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华 文 学 网 络 版 双 月 刊 顾 问 / 叶 啸 陈 政 欣 主 编 / 方 肯 编 委 / 吕 育 陶 曾 翎 龙 伍 燕 翎 罗 罗 杨 嘉 仁 校 对 / 刘 艺 婉 封 面 绘 图 /Syn How 内 页 设 计 / 余 锦 文 封 面 题 字 / 黃 金 炳 出 版 / 马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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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 10 月 2012 年 度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2 马 华 文 学 网 络 版 双 月 刊 顾 问 / 叶 啸 陈 政 欣 主 编 / 方 肯 编 委 / 吕 育 陶 曾 翎 龙 伍 燕 翎 罗 罗 杨 嘉 仁 校 对 / 刘 艺 婉 封 面 绘 图 /Syn How 内 页 设 计 / 余 锦 文 封 面 题 字 / 黃 金 炳 出 版 / 马 来 西 亚 华 文 作 家 协 会 The Writers Association of Chinese Medium of Malaysia (Persatuan Penulis-penulis Aliran Cina Malaysia) Lot 9.09,9th Floor, Sun Complex, Jalan Bukit Bintang, Kuala Lumpur, Malaysia. 网 页 / 邮 址 /mychinesewriters@hotmail.com 面 子 书 / 出 版 /2013 年 10 月 1 日 赞 助 / 林 登 大 学 Linton University College 版 权 所 有 欢 迎 转 载 免 费 下 载 转 载 请 注 明 刊 出 期 号

3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目 录 02 主 编 的 话 专 栏 03 故 梦 小 记 / 李 天 葆 04 人 有 脸 / 黎 紫 书 05 老 顾 客 / 李 宣 春 散 文 06 临 摹 一 簇 小 白 花 / 叶 欢 玲 诗 08 一 棵 树 ; 减 刑 / 黄 翠 云 09 梦 的 年 龄 / 彭 德 耀 10 我 爱 我 的 国 家 / 牛 油 小 生 11 试 想 像 : 无 云 太 平 间 / 张 津 晖 12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78 马 华 文 坛 消 息 86 书 讯 92 稿 约

4 主 编 的 话 今 期 刊 载 了 海 鸥 文 学 奖 的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由 于 版 位 的 限 制, 小 说 版 暂 停 一 期 文 坛 消 息 版 可 见 征 文 消 息 及 文 学 奖 成 绩 处 处, 纸 上 竞 技 的 季 节 还 未 过 去, 希 望 各 位 文 字 创 作 爱 好 者 把 握 机 会, 在 马 华 文 坛 上 绽 放 一 朵 绮 丽 的 文 学 花 朵 然 而, 文 学 奖 的 意 义 是 什 么 呢? 是 为 参 与 其 盛, 还 是 为 荣 耀, 或 者 为 寻 找 专 业 读 者 解 读 自 己 的 内 心 密 码? 以 评 审 而 言, 最 无 奈 的, 大 概 是 自 己 最 青 睐 的 作 品, 竟 是 出 自 他 人 手 笔 吧 今 年 文 学 的 天 空 里, 藏 着 许 多 心 碎 的 云 朵 年 10 月 第 16 期

5 专 栏 李 天 葆 文 字 人, 在 时 光 桥 畔 看 残 楼 倒 影, 在 灰 烬 中 想 象 旧 日 粉 艳 今 年 癸 巳 蛇 年 初, 看 到 江 青 的 新 书 故 人 故 事, 写 的 是 已 故 的 旧 人, 压 卷 的 是 李 翰 祥 同 船 过 渡 都 是 有 缘 人? 李 导 演 翰 祥 江 青 的 国 联 时 期 作 品, 影 碟 留 存 纪 录 的 是 状 元 及 第, 也 就 是 越 剧 的 老 戏 碧 玉 簪 改 编 版, 闺 阁 新 妇 李 秀 英 夜 里 三 盖 衣, 落 在 黄 梅 调 版, 也 还 是 戏 肉 她 的 皇 皇 大 片 西 施, 看 的 却 是 录 影 带, 影 像 依 旧 斑 驳 残 缺, 可 一 代 美 人 却 隐 然 生 光, 吴 越 两 国 恩 怨 交 锋, 她 一 女 身 负 重 任, 起 了 微 妙 作 用, 戏 剧 张 力 很 强 后 来 找 到 改 变 历 史 的 五 年 一 书, 焦 雄 屏 说 得 再 好 也 没 有 了 : 内 心 情 绪 之 复 杂, 表 面 行 为 的 各 种 转 折, 都 不 是 胶 着 在 她 是 不 是 大 美 人 的 问 题 上, 台 港 影 史 自 她 之 后, 几 无 人 能 展 现 如 她 之 气 度 及 雍 容 仿 佛 是 西 施 一 出, 定 了 江 青 自 己 的 光 影 江 山 她 之 后 的 现 代 舞 天 地, 则 判 若 另 外 的 世 界 她 写 几 次 的 故 人 相 逢, 都 蕴 含 往 事 只 可 追 忆 的 韵 味, 李 翰 祥 送 她 一 张 嵌 满 古 铜 钱 的 门 帘, 物 件 经 过 转 折 的 邮 递 寄 送, 谁 知 寄 送 人 已 然 不 在, 两 相 对 照, 种 种 过 去 其 实 并 未 过 去, 所 以 才 有 这 篇 压 卷 缅 怀 之 作 我 在 少 小 时, 熟 看 三 十 年 细 说 从 头, 李 翰 祥 八 十 年 代 述 说 银 海 泛 舟 的 四 卷 文 集, 嬉 笑 怒 骂, 虽 是 信 笔 漫 写, 可 读 性 却 很 高, 我 记 得 他 写 江 青 教 导 方 盈 七 仙 女 的 身 段 舞 步, 说 她 边 舞 边 唱, 美 不 可 言 承 接 后 来 1998 年 郑 佩 佩 出 版 的 戏 非 戏, 她 索 性 写 道 : 李 导 演 是 被 江 青 的 舞 技 迷 住 了 对 江 青 最 不 能 忘 情, 或 许 是 因 为 这 段 感 情 没 有 结 果, 留 下 的 都 是 美 好 的 回 忆 我 充 其 量 不 过 是 在 台 下 芸 芸 看 官 之 一, 可 是 岁 月 烟 云 不 散, 平 淡 生 活 赖 以 这 些 星 星 点 点 的 梦 痕 旧 影 来 抚 慰, 他 们, 这 些 活 在 灯 影 虹 光 里 的 人 们, 他 们 丝 缕 点 滴 的 事 迹, 似 乎 我 们 也 有 份 参 与, 艳 丽 的 笙 歌 远 在 天 边, 可 分 明 都 活 在 眼 前 老 歌 里 有 这 么 一 首 : 管 弦 奏 出 了 轻 快 的 谱, 霓 裳 展 开 了 翩 跹 的 舞 是 一 座 花 园, 美 丽 女 子 依 次 的 在 花 光 锦 绣 里 嫣 然 出 列, 是 刹 那 的 芳 华, 梦 一 般 的 春 色, 向 人 间 展 现, 久 久 的 一 个 凝 眸, 霎 时 也 是 等 同 永 恒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

6 黎 紫 书 1971 年 出 生 于 怡 保, 女 写 小 说 和 散 文, 出 版 过 长 篇 小 说, 短 篇 小 说 集, 微 型 小 说 集 与 散 文 集 我 天 性 如 此, 遗 世 独 立 但 在 这 时 代, 亲 爱 的 地 球 人, 我 们 的 世 界 已 经 被 密 不 透 风 的 互 联 网 一 网 打 尽, 遗 世 独 立 如 此 孤 绝, 恐 怕 只 能 是 一 种 渺 茫 的 难 以 贯 彻 的 理 想 生 活 尽 管 我 一 直 不 合 时 宜, 却 因 为 无 网 不 利, 我 也 用 脸 书 和 微 博 这 些 多 少 是 建 在 空 中 楼 阁 里 的 社 区, 也 就 有 社 区 里 该 有 的 诸 般 众 生 相 与 各 种 人 际 问 题 记 得 以 前 时 兴 在 网 上 种 菜, 现 实 里 就 见 到 两 友 人 为 偷 菜 之 事 翻 脸 交 恶 彼 时 我 想, 虚 拟 之 菜 毫 无 甜 头 可 尝, 但 人 心 终 是 恶 源, 那 数 码 植 物 是 可 以 把 枝 枒 伸 到 现 实 生 活 里 结 出 苦 果 的 以 今 天 看 来, 地 球 是 太 小 太 拥 挤 了 些, 但 那 未 必 是 人 心 浮 躁 的 理 由 网 络 所 应 许 的 世 界 够 大 了, 然 而 在 人 类 的 操 作 管 辖 之 下, 它 不 过 就 是 一 个 更 大 更 暴 露 的 舞 台, 演 的 始 终 是 我 们 千 百 年 来 司 空 见 惯 的 那 些 戏 码 因 而 在 脸 书 上 人 们 终 还 得 秉 持 现 实 中 的 各 种 修 养 和 智 慧, 遵 守 各 种 因 现 实 早 已 教 养 过 我 们 因 而 不 言 自 明 的 规 矩 说 白 了, 这 些 网 上 社 区 不 过 就 是 现 实 世 界 的 延 伸, 一 个 更 众 目 睽 睽 的 公 众 场 所 你 在 生 活 中 该 怎 么 与 他 人 交 往, 你 在 脸 书 上 还 得 一 样 周 旋 你 在 那 上 面 张 狂 失 礼 口 不 择 言, 则 不 仅 你 会 在 网 上 受 指 摘, 下 线 了 回 到 现 实 中 也 依 然 得 承 担 后 果, 因 为 真 不 幸, 脸 书 上 的 社 区 其 实 正 是 你 在 现 实 生 活 中 所 在 的 圈 子 它 像 涟 漪 那 样, 以 你 为 中 心, 向 外 多 扩 展 了 几 个 圈 你 以 为 那 些 人 多 半 不 属 于 你 的 生 活, 却 不 晓 得 其 实 你 一 直 就 在 他 们 的 圈 子 里 我 对 脸 书 上 的 世 界, 就 像 我 对 真 实 世 界 中 的 人 际 圈 子 一 样, 总 是 十 分 敬 畏 但 网 络 终 是 网 络, 它 就 有 那 涟 漪 状 的 波 纹, 让 人 错 觉 自 己 的 圈 子 在 扩 大, 却 像 哈 哈 镜 一 样 动 摇 不 了 真 实 世 界 的 本 相 记 得 有 一 回 在 脸 书 上 得 讯, 周 末 特 地 去 捧 诗 人 朋 友 的 场 他 在 小 会 场 里 谈 网 络 对 其 文 学 创 作 的 影 响, 说 的 正 是 脸 书 效 应 说 到 向 来 多 受 冷 落 的 诗, 在 脸 书 上 有 那 么 多 人 留 言 那 么 多 人 按 赞, 直 教 寂 寞 诗 人 芳 心 告 慰 我 坐 在 那 儿, 看 着 来 者 寥 落, 不 过 一 巴 掌 的 人 而 已 我 以 为 那 一 巴 掌 正 好 热 辣 辣 地 掴 在 主 题 上 唉, 我 们 本 是 天 煞 孤 星, 难 道 还 看 不 透 吗? 脸 书, 不 过 是 一 张 打 肿 了 的 脸 皮 而 已 年 10 月 第 16 期

