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 5 月 第 8 卷 第 04 期 总 第 75 期 致 力 于 公 民 社 会 的 常 识 阅 读 执 行 编 辑 苏 小 和 王 晓 渔 成 庆 言 一 夏 佑 至 扬 克 孙 骁 骥 灵 子 轮 值 编 辑 刘 柠 细 则 阅 读 报 告 力 求 独 立 但 不 宣 称 中 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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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致 力 于 公 民 社 会 的 常 识 阅 读 一 部 宪 制 演 变 的 简 史 当 武 士 道 内 化 为 道 德 律 伏 尔 加 河 畔 的 罗 素 藏 底 片 何 以 解 忧? 惟 有 跑 步! 波 士 顿 人 让 - 雅 克 阿 诺 其 实 我 一 直 都 在 拍 电 影 2014 年 5 月 第 8 卷 第 04 期

2 2014 年 5 月 第 8 卷 第 04 期 总 第 75 期 致 力 于 公 民 社 会 的 常 识 阅 读 执 行 编 辑 苏 小 和 王 晓 渔 成 庆 言 一 夏 佑 至 扬 克 孙 骁 骥 灵 子 轮 值 编 辑 刘 柠 细 则 阅 读 报 告 力 求 独 立 但 不 宣 称 中 立, 撰 写 过 程 谢 绝 图 书 作 者 出 版 者 发 行 者 介 入, 观 点 尊 重 个 人 趣 味, 不 求 客 观 统 一 观 察 员 经 济 : 苏 小 和 ( 北 京 ) 思 想 : 成 庆 ( 上 海 ) 文 史 : 王 晓 渔 ( 上 海 ) 特 约 撰 稿 人 戴 新 伟 ( 广 州 ) 刘 柠 ( 北 京 ) 夏 佑 至 ( 上 海 ) 马 慧 元 ( 加 拿 大 温 哥 华 ) 凌 越 ( 广 州 ) 孙 骁 骥 ( 北 京 ) 贾 葭 ( 香 港 ) 罗 四 ( 美 国 波 士 顿 ) 孙 传 钊 ( 上 海 ) 扬 克 ( 德 国 图 宾 根 ) 灵 子 ( 北 京 ) 吴 强 ( 北 京 ) 言 一 ( 成 都 ) 朱 白 ( 广 州 ) 朱 航 满 ( 石 家 庄 ) 设 计 刘 承 周 ( 北 京 ) 独 立 阅 读 执 行 编 辑 谢 绝 出 版 机 构 赠 书, 赠 书 将 自 动 排 除 出 推 荐 行 列 师 友 赠 书 将 注 明 图 书 来 源, 对 于 相 关 部 分, 读 者 可 以 抱 十 倍 怀 疑 之 态 度 独 立 阅 读 欢 迎 读 者 提 出 不 同 意 见, 将 选 登 部 分 批 评 类 读 者 来 信, 但 谢 绝 只 有 观 点 没 有 论 证 过 程 的 批 评 独 立 阅 读 观 察 员 欢 迎 申 请 加 入, 但 谢 绝 出 版 从 业 人 员 参 与, 来 信 烦 请 告 知 专 长 领 域 并 附 上 阅 读 报 告 一 份, 连 续 三 期 撰 写 阅 读 报 告 将 列 入 观 察 员 名 单, 连 续 三 期 没 有 撰 写 视 为 自 动 退 出 ; 一 年 内 在 独 立 阅 读 发 表 三 篇 及 以 上 文 章 者 列 入 特 约 撰 稿 人 名 单, 否 则 视 为 自 动 退 出 独 立 阅 读 欢 迎 订 阅, 凡 订 阅 者 将 成 为 独 立 阅 读 的 定 向 发 行 对 象, 在 第 一 时 间 与 独 立 阅 读 观 察 员 特 约 撰 稿 人 共 享 阅 读 成 果, 读 者 来 信 作 者 申 请 以 及 订 阅 事 宜, 烦 请 发 信 至 shrbooks@gmail.com 更 多 即 时 信 息 : 以 往 各 期 独 立 阅 读 均 可 在 以 下 地 址 下 载 : 独 立 阅 读 的 微 博 地 址 为 : 欢 迎 各 位 关 注

3 编 者 按 当 这 一 期 独 立 阅 读 出 炉 的 时 候, 人 在 日 头 底 下, 原 本 是 初 夏 的 短 促 的 身 影, 竟 越 拉 越 长, 转 眼 间 就 到 了 中 秋 拖 拉 机, 也 该 有 个 限 度 不 是? 雾 霾 的 中 秋 夜, 举 头 望 明 月, 低 头 思 故 乡 可 是, 故 土, 在 哪 里? 惟 其 经 历 了 从 初 夏 到 中 秋, 又 去 了 趟 上 海, 再 回 到 北 京, 才 有 资 格 说 : 今 年 夏 天, 是 南 北 对 调 上 海 书 展 时, 阴 雨 霏 霏, 人 走 在 法 国 梧 桐 的 街 树 下 不 仅 一 点 觉 不 出 热 来, 还 相 当 治 愈 可 一 回 到 帝 都, 污 突 突, 雾 蒙 蒙, 有 如 掉 进 了 一 个 巨 大 的 芬 兰 浴 室 近 年 来, 不 知 怎 的, 频 繁 遭 遇 这 种 南 北 对 调, 颇 错 愕 : 如 冷 不 丁 会 在 帝 都 的 酒 席 上 遭 遇 一 位 爷, 不 仅 豪 饮, 且 特 会 劝 酒 一 问, 却 是 江 苏 籍 人 士 ; 而 过 去 盘 踞 在 798 宋 庄 的 艺 术 家 们, 原 本 是 光 头, 甚 至 赤 裸 上 半 身, 喝 酒 不 用 酒 杯, 直 接 吹 的 主 儿, 曾 几 何 时, 却 流 行 起 吃 日 料, 用 小 瓷 盅 喝 水 一 样 淡 的 清 酒 诸 如 此 类, 是 南 水 北 调 工 程 带 来 的 基 因 突 变 吗? 从 去 年 下 半 年 开 始, 明 显 感 到, 人 的 阅 读 越 来 越 依 赖 手 机, 几 乎 是 推 送 什 么 读 什 么, 少 有 人 网 上 绕 世 界 读 网 页 了 这 种 阅 读 习 惯 的 改 写, 是 深 刻 的 现 状 之 下, 独 立 阅 读 作 为 一 份 网 刊, 虽 创 刊 也 未 久, 但 已 有 了 某 种 沧 桑 感 蒙 读 者 诸 君 不 弃, 一 路 跟 随 我 们, 也 使 我 们 这 群 怀 旧 者 多 少 也 有 了 些 可 资 怀 旧 的 理 由 不 过, 我 仍 然 相 信, 当 一 份 不 折 不 扣 的 理 想 主 义 勾 当 不 经 意 间 被 做 起 来 的 时 候, 惟 一 能 坚 持 下 去 的 动 力, 也 许 并 不 是 所 谓 意 义 之 类, 而 是 练 下 去 这 件 事 本 身 的 诱 惑 或 者, 即 使 我 们 不 练 了, 那 世 界 会 更 好 吗?

4 目 录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苏 小 和 ( 经 济 ) 王 晓 渔 ( 文 史 ) 封 面 用 图 Ophelia Odilon Redon 书 评 王 晓 渔 一 部 宪 制 演 变 的 简 史 刘 柠 当 武 士 道 内 化 为 道 德 律 罗 四 鸰 伏 尔 加 河 畔 的 罗 素 随 笔 夏 佑 至 藏 底 片 吴 强 何 以 解 忧? 惟 有 跑 步! 罗 四 鸰 波 士 顿 人 访 谈 灵 子 让 - 雅 克 阿 诺 其 实 我 一 直 都 在 拍 电 影

5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苏 小 和 本 次 阅 读 报 告 经 济 部 分, 我 重 点 谈 谈 对 两 本 书 的 阅 读 感 受, 一 本 是 韦 森 教 授 的 重 读 哈 耶 克, 一 本 是 钱 穆 先 生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1. 重 读 哈 耶 克 韦 森 教 授 出 版 了 重 读 哈 耶 克 ( 中 信 出 版 社,2014.7), 或 许 是 最 近 一 段 时 间 以 来 国 内 经 济 学 界 比 较 重 要 的 学 术 事 件 理 由 在 于, 关 于 哈 耶 克, 中 国 大 陆 自 由 主 义 一 脉 的 书 生 们 谈 论 已 经 很 久, 但 大 多 数 都 是 一 种 围 观 的 心 态, 尚 无 清 晰 的 中 国 问 题 意 识 这 正 是 韦 森 的 落 脚 之 处 : 自 二 十 世 纪 九 十 年 代 哈 耶 克 的 一 些 著 作 被 译 介 到 中 国 大 陆 来 之 后, 由 于 许 多 译 者 和 论 者 太 过 于 片 面 强 调 乃 至 过 度 诠 释 了 哈 耶 克 在 自 由 宪 章 中 以 及 在 六 十 至 七 十 年 代 他 的 其 他 几 本 著 作 中 所 提 出 的 自 发 秩 序 (spontaneous order) 概 念 及 理 论, 而 没 有 从 整 体 上 意 识 到 他 的 自 发 社 会 秩 序 思 想, 实 际 上 是 哈 耶 克 本 人 数 十 年 持 之 以 恒 地 论 述 在 整 体 上 设 计 一 个 计 划 经 济 体 制 非 可 行 性 (infeasibility) 的 理 论 延 伸, 从 而 把 哈 耶 克 简 单 地 理 解 为 一 个 在 人 类 社 会 演 化 发 展 中 的 无 为 主 义 者 甚 至 无 政 府 主 义 者 这 种 对 哈 耶 克 思 想 的 简 单 和 片 面 的 理 解, 实 际 上 把 他 论 现 代 社 会 的 市 场 经 济 运 行 的 基 本 原 理, 对 自 由 法 治 宪 政 民 主 权 利 以 及 现 代 良 序 社 会 运 行 的 基 本 法 则, 乃 至 对 人 类 社 会 的 基 本 价 值 和 道 德 基 础 的 一 些 重 要 的 或 言 根 本 性 的 论 述 和 观 点 给 忽 视 遮 蔽 乃 至 搁 置 一 边 了 韦 森 坦 言, 所 谓 重 读 哈 耶 克, 乃 是 他 在 完 成 了 一 系 列 与 哈 耶 克 有 关 的 背 景 式 阅 读 与 思 考 之 后 展 开 的 学 术 功 课 在 最 近 几 年, 随 着 年 岁 的 增 长 和 对 一 些 经 济 社 会 问 题 思 考 的 深 入, 尤 其 是 自 2004 年 以 来 对 欧 洲 市 场 史 法 制 史 政 制 史 以 及 中 国 市 场 史 法 制 史 晚 清 宪 政 史 乃 至 5

6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世 界 科 技 史 和 货 币 史 的 大 范 围 的 阅 读 思 考 和 比 较 研 究, 笔 者 越 来 越 觉 得 有 必 要 对 哈 耶 克 博 大 精 深 的 经 济 与 社 会 思 想 全 面 的 重 读, 也 有 必 要 对 自 己 以 及 学 界 朋 友 和 同 仁 ( 包 括 刚 过 世 的 著 名 学 者 邓 正 来 教 授 ) 过 去 对 哈 耶 克 思 想 的 解 读 和 诠 释 进 行 新 的 反 思 按 照 韦 森 自 己 的 陈 述, 重 读 哈 耶 克 这 本 书 在 试 图 整 体 还 原 哈 耶 克, 在 哈 耶 克 到 底 是 什 么 这 个 问 题 上 往 前 走 了 一 大 步 比 如, 韦 森 提 醒 人 们, 哈 耶 克 首 先 是 一 个 伟 大 的 经 济 学 家, 其 次 才 是 一 个 社 会 思 想 家 或 者 说 社 会 哲 学 家 然 而, 迄 今 为 止, 翻 译 到 中 国 大 陆 来 的, 大 都 是 哈 耶 克 中 期 到 晚 期 的 政 治 学 法 学 和 社 会 理 论 方 面 的 著 作 除 了 哈 耶 克 1948 年 出 版 的 个 人 主 义 与 经 济 秩 序 和 货 币 的 非 国 家 化 (1976) 在 中 国 改 革 开 放 后 有 一 两 个 中 译 本 外,1958 年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曾 出 版 过 滕 维 藻 和 朱 宗 风 两 位 先 生 合 译 的 哈 耶 克 的 价 格 与 生 产, 但 这 本 小 册 子 在 1978 年 中 国 改 革 开 放 后 一 直 没 有 再 重 印, 因 而 也 只 是 存 放 在 少 数 大 学 图 书 馆 中 的 书 架 上 很 少 有 人 问 津 因 此, 从 整 体 上 来 看, 国 内 经 济 学 界 真 正 了 解 哈 耶 克 主 要 经 济 学 思 想 的 人 并 不 多 还 比 如, 韦 森 在 读 完 哲 学 政 治 学 经 济 学 和 历 史 观 念 新 研 究 一 书 后 引 用 了 哈 耶 克 的 名 言 : 那 种 认 为 人 作 为 一 种 存 在 可 凭 藉 其 理 性 而 超 越 他 所 在 的 文 明 的 价 值 观 并 从 外 面 或 一 个 更 高 的 视 角 来 对 其 作 出 判 断 的 空 想, 只 能 是 一 种 幻 觉 我 们 必 须 知 道, 理 性 自 身 也 是 文 明 的 一 部 分 我 们 所 能 做 的, 只 能 是 拿 一 个 部 分 去 应 对 其 他 部 分 就 是 这 个 过 程 也 会 引 发 持 续 不 断 的 互 动, 以 至 于 在 很 长 时 间 中 可 能 会 改 变 整 体 但 是 在 这 一 过 程 的 任 何 一 个 阶 段, 突 发 式 或 完 全 重 新 建 构 整 体 是 不 可 能 的 因 为 我 们 总 是 要 应 用 我 们 现 有 的 材 料, 而 这 些 材 料 本 身 就 是 一 种 演 化 过 程 的 整 体 的 产 物 韦 森 引 用 这 些 话 的 意 图 是 明 显 的, 他 的 观 点 在 这 里 如 此 清 晰 : 对 于 当 代 中 国 社 会 来 说, 进 一 步 的 经 济 与 政 治 体 制 改 革 是 必 要 的, 也 是 必 然 的 建 立 一 个 现 代 民 主 与 法 治 国 家, 当 是 中 国 社 会 历 史 发 展 的 大 趋 势 然 而, 任 何 社 会 制 度 一 旦 演 化 生 成, 在 一 定 的 存 在 阶 段 上 都 有 其 自 我 维 系 的 变 迁 张 力 这 实 际 上 将 会 导 致 即 使 在 二 十 一 世 纪 的 人 类 理 性 社 会 中, 任 何 国 家 也 不 可 能 完 全 地 打 碎 一 个 旧 体 制, 理 性 地 设 计 并 构 建 一 个 全 新 的 体 制 具 体 到 中 国 当 下 格 局 和 未 来 发 展 趋 势 来 说, 历 史 的 命 运 也 许 是, 我 们 必 须 在 既 存 的 体 制 安 排 中 通 过 渐 进 性 的 改 革, 来 逐 渐 催 生 出 一 个 新 体 制 这 大 概 是 韦 森 这 样 的 自 由 主 义 精 英 为 当 代 中 国 所 构 想 的 一 个 顶 层 设 计 与 渐 进 改 革 的 改 良 主 义 蓝 图 韦 森 的 学 术 面 相, 显 然 是 工 具 理 性 的, 即 在 哈 耶 克 是 什 么 的 维 度 上 奉 行 一 种 思 想 层 面 的 拿 来 主 义, 而 没 有 进 一 步 深 层 次 思 考 哈 耶 克 为 什 么 是 这 样 的 命 题 如 果 这 样 的 分 析 成 立, 那 么 我 就 有 理 由 得 出 另 外 一 个 印 象, 今 天 中 国 大 陆 的 自 由 主 6

