 的 重 生 與 割 捨, 的 確, 在 我 內 好 些 生 命 的 部 分 正 在 逐 漸 死 亡 24 大 川 在 大 三 暑 假 ( 民 國 六 十 四 年 ) 閱 讀 凡. 甘 姆 的 宗 教 與 人 格 中 譯 本, 其 中 一 段 話 對 大 川 的 一 生 有 最 深 的 影 響 : 所 有 真 正 的 專 一 都 含 有 必 須 放 棄 某 事 的 成 分 生 命 之 內 便 含 有 死 亡 ; 人 如 立 志 度 一 種 生 活, 則 必 須 死 於 另 一 種 生 19 引 自 < 孫 大 川 心 靈 的 三 個 家 鄉 > 關 於 大 川 的 心 靈 家 鄉, 前 後 的 說 法 互 有 異 同 < 哲 學 其 實 是 鄉 愁, 是 處 處 為 家 的 渴 望 四 鄉 的 浮 沈 與 安 頓 > 提 出 四 鄉 說, 第 一 鄉 是 鄉 土 與 家 族 第 二 鄉 是 文 化 與 歷 史, 第 三 鄉 是 全 體 人 類 以 及 我 們 的 時 代 環 境 第 四 鄉 是 奧 秘 的 超 越 界 < 陪 他 們 走 完 最 後 一 個 黃 昏 > 提 出 三 鄉 說, 第 一 鄉 是 卑 南 族 第 二 鄉 是 漢 人 文 化 第 三 鄉 是 天 主 教 的 信 仰 在 < 孫 大 川 心 靈 的 三 個 家 鄉 >, 三 鄉 的 順 序 調 整 為 天 主 教 是 第 一 鄉 卑 南 族 是 第 二 鄉 文 化 中 國 是 第 三 鄉 20 < 原 住 民 的 教 會 >, 見 證 月 刊,2001 年 7 月 21 < 童 年 印 象 >,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2 22 < 邊 緣 的 沈 思 >, 見 證 月 刊,2001 年 5 月 23 大 川 的 大 力 入 世 出 自 一 種 不 甘 心 與 不 容 自 已 的 心 情, 見 夾 縫 中 的 族 群 建 構. 代 序 24 < 與 我 會 晤 >, 山 海 世 界 頁 55 5

6 活 25 故 我 的 諸 多 幻 想 與 貪 婪 必 須 死 亡, 新 我 的 精 神 生 命 才 能 再 生 對 基 督 徒 而 言, 清 心 是 專 志 於 一, 是 確 信 呼 召, 並 隨 時 準 備 受 一 切 苦 難 26 大 川 決 志 獻 身 原 住 民 文 化 運 動 原 住 民 文 化 重 建 與 再 創 造 的 工 作, 我 稱 之 為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貳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與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有 關 中 國 的 文 藝 復 興, 我 採 取 胡 適 的 論 述, 再 與 大 川 的 論 述 進 行 比 較, 以 凸 顯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特 殊 問 題 胡 適 有 關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的 演 說 相 當 多 1933 年 7 月 胡 適 在 芝 加 哥 大 學 比 較 宗 教 學 系 的 哈 斯 克 講 座 (Haskell Lectures) 演 講, 題 目 為 當 代 中 國 文 化 的 趨 勢 ( Cultural Trends in Present-day China ), 1934 年 由 芝 加 哥 大 學 初 版, 書 名 改 稱 中 國 的 文 藝 復 興 (The Chinese Renaissance), 這 是 最 有 代 表 性 的 一 部 著 作 胡 適 將 民 國 初 年 的 新 文 化 運 動 新 思 想 運 動 與 文 學 革 命 統 稱 為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27 文 藝 復 興 (Renaissance) 的 本 義 是 古 文 明 的 再 生, 也 就 是 恢 復 活 力 (rejuvenation) 胡 適 的 定 義 如 下 : 人 類 集 團 的 生 活 和 國 家 民 族 的 文 化 之 演 進, 雖 也 是 由 少 壯 而 衰 老 而 死 亡 ; 但 是 在 衰 老 時 期 如 何 注 射 返 老 還 童 針, 使 變 得 了 新 的 血 脈, 那 麼 一 朝 煥 發 新 的 精 神, 從 老 態 龍 鍾 轉 變 而 振 作 有 為, 於 是 國 家 的 各 方 面 都 表 現 了 新 的 活 動, 這 個 時 期, 歷 史 家 稱 為 再 生 時 期 28 Renaissance 這 個 字 的 意 思 就 是 再 生, 等 於 一 個 人 害 病 死 了 再 重 新 更 生 更 生 運 動 再 生 運 動, 在 西 洋 歷 史 上, 叫 做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29 ( 中 國 ) 這 個 更 廣 大 的 文 化 運 動 有 時 被 稱 為 新 文 化 運 動, 意 思 是 說 中 國 古 老 的 文 化 已 經 腐 朽 了, 它 必 須 要 重 行 生 長 過 30 胡 適 發 現 中 國 歷 史 上 每 個 時 代 都 有 再 生 時 期, 從 新 人 生 觀 新 宗 教 新 學 術 新 文 學 新 政 治 各 方 面 表 現 復 甦 的 精 神 一 個 人 病 死 了 再 重 新 更 生, 這 是 不 貼 切 的 比 喻, 因 為 人 死 不 可 能 復 生 至 於 說 中 國 古 老 的 文 化 已 經 腐 朽 了, 並 不 是 宣 稱 25 韓 山 城 神 父 翻 譯, 引 自 山 海 世 界 頁 54 這 段 話 又 見 於 1993 年 5 月 21 日 中 國 時 報 影 響 我 最 深 的 書 中 語 專 訪, 大 川 說 : 當 我 愈 專 一 於 獻 身 自 己 族 群 的 未 來, 便 愈 發 覺 得 承 諾 背 後 的 責 任 割 捨 與 莊 嚴 26 祁 克 果 著 謝 秉 德 譯, 祁 克 果 的 人 生 哲 學 第 四 部 清 心 是 志 於 一 事 香 港 : 基 督 教 文 藝 出 版 社,1972 年 27 胡 適 演 說 <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1958,5,4), 收 入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一 冊, 台 北 市 : 遠 流 出 版 公 司, 胡 適 作 品 集 之 24,1992 年 唐 德 剛 譯 註 胡 適 口 述 自 傳 第 八 章 從 文 學 革 命 到 文 藝 復 興, 台 北 市 : 傳 記 文 學 出 版 社,1986 年 28 < 中 國 再 生 時 期 >,1935 年 1 月 12 日 胡 適 在 廣 西 省 梧 州 市 的 演 說, 梁 明 政 筆 記 在 演 說 中, 胡 適 認 為 我 國 向 來 將 Renaissance 翻 譯 為 文 藝 復 興 實 在 有 些 欠 妥, 應 該 是 叫 做 復 甦 或 再 生 時 期 歐 陽 哲 生 編 胡 適 文 集 第 十 二 冊, 頁 115 北 京 : 北 京 大 學 出 版 社,1988 年 29 <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一 冊, 頁 胡 適 口 述 自 傳, 頁 174 6

7 中 國 古 文 化 已 經 全 部 死 亡, 如 果 已 經 全 部 死 亡, 哪 有 可 能 重 行 生 長? 在 歷 史 的 行 程 中, 傳 統 文 化 不 會 全 部 被 保 存 下 來, 有 一 部 份 會 自 然 死 亡, 有 一 部 份 則 是 因 為 外 來 文 化 的 衝 擊 而 造 成 急 速 的 崩 潰 或 緩 慢 的 解 體, 胡 適 稱 為 文 化 的 傷 亡 (these cultural casualties.) 31 已 經 腐 朽 的 就 是 那 些 自 然 死 亡 的 部 分 與 傷 亡 的 部 分, 胡 適 認 為 在 中 國 的 國 故 裡 面 有 不 少 腐 朽 的 國 渣, 淘 汰 國 渣, 不 必 惋 惜 也 不 必 哀 悼 至 於 國 粹 也 不 必 刻 意 強 調 保 存, 因 為 在 東 西 方 文 化 的 交 流 與 碰 撞 中, 民 族 文 化 真 正 禁 得 起 衝 刷 的 核 心 價 值 會 更 明 晰 更 亮 麗, 也 因 為 注 入 外 來 文 化 的 新 血, 民 族 文 化 能 夠 再 生, 有 更 豐 富 的 內 涵 與 旺 盛 的 活 力 胡 適 說 : 那 些 悲 觀 的 觀 察 者 所 惋 惜 的 中 國 文 明 之 崩 潰, 正 是 必 要 的 破 壞 與 腐 蝕, 沒 有 那 些 東 西, 一 個 古 文 明 就 不 能 重 新 恢 復 活 力 中 國 文 明 再 生 的 產 品 看 起 來 似 乎 是 西 方 的, 但 是 撥 開 它 的 表 層, 你 將 發 現 它 的 本 質 正 是 飽 經 風 霜 與 侵 蝕 卻 更 為 顯 著 的 中 國 的 根 底 (the Chinese bedrock) 藉 著 接 觸 新 世 界 的 科 學 文 明 與 民 主 文 明 而 復 興 的 人 文 主 義 與 理 性 主 義 的 中 國 32 中 國 在 古 典 時 代 ( 先 秦 時 代 ) 留 下 三 重 的 文 化 遺 產 人 文 主 義 理 性 主 義 與 自 由 的 精 神 已 經 成 為 中 國 人 文 化 的 理 智 的 生 活 之 根 底 (This threefold heritage of the classical age has been the bedrock of Chinese cultural and intellectual life.) 33 胡 適 相 信 中 國 的 根 底 可 以 歷 劫 長 存, 沒 有 人 能 夠 毀 滅 它 們 另 外 有 一 種 文 化 的 根 本 保 守 性, 那 就 是 無 數 的 中 國 人 民 在 固 有 的 環 境 與 歷 史 的 影 響 之 下 所 造 成 的 生 活 習 慣, 那 種 中 國 本 位 也 不 會 毀 滅, 中 國 本 位 含 有 很 大 的 文 化 惰 性, 因 此 胡 適 反 對 再 去 提 倡 中 國 本 位 的 文 化 建 設 胡 適 主 張 以 開 放 的 態 度 去 接 觸 世 界 的 新 文 化, 在 文 化 的 衝 擊 交 流 之 後, 我 們 將 重 新 發 現 自 己 文 化 的 結 晶 品 : 讓 那 個 世 界 文 化 充 分 和 我 們 的 老 文 化 自 由 接 觸, 自 由 切 磋 琢 磨, 借 它 的 朝 氣 銳 氣 來 打 掉 一 點 我 們 的 老 文 化 的 惰 性 和 暮 氣 將 來 文 化 大 變 動 的 結 晶 品, 當 然 是 31 The Chinese Tradition and the Future (1960), 周 師 質 平 主 編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三 冊, 頁 1576 台 北 市 : 遠 流 出 版 公 司,1995 年 徐 高 阮 中 譯, 見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一 冊 32 胡 適, 中 國 的 文 藝 復 興. 序 英 文 版 依 據 紐 約 paragon book reprint corp.1963 年 的 再 版 本, 中 文 翻 譯 參 考 湖 南 人 民 出 版 社 1986 年 的 初 版 本 33 胡 適, Chinese Thought (1942),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二 冊, 頁 1038 胡 適 另 一 篇 Chinese Thought (1946), 將 第 三 項 文 化 遺 產 改 為 spirit of freedom and democracy, 見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三 冊, 頁