7 专 栏 李 宣 春 目 前 在 小 镇 过 着 平 凡 日 子, 天 天 与 文 字 和 语 言 交 涉 转 眼 近 三 十 岁, 最 想 写 的 还 没 写 出 来 那 家 店 还 在 他 已 经 有 很 多 年 没 逛 进 那 家 小 店 透 明 胶 袋 内 夹 着 翻 版 碟 的 纸 封 套, 有 如 死 状 不 堪 入 眼 的 跳 楼 者 窄 小 店 铺 的 两 面 墙 上, 置 布 满 满 各 种 类 型 电 影 他 专 心 扫 视 着, 挑 出 几 张 属 他 口 味 的 文 青 电 影 封 套 会 不 会 是 要 误 导 顾 客, 这 些 片 子 只 有 两 种 : 一 是 贩 卖 动 作, 二 是 遍 布 屠 杀 不 小 心 购 入 对 话 繁 复 故 事 纠 结 的 文 青 电 影 的 顾 客, 又 会 是 什 么 心 情? 他 一 边 扫 视, 一 边 揣 想 柜 台 里 的 女 孩 正 忙 着 把 光 碟 片 和 封 套 装 进 胶 袋 里 她 支 使 店 里 的 男 孩 : 你 把 片 子 塞 进 那 个 空 出 来 的 地 方 就 可 以 了 这 边? 还 是 那 边? 男 孩 反 应 鲁 钝, 无 法 确 定 女 孩 所 谓 的 地 方 男 孩 小 声 呢 喃 : 你 不 要 欺 负 我 哦, 我 是 新 来 的 这 边 吗? 男 孩 终 于 把 片 子 上 了 架 女 孩 抬 头 望 一 眼 道 : 唉 呀 随 便 啦! 远 远 的 看 那 面 光 碟 墙 其 实 分 不 出 谁 是 谁, 不 外 就 是 缺 了 一 块 再 补 上 一 块, 谁 都 可 以 店 铺 在 商 场 里 开 了 很 多 年 中 学 时 代, 他 常 皱 着 制 服 背 着 书 包, 绕 过 来 瞧 瞧 他 看 过 好 多 片 子 如 今, 还 留 下 深 刻 印 象 的 却 只 有 一 二 部 当 时, 铺 里 常 雇 用 中 学 刚 毕 业 或 已 辍 学 的 原 住 民 女 孩 当 店 员 出 资 开 店 的 主 人 白 天 很 少 会 见 到 踪 影 他 曾 在 这 里 买 到 葛 斯 范 桑 的 大 象 电 影 讲 述 美 国 一 所 中 学 发 生 的 枪 击 事 件, 镜 头 几 近 耽 美 地 拍 摄 男 孩 女 孩 们 事 件 前 后 的 模 样 用 最 华 丽 的 电 影 修 辞 铺 叙 少 年 们 的 青 春, 然 后 再 把 一 切 猛 烈 地 砸 在 暴 力 的 坏 毁 里 他 看 一 部 电 影, 如 同 卜 卦 问 路, 他 迷 信 电 影 释 出 的 种 种 关 于 人 世 的 预 言 暗 示 和 命 定 柜 台 里 的 女 孩 未 满 二 十 岁, 有 精 明 的 神 采, 长 头 发 烫 得 曲 卷, 染 上 奇 怪 的 黄 铜 色 从 前, 他 是 不 会 也 不 敢 观 视 女 生 的 成 长 过 程 有 段 日 子 常 和 亲 戚 家 的 女 生 混 在 一 块, 他 总 是 被 大 人 呵 护 成 宝, 女 生 们 也 习 惯 了 他 的 矜 贵 和 柔 弱 这 个 不 能 碰, 那 个 伤 不 得 他 应 该 和 女 孩 要 手 机 号 码 吧, 要 脸 书 帐 号 会 不 会 更 好 呢? 鲁 钝 男 孩 呆 在 一 旁 无 所 适 从 地 看 着 他 的 来 去 他 假 装 声 调 更 强 硬 一 些, 问 女 孩 : 如 果 有 问 题, 可 不 可 以 拿 回 来 换 可 以 啊, 但 不 能 刮 花 啰 女 孩 迅 速 把 片 子 装 进 塑 胶 袋 交 给 他, 收 下 他 的 钞 票, 然 后 低 头 继 续 忙 碌 对 女 孩 来 说, 他 只 是 在 无 聊 片 子 堆 中 寻 找 宽 慰 的 无 聊 男 子, 年 纪 有 点 老 的 男 子 他 想 起, 自 己 已 经 不 是 高 中 生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5

8 / 叶 欢 玲 闻 到 百 里 香 的 香 气, 意 识 到 夜 已 深 百 里 香 的 香 气, 唤 回 童 年 父 亲 种 在 池 塘 边 的 夜 来 香, 和 樊 篱 旁 的 茉 莉 花 都 芬 芳, 都 纯 白 隔 了 几 十 年, 母 亲 记 不 得 夜 来 香 了, 听 我 提 起, 母 亲 叱 道 : 胡 说, 我 们 家 什 么 时 候 种 过 夜 来 香 么, 夜 来 香 长 什 么 样 子 我 都 不 知 道 母 亲 的 失 忆, 并 非 刻 意 除 了 耳 鬓 悄 然 藏 上 几 根 银 发, 母 亲 的 头 发 尽 黑 母 亲 年 近 七 十, 三 十 二 颗 恒 牙 仍 然 整 齐 洁 白, 老 被 邻 人 误 以 为 是 几 可 乱 真 的 假 牙 尽 管 如 此, 她 许 多 的 记 忆 却 已 模 糊 确 实, 小 时 候 我 们 家 长 着 夜 来 香 和 茉 莉 花 电 流 中 断 的 夜 晚, 或 月 圆 赏 月 的 中 秋 节, 我 们 一 家 人 总 爱 坐 在 庭 院 的 草 坪 上, 天 南 地 北 地 聊 天 赏 月 体 贴 的 晚 风 往 往 在 这 个 时 候, 把 夜 来 香 和 茉 莉 花 的 气 息 轻 轻 扬 起, 很 温 暖 地 送 来 我 们 的 心 里 我 也 记 得 这 样 的 夜 晚, 哥 哥 握 住 吉 他 的 手, 会 把 我 的 灵 魂 编 进 快 乐 的 民 谣 里 他 弹 着 吉 他, 我 和 姐 姐 伴 着 唱 有 时 候 我 们 也 吟 诗, 用 一 整 个 晚 上 的 时 间, 和 文 艺 对 话 家 里 的 夜 来 香 茉 莉 花 香 气, 影 响 着 我 童 年 的 诗 绪, 我 至 今 心 存 感 激 年 10 月 第 16 期

9 散 文 而 我, 此 刻 正 和 一 簇 百 里 香, 伫 立 在 月 光 下 待 我 转 过 身 时, 发 现 母 亲 从 屋 里 走 了 出 来, 要 我 跟 着 她 一 起 看 看 抽 了 新 芽 开 满 一 身 秀 气 小 白 花 的 水 梅 盆 栽 那 一 朵 朵 的 小 白 花, 好 似 一 个 个 可 爱 的 精 灵, 穿 着 五 枚 瓣 儿 的 白 色 衣 裳, 挽 着 细 长 的 花 柄, 在 月 光 下 垂 于 枝 桠, 盈 盈 起 舞 优 雅 的 芳 香 吸 进 肺 里, 不 只 是 身 心 感 到 快 适, 我 的 灵 魂 仿 佛 也 飘 向 了 天 空 袅 袅 翻 飞 不 可 置 疑 的, 有 了 一 定 的 感 动 水 梅 花 好 香, 好 漂 亮 哦! 我 说 母 亲 的 笑 颜, 就 像 滋 养 着 花 朵 的 阳 光 和 露 水, 让 我 感 到 朴 素 的 快 乐 母 亲 如 果 记 忆 好 一 点, 会 记 住 有 一 株 株 曼 妙 的 夜 来 香, 曾 经 开 满 池 塘 边 的 小 花 坛, 跟 随 我 们 度 过 无 数 个 温 馨 平 和 的 夜 晚 母 亲 要 是 有 记 性, 走 近 樊 篱 时, 一 定 会 记 得 那 里 一 度 攒 进 心 底 的 茉 莉 花 清 芬 我 的 心 中, 种 满 了 当 年 的 夜 来 香 和 茉 莉 花 我 家 的 园 里, 水 梅 花 和 百 里 香 如 今 相 互 媲 美 都 是 长 得 好 看 的 白 花, 都 是 散 发 芬 芳 的 花 精 灵 这 些 花 朵 颇 有 些 近 似, 我 缅 怀 旧 时 光 的 心 底, 临 摹 了 一 株 夜 来 香, 一 簇 茉 莉 花 呵, 这 些 茉 莉 花, 这 些 白 色 的 茉 莉 花! 我 仿 佛 记 得 我 第 一 次 双 手 满 捧 着 这 些 茉 莉 花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7

10 一 / 黄 翠 云 棵 树, 减 刑 当 树 未 减 刑 成 一 片 枯 癯 的 叶 树 究 竟 为 何 是 一 株 掘 土 再 掘 土 的 肉 体 ( 如 果, 欲 念 是 逃 离 梦 境 的 形 式 必 须 辩 证 存 在 的 主 义 ) 或 许 绿 最 终 升 往 天 空 调 制 鸡 尾 酒 云 的 黄 降 落 土 壤 结 成 柠 檬 汁 风 的 或 许 之 后 蒸 发 狂 妄 一 夜 酿 制 且 泛 光 浮 影 落 入 杯 中, 如 黄 与 绿 纠 结 树 形 乃 是 一 颗 种 子, 发 生 前 辩 证 的 本 质 啊! 树, 终 究 减 刑 成 一 株 肉 体 而 纯 粹 是 一 片 飘 落 尘 土 未 渡 彼 岸 的 尸 骸 年 10 月 第 16 期