7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义 精 英 们 值 得 肯 定 的 进 步, 是 从 过 去 苏 联 和 法 国 的 激 进 理 想 主 义 思 想 史 的 趣 味 中 抽 身 而 出, 全 面 走 向 了 英 美 的 自 由 主 义 传 统 但 如 何 发 现 并 理 解 英 美 自 由 主 义 传 统 的 内 在 逻 辑, 中 国 的 自 由 主 义 精 英 们 并 未 展 开 我 在 阅 读 哈 耶 克 的 时 候, 最 大 的 震 撼 乃 是 哈 耶 克 晚 年 对 自 己 的 一 个 总 体 性 评 价 在 自 由 宪 章 的 后 记 中, 哈 耶 克 专 门 加 入 了 一 篇 重 要 的 演 讲 稿 为 什 么 我 不 是 保 守 主 义 者, 他 说 他 找 不 到 一 个 令 人 满 意 的 词 语 来 描 述 他 的 观 点 或 者 他 所 代 表 的 传 统, 所 以 他 认 为 把 自 己 定 义 为 老 辉 格 党 人 最 为 贴 切, 而 在 哈 耶 克 谈 哈 耶 克 之 中, 哈 耶 克 的 确 这 么 表 述 过, 我 正 在 变 成 一 位 柏 克 式 的 辉 格 党 人 刘 军 宁 曾 经 谈 到 这 一 点, 他 说, 哈 耶 克 成 功 完 成 了 现 代 市 场 经 济 理 论 与 古 典 自 由 主 义 的 衔 接, 正 是 在 这 个 意 义 上, 哈 耶 克 才 把 自 己 评 析 为 一 名 老 辉 格 党 人 但 哈 耶 克 并 没 有 打 通 古 典 自 由 主 义 与 辉 格 党 人 的 信 仰 谱 系, 也 就 是 说, 他 也 只 是 在 辉 格 党 人 的 工 具 理 性 的 层 面 全 面 沿 用 了 辉 格 党 人 的 方 法 论, 但 没 有 在 辉 格 党 人 的 价 值 理 性 的 层 面 进 一 步 追 问, 为 什 么 古 典 自 由 主 义 成 为 人 类 的 一 种 可 能 性 刘 军 宁 老 师 的 问 题 意 识 可 谓 深 刻 事 实 上 大 陆 自 由 主 义 精 英 们 在 如 何 理 解 哈 耶 克 的 命 题 上, 恐 怕 只 有 刘 军 宁 走 到 了 这 一 步 而 韦 森 的 这 本 重 读 哈 耶 克 依 然 只 是 关 于 哈 耶 克 思 想 的 一 次 中 国 式 梳 理, 而 不 是 对 哈 耶 克 思 想 的 深 层 次 的 追 问 这 样 的 学 术 状 态, 多 多 少 少 有 点 类 似 于 老 派 的 师 夷 长 技 以 制 夷 或 者 是 中 西 体 用 辨 析, 即 人 们 更 愿 意 停 留 在 工 具 理 性 的 层 面, 通 过 对 哈 耶 克 的 思 想 的 理 解 和 运 用, 找 到 中 国 问 题 的 答 案, 而 不 是 继 续 追 问 哈 耶 克 思 想 的 内 在 机 理 即 我 们 一 直 在 努 力 理 解 哈 耶 克 是 什 么, 但 我 们 似 乎 很 少 去 追 问, 哈 耶 克 为 什 么 这 么 思 考 伟 大 的 哈 耶 克, 在 韦 森 这 样 的 中 国 自 由 主 义 精 英 们 的 解 读 中, 或 许 依 然 处 在 一 个 器 物 主 义 的 层 面, 他 们 把 哈 耶 克 当 成 了 改 良 中 国 的 一 件 思 想 的 工 具, 却 没 有 看 到 哈 耶 克 苦 苦 思 考 苦 苦 上 升 的 人 类 思 想 者 的 姿 态 2. 中 国 经 济 史 关 于 钱 穆 先 生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 北 京 联 合 出 版 公 司,2014 年 1 月 ), 按 照 我 的 阅 读 趣 味, 我 必 须 直 接 说 出 我 的 感 受 钱 穆 先 生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多 少 有 点 让 我 失 望 老 人 家 为 了 守 住 中 国 文 化 的 博 大 精 深, 不 惜 上 来 就 设 定 中 西 不 兼 容 的 思 维 方 式, 不 顾 经 济 分 析 的 普 遍 性, 也 没 有 言 明 分 析 框 架 比 如 钱 先 生 批 评 西 方 人 过 多 地 沿 用 了 唯 物 史 观, 认 为 西 方 学 术 界 的 经 济 史 观 大 抵 来 自 他 们 的 唯 物 史 观, 这 大 概 是 不 完 备 的 界 定 从 斯 密 对 经 济 史 的 分 析 框 架, 到 米 塞 斯 沿 用 人 的 行 为 范 式 来 统 合 经 济 史, 再 到 弗 里 德 曼 的 通 过 货 币 的 专 业 特 征 来 分 析 经 济 史, 这 些 经 济 史 的 大 部 头 著 作, 通 常 都 是 从 人 的 意 义 出 发, 只 7

8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有 马 克 思 的 资 本 论 遵 守 了 唯 物 史 观 的 分 析 路 径, 而 马 克 思 的 经 济 学 思 考, 在 整 个 西 方 经 济 史 和 经 济 学 思 想 史 方 面, 不 过 是 一 个 很 小 的 分 支 而 已 是 不 是 钱 穆 先 生 不 太 了 解 这 些 经 济 史 和 经 济 学 思 想 史 的 细 节, 才 得 出 这 样 的 结 论, 人 们 不 得 而 知 不 过 按 照 钱 先 生 的 趣 味, 他 坚 定 地 认 为, 今 日 世 界 人 类 已 觉 醒, 各 国 各 民 族 各 有 一 套 自 己 民 族 的 文 化, 并 不 佩 服 他 人 的 仔 细 分 析 这 句 话, 再 去 通 读 先 生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想 来 这 本 重 要 的 著 作, 从 一 开 始 就 把 思 考 的 疆 域 限 定 在 中 国 经 济 这 个 自 闭 的 系 统 里 比 如 谈 到 唐 朝 的 租 佣 调 制, 钱 先 生 历 数 了 这 种 土 地 制 度 的 优 势, 并 认 为 唐 朝 经 济 辉 煌 几 百 年, 主 要 与 这 种 土 地 制 度 的 界 定 有 关 唐 代 政 治 家 陆 赞 说 : 有 田 则 有 租, 有 家 则 有 调, 有 身 则 有 庸, 钱 先 生 看 好 这 样 的 观 点, 认 为 唐 朝 的 土 地 制 度 有 田 有 身 有 家, 因 而 租 佣 调 制 是 一 种 为 民 制 产 的 制 度, 并 将 国 家 赋 税 放 在 公 平 的 政 策 上, 使 得 民 众 安 居 乐 业, 政 府 财 政 亦 可 稳 定, 而 且, 钱 先 生 进 一 步 分 析, 认 为 这 种 制 度 不 以 田 为 主, 而 以 人 为 主, 可 算 是 自 由 经 济 抓 住 钱 先 生 的 这 一 与 土 地 制 度 有 关 的 经 济 史 分 析, 或 许 可 以 提 出 一 些 问 题 如 果 从 斯 密 以 来 的 经 济 学 思 想 史 的 分 析 框 架 来 看, 唐 朝 租 佣 调 制 是 一 种 由 政 府 官 僚 体 制 界 定 的 短 期 的 土 地 制 度, 这 带 来 两 个 方 向 的 问 题, 第 一, 短 期 的 租 佣 调 制, 背 离 了 孟 子 所 言 说 的 恒 产 恒 心 的 一 般 原 则, 第 二, 人 与 土 地 的 关 系, 不 是 一 种 先 验 的 权 利 关 系, 而 是 由 政 府 设 计 的 交 换 关 系, 政 府 成 为 土 地 制 度 的 主 导 者, 官 僚 在 制 度 设 计 上 具 有 不 受 制 约 的 权 力 仔 细 审 视 唐 朝 的 土 地 制 度, 发 现 与 今 天 中 国 流 行 的 联 产 承 包 责 任 制 类 似, 大 概 属 于 一 种 过 渡 性 质 的, 不 完 全 市 场 经 济 的 临 时 性 策 略, 是 对 中 央 集 权 经 济 制 度 的 一 种 强 化 还 比 如 钱 先 生 谈 到 了 中 国 经 济 史 上 著 名 的 漕 运 现 象, 以 及 与 此 有 关 的 南 粮 北 运 问 题 如 果 按 照 科 斯 企 业 的 性 质 或 者 社 会 成 本 的 分 析 方 法, 一 些 问 题 就 应 该 提 出 为 什 么 中 国 朝 廷 一 直 都 大 兴 漕 运, 谁 在 支 持 并 操 作 漕 运? 钱 先 生 陈 述 了 相 关 的 数 据, 是 朝 廷 以 及 与 朝 廷 官 僚 有 关 的 商 人 在 操 作 漕 运, 是 朝 廷 将 南 粮 北 运 问 题 提 高 到 了 朝 廷 的 重 8

9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要 政 治 事 务, 而 不 是 一 般 意 义 上 的 市 场 交 换 事 务 这 些 问 题 的 提 出 逼 着 后 人 们 思 考, 中 国 的 漕 运 现 象, 可 能 是 最 不 考 虑 社 会 成 本 的 经 济 现 象, 而 几 千 年 以 来 的 统 制 文 化 和 统 制 经 济, 又 为 这 种 不 计 成 本 的 经 济 方 式 提 供 了 政 治 理 由 当 然, 问 题 推 进 到 这 一 步, 一 个 事 关 经 济 史 的 方 法 论 问 题, 就 必 须 讨 论 钱 穆 先 生 倡 导 的 方 法, 是 用 温 情 恭 敬 的 态 度, 用 科 学 的 归 纳 法, 去 呈 现 经 济 史 的 真 实 一 面, 尽 量 不 加 入 后 来 的 分 析 与 判 断 这 当 然 是 很 多 中 国 历 史 学 家 一 直 以 来 坚 守 的 方 法 论, 尊 重 史 料, 不 带 入 情 绪, 更 不 带 入 后 学 的 分 析 框 架, 力 图 以 客 观 和 真 实 再 现 历 史, 也 就 是 说, 讲 出 历 史 本 身, 就 是 历 史 学 最 大 的 方 法 论 所 以, 阅 读 钱 穆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就 必 须 直 面 更 加 重 要 的 方 法 论 命 题, 到 底 钱 穆 先 生 倡 导 的 方 法, 是 不 是 就 是 分 析 中 国 经 济 史 应 该 有 的 方 法? 我 们 需 要 提 出 很 多 可 以 商 榷 的 观 点 第 一 需 要 观 察 的 学 者, 是 钱 穆 先 生 的 学 生, 余 英 时 先 生, 一 直 以 来 似 乎 走 出 了 在 中 国 历 史 的 范 围 之 内 研 究 中 国 历 史 的 方 法, 他 呈 现 出 一 种 比 较 的 开 阔 的 分 析 的 历 史 观 尤 其 是 他 在 研 究 中 国 历 史 的 同 时, 接 续 了 普 遍 的 人 权 价 值 观, 因 而 扩 展 了 中 国 传 统 思 想 的 疆 域, 让 人 们 看 到 中 国 历 史 和 历 史 学 在 世 界 文 明 体 系 中 的 位 置 这 是 不 是 可 以 证 明, 如 果 不 用 比 较 的 方 法 分 析 传 统, 只 是 在 一 个 自 闭 的 体 系 里 呈 现 和 分 析 历 史, 很 有 可 能 走 向 通 常 意 义 上 的 画 地 为 牢, 甚 至 走 向 文 化 层 面 的 民 族 主 义 同 为 台 湾 的 经 济 史 大 家, 侯 家 驹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完 全 立 足 于 他 基 于 现 代 经 济 学 的 常 识 建 构 起 来 的 分 析 模 型, 即 政 治 意 义 上 的 集 权 统 合 与 多 元 竞 争, 构 成 了 经 济 史 意 义 上 的 市 场 垄 断 与 自 由 交 换 侯 家 驹 先 生 的 经 济 史 分 析 带 有 明 显 的 前 置 性 的 分 析 框 架, 而 不 是 钱 穆 先 生 使 用 的 科 学 的 归 纳 法 这 样 笼 统 的 方 法 论 杨 小 凯 教 授 在 写 作 百 年 中 国 经 济 史 时, 或 许 是 意 识 到 了 分 析 框 架 的 重 要 性, 或 许 是 他 深 厚 的 经 济 学 训 练 让 他 意 识 到 了 人 对 历 史 观 察 的 有 限 性, 他 上 来 就 提 出, 一 本 历 史 著 作 都 有 显 含 或 隐 含 的 理 论 框 架 这 些 框 架 对 历 史 上 各 现 象 或 变 数 之 间 的 关 系 结 构 作 一 些 假 定, 而 记 载 历 史 不 可 能 不 采 用 一 个 组 织 史 料 的 框 架 实 证 的 研 究 态 度 是 在 写 史 前, 言 明 分 析 框 架 的 假 设, 则 读 者 可 以 自 行 判 断 这 些 假 设 与 史 实 之 间 的 关 系 当 这 些 分 析 框 架 足 够 多, 且 在 不 同 框 架 之 间 有 充 分 竞 争 时, 对 理 解 历 史 最 有 帮 助 的 框 架 才 会 在 学 界 共 识 的 基 础 上 脱 颖 而 出 如 果 不 言 明 潜 在 的 对 分 析 框 架 的 假 设, 使 读 者 误 以 为 存 在 一 个 没 有 理 论 框 架 的 纯 客 观 历 史, 则 读 者 反 而 会 轻 易 相 信 一 些 很 没 有 竞 争 力 的 分 析 框 架, 失 去 对 分 析 框 架 的 识 别 和 批 判 能 力 按 照 这 样 的 经 济 史 方 法 论, 有 两 种 历 史 学 的 文 本 是 值 得 警 惕 的, 一 种 是 以 客 观 科 学 为 名, 试 图 还 原 历 史 的 历 史 学, 事 实 上 历 9