8 一 個 中 國 本 位 的 文 化, 那 是 毫 無 可 疑 的 如 果 我 們 的 老 文 化 裏 真 有 無 價 之 寶, 禁 得 起 外 來 勢 力 的 洗 滌 衝 擊 的, 那 一 部 份 不 可 磨 滅 的 文 化 將 來 自 然 會 因 這 一 番 科 學 文 化 的 淘 洗 而 格 外 發 揮 光 大 的 34 胡 適 這 一 段 話 是 在 註 解 中 國 的 文 藝 復 興 的 < 自 序 > 胡 適 相 信 中 國 文 化 的 根 底 永 不 毀 滅, 也 相 信 重 生 以 後 的 中 國 文 化 當 然 是 一 個 中 國 本 位 的 文 化, 胡 適 顯 然 有 根 深 蒂 固 的 民 族 感 情 大 川 說 : 我 愛 卑 南 族, 故 也 深 深 地 肯 定 : 卑 南 族, 至 少 你 不 會 死 這 也 是 一 種 真 誠 的 民 族 感 情 胡 適 不 擔 心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所 受 到 的 洗 滌 與 衝 擊, 大 川 卻 必 須 面 對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弱 勢 文 化 在 主 流 社 會 強 勢 文 化 的 衝 擊 之 下 已 經 瀕 臨 瓦 解 的 事 實, 所 以 要 盡 其 全 力 維 護 保 存 原 住 民 的 文 化 當 然, 歷 經 數 百 年 的 沖 洗,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化 已 經 出 現 寶 貴 的 結 晶 品, 例 如 山 的 多 層 涵 義 向 上 的 超 越 和 想 像, 向 自 然 回 歸, 向 人 性 之 原 始 回 歸, 自 我 淨 化 與 精 神 鍛 鍊 等 等 在 多 元 的 文 化 中 將 會 形 成 一 個 新 的 教 導 接 受 山 海 的 空 間 格 局, 也 會 賦 予 台 灣 新 文 化 新 的 靈 感 與 向 度 35 這 些 結 晶 品 需 要 原 住 民 自 己 去 發 現 與 自 我 肯 定, 也 需 要 其 他 族 群 的 欣 賞 和 接 受 民 國 初 年 的 知 識 份 子 有 中 國 將 亡 的 危 機 意 識, 許 怡 蓀 於 1914 年 7 月 1 日 的 信 中 期 許 胡 適 : 蓋 發 心 造 因, 期 挽 末 劫, 不 得 不 於 足 下 望 之 也 許 肇 南 於 1915 年 10 月 23 日 的 信 中 勸 勉 胡 適 : 在 理, 以 吾 國 現 在 人 心 社 會, 若 不 亡 國, 亦 非 天 理 吾 人 一 息 尚 存, 亦 努 力 造 因 而 已 二 許 不 忍 祖 國 將 亡, 希 望 胡 適 發 心 造 因 努 力 造 因, 以 期 轉 移 祖 國 所 面 臨 的 危 亡 之 運 這 兩 封 信 對 胡 適 的 擇 業 有 極 大 的 影 響, 因 為 胡 適 於 1916 年 決 定 獻 身 教 育 工 作, 就 是 要 為 中 國 創 造 不 能 亡 之 因 36 大 約 在 1921 年, 胡 適 對 晨 報 的 主 編 孫 伏 園 說 : 中 國 不 亡, 是 無 天 理 胡 適 對 中 國 的 過 去 有 一 番 慘 痛 的 反 省, 所 以 講 出 這 兩 句 肺 腑 之 言 胡 適 質 問 國 人 : 如 果 你 相 信 中 國 不 會 滅 亡, 你 的 信 心 是 否 建 立 在 反 省 的 基 礎 之 上? 他 在 1934 年 勸 告 國 人 要 放 棄 誇 大 狂, 承 認 自 己 百 事 不 如 人, 經 過 徹 底 的 反 省 與 懺 悔, 再 發 願 造 新 因, 努 力 造 新 因, 肯 拼 命 學 習 別 人 的 長 處, 他 相 信 未 來 一 34 胡 適,< 試 評 所 謂 中 國 本 位 的 文 化 建 設 >(1935), 胡 適 作 品 集 第 十 八 冊 35 孫 大 川 :< 山 的 想 像 >< 山 的 邏 輯 >< 山 的 註 釋 >< 山 的 文 化 >< 誤 置 的 空 間 > 36 我 的 博 士 論 文 從 胡 適 與 基 督 教 的 互 動 關 係 談 胡 適 的 宗 教 情 操 (2000 年 7 月 ), 第 四 章 第 四 節 有 深 入 探 討 胡 適 從 佛 教 所 教 導 的 因 果 律 領 悟 努 力 創 造 新 因 的 可 能 性, 這 是 一 種 樂 觀 主 義, 而 不 是 宿 命 論 8

9 定 可 以 收 新 果 37 胡 適 自 稱 是 一 個 不 可 救 藥 的 樂 觀 主 義 者, 因 為 他 相 信 所 有 自 覺 的 努 力 都 不 會 白 費, 只 要 有 耕 耘 必 有 意 想 不 到 的 收 成 1935 年 他 在 廣 西 演 說, 對 中 國 的 再 生 運 動 甚 表 樂 觀 : 歷 史 演 進 到 了 現 在, 試 觀 最 近 之 數 十 年 中 國 各 方 面 的 活 躍, 我 們 覺 得 中 國 並 沒 有 死 亡, 過 去 的 再 生 運 動 也 不 是 完 全 失 敗, 並 且 這 依 舊 在 繼 續 的 進 行 38 胡 適 主 張 從 痛 切 的 反 省 出 發, 像 佛 教 徒 那 樣 起 信 心, 發 大 弘 誓 願, 付 出 持 續 的 努 力, 民 族 文 化 的 再 生 就 有 希 望 大 川 拒 絕 人 類 學 家 和 社 會 學 家 對 原 住 民 部 落 社 會 的 診 斷 結 論 所 隱 含 的 命 定 論, 但 是 他 相 信 唯 有 嚴 肅 地 面 對 死 亡, 原 住 民 族 才 可 能 獲 得 文 化 重 生 唯 有 死 於 過 去, 才 能 活 出 未 來 大 川 說 : 嚴 肅 地 面 對 自 己 族 類 的 死 亡, 可 以 使 我 們 一 方 面 拒 絕 別 人 將 我 們 製 成 木 乃 伊, 變 成 活 標 本, 設 計 成 觀 光 商 品 ; 另 一 方 面 更 可 以 使 我 們 將 目 光 朝 像 未 來, 積 極 地 參 與 台 灣 新 文 化 的 創 造 (< 復 活 的 山 >) 對 我 們 現 代 的 原 住 民 來 說, 重 獲 希 望 和 活 力 的 喜 樂 背 後, 始 終 隱 藏 著 一 個 陷 阱 和 誘 惑 : 我 們 失 去 了 黃 昏 的 意 識, 遺 忘 了 死 亡 的 意 義 我 們 在 不 知 不 覺 中, 將 自 己 封 閉 在 一 些 想 像 的 情 感 和 期 待 上, 而 不 再 具 有 敞 開 性 ( 大 川 認 為 死 亡 具 有 敞 開 性 : 使 我 們 向 真 實 的 自 我 向 他 者 向 未 來 敞 開 ) 不 從 死 中 求 生, 即 使 不 讓 我 們 成 為 木 乃 伊 主 義 者, 也 會 成 為 虛 幻 的 俘 虜 (< 陪 他 們 走 完 最 後 一 個 黃 昏 >) 黃 昏 與 死 亡 的 氛 圍 始 終 籠 罩 著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這 種 特 殊 又 深 刻 的 體 驗 遠 遠 超 過 胡 適 的 心 理 感 受, 因 為 一 個 不 可 救 藥 的 樂 觀 主 義 者 不 會 停 留 在 黃 昏 與 死 亡 的 氛 圍 中, 不 朽 是 胡 適 的 宗 教, 他 以 不 朽 的 信 念 克 服 了 死 亡 的 威 脅 胡 適 從 大 中 國 的 角 度 思 考, 所 以 說 中 國 的 根 底 與 中 國 本 位 永 遠 不 會 毀 滅 ; 大 川 從 原 住 民 族 ( 少 數 民 族 ) 的 角 度 思 考, 他 就 不 能 太 樂 觀 地 說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根 底 或 卑 南 本 位 必 將 永 不 毀 滅 大 川 必 須 強 調 : 唯 有 真 正 面 對 37 胡 適 :< 信 心 與 反 省 >< 再 論 信 心 與 反 省 >< 三 論 信 心 與 反 省 > 三 篇 文 章 均 作 於 1934 年 見 胡 適 作 品 集 第 十 八 冊 38 < 中 國 再 生 時 期 >, 引 同 註 年 11 月 9 日, 胡 適 在 英 國 演 說 The Renaissance in China, 將 近 代 中 國 的 再 生 運 動 分 為 三 個 階 段 : 引 進 西 方 的 機 械 及 武 器 政 治 的 改 革 新 文 化 運 動 原 文 見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一 冊 9