11 诗 梦 中 的 目 光 如 此 灼 灼 你 想 把 这 个 景 框 给 素 描 起 来 它 的 目 光 是 没 有 固 定 的 动 线 绝 对 不 是 平 面 的 视 觉 或 竖 立 的 拍 面 你 称 它 为 记 忆 幻 影 的 再 度 还 原 这 是 最 温 柔 的 名 字 哲 学 家 喁 喁 细 语 蜃 楼 的 文 明 像 铁 褐 色 的 苹 果 像 口 吃 的 水 龙 头 像 奔 沓 而 来 的 黑 夜 海 面 倾 斜 空 气 四 方 形 天 空 盛 满 火 焰 泥 土 关 上 了 眼 睛 梦 书 解 : 梦 幻 沙 尘 暴 在 你 空 白 的 宇 宙 晕 厥 叙 述 你 称 它 为 痛 觉 残 留 的 秘 密 附 身 这 是 最 标 签 的 暴 烈 当 世 界 依 然 开 始 了 一 日 早 晨 你 的 梦 仍 在 重 新 长 大 梦 的 / 彭 德 耀 年 纪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9

12 我 爱 我 的 国 家 / 牛 油 小 生 比 如 被 强 奸 后 的 死 亡 像 一 朵 失 明 枯 萎 的 花 比 如 蒙 古 女 郎 的 爆 炸 像 一 颗 星 球 毁 灭 的 刹 那 比 如 私 家 侦 探 心 脏 的 高 压 我 们 都 在 急 切 的 心 跳 节 奏 中 迷 失 了 真 相 比 如 稀 土 与 泥 土 的 微 差 种 花 种 树 以 及 栽 种 死 亡 比 如 一 座 村 子 的 诞 生 绝 不 能 让 娃 娃 知 道 妈 妈 妈 妈 是 背 负 原 罪 的 原 罪, 啊! 比 如 除 不 尽 的 茅 草 比 如 烈 火 不 息 的 燃 烧, 黄 色 绿 色 红 色 的 色 盲, 免 费 的 蓝 色 的 身 份 证, 故 事 里 的 苏 禄 王 朝, 比 如, 比 如 五 十 六 张 空 头 支 票 五 百 一 十 三 颗 假 牙 以 及 一 千 九 百 五 十 七 个 玩 笑 还 有, 还 有 比 如 那 子 弹 乱 飞 的 下 午 茶 加 炼 奶 加 糖, 再 苦 再 涩 也 要 喝 下 年 10 月 第 16 期

13 诗 试 想 像 云 / 张 津 晖 无 忘 了 该 做 什 么 或 不 该 做 什 么 径 直 地 跑, 在 弯 曲 的 路 上 有 力 而 清 醒 掉 一 根 回 形 针 到 哪 里 去 寻 停 下 脚 步 跟 着 鼻 息 的 牵 引 从 此 不 怕 黑 夜 里 的 偷 袭 管 他 表 情 合 不 合 理, 他 与 你 应 该 已 无 交 集 ( 写 一 句 墓 志 铭 好 吗 ) 说 起 他 的 过 去 : 你 结 束 的 过 去 你 的 表 情 ( 显 微 镜 下 毫 不 扭 曲 ) 才 是, 我 们 期 待 的 惊 喜 太 平 间 / 张 津 晖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11

14 小 说 组 决 审 纪 录 日 期 :2013 年 4 月 26 日 ( 五 ) 时 间 :1PM-3PM 脸 书 会 审 评 审 : 贺 淑 芳 ( 贺 ) 张 锦 忠 ( 张 ) 吴 明 益 ( 吴 ) 主 持 : 曾 翎 龙 ( 曾 ) 此 届 小 说 组 收 到 13 位 共 26 篇 参 赛 作 品, 经 陈 政 欣 伍 燕 翎 及 施 慧 敏 初 审 后, 选 出 8 位 共 16 篇 小 说 晋 入 决 审 以 下 是 决 审 作 品 编 号 及 篇 名 : A1: A1a 荒 湖 之 雨 ; A1b 海 岸 以 东 A2: A2a 加 州 旅 馆 ; A2b 女 儿 红 A3: A3a 按 摩 ; A3b 刮 痧 A4: A4a 黑 盒 子 ; A4b 荒 原 A5: A5a 蛇 氏 药 房 ; A5b 身 上 藏 隐 一 股 鬼 气 A6: A6a 生 日 礼 物 ; A6b 黑 夜 叔 叔 A7: A7a 永 不 日 落 ; A7b 爱 情 周 期 A8: A8a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 A8b 脸 年 10 月 第 16 期

15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决 审 纪 录 曾 : 请 三 位 评 审 老 师 说 说 对 小 说 的 要 求? 吴 : 由 于 小 说 风 格 随 着 写 作 者 营 构 的 氛 围 与 叙 事 脉 络 而 变, 因 此 我 会 先 判 断 作 者 是 否 具 有 足 够 的 文 字 掌 控 能 力 其 次 是 在 那 样 的 文 字 掌 控 下, 作 者 想 藉 由 叙 事 暴 露 出 的 张 力, 是 否 足 以 让 读 者 掉 进 某 个 阅 读 漩 涡 中, 并 获 得 触 动 最 后 是 作 者 是 否 建 立 自 己 较 鲜 明 的 风 格 这 次 作 品 好 坏 颇 为 明 显, 我 个 人 认 为 A1 A4 A8 作 品 较 好, 且 明 显 高 出 其 他 作 品 一 截 贺 : 小 说 有 些 基 本 要 求 语 言 流 畅, 风 格 特 殊 而 且 翻 新 活 力 叙 事 结 构, 情 感 真 挚, 形 式 以 及 隐 喻, 整 体 观 点 都 在 考 虑 之 内 因 为 马 来 西 亚 目 前 是 在 政 治 极 度 关 注 热 烈 的 时 候 ( 废 话 了, 哪 个 时 候 不 是 ), 故 小 说 如 亦 关 怀 现 实, 无 妨, 但 其 形 式 与 语 言 的 功 夫 不 能 免 我 个 人 比 较 喜 欢 写 得 隐 晦 而 置 议 论 或 寓 意 于 言 外 的 写 法 吴 : 我 对 马 来 西 亚 此 刻 的 文 学 状 况 并 不 熟 知, 所 以 纯 粹 就 一 个 小 说 读 者 的 角 度 去 判 断 曾 : 没 问 题 不 同 的 视 角 也 很 重 要 贺 : 这 也 无 妨, 且 从 文 学 而 论, 小 说 的 可 阅 读 性 是 必 然 的 张 : 我 读 小 说, 会 看 看 作 者 在 讲 什 么 故 事 ( 言 之 有 物 ), 作 者 怎 么 讲 ( 小 说 的 技 艺 : 情 节 安 排 结 构 等 等 ), 然 后 就 是 语 言 文 字 ( 风 格 ), 有 哪 些 好 玩 的 细 节 读 这 几 篇 小 说 大 体 上 没 有 太 多 惊 喜 意 思 就 是 说, 不 会 看 到 哪 里 突 然 觉 得 需 要 正 襟 危 坐 起 来, 也 不 会 冷 汗 直 流 然 后 颇 担 心, 写 好 看 的 小 说 的 人 哪 里 去 了? 也 许 刚 好 今 年 是 歉 收 之 年 然 后 在 想, 每 人 两 篇 参 赛 作 品, 对 短 篇 小 说 而 言, 有 必 要 吗? 也 许 诗 应 该 如 此, 多 几 首 较 能 看 出 诗 人 的 表 现, 但 小 说 似 乎 不 必 这 样 第 一 轮 投 票 : A1: 一 票 ( 吴 ) A6: 一 票 ( 张 ) A3: 二 票 ( 贺 张 ) A8: 二 票 ( 吴 贺 )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13

16 一 票 作 品 讨 论 : A1: A1a 荒 湖 之 雨 ;A1b 海 岸 以 东 吴 : 在 这 些 作 品 里,A1 作 者 的 文 字 最 简 明 朴 实, 特 别 是 A1b 这 篇 有 一 种 淡 淡 的 感 伤 气 味 但 A1a 则 较 差 我 为 的 A1b 而 选 他, 作 者 文 字 节 制, 但 情 感 流 动 丰 富 张 : 我 也 同 意 A1b, 但 A1a 不 行 啊 ( 第 一 节 不 错, 后 来 就 差 了 ) 吴 : 后 半 部 太 陈 套 了 张 : 没 有 说 服 我, 有 女 性 刻 板 印 象 的 嫌 疑 贺 : A1 的 特 色 在 于 它 近 乎 写 实, 如 越 南 难 民, 某 种 社 会 视 角 的 观 点 很 可 贵, 想 像 力 亦 丰 富, 但 手 法 还 可 以 更 精 致 或 更 隐 晦 些, 故 事 的 形 式 或 切 面 还 可 以 再 考 虑, 人 物 的 塑 造 我 不 太 满 意 A6:A6a 生 日 礼 物 ;A6b 黑 夜 叔 叔 张 : A6 文 字 顺 畅, 描 写 能 力 佳 细 节 有 注 意 到 A6a: 25 岁 的 叙 述 者 我 以 散 文 化 叙 述 营 造 一 个 日 常 生 活 情 境, 或 者 说 真 实 生 活 中 的 荒 谬 情 境, 慢 节 奏, 不 乏 digression 藉 由 我 寻 找 生 日 礼 物 的 真 假, 表 达 生 活 的 无 聊 这 其 实 是 一 篇 非 写 实 小 说 A6b: 有 点 Shining 的 味 道, 气 氛 营 造 不 错, 魔 幻 也 可 以 ( 反 正 是 叙 述 中 的 故 事 ), 但 为 何 发 生 在 打 工 的 最 后 一 天? 但 也 颇 好 玩 贺 : 写 法 不 一 般, 很 有 想 像 力 作 者 很 擅 长 或 热 衷 于 开 创 一 种 没 有 重 量 的 叙 事, 没 有 任 何 沉 重 或 具 体 的 事 物 要 特 别 说 它 很 有 趣 黑 夜 的 叔 叔 想 表 达 的 就 是 一 种 去 严 肃 的 趣 味 但 似 乎 在 结 构 上 有 点 冗 赘, 尤 其 前 面 第 一 页, 似 乎 为 了 填 字 数? 吴 : 我 同 意 这 两 篇 题 材 较 新 鲜, 有 想 像 力 但 两 篇 都 有 虎 头 蛇 尾 的 缺 点, 没 有 把 有 创 意 的 开 头 做 一 个 好 的 收 场 像 是 写 坏 的 村 上 春 树 张 : A6b 比 A6a 弱 吴 : 对 白 的 处 理 也 不 是 很 好 贺 : 很 有 村 上 感, 大 象 啊, 八 角 啊, 像 暑 假 打 工 的 村 上 弟 弟 吴 : A6b 有 些 句 子 特 别 像 张 : 可 能 吧, 符 合 我 的 村 上 口 味 吴 : 我 也 爱 村 上 可 是 写 坏 的 村 上 就 很 可 怕 年 10 月 第 16 期