10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史 已 经 过 去, 所 有 试 图 还 原 历 史 的 历 史 学 努 力, 都 是 人 的 理 性 的 自 负 另 外 一 种 则 是 事 先 不 言 明 历 史 的 分 析 框 架, 试 图 以 一 种 绝 对 主 义 的 历 史 视 角, 否 定 其 它 历 史 分 析 方 法 的 历 史 学 文 本, 这 样 的 案 例 比 比 皆 是, 比 如 我 们 每 个 人 都 背 诵 过 的 历 史 教 科 书 第 二, 仅 仅 就 经 济 史 而 言, 鉴 于 经 济 学 理 论 是 晚 近 的 科 学, 因 此 经 济 史 的 呈 现 和 分 析, 是 不 是 必 须 要 借 助 经 济 学 的 方 法 论? 众 所 周 知, 古 典 经 济 学 关 于 自 由 经 济 体 系 的 提 出, 是 指 工 业 革 命 诞 生 的 新 技 术 引 起 的 新 的 市 场 分 工 体 系 新 技 术 的 出 现, 才 是 经 济 史 最 大 的 变 量 按 照 斯 密 的 分 析, 新 技 术 兴 起 之 前 的 经 济 态 势, 是 重 商 主 义, 重 商 主 义 之 前 则 是 重 农 主 义 最 近 读 钱 穆 的 中 国 经 济 史, 他 显 然 不 了 解 这 个 分 析 框 架, 按 照 斯 密 的 分 析, 中 国 经 济 史 一 直 到 晚 清 1820 年 的 被 动 开 放 时 期, 都 是 一 般 意 义 上 的 重 农 主 义 经 济 时 代 正 是 在 重 农 主 义 经 济 学 的 意 义 上, 中 国 经 济 史 面 对 工 业 革 命 和 国 际 贸 易 秩 序, 掉 进 了 一 种 中 国 经 济 和 欧 美 经 济 简 单 的 对 抗 里 这 是 一 种 经 济 史 分 析 的 遗 憾 经 济 分 析 具 有 普 适 性, 即 人 性 在 经 济 事 务 层 面 的 行 为 是 一 致 的 中 国 经 济 长 期 处 在 重 农 主 义 阶 段, 如 果 不 是 晚 清 所 谓 千 年 未 有 之 变 局, 重 商 主 义 和 自 由 经 济 的 构 建 则 无 法 展 开 窃 以 为, 以 钱 穆 先 生 身 处 的 时 代, 他 的 问 题 意 识, 应 该 是 追 问 为 什 么 中 国 没 有 产 生 出 斯 密 意 义 上 的 自 由 市 场 经 济 体 系, 而 按 照 斯 密 的 分 析 框 架, 又 必 须 追 问 为 什 么 中 国 没 有 兴 起 近 现 代 科 学 技 术 这 是 李 约 瑟 中 国 问 题, 即 使 是 钱 穆 先 生, 也 是 无 法 回 避 的 第 三 个 问 题, 为 什 么 钱 穆 先 生 不 关 注 经 济 史 变 迁 过 程 中 的 新 技 术 变 量? 晚 清 经 济 史 出 现 新 的 秩 序, 尤 其 是 晚 清 市 场 的 被 动 开 放, 是 从 新 技 术 开 始 的, 即 著 名 的 师 夷 之 长 技 以 制 夷, 这 是 一 个 重 大 的 经 济 史 事 实 没 有 技 术 的 引 进 和 学 习, 中 国 的 现 代 化 转 型 不 能 开 始 在 已 经 形 成 的 经 济 史 分 析 思 想 中, 我 们 看 到, 如 果 不 关 注 新 技 术 的 变 量, 很 可 能 就 会 掉 进 毛 泽 东 事 关 中 国 资 本 主 义 萌 芽 论 之 中 1945 年, 毛 大 谈 中 国 的 资 本 主 义 萌 芽 早 在 明 朝 中 叶 已 经 出 现, 如 果 不 是 受 到 西 方 列 强 的 干 扰, 至 20 世 纪 初 期 中 国 一 定 会 变 成 成 熟 的 资 本 主 义 自 由 经 济 体 系 台 湾 大 历 史 学 家 刘 广 京 钱 穆 的 学 生 余 英 时, 都 写 出 扎 实 的 文 章 反 驳 毛 的 定 论 这 意 味 着 新 技 术 变 量 对 经 济 史 的 巨 大 影 响 力, 即 使 是 当 下 的 社 会, 中 国 有 限 度 溶 入 国 际 市 场, 一 些 普 遍 的 价 值 观 成 为 一 种 可 能 性, 也 是 互 联 网 的 技 术 要 素 引 起 的 而 不 是 朝 廷 的 恩 赐 我 们 看 到, 陈 志 武 教 授 组 织 的 经 济 史 研 究, 就 是 从 关 注 新 技 术 的 变 量 开 始, 英 国 工 业 革 命 成 为 人 类 经 济 史 的 一 个 转 型 时 代, 在 此 之 前, 人 类 社 会 的 财 富 历 史 一 直 都 是 稀 缺 的, 贫 乏 的, 人 均 财 富 占 有 率 是 非 常 低 微 的, 而 工 业 革 命 之 后, 人 类 财 富 高 速 成 长, 遂 有 今 天 丰 富 的 现 代 生 活 按 照 这 样 的 分 析, 或 许 问 题 的 关 键 不 在 于 钱 穆 先 生 提 出 了 什 么 观 点, 而 在 于 钱 穆 在 当 时 当 地, 到 底 在 信 息 和 10

11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知 识 结 构 的 层 面, 呈 现 出 一 种 什 么 样 的 分 布 状 态 这 是 阿 玛 蒂 亚 森 的 经 济 史 分 析 逻 辑, 看 待 一 个 人 的 思 想 谱 系, 应 该 去 观 察 和 分 析 他 的 信 息 来 源 和 信 息 构 成 我 想 说 出 的 观 点 是, 或 许 钱 穆 先 生 在 讲 述 中 国 经 济 史 的 时 候, 并 没 有 在 经 济 学 方 面 过 多 涉 猎, 他 是 在 用 一 种 传 统 中 国 经 史 子 集 的 分 析 方 法 来 分 析 中 国 的 经 济 史 在 方 法 论 上, 钱 穆 先 生 是 传 统 的, 他 缺 少 一 些 经 济 史 的 专 业 性 和 现 代 性 当 然, 钱 穆 先 生 乃 一 代 鸿 儒, 思 想 磅 礴, 学 术 深 厚, 我 等 小 子 实 在 是 没 有 任 何 资 格 对 钱 先 生 的 文 本 挑 三 拣 四 只 是 涉 及 到 非 常 专 业 的 经 济 史, 沿 着 经 济 学 的 一 般 分 析 方 法, 斗 胆 说 出 一 些 冒 昧 的 言 辞 事 实 上 钱 穆 先 生 也 说 过 了, 历 史 可 分 为 通 史 断 代 史 专 门 史 经 济 史 属 专 门 史, 如 欲 学 习 中 国 经 济 史, 最 好 先 能 了 解 经 济 与 历 史 之 知 识 正 是 遵 循 先 生 这 样 的 教 导, 我 大 言 不 惭 地 说 出 了 上 书 粗 浅 的 言 辞, 借 此 就 教 于 各 路 大 方 之 家 11

12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王 晓 渔 精 装 的 讲 谈 社 中 国 的 历 史 (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2014 年 ) 出 版 后, 我 一 直 期 待 着 出 版 社 能 够 推 出 简 装 本 因 为 家 中 书 满 为 患, 而 且 我 有 躺 着 读 书 的 习 惯, 在 精 装 和 简 装 之 间, 我 总 是 选 择 简 装 可 是 简 装 没 有 等 到, 却 听 到 一 些 不 好 的 消 息, 为 了 避 免 夜 长 梦 多, 立 即 把 这 套 十 本 的 丛 书 买 回 来 这 是 讲 谈 社 邀 请 日 本 学 者 撰 写 的 一 套 专 业 和 通 俗 兼 备 的 中 国 历 史 读 物, 原 书 共 有 十 二 卷, 可 惜 当 代 中 国 卷 和 中 日 关 系 史 未 能 译 成 中 文 更 可 惜 的 是, 原 书 没 有 五 代 十 国 卷, 这 是 中 国 史 研 究 中 最 被 忽 略 的 一 段 五 代 十 国 常 被 视 为 分 裂 的 乱 世, 但 国 与 国 之 间 并 不 是 一 致 的, 仅 就 我 所 看 到 的 资 料 来 说, 南 唐 吴 越 前 蜀 后 蜀 并 不 比 大 一 统 时 期 的 盛 世 更 差 分 治 是 否 等 于 分 裂, 是 否 等 于 乱 世, 这 是 需 要 讨 论 的 在 中 国 通 史 写 作 中, 苏 秉 琦 先 生 批 评 的 中 原 中 心 汉 族 中 心 王 朝 中 心 召 之 即 来 挥 之 不 去, 即 使 钱 穆 先 生 的 国 史 大 纲 也 不 例 外 强 调 大 一 统, 却 同 时 强 调 华 夷 之 辨, 无 异 于 抱 薪 止 沸, 成 为 很 多 民 族 问 题 的 火 药 引 线 这 套 讲 谈 社 中 国 的 历 史 试 图 展 现 那 些 标 准 叙 事 以 外 的 历 史 图 景, 可 能 会 有 争 议, 但 也 提 供 了 更 多 观 看 历 史 的 维 度 这 两 年 著 作 陆 续 被 译 成 中 文 的 杉 山 正 明 先 生, 在 疾 驰 的 草 原 征 服 者 里 把 唐 代 称 为 瞬 间 大 帝 国, 今 人 熟 知 的 唐 代 疆 域 只 维 持 了 大 约 三 十 年 (630 年 至 660 年 ) 的 时 间, 几 乎 是 转 瞬 即 逝 作 者 引 用 钱 大 12

13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昕 的 著 作 批 评 全 盘 圣 化 北 宋, 指 出 北 宋 制 度 上 虽 然 不 存 在 凌 迟, 但 是 真 宗 以 后 很 普 遍, 在 一 般 被 赞 誉 为 文 化 国 家 的 北 宋 的 全 盛 期, 一 直 在 实 施 着 这 种 极 刑 第 十 卷 末 代 王 朝 与 近 代 中 国 读 来 过 于 熟 悉, 作 者 菊 池 秀 明 先 生 专 攻 太 平 天 国, 或 许 对 清 末 民 初 其 他 时 间 段 的 历 史 并 无 太 多 深 入 了 解 此 前 阅 读 傅 乐 成 先 生 主 编 的 七 卷 本 中 国 通 史 ( 九 州 出 版 社,2009 年 ), 也 是 读 到 近 代 史 部 分 发 现 似 曾 相 识, 两 岸 除 了 互 相 评 价 不 太 一 致, 在 其 他 历 史 问 题 上 观 点 相 近, 可 谓 兄 弟 阋 于 墙, 外 御 其 侮 阅 读 东 欧 / 中 欧 的 书 籍, 中 国 读 者 无 需 切 换 语 境 即 可 悠 然 心 会 蓝 色 东 欧 译 丛 ( 花 城 出 版 社, 年 至 今 ) 第 一 辑 收 入 了 阿 尔 巴 尼 亚 作 家 卡 达 莱 等 的 作 品, 新 近 第 二 辑 收 入 了 捷 克 作 家 克 里 玛 波 兰 作 家 赫 贝 特 等 的 作 品, 第 三 辑 收 入 了 波 兰 作 家 米 沃 什 等 的 作 品 第 二 三 辑 目 前 可 以 看 到 的 有 克 里 玛 一 日 情 人 米 克 罗 什 父 辈 书 莱 姆 索 拉 里 斯 星 布 拉 加 神 殿 的 基 石 萨 拉 蒙 十 亿 个 流 浪 汉, 或 者 虚 无 文 学 与 政 初 以 荒 诞 戏 剧 闻 名, 但 我 偏 爱 他 们 的 随 笔 赫 拉 巴 尔 是 我 最 喜 欢 的 捷 克 小 说 家, 尤 其 是 过 于 喧 嚣 的 孤 独 和 我 曾 侍 候 过 英 国 国 王, 不 知 何 故, 赫 拉 巴 尔 总 是 波 澜 不 惊 他 的 河 畔 小 城 ( 万 世 荣 等 译, 中 国 青 年 出 版 社, 年 ) 如 今 被 拆 成 一 缕 秀 发 甜 甜 的 忧 伤 时 光 静 止 的 小 城 ( 北 京 十 月 文 艺 出 版 社, 年 2 月 ), 这 些 标 题 不 知 能 否 吸 引 一 些 小 清 新 们 治 这 对 冤 家, 在 东 欧 / 中 欧 作 家 那 里, 常 得 到 恰 当 的 安 置, 安 置 的 方 式 就 是 维 持 两 者 的 冤 家 关 系 冤 家 意 味 着 摩 擦 力, 让 文 学 与 政 治 分 家 或 者 让 文 学 臣 服 于 政 治, 两 种 做 法 似 乎 是 对 立 的, 共 同 点 是 取 消 了 文 学 与 政 治 之 间 的 摩 擦 力 克 里 玛 昆 德 拉 以 小 说 见 长, 哈 维 尔 最 诗 集 出 版 一 向 困 难, 最 近 却 让 人 有 应 接 不 暇 之 感 已 经 暂 停 大 约 两 年 的 丛 刊 当 代 国 际 诗 坛 ( 作 家 出 版 社, 年 6 月 ) 恢 复 出 版, 推 出 了 第 七 辑 新 陆 诗 丛 外 国 卷 继 续 推 出 外 国 诗 选 65 家 ( 李 文 俊 译, 重 庆 大 学 出 版 社, 年 2 月 ) 黑 塞 诗 选 13

14 阅 读 报 告 中 国 大 陆 Reading Report ( 林 克 译, 重 庆 大 学 出 版 社,2014 年 2 月 ), 此 前 出 版 的 部 分 诗 集 也 陆 续 推 出 简 装 本 奥 登 对 诸 多 现 代 中 国 诗 人 影 响 深 远, 可 是 他 的 作 品 难 以 寻 觅, 奥 登 诗 选 : ( 马 鸣 谦 蔡 海 燕 译, 上 海 译 文 出 版 社, 2014 年 5 月 ) 和 待 出 的 奥 登 诗 选 : 随 笔 评 论 集 染 匠 之 子 和 前 序 与 后 跋 将 构 成 较 为 完 备 的 奥 登 读 本 1926 年 春 夜, 帕 斯 捷 尔 纳 克 致 信 茨 维 塔 耶 娃 : 我 忍 不 住 要 给 你 写 信, 却 又 想 出 去 看 一 看, 当 一 个 诗 人 刚 刚 呼 唤 过 另 一 个 诗 人 时, 空 气 和 天 空 会 出 现 什 么 变 化 ( 三 诗 人 书 简, 刘 文 飞 译, 中 央 编 译 出 版 社,1999 年 ) 如 今, 我 是 凤 凰, 只 在 烈 火 中 歌 唱 : 茨 维 塔 耶 娃 诗 选 ( 谷 羽 译, 上 海 译 文 出 版 社,2014 年 4 月 ) 和 三 卷 本 的 帕 斯 捷 尔 纳 克 诗 全 集 ( 顾 蕴 璞 等 译, 上 海 译 文 出 版 社, 2014 年 4 月 ) 同 时 出 版, 这 是 他 们 在 互 相 呼 唤 吗? 14

15 书 评 一 部 宪 制 演 变 的 简 史 BOOKVIEW 王 晓 渔 中 国 近 代 史 有 两 种 主 流 叙 事, 一 种 是 悲 情 叙 事, 一 种 是 党 化 叙 事 这 两 种 叙 事 的 共 同 点 是 不 自 省 的 历 史 观, 所 有 的 问 题 和 错 误 都 归 咎 于 他 者, 自 身 是 完 全 正 确 的 在 这 种 历 史 观 里, 历 史 已 经 不 再 是 历 史, 成 为 论 述 自 身 合 法 性 的 工 具 史 实 不 再 重 要, 或 者 说 史 实 是 被 选 择 过 的, 他 者 的 错 误 和 自 身 的 正 确 同 时 被 放 大 蒋 廷 黻 先 生 写 于 1938 年 的 中 国 近 代 史 是 奠 定 近 代 史 叙 事 的 范 式 之 作, 讲 到 鸦 片 战 争 时 他 跳 出 了 悲 情 叙 事 的 框 架, 没 有 神 话 林 则 徐, 也 没 有 把 琦 善 视 为 内 奸 没 有 把 英 国 视 为 敌 对 势 力, 而 是 冷 静 而 沉 痛 地 表 示, 林 则 徐 被 罢 免 是 他 的 终 身 大 幸 事, 而 中 国 国 运 的 大 不 幸, 因 为 林 不 去, 则 必 战, 战 则 必 败, 但 林 败 则 中 国 会 速 和, 速 和 则 损 失 可 减 少, 是 中 国 的 维 新 或 可 提 早 二 十 年 即 使 这 本 经 典 的 中 国 近 代 史, 也 没 有 摆 脱 党 化 叙 事 的 框 架 ( 甚 至 可 以 说, 它 参 与 建 立 了 近 代 史 的 党 化 叙 事 ), 第 四 章 从 戊 戌 到 北 伐 的 解 读, 基 本 是 以 国 民 党 为 视 角 展 开 的 革 命 史, 孙 中 山 是 先 知 先 觉 者, 同 盟 会 及 国 民 党 是 革 命 史 的 主 体, 清 朝 政 府 和 北 洋 政 府 成 为 负 面 典 型 这 种 党 化 叙 事 为 红 蓝 两 派 共 享, 不 限 于 大 陆 此 岸, 也 不 限 于 1949 年 之 后, 这 也 是 它 至 今 不 衰 的 原 因 很 多 大 陆 读 者 接 受 国 民 党 的 历 史 叙 事, 试 图 以 此 为 跳 板, 跳 出 红 朝 的 历 史 叙 事, 但 最 终 依 然 落 在 党 化 叙 事 的 框 架 和 逻 辑 里 在 党 化 叙 事 之 下, 出 现 宪 政 史 即 党 化 史 的 怪 诞 现 象, 即 使 宪 政 史 也 仅 仅 是 以 宪 政 为 研 究 对 象, 视 角 却 是 党 化 的, 以 一 党 利 益 评 判 宪 政 得 失 刘 仲 敬 先 生 的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开 宗 明 义, 要 写 一 种 最 古 老 最 重 要 的 历 史 宪 制 演 变 的 历 史 在 中 国 近 代 史 研 究 中, 宪 制 演 变 的 历 史 又 是 最 匮 乏 最 新 鲜 的 历 史 历 史 学 者 未 必 了 解 宪 政 常 识, 宪 政 学 者 又 对 近 代 史 比 较 隔 膜 在 当 15