10 死 亡 的 敞 開 性, 原 住 民 族 才 可 能 從 死 中 求 生 務 實 地 認 識 自 我 的 一 切, 建 立 自 我 的 主 體 性, 又 能 走 出 自 我 的 邊 界 與 他 者 接 觸 交 流, 互 為 主 體, 共 同 創 造 台 灣 的 新 文 化, 原 住 民 族 的 文 化 運 動 才 有 前 途 而 如 果 原 住 民 族 不 願 意 變 成 木 乃 伊 或 活 標 本, 就 應 該 採 用 一 種 朝 向 未 來 的 傳 統 觀 中 國 學 者 甘 陽 的 見 解 很 有 前 瞻 性, 他 說 : 傳 統 是 流 動 於 過 去 現 在 未 來 這 整 個 時 間 性 中 的 一 種 過 程, 而 不 是 在 過 去 就 已 經 凝 結 成 型 的 一 種 實 體, 因 此, 傳 統 的 真 正 落 腳 點 恰 是 在 未 來 而 不 是 在 過 去 這 就 是 說, 傳 統 乃 是 尚 未 被 規 定 的 東 西, 它 永 遠 處 在 製 作 之 中, 創 造 之 中, 永 遠 向 未 來 敞 開 著 無 窮 的 可 能 性 39 由 於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傳 統 在 迅 速 流 失 之 中, 因 此 如 何 鞏 固 傳 統 乃 是 最 迫 切 的 任 務 但 是 傳 統 經 過 鞏 固 以 後, 如 果 凝 結 成 不 可 再 改 變 的 實 體, 那 就 是 標 本, 標 本 其 實 是 死 物 對 原 住 民 文 化 運 動 者 而 言, 甘 陽 的 傳 統 觀 相 當 值 得 參 考 在 一 篇 題 為 再 生 時 代 (The Renaissance) 的 遺 稿 中, 胡 適 說 : 希 臘 羅 馬 文 藝 的 重 發 現, 使 人 精 神 振 作, 堅 強 時 人 解 放 的 趨 勢, 使 人 自 信 其 心 思 才 智, 使 人 感 覺 人 心 古 今 相 去 不 遠 ; 使 近 人 的 文 藝 作 品 有 所 比 較 印 證, 提 倡 研 究 的 風 氣 批 評 的 精 神, 摧 破 了 中 古 正 統 思 想 造 成 的 狹 陋 的 束 縛 圈 套 出 世 的 人 生 觀 變 成 了 入 世 的 ; 情 感 與 理 智 替 代 了 信 心 的 權 威 ; 天 堂 的 希 望 抵 不 住 人 世 的 幸 福 的 追 求 ; 人 權 要 代 神 權 而 起 了 40 胡 適 特 別 強 調 希 臘 羅 馬 古 典 文 藝 思 想 的 再 生 造 成 人 的 精 神 的 覺 醒, 從 這 種 覺 醒 誕 生 新 文 學 新 科 學 與 新 宗 教 沈 清 松 教 授 說 : 文 藝 復 興 既 是 古 典 的 再 生, 也 是 人 的 再 生, 使 希 臘 羅 馬 的 古 典 思 想 及 人 文 精 神 經 由 強 勁 的 詮 釋 和 創 新, 再 度 活 現 41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菁 英 是 在 台 灣 本 土 化 的 歷 史 潮 流 中 與 自 己 民 族 的 黃 昏 處 境 中 激 發 主 體 性 的 思 考, 有 了 原 住 民 精 神 的 覺 醒, 再 自 覺 地 追 求 民 族 文 化 的 復 興, 所 以 大 川 說 : 人 的 覺 悟 與 歷 史 的 再 生 原 是 一 體 的 兩 面 那 麼, 試 問 原 住 民 族 的 古 典 在 哪 裡? 若 無 古 典, 哪 有 古 典 的 再 生? 若 有 古 典, 39 甘 陽,< 說 傳 統 >(1985), 引 自 林 道 群 吳 讚 梅 編 告 別 諸 神 : 從 思 想 解 放 到 文 化 反 思, 頁 香 港 : 牛 津 大 學 出 版 社,1993 年 40 < 再 生 時 代 >, 耿 雲 志 主 編 胡 適 遺 稿 及 秘 藏 書 信 第 八 冊, 頁 合 肥 市 : 黃 山 書 社, 1994 年 41 沈 清 松, 傳 統 的 再 生. 自 序 台 北 市 : 業 強 出 版 社,1992 年 10

11 原 住 民 對 民 族 的 古 典 有 沒 有 研 究 與 批 評 的 能 力? 能 不 能 提 出 強 勁 的 詮 釋, 成 為 創 新 的 典 範? 這 些 都 是 很 嚴 肅 的 問 題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古 典 思 想 沒 有 它 的 文 本, 但 是 它 仍 然 存 在 原 住 民 的 部 落 生 活 之 中, 亦 即 存 在 語 言 歌 謠 神 話 傳 說 祭 典 音 樂 舞 蹈 藝 術 民 俗 之 中, 因 此 如 何 蒐 集 整 理 記 錄 民 族 的 文 化 遺 產, 乃 是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當 務 之 急 大 川 曾 說 : 原 住 民 過 去 的 歷 史 不 是 寫 出 來 的, 而 是 活 出 來 的 我 們 祖 先 的 歷 史, 既 然 是 活 出 來 的, 我 們 便 不 必 擔 心 我 們 沒 有 一 部 寫 出 來 的 歷 史 42 這 個 看 法 似 乎 過 於 樂 觀, 因 為 活 的 歷 史 可 能 隨 著 原 住 民 生 活 世 界 的 瓦 解 而 消 失, 也 可 能 隨 著 部 落 老 人 的 凋 謝 而 俱 亡, 若 不 把 握 時 機 寫 定 文 本, 後 人 即 使 想 要 返 本, 也 可 能 無 本 可 依 所 以 大 川 後 來 有 更 成 熟 的 看 法 : 對 沒 有 文 字 的 原 住 民 來 說, 任 何 隻 字 片 語 的 記 錄, 都 像 發 光 的 燭 火, 為 我 們 照 亮 追 溯 祖 先 歷 史 的 道 路 43 在 類 似 文 化 宣 言 的 文 章 中, 大 川 堅 定 主 張 原 住 民 文 化 運 動 必 須 是 返 本 又 開 新 保 存 整 理 研 究 原 住 民 文 化 是 返 本 的 基 礎 工 作, 重 新 發 現 傳 統 活 化 傳 統, 可 以 恢 復 民 族 認 同 感, 原 住 民 憑 著 真 誠 的 民 族 感 情 去 融 會 貫 通 傳 統 ( 憑 情 以 會 通 ), 又 能 依 靠 個 人 的 創 造 力 迎 向 時 代 的 變 化 ( 負 氣 以 適 變 ), 那 麼 他 的 創 造 活 動 就 能 夠 騁 無 窮 之 路, 飲 不 竭 之 泉 44 反 之, 如 果 傳 統 文 化 單 薄, 或 傳 統 文 化 雖 然 深 厚 而 個 人 無 法 會 通, 他 的 創 造 力 就 會 受 到 極 大 的 限 制 以 下 引 用 四 篇 文 章, 可 以 代 表 大 川 對 於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根 本 見 解 : 要 建 構 原 住 民 的 文 化 空 間, 不 能 單 憑 個 人 旺 盛 的 創 造 活 力, 他 必 須 在 某 種 程 度 上 與 自 己 民 族 的 文 化 傳 統 銜 接 交 談 ; 這 種 關 係 乃 是 辯 證 的, 是 一 種 既 返 本 又 開 新 的 實 踐 歷 程 基 於 這 個 了 解 部 落 史 歷 史 剪 影, 神 話 和 傳 說 祭 典 與 民 間 歌 謠 的 記 錄 採 集 分 析, 以 及 傳 統 工 藝 美 術 的 研 究 介 紹, 便 構 成 山 海 文 化 重 要 的 組 成 部 分 當 然, 這 些 傳 統 的 挖 掘, 其 目 的 並 不 是 為 了 文 化 展 覽, 更 不 是 為 了 考 古 上 憑 弔 的 需 要, 它 永 遠 有 一 個 清 楚 的 落 點 : 即 42 < 活 出 歷 史 >, 久 久 酒 一 次 頁 < 記 憶 的 燭 火, 發 光 的 歷 史 >(2000,4) 黃 貴 潮 生 活 日 記 遲 我 十 年 < 序 > 44 劉 勰, 文 心 雕 龍. 通 變 11