17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决 审 纪 录 曾 : 明 益 老 师 的 A1 和 锦 忠 老 师 的 A6, 是 各 自 的 第 一 名 作 品 吗? 因 为 这 次 只 选 两 位 得 奖 者, 若 不 是 第 一, 一 票 作 品 可 能 要 淘 汰 了 吴 : 我 的 第 一 名 是 A8 贺 : 我 的 第 一 名 亦 然 张 : 我 比 较 为 难 的 是 我 选 A6a, 但 对 A6b 有 保 留 曾 : 提 醒 锦 忠 老 师 : 这 次 比 赛 两 篇 比 分 均 等 喔 张 : 是, 所 以 我 才 说 两 篇 绑 在 一 块 其 实 不 好 吴 : 同 意 锦 忠 老 师, 有 点 头 痛 啊 不 过 也 可 以 看 看 一 个 作 者 的 平 均 水 准 曾 : 文 学 奖 工 委 会 想 以 两 篇 小 说 和 三 篇 诗 / 散 文 的 方 式, 鼓 励 作 者 持 续 创 作 所 以 海 鸥 文 学 奖 也 可 以 以 发 表 过 的 作 品 参 赛 这 是 题 外 话 了, 老 师 们 的 意 见 我 会 带 入 作 协 讨 论 二 票 作 品 讨 论 : A8: A8a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A8b 脸 贺 : 虽 然 A8 是 我 的 第 一 名, 不 过 分 数 和 A3 很 接 近, 我 想 我 也 喜 欢 A3 的 题 材 和 现 场 感 的 描 述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 语 言 精 致, 句 句 有 趣 叙 事 结 构 断 裂 伏 笔 处 处 留 下 好 奇 的 空 间, 回 忆 断 断 续 续 但 写 曼 谷 都 市 的 幻 象, 与 人 生 爱 情 的 如 梦 似 幻 感 觉 嵌 入 极 触 动, 小 说 从 这 点 开 始 绽 放 几 乎 是 沧 桑 的 观 点 脸 : 小 说 由 前 至 后 的 翻 转 很 惊 讶 也 很 复 杂 表 面 上 的 掩 词 是 讨 债 敌 人, 提 心 吊 胆, 隐 藏 到 后 来 才 揭 露 那 最 大 的 也 许 是 时 间 或 岁 月 或 自 己 的 敌 人 我 喜 欢 这 样 的 手 法 常 说 小 说 是 谎 言, 这 谎 言 似 真 ( 以 故 事 内 容 来 讲 故 事 中 的 人 物 都 认 为 理 由 是 真 的 ), 但 实 则 千 回 百 转, 只 有 叙 述 者 知 道 所 以 又 隐 喻 回 故 事 / 小 说 的 脸 张 : A8 啊, 我 没 投 他 是 因 为 我 觉 得 他 也 没 什 么 特 别 文 字 是 流 畅, 但 是 dramatic, 叙 述 也 相 当 平 铺 脸 比 吉 他 好 但 没 来 由 冒 出 的 初 恋 也 可 怕 吴 : 冷 峻 的 叙 事 语 言, 无 论 是 藉 由 一 把 吉 它 追 溯 感 情 记 忆, 或 简 单 的 归 乡 扫 坟 的 故 事, 作 者 文 字 成 熟, 风 格 鲜 明, 刻 意 藉 由 中 性 报 导 式 的 语 言, 却 让 我 有 一 种 入 迷 之 感 我 认 为 他 的 语 言 节 制 能 力 很 好, 许 多 地 方 看 似 太 平 淡 什 么 都 没 说, 却 又 充 满 隐 喻 性 张 : 没 有 啊, 他 不 是 都 明 说 了 吗?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15

18 吴 : 我 倒 觉 得 还 有 不 少 意 在 言 外 之 处 贺 : 我 觉 得 作 者 讲 故 事 的 方 式 与 技 巧 俱 佳 很 有 魅 力 但 我 也 认 同 那 挫 折 的 遭 遇 有 点 欠 说 服 力 他 不 会 明 说 啊 张 : 我 唯 一 喜 欢 他 的 是 narrator 的 沧 桑 感 吴 : 因 为 简 略 了 叙 事 语 言, 所 以 确 实 有 些 地 方 缺 乏 说 服 力 对 情 节 来 说 缺 乏 说 服 力 但 语 言 却 吸 引 人 张 : 对, 但 是 说 服 力 有 问 题 啊 吉 他 的 譬 喻 也 颇 明 显 啊, 然 后 又 是 California Hotel 然 后 那 个 妻 子 贺 : 那 些 细 节 处 的 语 言 很 妙, 比 如 人 心 密 室 与 错 了 的 旅 馆 (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 等 等 当 然 啦, 故 事 里 的 妻 子 / 女 人 都 写 得 平 面 但 我 的 心 情 都 写 得 不 错 多 少 辆 车 子 里 埋 掉 了 诗 人, 诸 如 此 类 张 : 妻 就 像 大 部 分 女 人 一 样 贺 : 嗯, 我 也 不 喜 欢 这 句 张 : 其 实 是 叙 事 角 度 的 问 题, 到 底 是 谁 的 观 点? A3: A3a 按 摩 ;A3b 刮 痧 张 : A3 这 两 篇 其 实 差 不 多,A3a 比 A3b 好 一 点 前 者 的 题 目 比 较 不 清 楚 其 实 可 以 不 用 写 那 么 长 吴 : 这 两 篇 互 有 关 联 的 作 品, 在 情 节 与 文 字 上 我 都 没 有 被 打 动 氛 围 也 没 有 让 我 有 喟 叹 之 感 贺 : A3 两 篇 都 均 等 吴 : A3b 那 段 查 缉 的 文 字 我 认 为 写 差 了 张 : A3 我 觉 得 四 平 八 稳, 但 没 有 动 人 之 处 甚 至 A3a 究 竟 是 巧 微 还 是 希 达 的 故 事 恐 怕 也 没 表 达 好 嗯, 我 也 不 喜 查 缉 没 有 内 心 戏, 或 没 写 好 内 心 贺 : 我 觉 得 题 材 很 特 殊 作 者 不 想 突 出 是 这 么 大 的 议 题, 他 把 叙 述 角 度 切 换 成 一 个 观 察 者 自 己 的 心 态, 重 点 在 旁 观 者 张 : 但 是 他 的 旁 观 所 得 没 表 达 得 很 细 腻 就 是 不 够 细 腻 然 后 为 何 大 议 题 不 能 凸 出? 我 选 他 是 没 太 多 选 择 贺 : 不 突 出 议 题, 是 因 为 小 说 不 是 议 题, 作 者 可 能 不 想 让 现 实 的 议 题 来 占 据 小 说 张 : 但 是 小 说 总 要 写 到 议 题, 不 管 大 小 大 我 小 我 吴 : 我 猜 他 似 乎 想 用 这 个 查 缉 写 一 系 列 的 故 事, 第 一 个 故 事 跟 第 二 个 用 的 角 度 因 而 不 同, 可 能 还 会 再 连 续 下 去 贺 : 所 以 作 者 提 了 别 的 问 题, 类 似 自 省 或 自 己 的 回 忆, 有 关 情 欲 关 系 与 非 情 欲 关 系 的 平 行 对 比 我 只 是 比 较 介 意, 一 个 小 说 里 有 两 个 故 事 的 时 候, 两 个 故 事 之 间 的 呼 应, 有 些 部 分 含 糊 了 张 : 是 的, 所 以 整 体 而 言, 这 些 小 说 作 者 都 不 够 成 熟, 也 不 够 大 胆 贺 : 不 过, 我 觉 得 这 些 作 者 的 心 思 都 很 细 腻, 想 法 也 很 复 杂 吴 : 我 想 这 些 小 说 确 实 各 有 缺 点, 但 也 很 有 企 图 心, 所 以 我 个 人 选 择 的 是 叙 事 腔 调 我 年 10 月 第 16 期

19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决 审 纪 录 认 为 较 迷 人 的 因 为 交 两 篇 的 关 系, 我 觉 得 作 者 更 重 视 树 立 自 己 的 风 格 的 样 子 贺 : 但 是 经 历 少, 大 概 都 是 想 得 太 多, 而 生 活 局 限 确 实 如 此, 所 以 才 必 须 为 小 说 另 辟 溪 径 他 们 都 有 议 题, 是 小 小 的 议 题 A3 的 作 者 倾 向 于 自 我 反 省 吴 : 看 起 来 很 难 选 出 有 共 识 的 两 个 得 奖 作 品 讨 论 : 曾 : 如 果 淘 汰 一 票, 让 二 票 作 品 得 奖, 锦 忠 和 明 益 老 师 OK 吗? 吴 : 我 OK 贺 : OK 张 : Okay 的 曾 : 那 好 现 在 我 们 讨 论 首 奖 看 来 蛮 明 显 的,A8 有 两 个 第 一 锦 忠 选 A3, 要 争 取 吗? 让 A8 首 奖 OK 吗? 张 : 可 是 我 无 法 解 释 那 些 巧 合, 尤 其 是 A8b 脸 论 视 野, 当 然 A3 颇 弱 的 曾 : 经 过 刚 才 的 讨 论, 淑 芳 和 明 益 老 师 维 持 原 来 的 A8 第 一 吗? 贺 : 是 的, 但 如 果 要 给 A3 首 奖 我 也 不 十 分 反 对 A8 是 叙 事 能 力 上 处 处 转 折 都 极 之 卓 越 他 们 都 各 有 问 题 我 倒 觉 得 A3 的 社 会 层 面 会 较 多 一 些 吴 : 我 个 人 觉 得 A8 的 作 者 未 来 潜 力 是 很 高 的 A3 的 社 会 性 很 够, 所 以 我 放 弃 原 有 的 选 择 也 觉 得 无 妨 贺 : 但 社 会 接 触 面 并 不 能 保 证 好 小 说 的 条 件 我 同 意 吴 老 师 说 的 张 : 我 也 不 觉 得 A8 有 到 卓 越 之 处 张 : 我 们 能 否 首 奖 从 缺? 吴 : 首 奖 从 缺, 平 分 奖 金 吗? 曾 : 除 非 三 位 评 审 坚 持, 否 则 首 奖 别 从 缺 的 好 张 : 从 缺, 给 两 个 评 审 奖 贺 : 如 果 不 能 首 奖 从 缺, 那 就 A8 首 奖 如 果 可 以 从 缺, 就 两 个 评 审 奖 吴 : 主 办 单 位 认 为 首 奖 从 缺 可 以 接 受 吗? 我 认 为 首 奖 从 缺 要 考 虑 的 是 作 品 水 准 对 于 这 个 奖 来 说 是 否 此 届 特 别 不 好 因 为 每 个 奖 最 终 的 作 品 水 准 不 一 定 相 同 曾 : 我 个 人 觉 得 这 届 作 品 并 不 比 上 届 逊 色 锦 忠 老 师, 首 奖 从 缺 的 原 因 是 作 品 不 够 好? 张 : 是 的 我 觉 得 A8 并 没 有 到 首 奖 的 level, 尤 其 是 脸 曾 : 淑 芳 和 明 益 老 师 倾 向 有 首 奖 还 是 从 缺? 吴 : 以 主 办 单 位 来 说, 首 奖 从 缺 会 是 一 个 例 子, 如 果 此 届 状 况 特 别 不 好, 当 然 可 以 从 缺, 但 就 鼓 励 的 角 度 来 看, 我 认 为 文 学 奖 已 不 再 是 肯 定 优 秀 作 品 而 已, 还 在 鼓 励 写 作 者 长 期 写 作 下 去 张 : 首 奖 从 缺 作 协 才 可 检 讨 是 否 要 两 篇 绑 在 一 起 贺 : 若 看 作 者 的 潜 能,A8 可 以 拿 首 奖 张 : 作 品 交 出 来, 就 不 是 看 潜 能 如 果 从 缺 是 个 警 讯, 也 许 会 刺 激 作 者 多 努 力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17