16 书 评 代 学 人 的 著 述 中, 陈 峰 的 中 国 宪 政 史 研 究 纲 要 ( 贵 州 人 民 出 版 社,2003 年 ) 是 BOOKVIEW 为 数 不 多 的 能 够 跳 出 党 化 叙 事 的 一 本, 可 惜 影 响 有 限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兼 采 编 年 体 和 纪 事 本 末 体 的 体 例, 对 各 种 事 关 宪 制 演 变 的 事 件 进 行 点 评 今 人 谈 到 临 时 约 法, 往 往 只 关 注 谁 遵 守 临 时 约 法, 谁 违 反 临 时 约 法, 但 对 临 时 约 法 自 身 的 程 序 和 法 理 问 题 很 少 涉 及 这 很 容 易 把 责 任 单 纯 归 咎 于 政 治 人 物 的 素 质 刘 仲 敬 指 出 临 时 约 法 未 能 得 到 遵 守, 与 自 身 问 题 有 关 在 制 定 程 序 上, 已 经 辞 去 临 时 大 总 统 职 务 的 孙 中 山 公 布 临 时 约 法, 本 身 就 需 要 存 疑,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刘 仲 敬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出 版 社 年,2 8 元 于 情 于 理, 当 由 参 议 院 或 业 已 就 职 之 全 国 元 首 颁 行 约 法 在 约 法 法 理 上, 民 元 法 统 兑 现 激 进 共 和 主 义 和 超 级 国 会 制 之 彻 底, 独 步 全 球, 后 无 来 者 对 超 级 国 会 制, 已 有 不 少 批 评 此 前 帝 制 是 君 主 专 制, 民 初 对 于 共 和 的 理 解 是 放 大 国 会 的 力 量 ( 其 中 有 孙 中 山 失 去 临 时 大 总 统, 试 图 以 国 会 限 制 袁 世 凯 的 因 素 ), 但 三 权 分 立 不 应 是 某 种 权 力 独 大 当 超 级 国 会 制 变 成 了 国 会 专 制, 总 统 在 这 个 限 度 内 几 乎 无 可 作 为, 只 能 毁 坏 宪 法 激 进 共 和 主 义, 此 前 少 有 论 述 甚 至 对 民 初 共 和 的 批 评, 多 是 指 责 选 举 范 围 太 过 有 限, 没 有 影 响 到 中 下 层 刘 仲 敬 做 了 比 较, 指 出 当 时 普 选 程 度 已 经 超 出 了 同 时 期 绝 大 多 数 欧 美 国 家 后 来 的 党 人 批 评 辛 亥 革 命 不 够 彻 底, 但 是 从 20 年 代 的 大 革 命 到 60 年 代 的 大 革 命, 大 革 命 付 出 了 无 数 代 价 民 初 共 和 出 现 种 种 危 机, 根 源 常 在 革 命 思 维 越 过 宪 政 思 维, 党 人 开 出 的 药 方 却 是 不 断 革 命 论, 可 谓 饮 鸩 止 渴 刘 仲 敬 对 大 一 统 常 有 批 评, 戏 称 华 人 之 恶 专 制 而 恋 大 一 统 者, 实 无 异 于 爱 苗 条 而 不 舍 甜 食 但 是 他 对 联 省 自 治 亦 有 批 评, 不 是 把 联 省 自 治 指 控 为 分 裂, 而 是 批 评 民 初 省 内 集 权 制 与 民 国 联 省 制 极 不 协 调, 违 背 联 邦 以 县 乡 自 治 为 节 制 州 权 根 本 之 义 这 种 批 评 或 许 可 以 商 榷, 但 开 拓 了 联 省 自 治 的 讨 论 空 间 如 果 每 次 讨 论 联 省 自 治 总 是 徘 徊 于 是 不 是 分 裂 的 低 位, 那 是 很 让 人 沮 丧 的 宪 制 维 度, 使 得 道 德 叙 事 变 得 无 效 孙 中 山 和 袁 世 凯 常 被 视 为 正 负 两 极,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却 指 出 两 者 在 观 念 上 有 共 通 16

17 书 评 之 处, 孙 中 山 在 联 俄 之 前 即 是 国 家 社 会 主 义 倾 向, 袁 世 凯 亦 国 家 主 导 经 济 论 南 京, 伤 及 外 侨, 英 美 军 队 与 之 交 火, 刘 仲 敬 指 出 其 曲 在 华, 责 无 可 卸, 事 后 美 方 BOOKVIEW 兼 土 改 爱 好 者 作 者 对 陈 炯 明 的 评 判 也 是 如 此, 承 认 陈 炯 明 是 罕 见 之 道 德 型 政 客, 在 陈 炯 明 和 孙 中 山 之 争 中, 并 不 站 在 孙 中 山 之 边, 但 是 他 批 评 陈 炯 明 诛 杀 黄 小 佩 之 暴 力, 与 宪 政 背 道 而 驰 民 族 主 义 也 在 书 中 消 散 了 魔 力, 刘 仲 敬 多 次 痛 惜 民 族 主 义 对 自 身 国 家 利 益 的 中 止 宁 案 交 涉, 以 示 友 华 在 中 国 近 代 史 中, 俄 国 对 中 国 的 伤 害 和 在 中 国 享 有 的 美 名 恰 成 正 比, 美 方 对 中 国 多 有 平 等 对 待 却 享 有 恶 名, 与 俄 国 之 待 遇 形 成 两 个 极 端 年, 日 本 最 为 亲 华 之 新 党 总 裁 床 次 竹 二 郎 访 华, 反 日 会 进 行 围 攻, 同 时 捣 毁 外 长 王 正 廷 私 宅 刘 仲 敬 这 样 点 评 : 伤 害 在 民 族 主 义 至 上 的 情 况 下, 革 命 外 交 取 代 了 公 法 外 交, 摧 枯 拉 朽 式 的 废 除 条 约 收 回 租 界 容 易 收 获 民 心, 也 轻 易 地 扔 掉 了 国 家 公 信 力, 最 终 埋 藏 了 很 多 后 续 的 问 题 经 过 去 道 德 化 去 自 我 中 心 主 义 的 自 我 清 理,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具 有 自 省 的 视 野, 同 时 也 注 重 内 在 的 批 评 刘 仲 敬 讲 到 多 数 民 国 借 款, 皆 以 赖 债 了 事 之 时, 谈 及 华 史 绝 不 提 及 己 方 失 德 之 处 这 是 近 代 史 最 为 致 命 之 处, 也 是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难 得 之 处 刘 仲 敬 对 日 俄 美 三 个 对 近 代 中 国 影 响 最 大 的 国 家 均 有 描 述, 他 称 日 俄 的 区 别 是 俄 狡 倭 暴, 日 式 外 交, 擅 长 受 横 暴 之 名 实, 享 微 薄 之 实 惠, 恰 与 俄 人 相 反 这 种 说 法 初 闻 之 下, 有 些 难 以 接 受, 但 是 对 照 历 史, 却 入 木 三 分 年, 苏 俄 宣 布 废 除 对 华 不 平 等 条 约, 这 仅 是 一 纸 空 文, 非 但 没 有 兑 现, 苏 俄 还 对 中 国 加 强 渗 透, 可 是 那 纸 空 文 至 今 仍 被 中 国 传 颂 1919 年, 五 四 之 后, 日 本 外 相 同 意 青 岛 归 华, 以 华 方 诚 实 执 行 一 切 协 定 为 前 提 相 比 之 下, 美 方 对 中 国 多 有 平 等 对 待 1927 年, 党 军 进 入 五 四 以 来, 华 民 族 主 义 所 仇 者, 一 向 为 友 华 势 力, 于 仇 华 者 无 伎 可 施 爱 国 者 不 受 成 法 约 束, 卖 国 贼 公 权 不 受 保 护, 传 统 悠 久 深 厚, 除 暴 民 乱 政 霸 君 专 政 外, 不 知 有 他 通 过 宪 制 的 视 野, 刘 仲 敬 对 民 国 史 有 很 多 纵 深 的 观 察, 诸 如 五 四 运 动 和 三 一 八 事 件 都 呈 现 出 更 为 多 样 的 面 貌 作 者 钩 沉 到 许 多 不 应 被 忽 略 的 细 节, 比 如 注 意 到 奉 天 财 政 厅 厅 长 王 永 江 穆 儒 丐 小 说 福 昭 创 业 记 王 永 江 虽 有 两 本 研 究 专 著 ( 薛 龙 张 作 霖 和 王 永 江 和 王 凤 杰 王 永 江 与 奉 天 省 早 期 现 代 化 研 究 ) 涉 及, 但 即 使 在 历 史 学 界, 只 知 张 作 霖 不 知 王 永 江 者 也 不 罕 见 福 昭 创 业 记 1986 年 由 吉 林 文 史 出 版 社 之 后, 没 有 再 版, 这 两 年 台 湾 陆 续 出 版 了 他 的 小 说 梅 兰 芳 和 北 京, 反 响 甚 微 重 提 这 些 细 节, 有 助 于 校 正 观 看 历 史 的 视 角 宁 汉 隐 为 敌 国, 如 何 贯 穿 民 国? 革 命 吞 噬 立 宪, 怎 么 成 为 主 旋 律? 军 人 零 星 干 政 与 党 人 毁 宪 霸 政 有 何 区 别? 以 国 民 大 会 为 外 交 手 段, 对 立 宪 程 序 和 国 会 政 治 有 何 影 响? 五 色 旗 遗 老 以 什 么 方 式 报 复 党 军 17

18 书 评 北 伐?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的 洞 见 俯 拾 皆 是, 这 些 洞 见 或 许 会 有 争 议, 但 争 议 可 BOOKVIEW 以 唤 起 对 历 史 的 多 重 思 考 抛 开 可 能 的 争 议 不 说,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亦 有 几 处 瑕 疵 其 一, 大 事 记 与 郭 廷 以 先 生 编 著 中 华 民 国 史 事 日 志 多 有 重 合, 虽 然 参 考 文 献 列 有 此 书, 似 以 更 加 明 确 标 示 为 宜 ; 其 二, 对 中 央 宪 制 较 为 关 注, 但 对 地 方 宪 制 关 注 较 少, 比 如 湖 南 省 宪 被 一 笔 略 过 ; 其 三, 对 北 洋 宪 制 论 述 较 多, 对 南 京 政 府 宪 制 论 述 较 少, 这 固 然 与 后 期 宪 制 变 动 不 是 那 么 剧 烈 有 关, 但 党 国 与 宪 制 的 关 系 值 得 申 说 ; 其 四, 重 宪 制 实 践, 轻 宪 制 思 想, 比 如 对 民 主 与 独 裁 之 争 几 无 涉 及 不 过, 如 果 把 上 述 这 些 内 容 全 部 纳 入, 就 不 是 一 本 书 的 容 量 了 在 很 多 问 题 上, 民 国 纪 事 本 末 只 是 点 到 为 止, 不 乏 粗 疏 之 处 刘 仲 敬 是 休 谟 六 卷 本 英 国 史 的 译 者, 如 果 能 以 宪 制 的 维 度 撰 写 一 部 宪 制 中 国 史 ( 不 仅 是 中 国 宪 制 史 ), 会 很 让 人 期 待, 这 不 仅 关 乎 过 去, 更 关 乎 未 来 18

19 书 评 当 武 士 道 内 化 为 道 德 律 BOOKVIEW 刘 柠 不 消 说, 武 士 道 早 于 武 士 道, 而 且 还 不 是 早 了 一 点 半 点, 是 早 了 五 六 百 年 广 辞 苑 对 武 士 道 的 释 义 是 : 吾 国 武 士 阶 层 的 道 德 律 镰 仓 时 代 开 始 发 达, 江 户 时 代 因 儒 教 思 想 的 进 入 而 使 之 集 大 成 并 理 论 化, 构 成 了 封 建 统 治 体 制 的 观 念 支 柱, 专 注 于 忠 诚 牺 牲 信 义 廉 耻 礼 仪 洁 白 质 素 俭 约 尚 武 名 誉 和 情 爱 等 价 值 而 武 士 道 一 书, 成 书 于 中 日 甲 午 战 争 和 日 俄 战 争 之 间, 于 ( 明 治 三 十 二 ) 年 在 美 国 出 版 单 从 出 版 年 代 看 便 知, 明 治 末 年, 正 值 日 本 战 胜 清 国 之 初, 士 气 大 振, 与 俄 国 积 怨 日 深 说 白 了, 就 是 在 与 列 强 抗 争 的 同 时, 拼 命 成 为 列 强 一 员 的 时 期, 也 是 崛 起 中 的 东 洋 社 会 被 西 方 当 成 黄 祸 而 大 加 妖 魔 化 的 时 期 作 者 新 渡 户 稻 造 (Inazo Nitobe), 是 日 本 著 名 的 启 蒙 思 想 家 教 育 家, 早 年 赴 美 德 留 学, 获 博 士 学 位 作 为 第 一 代 开 眼 看 世 界 的 日 本 人 之 一, 曾 出 任 大 学 校 长 和 国 际 联 盟 副 理 事 长, 其 肖 像 至 今 印 在 5000 日 元 的 纸 钞 上 以 经 过 作 者 的 美 国 夫 人 捉 刀 的 通 俗 晓 畅 的 英 文 写 成 的 武 士 道, 是 以 西 方 社 会 为 对 象 的 对 东 洋 文 明 的 扫 盲 课, 是 一 曲 关 于 日 本 文 化 的 抒 情 而 激 越 的 赞 美 歌 由 于 新 渡 户 本 人 幼 年 时 曾 接 受 过 武 士 道 的 传 统 教 育, 因 此, 在 对 西 洋 人 介 绍 时, 与 众 多 外 国 的 日 本 研 究 者 至 多 充 当 一 个 辩 护 律 师 不 同 的 是, 可 以 采 取 被 告 人 的 态 度, 颇 能 进 入 角 色, 入 木 三 分 其 对 东 洋 文 化 深 层 推 销, 令 人 想 到 后 来 林 语 堂 对 中 华 文 化 的 推 介 书 甫 一 出 版, 即 在 西 方 社 会 引 起 了 极 大 反 响, 短 时 间 内 被 翻 译 成 数 种 文 字 风 靡 各 国 仅 日 文 版 从 1900 年 到 1905 年 的 六 年 间 就 再 版 了 十 次 据 说, 美 国 总 统 西 奥 多 罗 斯 福 不 仅 曾 亲 读 此 书, 还 特 意 购 买 数 十 册, 赠 与 身 边 的 孩 子 友 人 和 外 国 政 要 回 过 头 来 看, 日 本 能 在 明 治 维 新 之 后 一 19