12 是 為 厚 植 深 化 原 住 民 創 造 力 的 基 礎, 使 我 們 的 文 化 勞 動, 不 但 元 氣 淋 漓, 而 且 也 能 呈 現 祖 先 的 面 貌 45 我 們 不 但 要 盡 一 切 力 量 採 集 記 錄 整 理 分 析 那 飄 搖 中 的 文 化 傳 統, 捕 捉 更 多 民 族 認 同 的 線 索 ; 同 時, 我 們 也 應 當 激 發 更 強 韌 的 創 造 活 力, 建 構 一 個 新 的 文 化 生 命 46 我 認 為 部 落 再 生 的 努 力, 必 須 同 時 是 既 返 本 又 開 新 的, 是 一 個 動 態 開 放 持 續 的 溝 通 歷 程, 它 指 向 一 個 目 標 : 即 觸 動 部 落 內 在 自 主 的 活 力, 恢 復 部 落 經 濟 教 育 政 治 文 化 社 會 控 制 之 功 能 47 我 們 自 己 也 要 有 一 套 自 己 的 典 範 系 統, 顛 覆 不 能 只 靠 嘴 巴 顛 覆, 要 靠 我 們 的 創 作 與 我 們 的 學 術 實 踐 我 們 要 對 自 己 嚴 格, 以 最 大 的 努 力 與 誠 心 去 整 理 自 己 的 文 化, 然 後 誠 懇 地 去 檢 查 糾 正 過 去 的 典 範 怎 樣 去 掌 握 我 們 自 己 學 術 的 路? 首 先 我 們 要 掌 握 自 己 的 資 料 其 次, 嘗 試 作 詮 釋 系 統 的 建 立 我 們 把 資 料 弄 出 來, 作 一 個 解 釋, 這 個 解 釋 是 開 放 的, 你 不 同 意, 可 提 出 批 評, 學 術 是 一 個 不 斷 彼 此 超 越 的 過 程 48 部 落 能 否 再 生, 極 可 能 是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能 否 落 實 的 關 鍵 大 川 說, 土 地 是 生 命 的 母 親, 在 她 的 懷 抱 裡, 失 落 的 會 被 重 新 尋 回, 枯 萎 凋 謝 的 會 重 拾 生 機 ; 一 切 文 化 符 號 的 重 構, 必 須 以 回 歸 土 地 做 為 最 原 始 的 起 點 部 落 是 原 住 民 的 原 鄉, 是 語 言 文 化 的 最 後 據 點, 所 以 民 國 八 十 年 代 以 後 的 原 住 民 運 動 有 非 常 濃 厚 的 回 歸 色 彩, 原 住 民 強 勁 的 主 體 自 覺 從 單 純 向 外 對 抗 之 路 轉 變 為 向 內 向 上 溯 源 的 努 力 夏 曼. 藍 波 安 從 台 北 返 回 蘭 嶼, 從 潛 海 射 魚 造 舟, 謙 卑 地 學 習 做 真 正 的 達 悟 人, 沈 浸 在 原 鄉 的 文 化 中, 使 他 能 維 持 旺 盛 的 創 造 力, 大 川 說 他 的 作 品 樹 立 了 台 灣 海 洋 文 學 的 典 範 排 灣 族 的 藝 術 家 撒 古 流 和 夏 曼. 藍 波 安 一 樣, 決 心 回 歸 三 地 門 部 落, 讓 自 己 成 為 排 灣 族 傳 統 的 一 部 份, 並 能 保 持 元 氣 淋 漓 的 創 作 活 力 阿 美 族 的 Lifok( 黃 貴 潮 ) 活 在 自 己 的 文 化 之 中 也 活 出 自 己 的 文 化, 他 真 正 體 會 到 當 民 間 學 者 之 樂 收 藏 母 語 之 樂 創 作 之 樂 尋 根 45 < 山 海 世 界 > 山 海 文 化 雙 月 刊 創 刊 號 序,1993 年 11 月 收 入 山 海 世 界 頁 < 世 紀 的 承 諾 >, 宇 宙 光 1994 年 4 月 號 47 < 部 落 的 組 織 與 溝 通 >(1994,11), 夾 縫 中 的 族 群 建 構 頁 台 北 市 : 聯 合 文 學 出 版 社, 2000 年 48 以 上 兩 段 引 自 < 學 術 研 究 與 原 住 民 文 化 >(1995), 台 灣 原 住 民 頁

13 之 樂 以 及 自 我 充 實 之 樂! 原 舞 者 透 過 嚴 格 的 田 野 調 查, 他 們 的 演 出 包 括 記 錄 傳 承 舞 台 再 現 等 多 層 面 的 意 涵 與 功 能 他 們 都 是 返 本 又 能 開 新 的 實 例 所 以 大 川 向 原 住 民 作 家 呼 籲 : 不 要 急 著 去 扮 演 啟 蒙 者 的 角 色, 我 們 需 要 先 被 啟 蒙 ; 讓 山 海 以 及 祖 先 生 活 的 智 慧, 滲 透 到 我 們 生 命 底 層, 成 為 我 們 思 想 行 動 有 機 的 部 分 49 台 灣 原 住 民 的 返 本 又 必 須 避 免 掉 進 我 族 中 心 主 義 的 陷 阱 ; 也 不 可 像 希 臘 神 話 中 的 納 西 斯, 因 為 對 自 己 水 中 身 影 的 耽 戀, 以 致 喪 失 了 對 自 己 及 現 實 世 界 的 評 估 能 力 50 大 川 特 別 警 惕 到, 原 住 民 可 能 因 為 認 同 與 回 歸 原 鄉 文 化 而 關 閉 在 本 質 主 義 的 迷 思 中 本 質 論 者 嘗 試 給 集 合 語 詞 下 本 質 定 義, 相 信 自 己 的 民 族 文 化 有 清 晰 明 確 的 自 我 邊 界, 由 此 邊 界 可 以 劃 分 我 與 他 者 51 在 < 世 紀 的 承 諾 >, 大 川 說 : 文 化 的 建 構 是 對 話 的 開 放 的, 它 沒 有 一 成 不 變 的 本 質 ; 文 化 是 在 傳 統 與 現 代 我 與 他 者 縱 橫 交 錯 相 互 滲 透 的 對 話 歷 程 中 成 就 其 血 肉 的 對 話 的 能 力 就 是 和 平 的 能 力, 真 正 的 對 話 必 須 是 : 堅 持 自 己 的 傳 統, 同 時 又 能 自 我 批 評 地 向 其 他 傳 統 開 放 ; 必 須 擁 有 內 在 的 實 力, 並 能 尊 重 別 人 的 立 場 ; 從 自 己 的 立 場 出 發, 下 決 心 不 斷 學 習, 不 斷 重 新 轉 變 自 己 改 造 自 己 豐 富 自 己 52 開 放 的 態 度 使 我 們 走 出 自 我 的 界 線, 願 意 設 身 處 地, 透 過 他 者 來 認 識 他 者, 我 與 他 者 在 對 話 中 都 處 於 一 種 互 相 改 變 的 過 程, 我 與 他 者 既 渴 望 互 相 補 充, 也 可 能 發 生 對 抗, 但 是 對 抗 也 可 能 使 生 命 復 甦, 並 且 滋 潤 生 命 53 原 住 民 文 化 當 然 有 其 邊 界, 由 相 似 點 與 關 聯 點 組 成, 家 族 相 似 使 其 保 有 認 同 的 線 索, 邊 界 的 彈 性 與 開 放 性 使 其 免 於 自 我 中 心 主 義 54 胡 適 指 出, 文 化 的 承 受 者 (the Recipient People) 他 的 思 想 信 念 及 習 慣 構 成 本 土 的 文 化 背 景 (the indigenous 49 以 上 的 敘 述, 參 考 大 川 的 論 著 :1.< 永 遠 的 缺 席?>2.< 語 言 權 力 和 主 體 性 的 建 構 >3.< 部 落 再 造 的 省 思 與 展 望 >4.< 蘭 嶼 老 人 的 海 >5.< 遲 我 十 年 Lifok: 阿 美 族 的 讀 書 人 民 間 學 者 與 文 化 的 傳 承 者 >6.< 原 住 民 文 化 歷 史 與 心 靈 世 界 的 摹 寫 >7.< 再 懷 念, 年 祭 > 50 < 鐘 聲 響 起 時 台 灣 原 住 民 及 其 超 越 >, 山 海 世 界 頁 < 原 住 民 文 學 的 困 境 >, 山 海 世 界 頁 158 大 川 又 說 : 族 群 中 心 主 義 和 母 語 主 義 的 立 場 都 暗 含 了 某 種 本 質 論 的 觀 點 < 從 言 說 的 歷 史 到 書 寫 的 歷 史 >, 夾 縫 中 的 族 群 建 構 頁 漢 斯. 昆 著 周 藝 譯 世 界 倫 理 構 想, 第 二 編 第 五 章 香 港 : 三 聯 書 店,1996 年 53 莫 特 曼 著 曾 念 粵 譯 俗 世 中 的 上 帝, 第 二 部 分 第 四 章 台 北 市 : 雅 歌 出 版 社,1999 年 54 同 註 51, 頁