20 贺 : 作 品 本 身 确 实 是 有 不 少 问 题, 但 技 巧, 譬 喻 都 很 迷 人 张 : 问 题 就 是 技 巧 A3 单 薄,A8 文 字 题 材 都 可, 但 技 巧 不 好 吴 : 我 看 了 参 赛 办 法, 是 可 以 从 缺 的 我 们 请 主 办 单 位 决 定 是 否 从 缺, 若 不 从 缺 就 投 票 决 定 若 可 从 缺 我 们 三 人 也 可 以 投 票 是 否 从 缺 若 要 投 票 我 还 是 会 投 A8, 但 如 果 主 办 单 位 倾 向 从 缺 我 就 不 坚 持 张 : 当 然, 如 果 首 奖 从 缺, 只 给 一 个 评 审 奖, 我 同 意 A8 曾 : 依 据 章 程, 首 奖 是 可 以 从 缺 但 我 觉 得 从 缺 是 要 所 有 评 审 都 有 共 识 / 坚 持 的 情 况 底 下 才 不 得 不 的 而 目 前 的 情 况 是 : 不 是 所 有 评 审 都 倾 向 从 缺 贺 : 要 说 技 巧 有 缺 憾, 那 就 是 太 眼 花 撩 乱 了 些 我 读 了 A8 两 次 投 票 我 会 倾 向 A8 从 缺 我 不 反 对 张 : 所 以 就 A8 独 得 评 审 奖? 还 是 并 列? 贺 : 并 列 吴 : 那 就 首 奖 从 缺,A8 A3 并 列 评 审 奖? 贺 : 赞 同 可 以 吗? 张 : 我 同 意 吴 : OK 所 以 这 样 的 情 况 是 奖 金 平 分 吗? 还 是 都 拿 评 审 奖 奖 金 曾 : 我 征 询 一 下 作 协 会 长 的 意 见 ( 离 开 脸 书 打 电 话 ) 张 : 可 是 明 益 会 不 会 觉 得 A3 比 A8 差 一 点? 因 为 查 缉 段 实 在 不 好, 感 情 不 够 吴 : 我 是 这 样 觉 得 啦 不 过 尊 重 大 家 的 决 议 张 : 淑 芳 有 没 有 意 见? 还 是 只 要 A8? 贺 : 我 的 看 法 和 吴 明 益 一 样 张 : 如 果 是 这 样, 那 就 只 能 A8 得 评 审 奖, 首 奖 从 缺 贺 : 其 实 我 没 有 认 为 水 准 差 到 要 首 奖 从 缺 吴 : 我 真 的 觉 得 这 跟 奖 的 状 况 有 关, 如 果 主 办 单 位 觉 得 今 年 的 稿 量 跟 平 均 水 平 没 有 比 以 往 差 很 多, 鼓 励 作 者 还 是 很 重 要 的 张 : 有 啦,A8b 脸 太 多 巧 合 吴 : 哈, 两 篇 并 陈 的 缺 点 张 : A8a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题 目 也 不 够 高 明 贺 : 他 们 也 都 有 表 现 出 优 点, 那 些 优 点 也 是 很 多 首 奖 作 品 没 有 的 我 倾 向 于 注 意 优 点, 作 品 的 优 点 冒 现, 可 以 刺 激 其 它 创 作 者 曾 : 刚 刚 和 作 协 会 长 叶 啸 先 生 讨 论 过, 他 的 意 见 是, 双 评 审 奖 各 得 RM4500, 即 把 首 奖 奖 金 相 加 再 平 分 毕 竟 这 届 的 作 品 真 的 不 差 吴 : 那 这 样 我 觉 得 还 不 错 贺 : 我 也 觉 得 OK 年 10 月 第 16 期

21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决 审 纪 录 吴 : 我 想 我 们 对 作 品 的 肯 定 也 会 在 评 审 记 录 表 现 出 来 贺 : 因 为 这 两 篇 都 各 自 有 缺 点, 有 点 难 斟 酌 谁 比 较 好 曾 : 好, 所 以 就 这 样 决 定 了 首 奖 从 缺,A3 和 A8 得 评 审 奖 奖 金 各 RM4500 吴 : 奖 金 又 平 分 了, 参 赛 者 应 该 也 可 以 认 同 各 有 优 缺 点 我 同 意 这 样 敲 定 曾 : 锦 忠 OK 吗? 张 : 好 吧, 如 果 两 位 都 同 意, 我 也 不 反 对 吴 : 首 奖 从 缺 应 该 也 可 以 表 达 出 锦 忠 老 师 认 为 水 准 不 够 的 想 法 了 其 他 作 品 讨 论 : 贺 : A4 有 想 像 力, 也 很 关 怀 现 实 问 题 但 故 事 讲 到 后 来 倾 向 于 抽 像 化 的 概 念 来 结 束, 黑 盒 子 急 于 解 释 事 件 的 来 龙 去 脉 张 : 如 果 选 单 篇, 像 A1b 海 岸 以 东,A4a 黑 盒 子 都 不 错 的 吴 : A4 两 篇 都 有 点 抽 像 甚 至 科 幻 的 意 味, 颇 有 创 造 性 文 字 节 奏 也 还 不 错 但 A4b 荒 原 讲 得 太 白 了 张 : A6a 生 日 礼 物 再 概 念 化 思 考 真 实 虚 假 一 点 也 会 很 好 吴 : 前 半 段 很 好 啊 张 : 所 以 可 见 单 篇 跟 两 篇 评 审 是 不 一 样 的 吴 : 真 的 但 这 样 的 评 审 经 验 很 新 鲜, 台 湾 还 没 有 人 这 么 做 贺 : A4a 黑 盒 子 是 受 电 影 inception 的 启 发 吧 A4b 荒 原 如 果 大 胆 地 写 应 该 可 以 发 挥 得 更 好, 可 以 变 成 魔 幻 写 实 或 更 奇 幻 的 故 事 张 : A1b 荒 湖 之 雨 前 六 七 段 都 颇 不 错 总 结 曾 : 最 后, 三 位 老 师 针 对 整 体 作 品, 有 没 有 话 要 补 充? 张 : 我 没, 我 没 那 么 乐 观, 我 觉 得 整 体 ( 十 六 篇 ) 的 水 准 不 是 很 整 齐 贺 : 我 对 里 头 书 写 女 性 的 问 题, 有 点 意 见 虽 然 说 文 学 不 必 然 要 跟 性 别 意 识 搅 和 在 一 起, 但 总 觉 得 文 学 修 养 真 正 到 这 地 步 的 时 候, 它 是 会 帮 助 作 者 认 识 自 己 和 他 人, 这 个 世 界, 当 然 也 包 括 性 别 张 : 嗯,A8 那 个 妻 子 贺 : 我 看 过 马 奎 斯 的 异 乡 客, 他 写 女 人 的 笔 法 就 很 好 吴 : 异 乡 客 是 短 篇 小 说 精 品 啊 贺 : 我 这 里 谈 的 是 马 奎 斯 对 女 性 的 处 理, 好 作 家 不 论 男 女 都 可 以 写 得 好 而 用 心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19

22 吴 : 除 了 A1 跟 A3 以 外, 似 乎 没 有 读 到 更 鲜 明 地, 能 表 现 出 马 来 西 亚 社 会 处 境 的 作 品 我 也 认 为 以 小 说 艺 术 来 说, 这 十 六 篇 作 品 都 有 待 改 进, 但 我 个 人 对 A1 及 A8 作 者 的 文 字 能 力 有 期 待 当 然 一 个 好 小 说 家 不 能 只 有 文 字 能 力, 其 他 部 分 ( 包 括 视 野 ) 就 等 待 更 成 熟 了 贺 : 何 谓 马 来 西 亚 处 境? ( 这 是 大 问 题 了 ) 吴 : 因 为 对 马 来 西 亚 不 了 解, 所 以 我 也 不 清 楚, 但 大 部 分 作 品 似 乎 没 有 让 我 在 时 空 背 景 上 有 陌 生 化 之 感 有 些 跟 台 湾 年 轻 作 者 所 写 的 也 很 像 贺 : A3 有 吧, 那 种 回 教 局 去 旅 馆 到 处 抓 偷 情 的 情 侣, 别 的 地 方 很 少 有 吴 : 对, 所 以 我 说 A1 跟 A3 有 特 别 是 A3, 很 有 意 思, 可 惜 作 者 没 写 好 曾 : 文 学 作 品 的 地 域 性 是 否 需 要 强 调? 吴 : 我 个 人 觉 得 不 用 刻 意 强 调, 但 好 的 小 说 家 就 会 透 显 出 来 背 后 的 文 化 观 点 自 己 会 想 变 跨 文 化 的 作 者, 但 读 者 总 会 嗅 到 气 味 张 : 如 果 不 是 马 华 文 学, 我 为 何 不 读 村 上 就 好? 吴 : 锦 忠 老 师 说 的 是, 况 且 村 上 也 很 日 本 啊 贺 : 我 觉 得 写 作 能 不 能 透 显 地 域 性 是 自 然 而 然 的 我 只 是 有 个 看 法, 不 知 道 你 们 同 意 否? 马 来 西 亚 的 特 性, 是 就 算 你 不 写 马 来 西 亚 的 议 题, 也 是 不 会 被 否 定 的, 端 看 怎 样 讲 故 事 吴 : 可 能 是 我 个 人 的 阅 读 期 待 而 已 成 绩 揭 晓 : 首 奖 : 从 缺 评 审 奖 : A8) 作 品 :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脸 作 者 : 陈 志 鸿 A3) 作 品 : 按 摩 刮 痧 作 者 : 梁 靖 芬 年 10 月 第 16 期

23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小 说 组 评 审 奖 陈 志 鸿 一 把 吉 他 的 重 量 脸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21