20 书 评 代 人 的 时 间 迅 速 崛 起 而 免 于 被 列 强 过 度 打 压 妖 魔 化, 不 能 不 说 拜 武 士 道 之 所 赐 BOOKVIEW 大 焉 一 本 武 士 道 对 国 家 软 实 力 的 诠 释, 胜 过 无 数 政 府 公 关 和 白 皮 书 其 实, 说 起 武 士 道, 日 人 首 先 想 到 的, 未 必 是 新 渡 户 的 武 士 道 前 有 经 典 文 本 被 视 为 武 士 道 圣 经 的 叶 隐 闻 书 ( 略 称 叶 隐 ), 后 有 三 岛 由 纪 夫 切 腹 自 戕 前 三 年 撰 写 的 叶 隐 入 门, 名 气 都 不 小 表 面 上 看, 后 者 好 像 是 对 前 者 的 入 门 性 诠 释, 其 实 不 然 三 岛 短 促 而 浓 缩 的 一 生, 始 终 执 着 于 叶 隐, 把 这 本 中 世 的 典 籍 视 为 生 命 哲 学 : 我 沉 醉 于 叶 隐 的 教 导, 泥 足 深 陷 而 不 肯 自 拔 ; 叶 隐 对 我 越 来 越 有 意 义, 我 对 身 践 力 行 叶 隐 的 教 导, 迸 发 并 灌 注 了 我 全 部 的 激 武 士 道 ( 日 ) 新 渡 户 稻 造 张 俊 彦 译 商 务 印 书 馆 1993 年 2 月 第 1 版 情 在 三 岛 看 来, 叶 隐 哲 学 包 含 了 三 个 面 向 : 向 死 而 生 的 哲 学 行 动 哲 学 和 爱 情 哲 学 而 这 三 者 正 是 三 岛 文 学 的 主 题 事 实 上, 他 在 写 作 叶 隐 入 门 之 时, 已 然 确 立 了 殉 道 的 意 志 而 所 殉 之 道, 就 是 武 士 道 与 这 两 种 叶 隐 相 比, 武 士 道 毕 竟 是 以 洋 人 为 对 象 的 启 蒙 性 文 本, 处 处 可 见 对 西 人 接 受 程 度 的 体 恤 稻 造 从 盛 行 于 欧 土 的 骑 士 道 (Chivalry) 切 入, 端 出 武 士 的 训 条 ( 即 武 士 道 ) 及 其 渊 源, 并 像 层 层 剥 笋 似 的, 一 一 诠 释 义 勇 仁 礼 诚 忠 名 誉 克 己 等 价 值 元 素 的 内 涵 尽 管 是 英 文 原 创 的 文 本, 字 里 行 间 却 贯 穿 着 东 洋 特 有 的 美 意 识 作 者 引 用 本 居 宣 长 的 和 歌 若 问 敷 岛 大 和 心, 旭 日 飘 香 山 樱 花, 来 表 现 樱 花 所 代 表 的 大 和 魂 与 西 人 所 赞 美 的 带 刺 的 蔷 薇 之 迥 异 之 无 常 : 我 国 的 樱 花, 在 它 的 美 丽 下 面 并 不 潜 藏 着 刀 刃 和 毒 素, 任 凭 自 然 的 召 唤, 随 时 捐 弃 生 命, 它 的 颜 色 并 不 华 丽, 它 的 香 味 清 淡, 并 不 醉 人 那 么, 这 样 美 丽 而 易 散 落 随 风 飘 去 放 出 一 阵 芳 香 便 永 久 消 逝 的 花 朵, 不 就 是 大 和 魂 的 典 型 吗? 日 本 的 魂 就 这 样 脆 弱 而 易 消 逝 吗? 在 新 渡 户 看 来, 武 士 道 是 一 整 套 武 士 遵 循 的 道 德 原 则, 它 并 不 是 成 文 法 典 充 其 量 只 是 一 些 口 传 的 或 通 过 若 干 著 名 的 武 士 或 学 者 之 笔 流 传 下 来 的 格 言 毋 宁 说 它 大 多 是 一 部 不 说 不 写 的 法 典, 是 一 部 20

21 书 评 铭 刻 在 内 心 深 处 的 律 法 但 惟 其 是 铭 刻 在 内 心 深 处 的 律 法, 它 带 有 很 强 的 禁 忌 器 ;5 当 对 方 哭 泣 道 歉 时, 须 即 罢 手 一 般 来 说, 日 本 孩 子 极 少 有 小 偷 小 摸 BOOKVIEW 性 和 实 践 性 : 武 士 道, 如 同 它 的 象 征 樱 花 一 样, 是 日 本 土 地 上 固 有 的 花 朵 它 并 不 是 保 存 在 我 国 历 史 的 植 物 标 本 集 里 面 的 已 干 枯 了 的 古 代 美 德 的 标 本 它 现 在 仍 然 是 我 们 中 间 的 力 量 与 美 的 活 生 生 的 对 象 义 勇 憎 恶 卑 怯 恻 隐 之 心 诸 如 此 类 的 价 的 行 为, 这 也 是 武 士 道 精 神 内 化 为 人 自 身 的 内 心 戒 律 的 例 证 而 这 种 内 化, 是 通 过 强 化 儒 教 意 义 上 的 家 族 关 系 的 纽 带 来 实 现 的 如 只 对 孩 子 说 偷 人 家 东 西 犯 法 的 话, 那 么 只 要 周 围 没 人 看 着, 孩 子 可 能 还 是 会 偷, 而 长 大 成 人 后, 更 养 成 一 种 只 要 不 违 法, 值 取 向, 既 是 人 们 心 中 的 道 德 约 束, 同 时 也 意 味 着 一 种 禁 忌, 并 伴 随 某 种 惩 戒 每 个 人 都 相 信, 如 果 不 遵 循 这 种 约 束, 严 苛 的 惩 罚 必 至, 甚 至 是 灭 顶 之 灾 当 代 作 家 藤 原 正 彦 在 其 名 著 国 家 的 品 格 中, 也 曾 谈 过 这 个 问 题 藤 原 从 小 就 被 其 父 告 诫 : 见 到 弱 者 被 欺 负 的 场 合, 要 挺 身 而 出, 帮 助 弱 者 否 则 的 话, 就 是 卑 怯, 从 而 丧 失 了 活 着 的 价 值 在 明 示 搭 救 弱 者 时, 可 动 用 实 力 的 同 时, 却 又 告 知 五 戒 :1 大 的 不 能 打 小 的 ;2 众 人 不 可 打 一 人 ;3 男 不 可 打 女 ;4 不 可 操 武 干 什 么 都 可 以 的 自 我 放 纵 意 识 但 维 系 于 被 强 化 了 的 血 缘 家 庭 纽 带 的 孩 子, 从 小 被 灌 输 的 是 诸 如 ( 如 果 偷 人 家 东 西 的 话 ) 会 让 父 母 因 羞 耻 而 哭 泣 在 祖 先 的 脸 上 抹 污 泥, 或 老 天 爷 在 看 着 你 等 道 理, 因 此, 即 使 没 人 看 见, 孩 子 也 会 自 律 相 反, 对 于 曾 几 何 时 日 本 滑 向 欺 辱 侵 略 邻 国 的 历 史 错 误, 藤 原 认 为 : 那 恰 恰 是 因 为 武 士 道 精 神 在 昭 和 初 期 的 衰 退, 才 犯 下 的 卑 怯 的 蠢 行 因 为 在 武 士 道 的 理 念 中, 欺 人 者, 不 仅 不 是 强 大 的 标 志, 反 而 是 一 种 彻 头 彻 尾 的 卑 怯 21

22 书 评 伏 尔 加 河 畔 的 罗 素 BOOKVIEW 罗 四 鸰 1920 年 夏 天, 伏 尔 加 河 畔, 正 在 俄 国 考 察 的 罗 素 开 始 意 识 到 我 们 西 方 思 想 中 的 弊 病 是 多 么 的 严 重, 而 布 尔 什 维 克 正 处 心 积 虑 地 把 这 一 切 强 加 给 亚 洲 人 民, 他 们 的 做 法 与 日 本 和 西 方 正 在 中 国 着 手 进 行 的 做 法 别 无 二 致 他 一 边 听 着 那 些 满 脑 子 都 是 简 单 易 行 的 理 论 的 旅 伴 的 争 吵, 一 边 听 着 俄 国 农 民 一 些 忧 伤 的 歌 曲 或 是 旋 律 久 久 不 散 的 波 莱 卡 音 乐, 心 中 充 满 疑 惑 的 痛 苦 : 西 方 文 明 的 希 望 日 显 苍 白 就 这 样, 对 西 方 文 明 备 感 失 望 又 对 布 尔 什 维 克 表 示 怀 疑 的 罗 素 来 到 了 中 国, 来 到 了 他 赞 赏 的 老 庄 哲 学 的 老 家 寻 找 希 望 无 疑, 期 待 在 中 国 找 到 西 方 文 明 希 望 的 罗 素, 会 让 他 称 之 为 少 年 中 国 的 五 四 新 青 年 感 到 失 望 的 俄 国 考 察 归 来 不 久,1920 年 10 月 12 日 至 年 7 月 1 1 日,4 8 岁 的 伯 特 兰 罗 素 受 梁 启 超 北 京 大 学 教 授 傅 桐 等 联 名 邀 请, 与 当 时 的 女 友 荳 拉 勃 拉 克 一 同 来 中 国, 进 行 了 为 期 9 个 多 月 的 访 问 当 时, 就 连 大 名 鼎 鼎 的 杜 威 也 对 罗 素 也 推 崇 有 加, 认 为 罗 素 是 比 他 还 厉 害 的 哲 学 家 在 他 来 华 的 前 几 个 月, 他 的 著 作 生 平 以 及 思 想 得 到 集 中 的 介 绍 不 过, 当 时 中 国 新 青 年 期 待 的 似 乎 是 一 位 世 界 社 会 改 造 理 论 的 指 导 者, 而 不 是 世 界 四 大 哲 学 家 之 一 这 一 点, 罗 素 在 来 华 之 后 第 六 天 便 已 感 受 到, 他 在 给 英 国 友 人 的 信 里 说 到 : 中 国 听 众 不 要 技 术 哲 学, 他 们 要 的 是 关 于 社 会 改 造 的 实 际 建 议 罗 素 给 了 什 么 建 议 呢? 据 学 者 统 计, 在 中 国 期 间, 罗 素 先 后 在 上 海 杭 州 南 京 长 沙 北 京 等 几 地 就 18 个 议 题 做 了 57 场 演 讲 ( 年 出 版 的 中 国 到 自 由 之 路 : 罗 素 在 华 讲 演 集 中 收 有 16 篇 ), 但 直 到 离 华 前, 在 北 京 教 育 部 会 场 发 表 告 别 演 说 中 国 到 自 由 之 路 时, 罗 素 才 说 出 自 己 的 中 国 社 会 改 造 之 路 : 采 用 俄 国 式 的 方 法, 走 国 家 社 会 主 义 的 道 路 这 让 起 22

23 书 评 初 对 罗 素 只 是 冷 淡 的 自 由 主 义 者 胡 适, 忍 不 住 讥 讽 了 在 罗 素 离 开 中 国 不 到 一 个 星 BOOKVIEW 期, 胡 适 便 写 了 一 首 诗 一 个 哲 学 家 对 其 进 行 讽 刺 : 他 自 己 不 要 国 家, 但 他 劝 我 们 须 要 爱 国 ; 他 自 己 不 信 政 府, 但 他 要 我 们 行 国 家 社 会 主 义 他 看 中 了 一 条 到 自 由 之 路, 但 他 另 给 我 们 找 一 条 路 ; 这 条 路 他 自 己 并 不 赞 成, 但 他 说 我 们 还 不 配 到 他 的 路 上 去 他 说 救 中 国 只 须 一 万 个 好 人, 但 一 两 打 也 可 以 将 就 了 我 们 要 敬 告 他, 这 种 迷 梦, 我 们 早 已 做 够 了! 在 我 看 来, 胡 适 的 诗 虽 然 直 白, 但 非 常 准 确 地 概 况 了 罗 素 当 时 矛 盾 的 思 想, 也 可 以 说 极 其 简 练 地 概 括 了 罗 素 所 写 的 唯 一 一 本 有 关 中 国 的 中 国 问 题 内 容 : 罗 素 试 图 糅 合 东 西 两 种 文 明, 为 中 国 找 到 前 途 在 深 感 西 方 思 想 弊 病 之 后, 罗 素 对 中 国 文 明 以 及 安 贫 乐 道 的 中 国 轿 夫 赞 赏 有 加, 甚 至 认 为 中 国 更 长 于 维 持 稳 定 而 不 是 进 步 和 变 革 而 1920 年 的 少 年 中 国 们 则 大 多 认 为 西 方 工 业 文 明 是 存 国 之 本, 他 们 甚 至 用 赞 赏 的 眼 光 来 来 看 待 秦 始 皇 当 年 收 拾 那 些 老 学 究 的 反 动 行 径 因 此, 罗 素 不 受 待 见 是 可 想 而 知 的 有 趣 的 是, 在 这 本 书 的 结 论 中 国 的 前 途 中, 罗 素 却 对 这 些 少 年 中 国 寄 予 厚 望, 并 认 为 留 学 生 团 体 还 必 须 出 现 有 影 响 力 的 领 袖, 这 种 领 袖 既 需 智 力 超 群 又 需 具 有 实 干 精 神 而 他 所 举 的 例 子 恰 恰 是 胡 适 中 国 现 在 确 有 如 此 才 能 的 人, 举 一 个 我 认 识 的 人 作 例 子 : 胡 适 博 士, 他 学 问 精 深, 长 于 文 学 艺 术, 性 格 活 跃, 积 极 致 力 于 改 革 他 所 写 的 白 话 文 激 励 了 不 少 进 步 的 中 国 人 他 主 张 吸 取 西 学 之 所 长 又 不 沦 为 西 方 文 化 的 奴 隶 胡 适 是 罗 素 书 中 唯 一 提 到 名 字 的 少 年 中 国 的 代 表, 可 见 其 在 罗 素 心 中 地 位 不 一 般 可 惜, 老 师 杜 威 推 崇, 弟 子 胡 适 并 不 卖 帐 不 仅 自 由 主 义 者 胡 适 不 喜 欢 罗 素, 其 对 布 尔 什 维 克 的 怀 疑 也 让 早 期 的 共 产 主 义 者 对 其 表 示 不 满 意, 就 连 其 最 大 的 粉 丝 张 东 荪 也 怀 疑 起 自 己 的 偶 像 是 在 说 梦 话, 对 于 中 国 情 形 毫 无 所 得 再 加 上 几 乎 让 罗 素 命 丧 黄 泉 的 肺 炎, 罗 素 的 中 国 行 几 乎 可 以 说 在 不 愉 快 中 结 束 1966 年, 此 书 再 版, 在 前 言 中, 罗 素 说 到 : 尽 管 本 书 写 于 年, 其 间 4 3 年 中 几 乎 没 有 什 么 事 情 保 持 原 封 不 动 我 觉 得 书 中 不 是 谈 时 事 的 部 分, 总 的 说 来 仍 然 是 正 确 的 我 要 特 别 指 出 的 是 传 统 中 国 人 与 西 方 各 民 族 之 间 性 格 的 鲜 明 对 23

24 书 评 比 如 今, 又 过 去 了 4 8 年, 其 间 又 几 乎 没 有 事 情 保 持 原 封 不 动, 时 间 早 已 经 将 当 时 BOOKVIEW 的 纷 争 与 时 事 变 成 了 历 史, 不 管 罗 素 当 年 的 判 断 正 确 与 否, 不 管 那 条 路 是 否 通 往 自 由, 不 过 这 本 小 书 依 然 值 得 一 看, 哪 怕 只 是 体 会 一 下 伏 尔 加 河 畔 罗 素 的 痛 楚 与 孤 独 : 我 终 于 开 始 领 悟 到 所 有 的 政 治 都 是 咧 嘴 而 笑 的 恶 魔 造 成 的, 他 教 唆 那 些 精 力 旺 盛, 头 脑 灵 活 的 人 去 折 磨 那 些 逆 来 顺 受 的 广 大 民 众, 以 夺 走 他 们 兜 中 的 钱 财 手 中 的 权 力 和 脑 中 的 思 想 24