14 cultural background), 外 來 新 文 化 的 因 子 不 能 摧 毀 這 一 個 種 族 的 與 歷 史 的 終 極 核 心 (This ultimate core is indestructible.) 文 化 的 承 受 者 面 對 外 來 的 新 文 化 時, 他 所 採 取 的 種 種 反 應 獨 特 的 情 感 的 理 智 的 或 行 動 主 義 的 決 定 文 化 傳 播 成 功 或 失 敗 的 程 度 55 只 要 能 把 握 本 土 文 化 的 終 極 核 心, 每 個 人 在 對 話 與 開 放 的 過 程 中 都 不 會 喪 失 主 體 性, 並 且 能 夠 依 據 自 己 的 需 要 與 消 化 能 力 盡 量 吸 收 異 質 文 化 的 養 分 但 是, 如 果 那 個 終 極 核 心 被 殘 酷 的 力 量 摧 毀 了, 或 被 更 強 大 的 文 化 體 系 同 化 了, 本 土 文 化 的 承 受 者 既 喪 失 主 體 性, 也 將 喪 失 對 話 的 能 力 大 川 在 < 山 服 觀 > 控 訴 過 去 的 政 府 官 員 徹 底 改 變 了 部 落 的 社 會 傳 教 士 神 不 知 鬼 不 覺 地 滲 透 瓦 解 了 整 個 部 落 的 靈 魂, 我 感 受 到 原 住 民 內 心 最 巨 大 的 悲 痛, 因 為 他 們 民 族 文 化 的 終 極 核 心 已 經 被 摧 毀 了! 因 此, 原 住 民 的 文 化 再 生 與 部 落 再 生 都 是 為 了 重 建 鞏 固 那 個 終 極 核 心, 擁 有 自 己 民 族 的 終 極 核 心, 原 住 民 就 能 夠 展 開 創 造 性 的 對 話 : 與 傳 統 對 話, 與 他 者 對 話 海 若 是 大 川 的 筆 名 大 川 坐 火 車 從 花 蓮 到 台 東, 有 這 種 感 覺 : 自 己 彷 彿 成 了 一 條 河, 自 然 地 向 大 海 奔 流 (< 出 谷 記 >) 如 果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的 文 化 是 河 流, 台 灣 文 化 就 是 一 個 小 湖, 中 國 文 化 就 是 一 個 大 湖, 世 界 文 化 便 是 那 個 大 海 大 小 湖 泊 都 應 該 立 志 流 向 大 海, 而 不 是 自 我 封 閉, 顧 盼 自 喜 大 川 嚮 往 山 海 的 精 神, 當 然 不 肯 受 限 於 平 原 與 湖 泊 大 川 說 : 我 愈 是 強 烈 地 意 識 到 自 己 是 卑 南 族 的 子 孫, 便 愈 覺 得 自 己 被 開 放 在 所 有 不 同 的 文 化 和 民 族 當 中 卑 南 族 的 生 命 在 我 扣 問 中 國 文 化 的 歷 程 中, 更 形 成 長 壯 大 對 我 而 言, 這 不 是 移 花 接 木, 而 是 薪 盡 火 傳, 我 們 共 同 分 享 人 類 生 命 的 火 炬 (< 童 年 印 象 >) 自 荷 蘭 割 據 迄 今, 台 灣 一 直 是 多 種 民 族 與 多 種 文 化 的 交 會 處, 大 川 在 台 灣 出 生, 時 代 環 境 注 定 他 被 開 放 在 多 元 族 群 與 多 元 文 化 之 中 唯 有 與 異 己 的 文 化 交 談, 透 過 對 比, 才 能 夠 真 正 認 識 自 己 的 本 色 和 本 位, 對 異 文 化 的 吸 收 與 消 化, 又 可 以 壯 大 豐 富 自 己 的 文 化 生 命 中 國 文 化 之 花 是 從 中 國 的 土 壤 與 枝 幹 中 長 出 來 的, 你 不 能 將 中 國 文 化 之 花 摘 下 來, 再 接 上 卑 南 族 的 枝 幹, 但 是 你 可 以 將 中 國 文 化 的 種 子 播 在 卑 南 族 的 土 壤 中, 讓 它 開 花 結 果 胡 適 就 說 過, 本 土 文 化 的 根 底 55 胡 適, The Exchange of ideas between the Occident and the Orient: A Case Study in Cultural Diffusion. (1941)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二 冊, 頁

15 若 有 肥 沃 的 土 壤, 許 多 外 來 的 思 想 和 信 念 可 以 移 植 其 中, 並 且 開 花 結 果 這 樣 的 花 才 是 本 土 之 花, 這 樣 的 果 才 是 本 土 之 果 大 川 說 : 我 們 關 切 的 是 中 國 文 化 如 何 在 台 灣 生 根 發 展? 台 灣 本 身 就 是 目 的 而 台 灣 教 會 也 不 是 什 麼 橋 樑, 我 們 要 學 習 那 些 外 籍 教 士, 讓 基 督 的 信 仰 在 我 們 的 周 圍 開 花 結 果 (< 哲 學 其 實 是 鄉 愁, 是 處 處 為 家 的 渴 望 >) 在 胡 適 與 唐 君 毅 的 思 想 中 都 有 偉 大 的 文 化 理 念, 偉 大 的 文 化 理 念 就 像 火 種, 將 會 世 代 相 傳, 燃 燒 不 已, 所 以 說 薪 盡 火 傳, 共 享 人 類 生 命 的 火 炬 大 川 在 初 中 時 期 閱 讀 五 四 以 後 胡 適 等 人 的 作 品, 興 起 搶 救 文 化 的 念 頭, 又 在 高 中 時 期 閱 讀 唐 君 毅 的 文 章, 益 發 感 覺 到 一 種 不 容 自 己 的 歷 史 壓 迫 感, 胡 適 與 唐 君 毅 的 思 想 種 子 已 經 落 在 卑 南 族 青 年 的 心 田 中, 雖 然 他 遇 到 卑 南 與 中 國 文 化 的 矛 盾, 本 土 化 的 思 維 使 他 的 生 命 安 頓 下 來, 也 化 解 了 文 化 的 矛 盾 同 樣, 台 灣 的 基 督 徒 也 應 該 使 其 信 仰 本 土 化, 讓 基 督 教 的 精 神 在 台 灣 生 根 發 展 開 花 結 果 在 < 陪 他 們 走 完 最 後 一 個 黃 昏 > 一 文 中, 大 川 說 : 高 二 時 偶 然 讀 到 唐 君 毅 先 生 < 孔 子 與 人 格 世 界 > 與 < 說 中 華 民 族 的 花 果 飄 零 > 二 文, 強 烈 地 引 發 共 鳴 ; 自 幼 失 去 歷 史 的 痛 苦, 使 我 想 移 花 接 木 地 在 中 國 文 化 中 嘗 試 尋 找 出 路 想 移 花 接 木, 事 實 上 不 能 移 花 接 木, 大 川 已 經 走 上 本 土 化 的 道 路, 使 中 國 文 化 的 種 子 在 原 住 民 族 的 土 壤 中 開 花 結 果 56 中 國 文 化 與 基 督 宗 教 都 不 可 能 直 接 提 供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化 的 出 路, 要 靠 原 住 民 自 覺 的 追 求, 並 做 出 勇 敢 的 抉 擇, 原 住 民 族 才 能 找 到 自 己 的 出 路, 這 條 路 很 明 顯 的 就 是 民 族 文 化 再 生 之 路, 在 這 條 路 上, 大 川 與 胡 適 相 遇, 不 妨 互 相 切 磋 文 化 運 動 需 要 明 確 的 目 標, 更 要 蓄 積 足 夠 的 能 量, 才 可 以 走 遠 路, 否 則 將 難 免 水 之 積 也 不 厚, 則 其 負 大 舟 也 無 力 ; 風 之 積 也 不 厚, 則 其 負 大 翼 也 無 力 台 灣 原 住 民 僅 僅 依 靠 自 己 傳 統 的 資 源, 能 走 多 遠 的 路? 因 此, 應 該 像 大 川 這 樣, 既 能 回 歸 自 己 民 族 文 化 的 終 極 核 心, 又 肯 效 法 海 納 百 川 的 精 神, 接 受 不 同 的 文 化 體 系 的 能 量, 壯 大 自 己 民 族 的 生 命 力, 同 時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也 有 給 予 的 能 力, 願 意 讓 他 者 分 享 原 住 民 文 化 中 的 火 炬, 共 56 陳 昭 瑛 < 當 代 儒 學 與 台 灣 本 土 化 運 動 >(1995) 第 六 節 唐 君 毅 和 台 灣 原 住 民 運 動 探 討 大 川 與 當 代 新 儒 家 的 關 係, 以 及 大 川 的 思 想 對 儒 學 研 究 的 挑 戰, 是 一 篇 非 常 重 要 的 論 述, 收 入 陳 昭 瑛 台 灣 文 學 與 本 土 化 運 動 台 北 市 : 正 中 書 局,1998 年 15