24 小 说 组 评 审 奖 / 陈 志 鸿 升 降 机 洞 然 开 启, 踏 上 了 狭 窄 得 肩 摩 肩 的 走 道, 拐 个 弯, 长 且 深 的 一 条 走 廊 下 去 都 是 房 间 ( 左 向 房 间 面 对 路 边 ; 右 向 房 间 面 对 河 流 ) 他 跟 左 右 七 八 道 硬 邦 邦 的 木 门 打 过 照 面, 脚 下 步 步 移 前, 麦 色 墙 还 来 不 及 开 口 对 话, 地 毯 上 密 密 的 花 纹 却 已 经 开 始 削 去 了 人 的 足 音 没 有 明 显 的 足 音 可 以 报 与 家 妻 知 晓, 现 代 狩 猎 归 来 的 男 人 只 得 按 门 铃 短 短 一 两 分 钟 之 内, 心 碧 波 碧 波 跳, 仿 佛 有 人 跟 他 玩 躲 猫 猫 他 瞥 了 一 眼 门 面 上 的 房 号, 又 对 一 对 手 上 的 酒 店 卡, 无 疑 是 5405 了, 仍 旧 有 所 狐 疑 : 会 不 会 有 敲 错 房 门 的 可 能 呢? 一 条 走 廊 寂 寂 无 人, 原 来 不 过 是 一 个 个 房 间 而 已, 关 上 了 门, 仿 佛 都 是 人 心 密 室 了 年 10 月 第 16 期

25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一 条 走 廊 寂 寂 无 人, 原 来 不 过 是 一 个 个 房 间 而 已, 关 上 了 门, 仿 佛 都 是 人 心 密 室 了 门 开, 妻 带 笑 喘 了 一 口 气, 显 然 刚 挣 脱 了 电 脑 的 怀 抱, 复 又 速 归 电 脑 前 扶 动 滑 鼠 带 上 身 后 门, 房 间 益 发 暗 沉 到 底 了, 就 只 靠 着 电 脑 微 弱 的 照 明 ; 天 花 板 上 水 纹 一 道 道, 从 那 闭 合 尚 存 一 缝 的 帘 间 偷 渡 进 来 了, 也 不 知 是 楼 下 泳 池 或 河 面 这 一 次 他 就 像 将 东 西 寄 放 某 处 的 人, 有 点 难 以 置 信 一 切 东 西 尚 未 失 窃, 目 光 反 而 有 点 苛 刻, 要 逐 样 检 验 所 有 : 那 带 有 故 国 尘 泥 的 鞋 袜 先 后 脱 除, 瞥 见 了 玄 关 有 一 个 小 木 柜 上 搁 着 灰 蓝 二 色 的 大 登 山 背 包, 与 它 并 排 坐 者 较 高, 乃 葫 芦 形 肉 色 盒, 一 个 小 学 生 的 高 度 ( 妻 说 ), 那 是 还 不 曾 打 开 来 的 弦 音, 曾 经 占 了 一 个 机 位 ; 紧 接 的 梳 妆 台 上 有 一 架 蚌 开 的 黑 壳 手 提 电 脑, 用 自 身 的 光 芒 将 自 己 照 得 比 任 何 东 西 还 要 通 彻 跣 足 经 过 ( 梳 妆 台 前 的 ) 椅 子 与 双 人 床 共 同 挤 出 的 一 条 小 路, 通 往 临 河 窗 口 下 的 小 桌, 两 大 袋 猎 物 放 了 下 来 随 手 一 拉, 小 滑 轮 嘶 嘶 响, 妻 马 上 怪 叫 了, 大 片 天 光 飞 扑 入 房, 先 灭 了 电 脑 荧 幕 的 可 见 度, 再 告 知 : 是 时 候 用 餐 了 楼 下 是 贝 壳 状 的 泳 池, 墙 外 一 条 供 附 近 小 码 头 乘 客 往 来 的 木 板 走 道, 还 有 日 下 臃 肿 躺 着 的 浊 黄 湄 南 河 ; 对 岸 孤 另 另 两 栋 公 寓 上 千 个 蜂 窝 似 的 窗 口 面 朝 这 里, 敌 众 我 寡, 他 们 就 只 有 一 排 四 窗 一 样 一 样 东 西 从 薄 弱 的 白 纸 袋 拿 了 出 来, 两 个 微 波 炉 加 热 的 冷 冻 猪 肉 炒 九 层 塔 饭 盒, 两 大 瓶 矿 泉 水, 一 罐 可 口 可 乐 妻 迎 窗 而 坐, 占 了 可 以 看 河 的 优 势, 可 也 眉 眼 带 愁 为 人 丈 夫 者 照 例 得 关 心 一 下, 妻 停 下 了 卫 生 筷, 透 露 : 那 一 架 消 失 在 太 平 洋 上 空 的 法 航 还 没 有 找 到 而 他 们 呢, 已 经 安 然 抵 达 曼 谷 两 天, 妻 偶 然 上 网 阅 读 新 闻, 发 现 了 此 事, 就 日 夜 穷 追 不 舍 各 种 相 关 的 报 导, 她 有 她 的 忙 碌 了 才 一 天 下 来, 他 们 已 经 渐 渐 有 点 浑 然 不 觉, 放 着 那 一 条 文 明 的 源 头 就 在 窗 口 外 兀 自 流 经, 看 也 不 太 看 了 梦 想 是 实 现 了, 不 过 就 只 有 他 一 个 人 终 于 晓 得, 肉 体 行 李 等 其 实 错 投 在 一 个 空 间 里 面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23

26 怎 么 说 呢? 刚 才 下 楼 过 对 街 道, 旋 进 旋 出 7-11, 双 手 满 满 两 袋 要 折 返 时, 头 一 偏, 他 瞥 见 了 不 远 处 一 道 招 牌 上 题 河 岸 旅 馆 入 目 霎 时 周 遭 车 声 绝 响 人 烟 消 弭, 一 切 统 统 明 白 过 来 了, 他 傻 傻 愣 住 半 晌 不 可 说, 不 可 说, 这 个 独 自 发 现 的 小 秘 密 恐 怕 得 要 维 持 至 旅 程 整 个 人 生 结 束 为 止 他 承 诺 要 带 妻 投 宿 的 旅 馆, 上 一 次 ( 三 年 前 未 婚 时 候 ) 到 来, 拾 了 三 级 台 阶 直 登 便 是 一 片 大 石 板 地 面, 走 了 数 步, 只 见 女 接 待 员 坐 在 L 形 柜 台 后 方, 全 无 玻 璃 区 隔 绝 双 程 公 路 的 烟 尘, 他 当 时 不 过 要 问 价 多 少 这 一 回, 切 切 实 实 要 住 了 进 去, 他 惊 讶 于 台 阶 已 经 五 级, 尽 头 还 见 左 右 各 一 小 盆 Bali 式 水 盆 栽, 两 道 极 需 用 力 推 开 的 玻 璃 门, 一 横 加 长 了 许 多 的 柜 台 站 住 笑 容 可 掬 的 接 待 生, 他 们 身 后 的 墙 上 挂 有 一 张 红 底 金 漆 的 生 命 树 图, 心 形 树 冠 之 内 另 见 零 零 散 散 的 心 状 叶 才 三 年 时 间, 记 忆 中 的 小 店 已 经 扩 展 成 了 需 要 仰 视 的 巍 巍 鹅 黄 五 层 楼 倘 若 人 在 其 他 城 市, 他 或 会 生 疑, 可 是 曼 谷 有 什 么 事 情 不 可 能 发 生 呢? 总 之, 一 切 更 为 美 好 更 为 壮 观 了, 记 忆 中 的 旅 馆, 已 经 由 小 象 变 成 了 大 象, 从 三 层 楼 升 高 为 五 层 楼 了, 他 想 什 么, 曼 谷 便 提 供 什 么 他 更 是 天 真 以 为, 经 过 了 数 次 的 示 威 暴 动 之 后, 曼 谷 的 酒 店 价 格 陡 然 下 降 了 那 在 国 内 叫 他 时 时 刻 刻 念 住 记 住 的 价 码, 三 千 多 泰 铢 一 晚, 这 回 接 待 员 转 过 柜 台 上 一 个 前 题 Special Promotion 的 马 尼 拉 卡 折 成 的 纸 牌 ( 似 乎 为 了 特 价 而 草 率 折 成 三 角, 竖 立 着 ), 后 方 别 有 乾 坤, 写 了 各 种 套 房 的 原 价 与 折 扣 价 : 一 望 之 下, 哦, 他 们 又 是 何 其 幸 运, 碰 上 打 折 的 淡 季, 价 格 深 深 一 挫, 只 剩 下 二 千 三 百 多 泰 铢 年 10 月 第 16 期

27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所 幸, 只 要 不 说, 那 昧 于 方 向 的 妻 是 永 远 不 会 清 楚 走 出 这 一 间 旅 馆 之 外, 沿 湄 南 河 岸 再 往 下 去, 肯 定 另 有 一 间 名 称 带 有 河 岸 二 字 当 头 的 旅 馆 只 要 他 不 认 错, 对 方 这 一 辈 子 就 不 会 清 楚 何 谓 对 了 他 们 甚 至 可 以 在 此 一 夫 一 妻 住 上 十 年 八 年, 过 完 此 生 此 世, 也 不 会 知 悉 那 原 来 是 个 错 误 当 然, 他 也 许 可 以 建 议 再 搬 往 心 目 中 那 一 间 旅 馆, 不 过, 那 大 背 包, 那 肉 色 盒, 已 经 放 了 下 来, 再 拿 起 来 更 觉 得 有 重 量 当 初, 他 们 说 好 了, 先 住 下 一 晚 再 说, 可 是 旅 途 生 发 出 来 的 惰 性, 势 必 造 就 蝉 联, 他 老 早 清 楚 有 了 第 一 晚, 就 有 第 二 晚, 第 三 晚, 第 四 晚 再 说, 整 个 空 间 的 一 切 早 已 透 露 了 自 身 平 日 家 居 的 习 惯, 牙 刷 牙 膏 放 洗 手 盆 旁, 一 概 护 肤 品 陈 列 更 高 的 镜 台 上 ; 每 一 个 灯 光 的 开 关 早 已 重 重 曡 曡 着 两 人 的 指 纹 ; 头 颅 也 惯 卧 那 松 软 的 一 枕 连 续 两 日, 这 房 间 已 经 是 自 治 区 了, 妻 像 是 平 日 监 督 钟 点 女 佣 一 样, 只 放 清 洁 女 工 进 来 一 会, 现 场 指 挥 她 们 倒 垃 圾 清 洁 一 下 厕 所, 余 者 不 容 他 人 指 染 待 女 工 要 走 时, 也 不 忘 追 索 那 日 日 必 须 更 换 的 干 净 面 巾 与 浴 巾, 家 已 经 在 这 里 了 饭 饱 之 后, 妻 扳 开 罐 装 可 乐, 意 味 深 长 看 了 他 一 眼, 他 笑 一 笑, 自 然 明 白 那 是 什 么 意 思 也 许 是 时 候, 他 应 该 打 开 那 肉 色 盒 了 不 过, 他 以 为 自 己 还 有 五 天 旅 程, 就 让 双 方 再 等 一 等 吧 妻 手 握 可 乐 走 开 了, 电 脑 面 前 再 度 坐 下 追 踪 一 架 飞 机 的 神 秘 消 失 他 呢, 睡 意 催 人 躺 ; 其 实, 心 已 经 等 着 入 夜 那 一 场 歌 舞 剧, 以 及 下 午 五 点 之 前 就 得 下 旅 馆 大 厅 坐 等 专 人 接 送, 所 以 此 时 才 三 点 就 不 知 该 做 些 什 么, 生 命 成 了 白 白 流 经 的 河 流, 就 由 着 他 背 对, 他 望 向 了 那 玄 关 小 柜 上 的 肉 色 盒, 然 后 睡 意 俘 虏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25