25 随 笔 藏 底 片 ESSAY 夏 佑 至 1972 年 2 月 22 日, 人 民 日 报 头 版 报 道 了 尼 克 松 访 华 的 消 息 通 栏 大 标 题 毛 泽 东 主 席 会 见 尼 克 松 总 统 下, 登 载 了 前 一 天 的 会 见 简 讯, 接 下 来 是 竖 排 消 息 : 美 国 总 统 尼 克 松 昨 日 到 达 北 京, 周 总 理 设 宴 欢 迎 尼 克 松 总 统 和 夫 人 版 面 左 侧 自 上 而 下 配 发 了 三 张 照 片 最 上 和 最 大 的 是 毛 泽 东 和 尼 克 松 握 手 的 照 片 这 张 照 片 的 构 图 近 似 方 形, 毛 泽 东 面 带 微 笑, 神 采 奕 奕 接 下 来 是 一 张 狭 长 的 全 景 照 片, 照 片 上 的 人 物, 从 左 至 右, 分 别 是 周 恩 来 唐 闻 生 毛 泽 东 尼 克 松 和 基 辛 格 和 特 写 照 片 相 比, 全 景 照 上 的 毛 泽 东 非 常 衰 老 他 倚 坐 在 沙 发 上, 体 态 臃 肿, 眼 皮 松 弛, 眼 神 浑 浊, 看 上 去 注 意 力 不 集 中 这 两 张 照 片 都 是 在 毛 泽 东 著 名 的 书 房 里 拍 摄 的 第 三 张 照 片 拍 摄 于 首 都 机 场, 尼 克 松 刚 刚 走 下 专 机 舷 梯, 快 步 走 向 在 地 面 等 候 的 周 恩 来, 向 他 伸 出 手 去 周 恩 来 伸 出 残 疾 的 右 手, 停 留 在 一 个 恰 如 其 分 的 位 置 他 穿 着 大 衣, 风 度 甚 佳, 面 容 严 肃 而 憔 悴 这 张 照 片 流 传 甚 广, 而 且 颇 为 讽 刺, 人 们 很 容 易 想 起 1954 年 美 国 国 务 卿 杜 勒 斯 在 日 内 瓦 万 国 宫 拒 绝 和 周 恩 来 握 手 的 传 说 三 张 照 片 都 出 自 刚 刚 去 世 的 新 华 社 记 者 杜 修 贤 之 手 杜 修 贤 从 1960 年 开 始 出 任 中 南 海 摄 影 师, 一 开 始 专 门 拍 摄 周 恩 来 ( 发 给 杜 修 贤 的 胶 卷 一 角 印 有 数 字 3, 因 为 周 恩 来 在 党 内 排 名 第 三 周 恩 来 后 来 给 杜 修 贤 起 的 外 号 叫 杜 三, 可 能 只 是 巧 合 ),10 年 后 同 时 为 毛 泽 东 拍 照, 直 到 周 恩 来 和 毛 泽 东 先 后 去 世 这 样 的 经 历, 即 使 在 中 南 海 摄 影 师 里, 也 是 绝 无 仅 有 的 杜 修 贤 不 可 避 免 地 与 闻 一 些 中 共 历 史 上 关 系 重 大 但 罕 为 人 知 的 时 刻 文 革 结 束 后, 他 受 到 长 达 四 年 的 审 查 几 乎 所 有 有 过 类 似 经 历 的 人, 后 来 都 成 为 出 版 界 追 逐 的 对 象, 杜 修 贤 也 不 例 外 他 先 后 出 版 了 几 本 书, 接 受 过 一 些 访 问, 但 给 人 的 印 象 是, 他 宁 可 守 口 如 瓶, 并 为 自 己 经 住 了 讲 述 往 事 25

26 随 笔 的 诱 惑 而 骄 傲 少 数 照 片 背 后 的 故 事 之 所 以 为 人 所 ESSAY 知, 是 因 为 这 些 故 事 不 但 正 确, 而 且 故 事 本 身 还 能 强 化 正 确 的 观 念, 并 为 正 统 历 史 叙 事 提 供 了 更 多 细 节 和 证 据 最 有 名 的 是 八 名 政 治 局 委 员 在 毛 泽 东 遗 体 前 合 影 的 故 事 1976 年 9 月 12 日 凌 晨, 杜 修 贤 被 召 入 中 南 海, 张 春 桥 王 洪 文 江 青 华 国 锋 毛 远 新 姚 文 元 陈 锡 联 和 汪 东 兴 依 次 绕 毛 泽 东 的 遗 体 一 周, 最 后 站 成 一 排 合 影, 其 中 一 张 合 影 上, 八 个 人 手 挽 着 手, 如 同 在 毛 泽 东 的 遗 体 前 组 成 一 面 人 墙 这 个 创 意 实 在 别 出 心 裁 杜 修 贤 觉 察 出 这 个 组 合 不 同 寻 常, 但 仍 然 一 如 既 往, 顺 从 地 完 成 了 自 己 的 工 作, 并 按 照 要 求, 把 照 片 小 样 送 给 江 青 供 其 挑 选 他 一 直 保 存 着 八 个 人 手 挽 手 站 在 毛 泽 东 遗 体 前 合 影 的 底 片 清 查 他 与 四 人 帮 的 关 系, 要 求 他 上 交 所 有 照 片 小 样 和 底 片 时, 他 隐 匿 并 转 移 了 这 张 底 片 杜 修 贤 危 险 而 高 超 的 自 我 保 存 技 巧 令 人 叹 为 观 止, 也 从 另 一 面 说 明 了 官 方 摄 影 师 的 职 业 性 质 在 现 代 极 权 构 架 中, 政 治 象 征 并 不 是 权 力 的 镜 像, 它 们 就 是 权 力 本 身 杜 修 贤 和 其 他 中 南 海 摄 影 师, 名 义 上 最 重 要 的 任 务 是 为 党 拍 摄 制 作 和 保 存 视 觉 文 献, 但 谁 掌 握 了 历 史, 谁 就 能 控 制 未 来, 争 夺 政 治 象 征 的 竞 争 和 夺 取 权 位 的 竞 争 一 样 残 酷 而 激 烈 民 日 报 头 版 刊 发 的 三 张 照 片 为 例, 与 尼 克 松 握 手 的 毛 泽 东 和 倚 坐 在 沙 发 上 的 毛 泽 东, 体 态 神 情 判 若 两 人 特 写 照 片 显 然 做 了 更 多 的 修 改, 以 至 于 照 片 的 光 线 和 毛 泽 东 的 表 情 变 得 非 常 不 自 然 第 三 张 照 片 上, 周 恩 来 背 后 身 材 高 挑 的 翻 译 冀 朝 铸 被 抹 掉, 换 成 了 王 海 容 王 海 容 是 毛 泽 东 表 哥 王 季 范 的 孙 女, 当 时 任 外 交 部 礼 宾 司 负 责 人 年, 英 文 版 中 国 日 报 刊 载 过 一 张 书 房 会 见 的 特 写 照 片, 画 面 上 只 有 坐 在 相 邻 沙 发 上 的 毛 泽 东 和 尼 克 松 两 人 毛 中 南 海 摄 影 师 的 作 品 并 不 是 历 史 的 记 录, 而 是 历 史 的 底 稿 所 谓 底 稿, 意 味 着 它 们 将 被 不 停 地 修 改, 直 到 最 终 形 成 官 方 版 本 的 历 史 叙 事 以 1972 年 2 月 22 日 人 泽 东 注 视 着 尼 克 松, 右 手 扪 住 沙 发 扶 手 的 末 端, 左 手 虚 捏 着 拳 头, 无 力 地 搁 在 另 一 侧 扶 手 上, 袖 子 完 全 盖 住 了 手 腕 和 庞 大 的 身 躯 相 比, 毛 的 双 手 小 得 不 成 比 例 日 26

27 随 笔 后 发 表 的 照 片 可 以 说 明 那 些 作 为 底 稿 的 照 片 被 修 改 的 标 准 和 程 度, 但 它 们 本 身 作 为 ESSAY 文 献 的 可 靠 程 度 仍 然 很 可 疑 不 管 出 于 什 么 原 因, 藏 底 片 大 概 是 摄 影 师 的 本 能, 是 他 们 职 业 生 涯 里 不 可 缺 少 的 一 课 在 杜 修 贤 的 一 生 中, 可 能 只 有 那 张 藏 起 来 的 底 片, 避 免 了 作 为 历 史 的 底 稿 被 任 意 修 改 的 命 运 政 治 评 论 家 们 已 经 指 出 了 世 界 现 代 史 中 出 于 政 治 目 的 对 照 片 的 屡 屡 篡 改, 美 术 史 家 巫 鸿 说, 这 种 篡 改 并 非 偶 然 个 案, 而 是 官 方 摄 影 的 一 个 基 本 和 内 在 的 机 制 他 甚 至 不 无 温 情 地 说, 修 改 如 此 精 心, 甚 至 让 后 世 的 观 众 为 之 感 动 说 实 话, 这 类 感 动 是 我 完 全 无 法 理 解 的 事 27

28 随 笔 何 以 解 忧? 惟 有 跑 步! ESSAY 吴 强 仅 仅 几 年 间, 跑 步 就 蔚 为 风 潮 记 得 还 在 五 六 年 前,TNF 在 北 京 第 一 次 办 越 野 跑 比 赛 的 时 候, 跑 者 多 是 习 惯 晨 跑 的 工 人, 所 谓 群 众 体 育 的 活 化 石, 还 有 就 是 户 外 爱 好 者 群 体, 他 们 不 过 是 长 跑 的 菜 鸟 但 突 然 间, 跑 步 几 乎 改 变 了 北 上 广 的 城 市 景 观 一 些 著 名 地 产 商 围 着 自 己 的 楼 盘 跑, 到 波 士 顿 跑 马 拉 松, 连 带 晒 他 们 的 果 蔬 汁 登 山 心 路 和 手 制 红 烧 肉 ; 微 信 朋 友 圈 里, 跑 步 路 线 跑 步 时 看 见 什 么 想 些 什 么 撞 到 谁, 也 俨 然 成 了 标 准 的 刷 屏 内 容 ; 每 周 相 约 奥 体 公 园 参 赛 马 拉 松 彩 粉 跑, 更 成 了 北 京 新 新 文 人 新 新 中 产 们 跳 出 宅 男 女 生 活 跳 出 小 圈 子 的 一 大 热 门 选 项, 也 难 得 地 开 始 与 官 方 主 办 的 公 共 活 动 互 相 交 叉 碰 撞 以 致 于, 从 早 到 晚, 北 京 的 奥 体 公 园 总 是 人 满 为 患, 即 使 雾 霾 天 也 不 例 外 其 实, 公 园 内 的 十 公 里 跑 道 只 铺 了 一 层 薄 薄 的 塑 胶, 跑 感 并 不 好, 跑 者 若 想 畅 快 地 跑 完 全 程, 并 不 容 易 到 底 发 生 了 什 么? 通 常, 每 一 种 新 生 活 方 式 浪 潮 出 现 的 背 后 都 有 其 社 会 经 济 或 者 政 治 原 因 例 如,7 0 年 代 初 期, 小 文 革 结 束,9 1 3 事 件 过 后, 人 民 的 政 治 热 情 褪 去, 开 始 追 求 世 俗 生 活, 男 打 家 具 女 打 毛 衣 的 风 气 便 流 行 开 去 至 今 很 多 城 市 平 民 家 里 保 留 下 来 最 多 的 老 物 件, 不 是 明 清 家 具 或 者 瓷 器, 而 是 一 水 的 72 条 腿 笔 者 去 年 曾 经 参 观 上 海 青 浦 的 陈 云 博 物 馆, 对 其 中 收 藏 的 陈 云 在 中 南 海 用 过 的 家 具 印 象 尤 深, 无 他, 其 款 式 木 料 和 油 漆 非 常 熟 悉, 正 是 典 型 的 70 年 代 风 格 当 时 城 市 的 普 通 家 庭, 这 一 自 发 的 DIY 风 潮, 几 乎 复 制 了 中 南 海 的 家 具 样 式, 可 说 相 当 程 度 上 破 除 了 个 人 崇 拜 和 政 治 狂 热, 自 发 创 生 了 一 个 改 革 前 的 实 用 主 义 的 社 会 气 氛 再 有,80 年 代 开 始 改 革 开 放, 各 种 靡 靡 之 音 随 之 进 入 每 个 家 庭, 而 渐 渐 形 成 的 一 大 城 市 景 观 便 是 市 民 围 看 电 视 剧 28

29 随 笔 ESSAY 的 热 潮 只 不 过, 每 个 周 末, 旧 式 邻 里 街 坊 在 一 个 四 合 院 里 共 同 围 看 的 不 是 审 判 四 人 帮, 而 是 从 加 里 森 敢 死 队 到 血 疑 排 球 女 将 到 渴 望 这 是 人 民 收 入 增 加 文 化 市 场 放 松 管 制 的 结 果, 带 来 电 视 传 播 的 普 及 和 电 视 消 费 的 热 潮 当 然, 这 个 消 费 热 潮 最 后 以 那 场 所 谓 的 风 波 结 束, 一 场 依 靠 电 视 传 播 的 社 会 运 动 虽 然 失 败, 却 也 终 结 了 传 统 的 单 位 制 集 体 生 活 和 旧 式 的 邻 里 社 区 结 构 而 新 近 出 现 的 长 跑 热 潮, 以 北 上 广 这 些 特 大 中 心 城 市 为 最, 跑 步 人 群 又 以 新 兴 中 产 阶 级 为 显 著, 其 背 后 反 映 了 何 种 社 会 经 济 政 治 变 化, 或 者 暗 示 着 何 种 即 将 到 来 的 变 化 趋 势 呢? 直 观 上, 会 有 人 猜 测, 这 一 风 潮 或 许 是 大 都 会 新 兴 中 产 们 追 求 健 康 和 活 力, 向 肥 胖 说 不 的 确, 如 果 以 BMI 指 数 超 过 25 算 超 重 的 标 准, 从 1992 年 到 21 世 纪 初 的 十 年 间, 中 国 的 成 人 超 重 率 上 升 39%, 临 床 肥 胖 率 上 升 97% 更 有 肥 胖 问 题 专 家 预 测 说, 到 2015 年, 中 国 的 肥 胖 人 口 将 超 过 两 亿 按 照 这 一 趋 势, 到 年 或 者 30 年, 中 国 的 GDP 或 许 未 必 赶 上 美 国, 但 胖 子 的 规 模 却 可 能 超 过 了 按 富 态 : 腰 围 改 变 中 国 一 书 作 者 弗 伦 奇 和 格 莱 博 的 说 法, 肥 胖, 既 是 中 国 新 兴 中 产 阶 级 出 现 的 标 志 也 是 结 果 : 一 个 阶 级 的 肥 胖 背 后, 是 不 健 康 的 消 费 模 式 生 活 方 式 和 社 交 形 式, 也 是 这 一 代 新 兴 阶 级 的 忧 虑 相 比 欧 美 市 民 5 0 % 左 右 在 家 吃 饭 的 频 率, 这 些 中 国 新 兴 市 民 阶 级 只 有 平 均 20% 的 在 家 吃 饭 机 会 传 统 的 中 式 狭 窄 厨 房, 不 仅 限 制 了 共 同 在 家 吃 饭 共 同 交 流 的 机 会, 也 继 续 强 化 了 家 庭 内 部 不 平 等 的 分 工, 甚 至 诱 发 了 过 度 饮 食, 以 致 于 普 遍 的 肥 胖 当 然, 新 兴 中 产 中 另 一 部 分 如 白 领 阶 层 和 更 接 近 中 下 阶 层 的 宅 男 女 们, 他 们 的 过 度 工 作 模 式 缺 乏 社 交 依 赖 方 便 食 品 城 市 公 共 空 间 被 过 度 商 业 化 等 因 素, 也 都 是 肥 胖 的 原 因 对 肥 胖 以 及 肥 胖 背 后 不 健 康 的 生 活 方 式 和 社 交 方 式 的 焦 虑 只 是 其 一, 还 有 形 形 色 色 的 对 地 沟 油 和 奶 粉 的 食 品 安 全 焦 虑 对 子 女 入 托 上 学 高 考 的 阶 级 再 生 产 焦 虑 和 对 医 疗 退 休 金 的 福 利 焦 虑, 对 楼 市 不 稳 对 法 治 缺 乏 信 心 对 大 气 污 染 恐 惧 等 等 的 财 富 焦 虑 环 境 焦 虑 和 政 治 焦 虑 等 等, 集 中 体 现 为 整 个 新 兴 中 产 阶 级 的 集 体 焦 虑, 笔 者 早 先 有 文 专 门 论 述 特 别 是 面 对 威 权 理 论 各 种 对 思 想 市 场 的 钳 制 对 经 济 自 由 的 限 制 和 盘 剥 对 人 身 权 利 的 压 制, 中 产 阶 级 的 集 体 焦 虑, 几 乎 幻 为 人 之 初 的 阉 割 焦 虑, 不 得 不 退 回 儿 孩 状 态, 行 为 和 思 维 都 趋 幼 稚 化 而 最 近 神 经 科 学 的 研 究, 对 焦 虑 成 因 有 了 新 的 发 现, 或 许 为 摆 脱 焦 虑 找 到 了 一 点 希 望 它 的 理 论 起 点 可 以 追 溯 到 近 代 的 一 个 神 经 科 学 教 条, 即 成 年 后 人 脑 的 神 经 细 胞 不 再 增 加, 只 是 不 断 死 亡, 不 能 再 生 但 是, 从 上 世 纪 60 年 代 起 就 有 科 学 家 不 断 发 现 新 生 神 经 细 胞 的 现 象, 尤 其 在 影 响 学 习 认 知 记 忆 和 情 绪 的 海 马 区 90 年 代 随 索 尔 克 生 物 学 研 究 所 发 现 成 年 小 鼠 的 新 生 神 经 元 后, 这 一 研 究 引 发 了 极 大 关 注 有 趣 的 是, 这 一 时 期, 不 仅 是 神 经 科 学 对 阿 尔 氏 海 默 症 等 研 究 进 展 最 快 的 时 期, 29