16 同 照 亮 這 個 世 界 果 能 如 此, 原 住 民 的 文 化 運 動 就 可 長 可 久 胡 適 在 1919 年 11 月 發 表 < 新 思 潮 的 意 義 >, 他 發 現 新 思 潮 的 根 本 意 義 是 一 種 新 的 態 度, 叫 做 評 判 的 態 度, 他 引 用 尼 采 所 說 重 新 估 定 一 切 價 值 (Transvaluation of all values) 來 解 釋 評 判 的 態 度 新 思 潮 就 是 根 據 評 判 的 態 度 去 研 究 問 題 輸 入 學 理 整 理 國 故, 以 達 到 再 造 文 明 的 唯 一 目 的 在 胡 適 口 述 自 傳, 則 將 研 究 問 題 輸 入 學 理 整 理 國 故 再 造 文 明 視 為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的 四 重 意 義 1926 年 11 月, 胡 適 在 英 國 演 說 文 藝 復 興 在 中 國, 他 標 榜 這 種 評 判 的 態 度 是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主 要 特 徵 : 發 生 在 中 國 的 整 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可 以 用 尼 采 的 話 重 估 所 有 價 值 來 顯 示 它 的 特 徵 它 要 使 所 有 的 東 西 翻 轉 過 來 ; 要 去 嘗 試 判 斷 批 評 懷 疑, 要 以 新 的 標 準 重 估 舊 事 物 的 價 值 沒 有 任 何 事 物 是 太 崇 高 或 太 卑 微 而 不 能 接 受 重 估 的 程 序 婚 姻 姨 太 太 守 寡 儒 家 基 督 教 沒 有 任 何 東 西 是 太 神 聖 而 不 必 接 受 批 評 57 連 儒 家 和 基 督 教 都 可 以 批 評, 還 有 什 麼 是 不 可 批 評 的? 例 如 孔 子 和 孟 子 都 主 張 用 夏 變 夷, 唐 君 毅 說 西 方 文 化 之 來 源 為 多 元 中 國 文 化 之 來 源 為 一 元, 都 可 以 用 原 住 民 的 觀 點 去 批 評 大 川 相 信 : 在 原 住 民 日 益 覺 悟 到 自 己 民 族 處 境 的 今 天, 對 過 去 各 教 派 之 種 種 影 響, 必 然 將 加 以 一 一 清 算 宗 教 情 感 上 之 歷 史 糾 結, 也 許 是 原 住 民 未 來 無 可 閃 避 之 精 神 煉 獄 (< 活 出 歷 史 >) 大 川 又 說 : 有 關 我 對 人 生 的 終 極 嚮 往, 基 本 上 都 和 天 主 教 有 很 深 的 關 係, 這 種 影 響 愈 來 愈 強 烈, 且 將 在 我 的 人 生 中 不 斷 持 續 下 去 (< 孫 大 川 心 靈 的 三 個 故 鄉 >) 我 希 望 大 川 從 原 住 民 的 本 位 出 發, 深 化 對 基 督 宗 教 的 批 判, 重 估 原 住 民 需 要 什 麼 信 仰, 教 會 能 否 具 體 呈 現 原 住 民 祖 先 的 面 容? 或 是 僅 能 呈 現 耶 穌 的 面 容? 教 會 能 否 讓 原 住 民 表 達 多 元 文 化 的 信 仰? 或 是 僅 能 表 達 一 種 大 一 統 的 信 仰 58 的 確, 文 化 批 判 與 宗 教 批 判 都 是 精 神 的 煉 獄, 但 是 通 過 煉 獄 的 考 驗, 原 住 民 主 體 的 尊 嚴 與 人 文 的 精 神 將 昂 然 挺 立 當 我 在 1977 年 撰 述 < 中 國 基 督 徒 生 命 情 調 的 抉 擇 初 探 > 59, 我 已 初 次 體 驗 了 精 神 的 煉 獄 以 上 是 我 的 翻 譯 原 文 見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一 冊, 頁 207 孫 大 川,< 近 三 年 來 的 台 灣 原 住 民 教 會 >, 見 證 月 刊 2002 年 5 月 號 林 正 三, 學 術 嘗 試 集 頁 台 北 市 : 業 強 出 版 社,1993 年 16

17 必 須 依 據 新 的 價 值 標 準, 才 可 能 重 估 傳 統 的 一 切 價 值, 因 為 與 異 文 化 接 觸 和 比 較, 我 們 可 能 發 現 新 的 價 值 標 準 1933 年 7 月 胡 適 在 芝 加 哥 大 學 的 演 說 特 別 強 調 文 化 的 接 觸 會 造 成 價 值 的 轉 換 : 與 異 文 化 的 接 觸 帶 來 新 的 價 值 標 準, 利 用 新 的 價 值 標 準, 我 們 重 新 檢 驗 重 新 評 估 本 土 文 化 ; 這 種 價 值 轉 換 (transvaluation of values) 的 自 然 結 果 就 是 自 覺 的 改 革 與 文 化 的 再 生 (regeneration) 如 果 沒 有 這 種 與 西 方 文 化 的 密 切 接 觸 所 得 到 的 好 處, 就 不 可 能 有 中 國 的 文 藝 復 興 60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對 漢 人 所 主 導 的 歷 史 政 治 社 會 經 濟 法 制 與 價 值 觀 各 層 面 都 表 現 強 烈 的 評 判 態 度, 並 且 重 估 中 國 文 化 與 台 灣 文 化 的 價 值 61, 凸 顯 後 現 代 社 會 的 主 要 特 徵 : 反 權 威, 尊 重 差 異, 去 中 心 化 與 多 元 主 義 批 判 是 為 了 建 立 新 的 價 值 標 準, 大 川 就 他 對 台 灣 歷 史 文 化 與 社 會 的 觀 察, 提 出 一 份 核 心 價 值 的 清 單 : 尊 重 生 命 溝 通 與 和 解 民 主 與 法 治 環 境 倫 理 性 別 平 權 全 球 化 與 在 地 化 終 身 學 習 休 閒 與 美 感 62 當 漢 人 文 化 與 原 住 民 文 化 接 觸 激 盪, 雙 方 都 會 發 生 價 值 轉 換, 自 覺 地 帶 動 台 灣 各 方 面 的 改 革, 並 促 進 台 灣 文 化 的 再 生 胡 適 曾 經 重 估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的 價 值, 自 我 否 定 是 為 了 達 成 更 真 實 的 自 我 肯 定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是 否 可 能 發 展 出 對 民 族 及 文 化 的 自 我 批 判 63? 敢 不 敢 重 估 自 己 傳 統 的 一 切 價 值? 為 了 建 立 更 堅 定 的 自 我 肯 定, 你 們 不 畏 懼 必 要 的 自 我 否 定? 參 孫 大 川 的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學 論 述 歐 洲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需 要 新 的 自 我 表 達 的 工 具, 也 就 是 新 語 言 新 文 字, 有 許 多 偉 大 的 作 家 自 覺 地 運 用 自 己 民 族 的 大 眾 語 言 創 造 白 話 文 學,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也 需 要 新 的 表 達 工 具 ( 民 族 語 言 ) 與 新 的 文 學 ( 民 族 文 學 ) 來 推 動 民 族 60 The Chinese Renaissance, p.47. 中 文 翻 譯 參 考 中 譯 本 頁 < 內 蒙 古 的 歷 史 反 思 >: 十 三 經 二 十 五 史 其 實 只 是 整 個 中 國 文 化 經 驗 的 滄 海 一 粟, 見 證 月 刊 2001 年 10 月 號 < 邊 緣 的 沈 思 >: 台 灣 史 的 南 島 面 向, 在 漢 族 的 獨 白 戲 碼 中 被 剝 除 了, 原 住 民 因 而 也 淪 為 台 灣 社 會 之 邊 陲 再 邊 陲 與 此 相 關 的 是 : 失 去 南 島 性 格 的 台 灣 史, 同 時 也 喪 失 了 對 整 個 南 太 平 洋 島 嶼 諸 國 的 理 解 力 也 因 而 對 這 個 地 區 孕 育 出 來 的 豐 富 文 明 遺 產, 缺 乏 起 碼 的 鑑 賞 力 見 證 月 刊 2001 年 5 月 號 62 孫 大 川,< 推 動 核 心 價 值 之 行 動 綱 要 > 63 大 川 說 : 雖 然 一 般 而 言, 原 住 民 主 觀 上 的 意 願 都 有 休 戚 與 共 的 覺 悟 ; 但 是 一 加 入 黨 派 宗 教 選 舉 與 貨 幣 邏 輯 的 因 素, 生 命 共 同 體 的 盟 約, 便 煙 消 雲 散 (< 夾 縫 中 的 族 群 建 構 >) 這 是 在 自 我 批 判 原 住 民 的 團 結 禁 不 起 考 驗 17