28 下 午 五 点, 七 人 休 旅 车 按 时 来 接 走 他 们, 不 过 得 先 兜 一 圈 附 近 的 旅 馆, 凑 集 人 数 才 能 上 路 途 经 许 许 多 多 跟 他 绝 缘 的 旅 馆, 叫 人 几 疑 似 乎 脱 下 了 一 道 道 招 牌, 都 可 以 还 原 为 寻 常 家 宅 路 上 有 人 速 速 然 抬 动 白 架 子 的 花 圈, 整 座 城 市 开 始 有 了 它 的 生 老 病 死 七 拐 八 转, 穷 巷 似 乎 无 路 了, 车 却 一 停, 已 经 在 一 间 外 形 奢 华 得 有 点 像 夜 总 会 的 旅 馆 前 了, 旁 有 小 河 充 当 另 一 条 活 路 似 乎 怕 外 客 不 知 其 新 旧, 名 称 上 安 了 一 个 New 字, 就 像 目 前 他 们 下 榻 的 那 一 间 的 取 名 天 晓 得, 曼 谷 有 着 多 少 层 出 不 穷 的 新 旅 馆 从 尘 土 间 冒 出 来 男 人 心 下 盘 算, 以 后 或 许 可 以 来 住, 此 河 显 然 是 卸 货 小 运 河, 两 端 可 见 一 溜 别 人 家 的 屋 后 设 有 石 阶, 是 一 座 又 一 座 小 码 头 主 意 说 了 出 口, 妻 子 却 道, 这 样 靠 河, 怕 是 蚊 子 会 多 就 凭 这 一 句, 他 以 为 妻 满 足 于 这 一 趟 错 误 入 宿 的 旅 馆 了 倒 是 他, 从 来 不 这 么 想, 老 觉 得 每 一 趟 旅 程 中 要 是 肯 顶 着 烈 日 多 走 几 步 路, 势 必 能 够 碰 上 更 多 不 一 样 乃 至 更 好 的 旅 馆, 但, 人 生 真 是 这 样 吗? 带 了 妻 上 路, 就 不 可 能 像 三 年 前 自 助 旅 行 时, 可 以 一 身 臭 汗 进 出 多 间 旅 馆, 比 对 价 钱 了 当 初 情 况 也 不 同, 他 确 实 想 平 衡 一 下 体 内 的 水 分, 要 多 点 汗 水, 就 为 了 人 在 异 域 少 一 点 泪 水 也 好 的, 苦 难 的 历 史 不 会 重 复 了, 他 认 识 妻 之 后, 更 加 肯 定 从 前 那 一 趟, 也 许 是 为 了 这 一 回 当 个 开 路 先 锋 妻 曾 问 他 当 初 跟 谁 来 过 曼 谷, 那 答 案 叫 人 失 望, 就 只 是 他 孤 身 一 人 上 路, 似 乎 没 有 秘 密 可 探 实 则, 他 从 来 不 曾 真 正 透 露 : 他 那 时 需 要 给 一 个 女 人 两 个 星 期 的 时 间 搬 走 他 家 两 个 星 期, 显 然 太 充 裕 了, 毋 宁 说 是 他 自 己 更 需 要 这 么 长 的 时 间 去 浪 游, 好 接 受 一 座 陌 生 城 市 的 默 默 收 容 ; 他 需 要 一 种 广 大 的 怜 悯, 睹 物 思 人 的 家 乡 给 不 到, 人 只 好 投 身 曼 谷 年 10 月 第 16 期

29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如 今 这 一 趟, 男 人 更 像 个 孩 子 衣 锦 还 乡, 还 带 了 一 个 媳 妇 回 来, 用 消 费 的 方 式 告 诉 这 一 座 城 市 : 他 已 经 不 一 样 了, 是 个 有 家 室 的 成 年 人 然 而, 心 下 呢, 他 明 白 眼 前 妻 所 看 见 的 曼 谷 跟 昔 日 他 所 见 的, 是 不 可 能 一 样 的 他 总 是 想 妻 要 些 什 么, 曼 谷 便 助 他 一 臂 之 力, 马 上 提 供 什 么 从 来, 这 佛 国 之 城 可 以 按 照 八 方 来 客 所 需, 可 以 幻 化 出 事 事 物 物 伫 立 于 平 原 大 地 之 上, 比 如 : 欲 望 捷 足 先 登 在 河 岸 边 建 了 五 层 楼 的 形 体, 等 他 误 打 误 撞 发 现 了, 住 了 进 去 ; 同 样, 华 衣 先 织 就, 就 为 了 等 待 妻 将 它 携 带 入 试 衣 室 ; 美 食 先 准 备 下 来, 就 为 了 等 待 穿 肠 过 肚, 进 入 他 们 各 自 的 肉 身 天 地 ; 林 中 的 藤 竹 木, 先 委 屈 成 各 式 奇 巧 的 家 具, 就 为 了 等 着 他 们 运 回 国 内 组 织 绿 意 家 居 就 这 样, 触 目 并 无 一 事 一 物 他 可 以 脱 得 了 干 系, 心 心 念 念 都 是 建 筑 一 座 城 市 的 砖 块 当 车 子 还 在 路 上 行 驶 时, 他 早 就 清 楚 前 方 将 是 怎 样 的 一 种 光 景 : 这 一 座 城 市 从 来 不 会 辜 负 别 人 对 声 光 之 娱 的 追 求, 那 上 好 的 音 响 华 美 的 排 场 精 巧 的 特 效 炫 目 的 灯 光 势 必 出 现, 就 为 了 这 一 夜 上 千 双 眼 睛 的 渴 望, 他 和 妻 就 是 其 中 两 位 座 上 宾, 布 幕 一 开, 曼 谷 开 始 了 它 的 表 演 歌 舞 剧 散 场, 休 旅 车 老 早 已 经 等 在 门 外 了, 他 丝 毫 不 觉 诧 异, 这 是 曼 谷 嘛 司 机 还 是 来 时 身 材 五 短 那 一 位, 只 不 过, 目 下 就 只 剩 他 与 妻 了, 其 他 两 位 女 金 发 乘 客 的 芳 踪 不 详 车 开, 登 上 鲸 起 背 脊 的 高 架 桥, 慢 慢 驶 离 高 楼 鹰 聚 一 块 的 东 区 长 长 一 段 路 出 奇 清 寂 平 顺, 店 铺 早 已 纷 纷 打 烊 了, 正 当 他 心 中 想 着 需 要 一 些 东 西 来 填 补 车 中 的 沉 默 时, 熟 悉 的 音 乐 过 门 响 起 了 起 来, 叫 人 几 疑 是 幻 听 心 想 什 么, 曼 谷 便 会 给 你 什 么 仿 佛 整 个 城 市 就 只 是 一 念 之 间 便 可 生 可 灭 他 老 早 就 知 道, 总 会 在 曼 谷 这 一 座 城 市 陆 续 碰 上 一 些 东 西 ; 等 着, 总 可 以 等 到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27

30 毕 竟 一 起 生 活 了 这 些 年, 他 明 白 她 的 手 势 有 这 一 层 意 思 他 毫 不 追 究 地 活 了 下 去, 生 命 没 有 了 弦 音 是 加 利 福 尼 亚 旅 馆 最 后 一 次 听 见 有 人 当 众 演 唱 这 一 首 歌, 是 嗓 子 略 带 沙 哑 的 一 名 男 歌 手, 他 有 一 张 人 称 小 木 偶 样 的 脸 孔, 当 时 刚 发 了 一 张 EP 台 湾 唱 片 公 司 透 过 他 在 马 来 西 亚 的 经 理 人 要 签 他 为 歌 手, 他 满 脸 喜 悦 将 这 个 消 息 告 诉 身 边 学 院 的 小 女 友, 小 女 友 迟 疑 半 晌, 哭 泣 了 苦 苦 追 问 之 下 才 听 她 透 露 : 正 是 对 他 的 才 华 太 有 信 心 了, 她 怕 自 己 很 快 就 要 失 去 他 了 未 能 拒 绝 小 女 友 如 此 深 爱 自 己, 他 还 来 不 及 登 上 真 正 的 大 舞 台, 就 收 了 翅 膀, 放 下 了 吉 他 没 有 登 上 大 舞 台, 他 连 新 马 小 舞 台 也 放 弃 了 音 乐 在 他 看 来 似 乎 没 有 中 间 地 带, 做 到 最 好, 或 索 性 不 做 他 规 规 矩 矩 当 个 土 木 工 程 师, 自 己 在 驾 驶 座 当 司 机, 公 事 包 头 盔 放 汽 车 后 座 当 真 正 的 主 人 塞 车 时, 他 难 免 望 着 满 街 车 子 如 同 棺 木 一 样, 要 想 : 街 上 这 些 车 子 究 竟 装 了 多 少 个 死 去 的 诗 人? 不 过 没 关 系, 与 其 目 睹 成 千 上 万 个 歌 迷 肤 浅 的 爱, 那 他 倒 不 如 拥 抱 一 个 人 对 自 己 深 刻 的 爱 恋, 他 就 这 样 甘 于 平 淡 坐 在 十 七 楼 公 寓 内 的 餐 桌 上 与 一 个 女 人 一 边 坐 看 黄 昏 进 入 黑 夜, 一 边 享 用 家 常 便 饭, 属 于 他 的 加 利 福 尼 亚 酒 店 就 在 这 里 生 命 自 有 嘲 弄 人 的 方 式 正 当 他 对 音 乐 早 已 死 心 当 儿, 不 料 有 人 开 始 怀 念 从 前 的 他 就 在 同 一 个 餐 桌 上, 某 个 五 月 天 的 黄 昏, 小 女 友 提 出 分 手 不 说, 还 告 知 她 已 经 移 情 别 恋 了 怎 么 一 点 预 兆 都 没 有? 原 来 他 太 安 于 现 状 了 这 不 是 当 初 他 们 所 追 求 的 吗? 突 然, 许 久 不 曾 用 上 的 两 个 字 乍 现 心 上 : 背 叛 ( 他 对 音 乐, 她 对 他 ) 一 旦 听 说 她 当 初 喜 欢 自 己 无 非 因 为 他 在 舞 台 上 如 此 光 芒 四 射, 他 就 跑 进 房 间 拿 起 了 那 一 把 吉 他 准 备 砸 死 小 女 友 小 女 友 跑 向 沙 发, 拿 起 了 靠 垫 护 头, 狠 狠 破 口 直 说 一 句 : 你 当 初 的 放 弃 也 不 能 全 然 怪 我, 你 自 己 何 尝 真 正 有 信 心 远 走 他 乡, 我 只 是 你 生 命 中 的 借 口 他 放 下 了 手 上 的 吉 他, 崩 溃 掉 泪 年 10 月 第 16 期