30 随 笔 也 是 纽 约 等 大 都 会 长 跑 热 潮 兴 起 的 时 期 最 新 的, 则 是 霍 普 金 斯 的 亚 萨 和 加 州 大 学 鸡 汤, 因 此 得 到 证 实 不 止 于 此 如 果 追 溯 跑 步 与 人 类 文 明 ESSAY 欧 文 分 校 的 德 川 前 团 队 证 实 了, 焦 虑 的 根 源 来 自 海 马 区 齿 状 回 区 域, 如 果 新 生 神 经 元 不 足, 则 神 经 活 动 过 于 活 跃 而 将 记 忆 混 淆, 阻 碍 大 脑 的 模 式 区 分, 难 以 区 分 相 史, 就 能 发 现, 是 跑 步 将 猿 变 成 了 人, 并 且 实 现 了 迁 徙 和 人 种 与 文 明 的 扩 散, 甚 至 因 此 改 变 了 人 类 社 会 的 组 织 结 构, 包 括 男 女 间 关 系 和 女 权 社 会 与 男 权 社 会 的 更 迭 根 似 场 景 进 行 逻 辑 归 类, 也 就 是 记 忆 的 泛 化 引 发 焦 虑 比 如 患 有 创 伤 后 应 激 障 碍 (PTSD) 的 老 兵, 常 常 因 为 无 法 区 分 现 实 生 活 中 的 和 平 草 地 与 杀 戮 战 场 都 市 黑 夜 与 战 场 黑 夜 而 引 发 恐 惧 还 有 中 国 忧 虑 的 中 产 阶 级 们, 他 们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必 须 日 复 一 日 地 忍 受 排 队 挤 地 铁 受 安 检 开 车 堵 在 路 上 走 路 须 带 口 罩 办 公 室 须 忍 受 无 条 件 加 班 各 种 地 位 差 异 和 人 身 依 附 尊 严 丧 失 殆 尽 的 羞 辱, 上 述 集 体 和 阶 级 的 焦 虑 在 日 常 生 活 的 各 个 相 似 场 景 中 被 反 复 地 强 化 作 为 正 常 人, 只 要 认 真 对 待 这 一 切, 便 几 乎 不 可 避 免 地 可 能 产 生 一 种 错 觉, 因 为 无 法 区 分 上 述 各 种 焦 虑 模 式, 而 陷 入 反 应 迟 钝 无 意 识 和 记 忆 消 失 相 形 之 下, 最 快 乐 的 倒 是 那 些 从 每 隔 十 几 年 就 一 轮 的 反 腐 打 老 虎 中 看 出 民 主 改 革 希 望 的 人 们, 他 们 的 心 理 和 生 活 大 概 都 更 接 近 上 层 统 治 阶 级, 享 受 着 或 者 幻 想 着 有 特 供 粮 油, 坐 车 有 警 车 开 道 之 类 而 缓 解 焦 虑 的 方 式, 就 是 刺 激 新 生 神 经 元, 抗 抑 郁 药 物 百 忧 解 的 功 能 之 一 便 是 如 此 类 似 的, 对 白 鼠 跑 轮 的 发 现 也 证 实, 跑 步 和 体 育 锻 炼 能 够 刺 激 海 马 区 的 新 生 神 经 元, 然 后 改 善 小 鼠 的 认 知, 减 轻 焦 虑 所 谓 生 命 在 于 运 动 的 古 训, 跑 步 让 人 快 乐 的 据 宾 州 大 学 雅 布 隆 斯 基 的 理 论, 人 类 最 初 是 通 过 狩 猎 和 迁 徙 过 程 中 的 跑 步, 才 得 以 逐 渐 进 化, 比 如 增 大 的 下 肢 关 节 和 适 合 奔 跑 的 较 短 的 脚 趾 头, 并 形 成 灵 活 的 腰 部, 包 括 谢 亚 龙 执 掌 足 协 主 席 期 间 特 别 强 调 的 髋 腰 肌 的 训 练, 这 是 中 国 男 女 足 运 动 员 最 大 的 身 体 缺 陷 ; 还 有 较 直 的 上 臂 骨, 和 朝 向 侧 面 的 肩 窝, 而 不 是 猿 猴 总 是 上 举 准 备 随 时 攀 爬 的 向 上 的 肩 窝 这 些 进 化 极 大 增 加 了 人 类 的 上 肢 活 动 区 间, 解 放 了 上 肢, 双 手 的 技 艺 得 以 不 断 进 化, 同 时 刺 激 了 大 脑 的 扩 大 而 更 重 要 的, 还 是 跑 步 所 需 的 体 温 调 节 帮 助 人 类 发 展 出 一 套 皮 肤 冷 却 系 统, 被 毛 得 以 逐 渐 褪 去, 也 因 此 永 远 脱 离 了 野 兽 的 序 列 事 实 上, 人 类 是 哺 乳 动 物 中 最 善 于 长 途 奔 跑 的, 例 如 每 年 一 度 的 北 美 弗 蒙 特 100 英 里 越 野 赛, 选 手 们 能 够 在 24 小 时 内 跑 完 全 程, 持 续 奔 跑 能 力 超 过 任 何 马 匹 在 不 断 狩 猎 驱 赶 和 迁 徙 的 过 程 中, 男 性 的 跑 步 基 因 随 Y 染 色 体 而 传 续, 男 性 也 渐 渐 因 为 具 备 穿 越 地 理 情 境 产 生 的 复 杂 认 知 和 记 忆 能 力 而 不 断 刺 激 神 经 元 增 升, 脑 容 增 加, 权 力 也 随 之 扩 大, 原 本 属 于 采 集 和 种 植 的 女 性 权 力 却 不 断 下 降 最 终, 善 于 奔 跑 的 非 洲 移 民 在 三 万 年 前 统 治 了 世 界 但 是, 另 一 方 面, 几 乎 随 着 人 类 定 居 文 30

31 随 笔 明 开 始 的 同 时, 男 性 Y 染 色 体 也 开 始 了 退 心 企 业 甚 至, 北 京 另 一 群 社 运 的 领 跑 者, ESSAY 化 变 短,Y 染 色 体 特 有 的 男 性 基 因 逐 渐 被 X 染 色 体 共 享 其 后 的 人 类 历 史, 便 是 善 于 奔 跑 的 民 族 如 何 捍 卫 民 主 或 者 游 牧 民 族 如 何 征 服 农 耕 民 族 的 故 事 通 常, 这 些 善 于 奔 跑 的 民 族 通 常 也 比 较 快 乐 到 今 天, 如 老 莫 和 他 的 朋 友 们, 去 年 此 时, 从 京 西 40 公 里 处 的 潭 柘 寺 一 路 跑 进 天 安 门, 几 乎 随 时 就 能 感 受 到 奔 跑 带 来 的 身 体 解 放, 大 脑 分 泌 的 多 巴 胺 在 一 点 一 点 清 除 着 威 权 下 的 无 力 感 模 式 认 知 混 淆 和 记 忆 泛 化 等 越 来 越 多 的 女 性 都 已 经 分 享 了 男 性 的 基 因, 包 括 奔 跑 基 因, 男 女 的 社 会 性 别 差 异 因 此 不 断 缩 小, 尽 管 在 一 些 限 制 人 们 自 由 奔 跑 的 国 家 里, 这 种 男 女 间 的 不 平 等 还 是 显 而 易 见, 因 为 不 平 等 而 产 生 的 威 权 主 义 也 时 时 刻 刻 再 生 产 着 各 种 焦 虑 在 这 种 情 形 下, 如 同 任 何 一 个 系 统 的 更 新 都 依 赖 内 部 新 系 统 的 创 生, 摆 脱 焦 虑 的 唯 一 方 式 既 是 个 体 的 也 是 集 体 的 就 跑 者 个 人 而 言, 每 个 个 人, 加 入 跑 步 的 行 列, 无 论 在 健 身 房 的 跑 台, 还 是 户 外 公 园, 都 意 味 着 一 种 向 积 极 健 康 生 活 方 式 的 转 变, 并 且 随 着 多 巴 胺 的 分 泌, 同 时 刺 激 着 新 生 神 经 元, 改 善 着 个 体 的 焦 虑 例 如, 在 多 地 马 拉 松 比 赛 领 跑 花 椒 毛 豆, 自 然 成 为 跑 者 心 目 中 的 女 神, 吸 引 越 来 越 多 的 年 轻 宅 男 女 们 加 入 马 拉 松 行 列 而 领 跑 的 企 业 家 们, 如 潘 石 屹 和 王 石, 甚 至 因 此 进 入 公 知 的 行 列, 他 们 的 企 业 也 被 想 象 为 良 等 焦 虑 而 当 风 潮 兴 起, 这 种 貌 似 孤 独 的 运 动, 却 可 能 大 大 增 进 社 交, 结 果 便 成 为 一 种 阶 级 意 识 觉 醒 的 集 体 行 动 比 如, 当 公 民 们 习 惯 于 奔 跑 穿 梭 在 城 市 的 道 路, 自 然 而 然 地 将 更 加 热 爱 他 们 所 生 活 的 城 市, 也 势 必 对 各 种 城 市 公 共 空 间 被 商 业 化 所 占 有 被 各 种 维 稳 栅 栏 所 分 隔 尤 其 是 行 人 和 自 行 车 道 路 被 压 缩 更 加 不 满, 从 而 对 城 市 产 生 更 多 的 批 评, 提 出 自 治 的 要 求 特 别 的, 在 城 市 穿 梭 逡 巡 奔 跑, 对 城 市 跑 者 神 经 元 的 生 长 刺 激 和 记 忆 深 化, 以 及 城 市 探 险 一 般 带 来 的 分 享, 胜 过 任 何 一 种 手 机 地 图 带 来 的 熟 悉 感 空 间 感, 从 而 增 强 智 力 的 优 越 和 实 际 的 占 领 感, 仿 佛 新 的 城 市 游 牧 民 族, 如 同 北 马 选 手 每 年 一 度 在 新 华 门 的 红 墙 外 撒 尿 一 般, 如 同 罗 拉 快 跑 一 般, 可 能 挑 战 并 且 改 变 陈 旧 腐 朽 的 城 市 景 观 何 以 解 忧? 惟 有 跑 步! 31

32 随 笔 波 士 顿 人 ESSAY 罗 四 鸰 到 波 士 顿 没 多 久, 我 突 然 决 定 到 哈 佛 广 场 去 支 一 个 小 摊 于 是, 一 夜 无 眠 第 二 天 一 早, 两 眼 放 光 跑 去 哈 佛 广 场 做 我 的 商 务 考 察 我 害 羞 地 在 哈 佛 广 场 转 着 圈, 每 转 一 圈, 就 害 羞 地 和 站 在 COOP 书 店 门 口 的 Bruce 打 句 招 呼, 转 完 三 圈 之 后, 我 决 定 把 他 当 做 我 地 摊 生 意 的 领 路 人 于 是, 我 假 装 自 己 是 精 明 的 不 刁 烟 斗 的 胖 神 探 波 洛, 神 闲 气 定 地 从 他 那 里 打 探 信 息 因 为 Bruce 也 在 哈 佛 广 场 支 了 一 个 小 摊 不 过,Bruce 的 地 摊 有 些 特 别 他 那 个 简 陋 的 摊 子 上, 放 着 各 种 与 圣 经 有 关 的 书 和 小 册 子 我 问 : 这 是 什 么 书? 这 招 本 叫 醉 翁 之 意 不 在 酒, 谁 知, 却 像 冰 河 世 纪 里 那 只 小 麻 烦 鼠 精, 只 是 想 抓 住 一 只 小 橡 果, 却 引 起 一 连 串 的 多 米 诺 骨 牌, 最 后 是 地 壳 崩 裂 了 所 以, 可 想 而 知 这 个 问 题 所 带 来 的 结 果 :Bruce 将 四 个 版 本 的 圣 经 打 开, 举 例 说 明 四 个 版 本 的 异 同 接 着, 他 又 翻 开 一 本 更 大 更 厚 的 Strong s Exhaustive Concordance of the Bible( 史 特 朗 经 文 汇 编 ), 告 诉 我 圣 经 里 的 每 一 个 单 词 都 可 以 按 字 母 顺 序 在 这 里 找 到 嗯, 这 其 实 就 是 一 本 圣 经 字 典 待 教 会 我 如 何 使 用 这 本 字 典 后, 他 又 抬 出 The Companion Bible 和 Jamieson,Fausset and Brown Bible, 分 别 是 三 册 和 四 册, 唬 得 胖 波 洛 汗 流 夹 背 虽 然, 在 此 后 三 年 里, 我 不 止 一 次 抬 出 这 三 个 书 名 来 长 自 己 的 威 风, 但 关 于 如 何 摆 地 摊, 那 天 下 午 我 一 句 都 没 问 到, 只 是 多 了 几 本 Bruce 自 己 写 的 小 册 子, 上 面 有 着 各 种 圣 经 小 知 识 问 答 对 的, 他 的 工 作 就 是 站 在 那 里, 回 答 路 人 对 圣 经 的 各 种 问 题 他 还 有 一 个 网 站, 用 电 子 邮 件 回 答 来 自 世 界 各 地 的 圣 经 问 题 Bruce 是 不 是 职 业 牧 师? 我 没 有 问 过 这 个 问 题 但 每 周 有 好 几 天, 他 都 准 时 出 现 在 那 里, 带 着 几 分 有 教 养 的 微 笑, 守 着 他 的 32