18 文 化 的 再 生 胡 適 指 出 : 歐 洲 民 族 的 現 代 民 族 語 言 史 顯 示, 一 種 民 族 語 言 (a national language) 總 是 一 種 方 言 首 先, 這 種 方 言 必 須 是 該 國 所 有 方 言 中 最 流 行 最 易 懂 的 大 眾 語 言 ; 其 次, 它 必 須 產 生 相 當 多 的 文 學, 因 此 它 的 形 式 或 多 或 少 有 了 標 準, 而 且, 文 學 名 著 的 普 及 又 能 幫 助 它 的 推 展 64 每 個 時 代 都 應 該 從 活 的 語 言 創 造 那 個 時 代 的 活 的 文 學, 已 死 的 中 國 文 言 絕 不 能 再 產 生 有 價 值 有 生 命 的 文 學! 根 據 這 種 文 學 史 觀, 胡 適 提 倡 國 語 的 文 學, 文 學 的 國 語, 將 大 多 數 人 民 的 口 語 提 升 為 中 國 的 國 語, 使 它 享 有 民 族 語 言 的 地 位 胡 適 主 張 以 白 話 的 活 文 學 取 代 文 言 的 死 文 學, 因 此 近 代 中 國 的 白 話 文 運 動 是 一 次 激 烈 的 文 學 革 命, 重 估 白 話 的 價 值, 顛 覆 文 言 的 地 位, 扭 轉 了 中 國 文 學 發 展 的 方 向 雖 然 說 是 文 學 革 命, 其 實 還 是 文 藝 復 興, 因 為 最 流 行 最 易 懂 的 白 話 不 是 少 數 人 造 出 來 的, 是 老 祖 宗 幾 千 年 給 我 們 留 的 這 一 點 資 本, 由 我 們 來 復 興 它 65 胡 適 對 中 國 的 文 學 革 命 有 相 當 正 確 的 認 識, 他 說 : 文 學 革 命 構 成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的 第 一 個 階 段 它 標 示 一 個 新 的 時 期, 一 個 新 的 生 活 它 不 是 完 全 與 過 去 決 裂, 而 是 歷 史 的 發 展 它 是 自 覺 的 努 力, 使 我 們 舊 有 的 要 素 的 價 值 變 得 更 清 晰 同 時 它 的 方 法 與 靈 感 都 是 現 代 的, 所 以 它 提 供 人 民 一 種 新 鮮 活 潑 的 觀 念 66 台 灣 原 住 民 的 主 體 意 識 覺 醒 以 後, 飽 滿 的 主 體 要 言 說 要 表 現, 受 過 完 整 漢 文 教 育 的 原 住 民 青 壯 年 一 代, 終 於 找 到 了 新 的 工 具 來 傳 播 自 己 的 觀 點 感 受 67, 努 力 書 寫 自 己 的 文 學 與 歷 史 大 川 說 : 返 本 ( 樹 立 傳 統 ) 與 開 新 ( 藝 文 創 作 ) 乃 是 厚 植 原 住 民 文 化 存 在 最 根 本 的 手 段, 所 以 他 想 藉 山 海 文 化 來 達 成 兩 個 心 願 營 造 原 住 民 的 文 學 世 界 與 盤 點 整 理 原 住 民 的 古 典 68 原 住 民 文 學 應 是 原 住 民 族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一 個 非 常 重 要 的 面 向, 因 為 文 學 正 是 人 類 文 化 活 動 中 最 能 展 現 個 人 或 族 群 主 體 情 志 的 一 種 形 式 (< 原 住 民 文 學 的 困 境 >), 文 學 64 The Chinese Renaissance, p 綜 合 參 考 胡 適 口 述 自 傳 第 八 章 < 建 設 的 文 學 革 命 論 >( 胡 適 作 品 集 第 三 冊 ) <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 白 話 文 的 意 義 >(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一 冊 ) 關 於 胡 適 的 文 學 史 觀, 我 有 一 篇 評 論 : < 評 胡 適 的 白 話 文 學 史 >, 東 吳 中 文 研 究 集 刊 創 刊 號 頁 1-15,1994 年 5 月 66 The Renaissance in China, 胡 適 英 文 文 存 第 一 冊, 頁 < 從 言 說 到 書 寫 >, 夾 縫 中 的 族 群 建 構 頁 孫 大 川,< 山 海 文 學 創 世 紀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學 的 現 況 及 其 難 題 > 18

19 最 能 捕 捉 原 住 民 有 血 有 肉 的 情 感 世 界 (< 原 住 民 文 學 概 論 >) 原 住 民 作 家 必 須 利 用 新 的 工 具 創 造 新 的 民 族 文 學, 必 須 以 新 的 方 法 新 的 靈 感 新 的 觀 念 標 示 新 的 時 代 已 經 降 臨, 同 時 以 實 際 的 成 果 證 明 原 住 民 族 仍 有 豐 富 的 想 像 力 與 創 造 力 在 這 方 面, 大 川 有 相 當 多 的 論 述, 值 得 注 意 以 下 將 集 中 討 論 如 何 選 擇 文 學 語 言 的 問 題 大 川 指 出,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本 來 就 不 依 靠 文 字 系 統 傳 遞 民 族 經 驗, 各 族 群 之 間 的 語 言 不 能 互 通, 族 群 內 部 的 方 言 差 異 也 相 當 大 台 灣 原 住 民 既 無 文 字 符 號, 又 沒 有 胡 適 所 定 義 的 民 族 語 言 ( 各 族 群 都 通 用 都 能 懂 的 方 言 ), 怎 麼 可 能 有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學? 若 以 拼 音 符 號 創 作 原 住 民 文 學, 那 種 母 語 文 學 只 能 流 傳 於 部 落 之 內, 成 為 最 道 地 的 部 落 文 學, 完 全 與 廣 大 的 台 灣 社 會 隔 絕, 不 僅 與 主 流 社 會 的 台 灣 文 學 無 法 交 流, 與 源 遠 流 長 的 中 國 文 學 也 無 法 匯 通 很 明 顯, 以 拼 音 符 號 創 作 原 住 民 文 學 是 一 條 真 正 的 窄 路, 別 人 無 法 與 他 同 行, 他 也 沒 有 別 的 出 路 大 川 批 評 母 語 主 義 與 種 族 中 心 主 義, 因 為 不 必 限 定 哪 一 種 語 言 或 文 字 才 能 表 達 人 的 經 驗 與 內 在 世 界, 更 何 況 現 代 大 多 數 的 原 住 民 青 少 年 他 們 的 母 語 其 實 就 是 漢 語, 但 是 他 們 仍 有 強 烈 的 民 族 情 感, 不 應 該 讓 母 語 的 問 題 成 為 他 們 的 絆 腳 石 我 認 為 在 此 時 此 地 的 大 環 境 中, 原 住 民 文 學 若 想 成 立 與 發 展, 它 所 能 採 用 的 語 文 是 被 限 定 的, 它 被 中 國 文 學 的 傳 統 與 台 灣 文 學 的 傳 統 限 定, 對 於 文 學 語 言 的 選 擇, 台 灣 原 住 民 作 家 應 該 繼 續 走 魯 迅 胡 適 張 我 軍 賴 和 等 人 所 走 的 道 路, 在 這 條 寬 廣 的 道 路 上, 有 許 多 作 家 可 以 切 磋, 有 很 多 典 範 可 以 借 鏡 若 從 胡 適 的 觀 點 看 這 個 問 題, 答 案 就 很 清 楚 : 利 用 最 大 多 數 人 都 能 聽 說 讀 寫 的 白 話 ( 普 通 話 國 語 ) 創 作 原 住 民 文 學, 仍 然 可 以 表 現 原 住 民 的 主 體 性 與 民 族 文 學 的 特 性 胡 適 說 : 現 在 的 國 語 是 我 們 文 化 統 一 的 工 具, 教 育 統 一 的 工 具, 政 治 統 一 的 工 具, 不 能 阻 礙 它 的 發 展, 要 一 致 的 幫 助 它, 說 的 寫 的 學 的 用 的 憲 法 法 律 一 切 都 是 白 話 69 胡 適 這 種 大 一 統 的 思 想 與 本 土 化 多 元 化 的 潮 流 是 有 衝 突, 因 為 語 言 統 一 未 必 文 化 教 育 政 治 就 統 一 ; 但 是 他 主 張 國 人 必 須 聽 69 < 白 話 文 的 意 義 >,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一 冊, 頁

20 說 讀 寫 都 用 白 話, 才 算 達 到 文 學 革 命 所 期 望 的 效 果, 則 是 正 確 的 看 法 胡 適 雖 然 提 倡 國 語, 但 是 他 又 知 道 方 言 無 法 禁 止, 也 不 應 該 禁 止, 國 語 與 方 言 可 以 並 存 70 同 樣, 原 住 民 的 母 語 也 可 以 和 國 語 並 存, 與 族 人 講 母 語, 對 族 群 以 外 的 大 多 數 人 則 用 國 語 既 然 大 多 數 的 原 住 民 與 大 多 數 的 漢 人 都 會 講 白 話, 都 看 懂 白 話 文, 原 住 民 作 家 選 擇 白 話 做 為 原 住 民 文 學 的 新 工 具, 我 認 為 很 自 然 很 明 智, 也 很 合 理 大 川 勇 於 面 對 現 實, 做 出 最 正 確 的 抉 擇 : 如 果 一 個 母 語 的 生 活 世 界 已 經 不 存 在 了, 或 言 說 的 主 體 不 再 以 自 己 的 族 語 為 母 語 ; 那 麼, 我 們 的 書 寫 活 動, 不 論 是 言 說 的 或 文 字 的, 也 不 論 我 們 願 意 不 願 意, 早 已 自 動 選 擇 了 它 的 語 言 面 對 這 樣 的 現 實, 我 們 應 當 坦 然 接 受, 不 但 不 以 此 責 人 責 己, 相 反 地 更 應 當 勇 於 書 寫, 激 發 創 造 力, 介 入 廣 泛 的 生 活 世 界, 進 一 步 開 拓 更 遼 闊 的 共 同 世 界 (< 從 言 說 的 歷 史 到 書 寫 的 歷 史 >) 原 住 民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基 本 方 向 是 開 放 的 對 話 的, 以 漢 語 書 寫 才 能 夠 參 與 更 廣 闊 的 生 活 世 界 與 文 學 世 界 原 住 民 雖 以 漢 語 書 寫, 語 言 底 層 的 經 驗 世 界 仍 是 原 住 民 本 色, 因 此 原 住 民 文 學 既 能 表 現 族 群 的 特 殊 性, 也 能 表 現 共 同 世 界 的 普 遍 性 大 川 又 說 : 而 漢 字 的 書 寫, 固 然 無 法 如 實 精 確 地 表 達 族 群 獨 特 的 文 化 原 始 面 貌 ; 但 它 也 不 至 於 完 全 是 被 動 的, 它 仍 然 可 以 因 書 寫 者 獨 特 的 族 群 經 驗, 嘗 試 去 干 擾 挑 戰 漢 語 的 系 統, 成 就 烙 有 自 己 民 族 印 記 的 語 言 風 格 (< 從 言 說 到 書 寫 >) 其 實, 任 何 語 言 文 字 都 無 法 如 實 地 精 確 地 表 達 作 者 內 在 的 原 始 經 驗, 這 是 語 言 文 字 的 必 然 限 制 但 是, 原 住 民 作 家 如 果 無 法 將 中 文 應 用 到 自 由 表 達 的 程 度, 不 能 完 全 歸 咎 於 語 文 本 身 的 限 制, 可 能 還 有 學 習 方 面 的 問 題, 所 以 蘇 東 坡 說 : 夫 既 心 識 其 所 以 然, 而 不 能 然 者, 內 外 不 一, 心 手 不 相 應, 不 學 之 過 也 如 何 增 進 中 文 的 表 達 能 力, 我 認 為 是 原 住 民 作 家 必 須 面 對 的 挑 戰 原 住 民 作 家 以 特 殊 的 語 法 及 詞 彙 表 達 獨 特 的 族 群 經 驗, 是 會 干 擾 挑 戰 漢 語 系 統, 當 然 也 會 豐 富 漢 語 的 世 界 能 駕 馭 語 言 ( 語 言 也 在 駕 馭 我 們 ), 就 能 書 寫 歷 史 創 造 歷 史, 因 而 具 備 不 朽 的 可 能 性 大 川 說 : 70 < 國 語 日 報 歡 迎 會 上 答 問 >, 胡 適 演 講 集 第 三 冊, 頁

21 我 們 不 但 要 主 動 自 覺 地 去 學 好 自 己 的 母 語 和 文 化, 也 要 加 強 對 漢 語 甚 至 世 界 其 他 主 要 語 言 的 駕 馭 能 力, 並 按 各 自 的 專 長 將 自 己 變 成 一 個 有 力 的 人 或 許 有 一 天 別 人 會 因 你 有 力 的 生 命, 永 遠 紀 念 你 的 民 族 (< 有 關 原 住 民 母 語 問 題 之 若 干 思 考 >) 有 了 新 的 自 我 表 達 的 工 具, 同 時 具 備 了 駕 馭 新 工 具 的 能 力, 原 住 民 作 家 還 需 要 創 造 的 原 動 力, 真 正 的 原 住 民 文 學 才 會 出 現 大 川 說 : 對 自 己 文 化 的 價 值 與 現 代 性 的 肯 定, 必 能 喚 醒 禁 錮 已 久 的 美 感 意 識, 引 發 創 造 的 主 動 能 量 (< 鐘 聲 響 起 時 台 灣 原 住 民 及 其 超 越 >) 除 非 我 們 真 正 地 認 識 到 一 個 文 化 的 美 與 價 值, 否 則 便 無 法 產 生 力 量 來 捍 衛 這 個 文 化 ( 夏 曼. 藍 波 安 ) 他 顯 然 領 悟 並 接 受 了 這 些 價 值, 實 在 不 忍 眼 睜 睜 地 看 著 它 就 這 樣 頹 敗 消 逝 像 所 有 深 深 被 自 己 傳 統 文 化 所 浸 透 的 人 一 樣, 某 種 美 感 意 識 定 然 溢 滿 了 他 觀 念 的 湖 水, 成 為 一 種 創 作 的 力 量 (<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化 的 力 與 美 兼 論 其 現 代 適 應 >) 總 之, 原 住 民 作 家 愈 能 返 本, 就 愈 能 開 新 而 且, 原 住 民 的 文 學 不 僅 以 原 住 民 的 生 活 作 為 題 材, 它 可 以 書 寫 任 何 題 材, 並 將 原 住 民 的 觀 點 融 入 其 中 大 川 認 為, 民 族 與 文 學 之 間 的 關 係 有 三 個 重 要 的 向 度 : 一 自 我 表 現 文 學 是 一 個 民 族 情 感 和 生 命 的 表 現 二 自 我 對 話 不 斷 研 究 詮 釋 註 解 民 族 的 文 學 作 品, 乃 是 民 族 的 自 我 對 話 三 自 我 建 構 透 過 作 品, 不 斷 地 自 我 反 省 自 我 對 話, 由 此 形 成 族 群 意 識, 這 是 自 我 建 構 可 以 這 樣 說 : 文 學 創 造 了 民 族, 民 族 也 創 造 了 文 學 71 我 相 信, 原 住 民 文 學 將 是 台 灣 文 學 不 可 或 缺 的 一 部 份, 在 原 住 民 的 文 學 作 品 數 量 夠 多 流 傳 夠 廣 以 後, 原 住 民 文 學 的 研 究 將 成 為 台 灣 文 學 研 究 的 一 門 顯 學, 原 住 民 在 研 究 中 與 自 己 的 民 族 精 神 對 話, 漢 人 在 閱 讀 與 研 究 中 也 將 與 原 住 民 的 精 神 世 界 往 來, 感 受 到 原 住 民 文 化 的 美 感 與 力 量 肆 結 語 大 川 從 小 接 受 天 主 教 的 信 仰, 嚮 往 帶 點 耶 穌 悲 情 的 理 想 人 格, 他 的 黃 昏 情 懷 始 終 與 耶 穌 殉 道 的 精 神 有 關, 他 的 終 極 關 懷 也 深 受 天 主 教 的 影 響, 宗 教 信 71 < 原 住 民 文 學 文 學 概 論 >, 台 灣 原 住 民 頁

22 仰 是 大 川 生 命 情 調 的 主 調, 文 化 運 動 的 原 動 力 也 由 此 而 來 基 督 信 仰 使 他 的 生 命 之 火 燃 燒 起 來, 以 至 情 無 悔 的 決 心, 為 原 住 民 族 點 一 盞 燈, 他 是 在 燃 燒 自 己, 照 亮 族 人 的 前 途, 也 照 亮 台 灣 漢 人 的 心 靈 世 界 黃 昏 經 驗 本 是 很 美 的 經 驗, 對 大 川 而 言, 無 限 的 美 感 卻 關 聯 民 族 文 化 的 沈 淪 之 痛 面 對 死 亡, 認 識 自 己, 竟 然 發 現 再 生 的 希 望, 原 住 民 的 黃 昏 有 可 能 轉 變 為 黎 明 天 命 難 測, 事 在 人 為 這 是 非 常 感 人 的 辯 證 過 程 在 這 篇 充 滿 感 情 與 關 懷 的 論 文 中, 我 透 過 大 川 認 識 台 灣 原 住 民, 處 處 在 與 大 川 對 話, 也 透 過 我 的 詮 釋 讓 胡 適 和 大 川 對 話 72, 我 希 望 胡 適 的 思 想 可 以 陪 原 住 民 走 過 黑 夜, 與 大 川 思 想 的 火 光 互 相 輝 映, 相 得 益 彰 陳 昭 瑛 已 經 闡 發 大 川 與 唐 君 毅 的 關 係, 所 以 我 特 別 著 眼 於 中 國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與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的 關 係, 以 便 比 較 胡 適 思 想 與 大 川 思 想 的 異 同 當 台 灣 原 住 民 文 藝 復 興 運 動 向 中 國 近 代 史 的 源 頭 追 溯, 胡 適 的 思 想 將 會 再 生 我 期 許 原 住 民 作 家 憑 情 以 會 通, 負 氣 以 適 變 會 通 的 對 象 包 括 自 己 的 文 化 台 灣 文 化 中 國 文 化 與 世 界 文 化, 文 化 能 量 的 累 積, 不 妨 多 多 益 善 至 於 負 氣 以 適 變, 則 是 作 家 個 人 特 殊 才 氣 的 發 揮, 作 家 旺 盛 的 創 造 力 不 僅 鎔 裁 舊 傳 統, 更 能 創 造 新 傳 統 從 民 國 六 十 三 年 在 台 大 中 文 系 初 識 大 川 迄 今, 大 川 與 我 相 知 相 惜 二 十 八 年, 在 他 五 十 歲 生 日 之 前 寫 成 這 篇 論 述, 祝 福 大 川 生 日 快 樂! 也 期 望 原 住 民 文 化 運 動 能 夠 創 造 歷 史, 為 台 灣 新 文 化 的 誕 生 提 供 一 份 最 重 要 的 助 力!( 本 段 文 字 於 正 式 出 版 時 刪 除 ) 2002 年 12 月 5 日, 於 汐 止 長 青 山 莊 說 明 : 發 表 於 台 灣 原 住 民 族 漢 語 文 學 選 集 之 評 論 卷 下 冊 頁 孫 大 川 主 編, 台 北 縣 INK 印 刻 出 版 公 司 2003 年 4 月 初 版 72 胡 適 與 台 東 也 有 關 係 大 川 青 少 年 時 代 最 喜 歡 去 賓 朗 車 站 遊 玩, 他 說 : 從 上 方 月 台 可 以 眺 望 阿 里 擺 的 賓 朗 牧 場, 據 說 胡 適 的 幼 年 曾 在 這 裡 待 過 < 賓 朗 國 小 >, 發 表 於 聯 合 報 副 刊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