33 随 笔 圣 经 摊 子, 回 答 路 人 的 问 题 后 来, 我 他 的 新 娘 Bruce 和 他 的 新 娘 笑 得 星 汉 灿 ESSAY 在 他 的 圣 经 摊 边 设 了 半 天 的 摊 子, 装 模 作 样 卖 着 我 的 手 工 艺 品, 然 后 和 他 聊 天 Bruce 的 顾 客 真 多 真 欢 乐 一 对 黑 人 情 侣 手 牵 手 过 来, 讨 论 热 烈 而 欢 畅, 最 后 三 人 击 掌 而 散 Bruce 对 我 说, 他 们 是 满 意 而 烂, 若 出 其 里, 果 真 当 街 亲 吻, 且 一 吻 再 吻 三 吻, 止 都 止 不 住 了 我 害 羞 了 他 们 两 人 却 笑 了, 我 从 未 见 过 如 此 清 澈 的 笑 容 自 此, B r u c e 失 踪 了, 这 让 我 经 过 Coop 书 店 或 是 看 圣 经 时, 总 带 着 胖 神 归 的 顾 客 而 我 的 地 摊 冷 清 得 仿 若 是 隐 形 的 出 摊 一 次 后, 我 便 鸣 金 收 兵 金 盆 洗 手 散 发 江 湖 去 了 所 谓 一 山 不 容 二 猛 虎, 一 地 不 容 二 摊 主 不 过, 每 次 去 哈 佛 广 场, 我 都 会 看 下 Bruce, 若 是 他 在, 我 都 会 过 去 会 会 他 有 一 次, 去 哈 佛 广 场 附 近 参 加 圣 诞 party, 路 过 书 店 门 口, 天 啊, 那 么 冷 的 天,Bruce 依 然 站 在 雪 地 里, 在 那 举 着 那 张 硬 纸 板 那 时, 天 已 黑 了, 可 是 在 路 灯 下, 他 的 笑 容 比 夏 日 初 见 时 更 灿 烂 正 奇 怪, 他 突 然 伸 出 手 给 我 看 : I am married ( 我 结 婚 了 ) 胖 波 洛 又 唬 得 汗 流 夹 背 正 疑 惑 着, 便 看 见 那 位 和 他 笑 得 一 样 灿 烂 的 新 娘 站 在 前 面 不 远 处, 给 另 一 位 妇 人 秀 她 的 婚 戒 其 实, 美 国 也 有 很 八 婆 的 人 那 位 妇 人 便 是 一 边 大 叫 恭 喜 Bruce 和 他 的 新 娘, 一 边 如 过 年 开 门 红 那 一 万 响 的 鞭 炮, 把 Bruce 和 他 新 娘 的 故 事 噼 里 啪 啦 地 全 抖 出 来 了 原 来 Bruce 的 新 娘 来 自 澳 大 利 亚, 他 们 是 通 过 Bruce 的 网 站 认 识 的, 在 通 了 几 封 邮 件 之 后,B r u c e 的 新 娘 便 决 定 从 澳 大 利 亚 来 见 Bruce 两 人 未 见 已 钟 情, 一 见 定 终 身 前 后 21 天 这 是 他 们 两 个 第 一 次 结 婚,B r u c e 五 十 多 岁 了, 他 的 新 娘 四 十 多 岁 那 八 婆 强 调, 然 后 怂 恿 着 Bruce 吻 探 波 洛 的 狡 黠 微 笑 有 一 次, 在 地 铁 市 政 中 心 站 从 蓝 线 转 到 绿 线 等 车,L 问 我, 你 笑 什 么 L 是 地 铁 站 的 卖 唱 艺 人, 每 次 有 中 国 姑 娘 路 过 的 时 候, 他 就 唱 邓 丽 君 的 月 亮 代 表 我 的 心, 没 跑 调, 但 总 掉 词, 听 上 去 怪 怪 的 这 个 我 当 然 不 会 告 诉 他 不 过, 他 却 告 诉 我, 曾 经 在 蓝 线 上 的 中 国 人 最 多, 现 在 转 到 橙 线 上 了 我 问 : 你 怎 么 学 会 唱 邓 丽 君 的 歌? 结 果, 小 橡 果 再 次 引 发 地 壳 崩 裂 L 拿 出 钱 包, 掏 出 一 张 很 老 的 照 片, 很 显 然, 照 片 里 那 个 男 的 是 年 轻 时 候 还 没 有 秃 顶 的 他, 非 常 帅 气 而 那 位 女 的, 是 一 位 中 国 女 孩 L 说, 我 没 有 身 份, 我 没 法 和 她 结 婚 L 还 是 孩 提 时 候 便 随 父 母 入 境, 非 法 滞 留, 虽 然 他 可 以 在 美 国 上 学 工 作, 但 他 没 有 身 份, 他 也 无 法 给 那 位 女 孩 身 份 后 来 我 搬 离 了 蓝 线, 几 乎 再 也 没 看 到 L 了 有 一 次, 我 从 橙 线 转 红 线 去 哈 佛, 还 在 通 道 中 就 听 到 一 个 男 的 一 声 一 声 骂 : Fuck U 说 实 话, 因 为 文 化 隔 阂, 我 对 这 个 词 的 感 觉 其 实 和 Love U 的 感 觉 其 实 差 不 多, 但 那 个 气 势 足 可 以 把 见 识 过 各 种 惨 案 场 面 的 胖 波 洛 吓 坏 我 也 如 此, 所 有 的 人 都 如 此, 吓 得 远 远 躲 着 那 位 男 人 那 个 愤 怒 的 强 壮 的 男 人, 穿 着 老 头 衫, 光 头, 光 胳 膊 上 露 着 狰 狞 的 刺 青, 啤 酒 肚 挺 的 老 33

34 随 笔 ESSAY 高, 一 边 喊 一 边 挥 动 胳 膊, 一 声 比 一 声 高, 一 个 人 站 在 站 台 上, 狠 狠 骂 Fuck U 我 们 这 边 站 台 上 的 人 都 远 远 躲 着 他 我 想, 这 个 时 候, 即 便 是 胖 波 洛 神 探 去 阻 止 他, 他 也 会 毫 不 犹 豫 地 将 胖 波 洛 扔 下 地 铁 站 台 的 胖 波 洛 再 精 明, 估 计 是 无 法 在 两 分 钟 内 从 地 铁 里 再 爬 上 高 高 的 站 台 的 因 为 地 铁 还 有 两 分 钟 就 到 站 终 于, 对 面 站 台 上, 有 一 个 人 忍 不 住 了, 回 骂 :Fuck U 于 是, 这 位 男 人 又 回 应 一 声 更 高 的, 并 因 为 找 到 了 谩 骂 的 对 象 而 骂 更 猛 对 面 的 男 人 又 回 应 一 句 更 高 更 猛 的 于 是 两 人 F 来,F 去, 地 铁 里 好 斗 的 雄 性 荷 尔 蒙 激 素 顿 时 增 高, 世 界 大 战 一 触 即 发 幸 亏, 对 面 地 铁 来 了 对 面 的 骂 声 没 有 了 可 是 这 位 男 人 依 然 气 焰 嚣 张, 竟 然 更 起 劲, 跳 了 起 来, 骂 不 绝 口 此 时, 我 们 这 边 的 地 铁 也 要 开 过 来 了, 地 铁 工 作 人 员 总 算 出 现 了, 走 过 去, 礼 貌 地 提 醒 那 男 人 注 意 安 全, 不 要 超 过 黄 线, 小 心 掉 下 去 突 然, 那 个 男 人 的 声 音 变 了, 对 地 铁 工 作 人 员 说 : Do you know, my wife is dying in the hospital( 你 知 道 吗? 我 老 婆 在 医 院 要 死 了 )! " 工 作 人 员 依 然 很 冷 静 : Man,be cool ( 冷 静, 兄 弟 ) 那 男 人 声 音 变 得 更 厉 害 了, 我 觉 得 他 是 哭 了 : My wife is dying now( 我 老 婆 她 要 死 了 ) 那 一 天, 我 钻 出 地 铁, 一 眼 便 看 见 许 久 不 见 的 Bruce 站 在 Coop 书 店 门 口, 举 着 那 块 纸 牌, 清 澈 地 笑 着 34

35 访 谈 INTERVIEW 让 - 雅 克 阿 诺 其 实 我 一 直 都 在 拍 同 一 部 电 影 灵 子 让 - 雅 克 阿 诺 (Jean-Jacques Annaud) 满 头 白 发, 戴 一 架 圆 镜 片 眼 镜, 看 上 去 一 副 典 型 的 法 国 严 肃 知 识 分 子 的 模 样 但 一 旦 他 开 口 说 话, 那 手 舞 足 蹈 的 兴 奋 样 子 会 让 你 立 时 忘 却 刚 才 的 印 象, 并 且 忘 记 他 今 年 已 71 岁 的 年 纪 他 会 就 一 个 话 题 侃 侃 而 谈 天 马 行 空, 其 间 他 会 模 仿 猩 猩 或 水 牛 的 样 子, 或 者 装 出 杜 拉 斯 低 沉 嘶 哑 的 嗓 音, 然 后 报 之 以 爽 朗 大 笑 他 看 上 去 那 么 精 力 充 沛, 对 所 有 近 在 身 旁 和 远 在 天 边 的 事 情 都 抱 有 强 烈 的 好 奇, 谈 话 里 出 现 频 率 最 高 的 两 个 词 是 着 迷 (fascinating) 和 兴 奋 (exciting) 无 怪 乎 他 可 以 拍 出 题 材 风 格 跨 度 那 么 大 的 电 影, 玫 瑰 之 名 情 人 兵 临 城 下 熊 的 故 事 许 多 观 众 不 知 道 这 些 耳 熟 能 详 的 片 子 原 来 出 自 同 一 人 之 手 还 有 一 些 不 那 么 为 人 所 知 的, 火 35

36 访 谈 INTERVIEW 之 战, 讲 述 旧 石 器 时 代 远 古 人 对 火 的 追 求, 全 片 没 有 台 词, 全 靠 行 为 与 动 作 推 动 剧 情, 后 来 获 得 最 佳 影 片 与 最 佳 导 演 奖 ; 而 他 的 第 一 部 剧 情 长 片, 拍 摄 于 非 洲 的 黑 人 为 白 人 而 战 (Black and White in Colors), 更 是 一 举 拿 下 当 年 奥 斯 卡 最 佳 外 语 片 奖, 且 是 迄 今 为 止 唯 一 获 得 奥 斯 卡 青 睐 的 非 洲 电 影, 这 让 这 位 此 前 以 拍 商 业 广 告 闻 名 的 导 演 一 开 局 就 站 在 难 以 逾 越 的 高 峰 但 他 当 然 逾 越 了 在 之 后 的 职 业 生 涯 里, 他 不 断 以 充 沛 的 热 情 与 强 烈 的 好 奇 在 天 南 海 北 汲 取 素 材, 从 中 世 纪 修 道 院 的 宗 教 生 活 ( 玫 瑰 之 名 ), 到 上 世 纪 初 越 南 法 国 殖 民 区 的 东 南 亚 风 情 ( 情 人 ), 再 到 1930 年 代 阿 拉 伯 地 区 酋 长 们 之 间 的 争 斗 ( 黑 金 ), 以 及 他 一 贯 的 对 于 荒 野 中 动 物 世 界 的 热 情 ( 熊 的 故 事 虎 兄 虎 弟 ), 后 者 直 接 延 续 到 他 如 今 正 致 力 于 后 期 制 作 的 改 编 自 中 国 作 家 姜 戎 同 名 小 说 的 狼 图 腾 我 试 图 将 他 钟 情 的 电 影 题 材 归 结 为 两 大 内 容 : 历 史 与 动 物 他 大 笑, 然 后 轻 声 说 : 其 实 我 更 愿 意 将 它 们 称 之 为 人 性 我 关 注 的 是 爱 与 战 争 问 : 你 的 电 影 涉 及 的 题 材 非 常 广 阔, 无 论 是 从 时 间 还 是 地 域 上 说 在 你 看 来, 这 些 题 材 的 共 同 点 是 什 么? 阿 诺 : 我 想 我 大 部 分 电 影 都 有 一 个 核 心 主 题, 通 常 是 一 个 年 轻 角 色 遭 遇 人 生 的 重 大 转 变 年 轻 学 生, 学 习 电 影 希 腊 语 和 古 代 历 史, 二 十 多 岁 突 然 被 送 到 了 非 洲, 要 去 喀 麦 隆 拍 电 视 节 目 那 种 全 新 的 发 现 和 爆 炸 式 的 感 受 带 给 了 我 一 个 巨 大 的 转 变, 真 是 巨 大 的 冲 击 我 想 如 果 不 是 那 次 强 烈 的 体 验, 我 不 会 成 为 现 在 这 个 我, 不 会 成 为 现 在 这 样 的 导 演 这 是 我 职 业 生 涯 里 决 定 性 的 一 步 所 以 问 : 为 什 么 会 选 择 这 个 主 题? 阿 诺 : 我 的 很 多 作 品 是 被 我 年 轻 时 候 的 经 历 所 激 发 我 在 巴 黎 长 大, 是 典 型 的 巴 黎 我 喜 欢 将 我 电 影 中 的 角 色 放 在 一 个 即 将 转 变 他 的 环 境 里 比 如 兵 临 城 下 就 是 如 此 啊, 一 个 小 伙 子, 不 知 名 的 牧 羊 人, 有 一 天 突 36

37 访 谈 INTERVIEW 然 成 为 自 己 国 家 的 英 雄 其 中 决 定 性 的 事 件 无 疑 是 那 场 漫 长 的 战 场 狼 图 腾 依 然 是 如 此 它 是 讲 一 个 从 北 京 来 的 年 轻 人 如 何 因 为 与 蒙 古 的 接 触 而 彻 底 改 变 人 生 这 与 我 个 人 的 经 历 很 相 似 我 想 我 其 实 是 在 试 图 掩 盖 我 一 直 都 在 拍 同 一 部 电 影 的 事 实 ( 大 笑 ) 所 以 我 选 择 了 完 全 迥 异 的 时 空, 不 然 我 就 成 了 拍 自 传 当 然 也 有 不 少 导 演 从 自 传 起 步, 因 为 毕 竟 你 最 熟 悉 你 的 父 亲 你 的 姐 妹 你 的 表 兄 弟 但 这 些 是 我 想 极 力 避 免 的, 因 为 即 便 你 试 图 从 不 同 角 度 来 剖 析, 你 还 是 始 终 在 讨 论 你 自 己 电 影 制 作 人 小 说 家 都 很 容 易 变 得 自 我 中 心, 我 想 尽 力 避 免 这 种 情 形 问 : 通 常 你 选 择 剧 本 的 标 准 是 什 么? 什 么 样 的 故 事 会 打 动 你? 阿 诺 : 我 很 依 赖 直 觉 可 能 是 报 纸 上 的 三 行 字, 可 能 是 电 梯 里 你 讲 给 我 的 一 个 故 事, 其 中 某 些 元 素 激 发 了 我 的 兴 趣, 什 么 东 西 或 者 什 么 地 方 让 我 内 心 觉 得 好, 我 可 以 花 十 年 在 这 事 儿 上 你 知 道 我 拍 一 部 片 子 一 般 至 少 要 花 三 年 时 间, 所 以 我 得 要 足 够 有 激 情, 才 能 让 自 己 不 去 想 这 到 底 要 花 掉 我 多 少 时 间, 我 得 付 出 多 少 努 力 你 知 道 恋 爱 中 的 人 是 什 么 样 子, 不 管 你 的 恋 人 在 哪 儿 你 都 要 见 他, 哪 他 在 安 第 斯 山 顶 上, 哪 怕 你 要 坐 一 夜 飞 机 或 者 在 火 车 厢 里 过 夜, 你 完 全 不 在 乎, 你 只 想 见 他, 因 为 你 爱 他 这 就 像 我 的 工 作 方 式 问 : 也 有 很 多 导 演 一 辈 子 就 在 拍 一 类 电 影, 或 者 说, 根 本 就 是 一 部 电 影 比 如 我 很 喜 欢 的 法 国 导 演 侯 麦, 他 的 作 品 几 乎 都 是 同 一 部, 有 关 爱 情 的 萌 动, 以 及 对 爱 情 的 思 索 与 探 讨 阿 诺 : 如 果 你 是 个 真 诚 的 导 演, 这 又 是 你 觉 得 惟 一 合 适 的 方 式, 那 就 忠 于 你 自 己 有 些 导 演 可 能 倾 向 于 在 一 个 空 间 里 分 析 一 个 角 色, 这 也 会 变 得 很 迷 人 我 更 喜 欢 另 一 种 我 喜 欢 逃 离, 喜 欢 做 梦, 喜 欢 从 我 熟 悉 的 文 化 中 抽 身 出 去, 离 开 自 我, 去 尝 试 理 解 他 人 这 是 我 人 生 的 一 大 乐 趣 我 的 电 影 就 是 在 反 映 这 些 有 些 人 愿 意 分 析 他 们 自 己, 近 距 离 当 然 我 看 很 多 电 影 纪 录 片, 大 量 阅 读, 对 许 多 事 情 有 兴 趣, 然 后 某 天 我 会 突 然 觉 得, 哇, 这 个 很 棒! 我 觉 得 这 种 决 定 通 常 是 我 内 心 的 直 觉 反 应 和 我 的 兴 趣 点 的 结 合 我 经 常 都 是 先 决 定 拍 一 个 故 事, 之 后 才 去 分 析 为 什 么 你 看, 这 还 是 像 爱 情, 就 跟 一 见 钟 情 是 同 样 的 道 理 你 是 一 个 女 孩, 你 面 前 两 个 男 人 都 很 帅, 但 不 知 道 为 什 么, 你 就 是 喜 欢 其 中 一 个 而 不 喜 欢 另 一 个 我 也 从 不 考 虑 这 故 事 能 不 能 流 行 或 者 大 卖 这 怎 么 预 测? 最 奇 怪 的 电 影 有 时 也 能 取 得 票 房 成 功, 这 是 很 难 去 分 析 的 所 以 我 倾 向 于 相 信 我 得 直 觉, 跟 着 内 心 走 这 简 单 多 了 观 察 自 己 我 也 是, 但 我 要 通 过 更 丰 富 的 体 验 来 实 现 没 有 一 定 之 规, 我 只 是 选 择 了 我 能 做 到 的 但 我 也 尊 敬 其 他 的 方 式 问 : 是 否 可 以 将 你 的 电 影 归 结 为 两 大 主 题 : 历 史 与 动 物?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