31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之 后, 男 歌 手 自 我 放 逐 曼 谷, 他 没 有 办 法 人 留 原 地 坐 观 十 七 楼 公 寓 的 变 化, 搬 家 总 给 他 一 种 掏 心 掏 肺 之 感, 可 以 是 天 堂 的 地 方, 也 可 以 是 地 狱 了 他 宁 可 身 处 异 域, 来 至 缤 纷 的 红 尘 俗 世 曼 谷, 想 象 那 个 女 人 已 经 清 空 该 拿 走 的 东 西 了 过 去 这 些 年 来, 她 蛮 横 地 将 她 自 己 整 个 人 塞 满 了 他 身 体 每 一 个 角 落, 连 他 的 嘴 巴 也 发 不 出 声 音 了 是 时 候, 她 给 回 他 一 些 空 间 了 幸 亏, 那 个 女 人 真 的 如 同 约 定 一 样, 趁 他 出 国 的 空 档 还 原 公 寓 实 际 的 面 积, 只 是 没 想 到, 连 那 差 一 点 成 为 凶 器 的 吉 他 也 一 起 消 失 了 诗 人 已 经 死 了, 手 上 那 一 只 笔 拿 走, 也 没 关 系 了 毕 竟 一 起 生 活 了 这 些 年, 他 明 白 她 的 手 势 有 这 一 层 意 思 他 毫 不 追 究 地 活 了 下 去, 生 命 没 有 了 弦 音 三 年 后, 他 又 回 来 曼 谷 了, 手 上 多 了 一 把 颇 具 重 量 的 东 西, 是 妻 鼓 励 他 买 下 的 吉 他 他 已 经 到 了 不 会 有 人 ( 包 括 妻 ) 鼓 励 他 当 个 歌 手 的 年 龄, 吉 他 只 能 是 怡 情 物 工 作 之 余, 妻 觉 得 他 还 是 要 有 点 解 压 的 嗜 好 才 好 既 然 当 初 热 爱 音 乐, 就 买 一 把 吉 他 吧 他 们 还 一 起 开 车 去 选 购, 热 忱 不 减 于 结 婚 选 婚 纱 的 时 候 当 然, 他 清 楚 妻 体 内 从 来 就 不 乏 少 女 梦 徜 徉, 渴 望 心 爱 的 男 人 可 以 在 适 合 的 时 空 弹 唱 一 曲 给 她 听, 那 一 把 新 吉 他 就 这 样 才 获 准 ( 是 的, 行 李 已 经 太 多 了 ) 带 到 曼 谷 来 叫 人 惊 讶 的 是, 吉 他 买 了 回 来, 在 国 内 时 候 他 久 久 不 曾 打 开 弹 唱 一 曲 ; 妻 问 起 时, 他 说 需 要 找 个 浪 漫 的 地 点, 也 许 他 就 会 弹 唱 了 当 然, 他 清 楚 自 己 没 有 说 实 话, 他 是 怕 自 己 一 发 不 可 收 拾, 又 往 这 一 条 早 已 是 绝 路 的 路 走 去 关 于 音 乐 这 种 事 情, 他 仍 旧 以 为 没 有 中 间 地 带 可 言 : 沉 溺, 或 放 弃 他 暂 时 只 好 站 放 弃 这 一 边 至 于 那 一 架 新 吉 他, 他 另 有 用 途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29

32 直 至 整 个 旅 程 结 束, 那 没 有 提 手 上 的 吉 它, 始 终 沉 甸 甸 放 他 心 上 从 前 的 事, 妻 或 不 经 意 问 起, 他 常 常 含 糊 带 过, 也 不 见 得 对 方 继 续 追 问 下 去 恐 怕, 妻 就 像 大 部 分 女 人 一 样, 渴 望 知 道 一 二, 有 个 基 本 的 故 事 轮 廓 即 可, 却 不 会 想 听 太 多 的 情 节 与 细 节 他 要 是 说 得 够 仔 细, 等 于 记 得 清 楚, 那 还 了 得? 至 于 差 一 点 到 台 北 发 展 歌 唱 事 业 的 事 情, 他 几 乎 从 来 不 提, 以 免 显 得 自 己 当 初 懦 弱, 错 失 了 良 机 ; 未 成 的 事 情, 尤 其 别 人 给 过 的 机 会, 提 了 仿 佛 也 只 是 一 面 之 词 的 炫 耀, 算 了 吧 不 过, 要 是 去 了 台 北, 他 后 来 又 怎 么 能 够 遇 见 妻 呢? 生 命 对 每 一 个 若 有 所 失 的 人 总 有 一 些 回 馈, 他 该 知 足 音 沉 响 绝, 剩 下 的 就 只 是 一 项 实 验 未 完 成 : 究 竟 一 把 吉 他 放 在 心 上 还 是 背 在 身 上 比 较 重 呢? 新 吉 他 可 以 派 上 用 场 了 当 初, 第 一 次 来 曼 谷 时, 人 在 火 车 站 碰 见 了 一 个 加 拿 大 老 男 孩 Ken, 背 了 高 出 一 个 头 颅 的 大 背 包 之 余, 手 上 还 提 了 一 个 绿 盒, 上 穿 一 件 鸭 屎 青 圆 领 衣, 下 着 褐 色 短 裤 露 出 两 管 细 细 的 毛 腿, 一 双 风 尘 满 面 的 白 运 动 鞋 虽 然 不 曾 打 开, 他 清 楚 一 把 吉 他 就 藏 在 绿 盒 内 他 们 就 在 同 一 个 月 台 上 不 同 的 长 椅 上 坐 候, 彼 此 身 上 背 包 成 了 双 方 辨 认 是 旅 客 的 标 志 朝 北 而 行 的 火 车 来 了, 他 先 上 三 等 车 厢, 不 久 Ken 跟 着 上 来, 先 将 绿 盒 放 一 边, 再 卸 下 背 包 搁 置 头 顶 行 李 架 上, 见 一 车 老 早 坐 满 了 泰 国 人, 瞥 了 他 一 眼, 就 带 笑 面 对 面 坐 下 来, 而 那 绿 盒 呢, 始 终 不 曾 离 手, 就 搁 大 腿 之 间 竖 立 着, 像 是 剑 士 拄 剑 而 立 也 许, 意 识 到 他 不 时 偷 瞥 绿 盒 一 眼,Ken 问, 你 也 喜 欢 音 乐? 他 点 个 头, 马 上 后 悔 了, 自 己 未 能 像 对 方 那 样 ( 他 觉 得 太 蠢 了, 也 太 重 了 ), 一 把 吉 他 走 天 涯 果 然, 眼 前 这 一 位 小 他 七 岁 的 年 轻 人 即 问, 为 何 不 带 你 的 吉 他 上 路? 他 笑 笑 不 语 Ken 继 续 说 了 下 去, 要 是 我 呢, 将 吉 他 放 在 家 里, 等 于 放 在 心 上 了, 那 就 会 一 直 想 着 谈 话 间, 他 方 知 Ken 已 经 提 着 吉 他 浪 游 东 南 亚 三 个 多 月 了 不 听 这 话 还 好, 一 听 之 下, 十 手 顿 时 有 一 种 空 疏 无 依 之 感, 直 至 整 个 旅 程 结 束, 那 没 有 提 手 上 的 吉 他, 始 终 沉 甸 甸 放 他 心 上 年 10 月 第 16 期

33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之 后, 待 他 再 开 吉 隆 坡 的 家 门 时, 发 现 了 老 吉 他 被 掳 走 那 刻, 怒 火 突 升, 念 头 一 转, 又 熄 灭 了 想 到 自 己 原 是 可 以 随 身 携 带 吉 他 走 天 涯 的, 却 放 弃 了 这 一 个 机 会, 才 让 小 女 友 有 机 可 趁, 他 又 能 怪 谁 呢? 如 今, 新 的 一 把 吉 他 带 了 上 路, 仍 旧 放 旅 馆 房 间, 也 没 有 寄 存 柜 台, 妻 老 早 提 醒 了 有 遇 窃 的 可 能, 他 即 安 抚 说, 那 么 大 的 一 件 东 西, 偷 了 也 太 触 目, 不 容 易 带 走, 贼 不 会 这 么 笨 待 车 子 抵 达 旅 馆 后, 他 却 是 急 冲 冲 往 升 降 机 方 向 去, 妻 却 叫 他 留 步, 原 来 他 们 还 有 一 架 手 提 电 脑 寄 放 柜 台 追 踪 法 航 失 踪 的 消 息 缺 此 仪 器 不 可 一 架 消 失 在 太 平 洋 上 空 的 法 航, 他 老 是 怀 疑 还 有 生 还 的 奇 迹 其 中 一 位 柜 台 小 姐 拎 黑 电 脑 公 事 包 上 柜 台, 朝 他 展 露 笑 容, 他 瞥 了 一 眼 她 身 后 墙 上 的 生 命 树 图 像, 突 然 有 了 霎 那 的 洞 明 : 树 是 菩 提 树 他 隐 隐 觉 得 这 些 小 姐 入 夜 无 聊, 待 他 们 夫 妇 俩 走 远 之 后, 就 要 谈 论 他 们 这 两 位 曼 谷 旅 人 今 晚 不 是 去 看 歌 舞 剧, 一 定 就 是 去 坐 乘 海 鲜 船 舫 游 湄 南 河 反 正, 在 世 人 眼 中, 他 们 跟 成 千 上 万 到 此 的 旅 客 其 实 没 有 两 样, 还 能 有 些 什 么 新 奇 的 节 目 呢? 不 知 何 故, 他 这 一 夜 特 别 介 意 别 人 如 此 看 待 自 己, 他 觉 得 自 己 不 仅 于 此 ; 他 另 有 不 可 告 人 的 严 肃 使 命 早 已 完 成 了 ( 妻 当 然 不 是 这 么 想 )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1

34 升 降 机 门 前 左 右, 各 有 一 尊 头 托 水 瓮 的 长 颈 族 雕 像, 女 人 看 了 一 眼, 男 人 明 白 她 的 意 思, 却 当 作 没 看 见, 他 向 来 反 对 将 人 当 展 览 品 参 观 ; 何 况 此 地 不 是 泰 北, 无 从 参 观 升 降 机 一 开, 手 即 掏 出 钱 包, 抽 出 了 酒 店 卡 入 房, 妻 跑 厕 所, 男 人 见 那 肉 色 盒 子 还 在, 就 半 蹲 身 体, 提 了 一 提, 那 盒 子 的 重 量 透 露 其 中 的 虚 实, 他 又 轻 悄 悄 放 回 原 位 : 这 城 市 至 少 善 待 他 为 了 确 保 新 吉 他 能 够 顺 利 登 机, 他 还 偷 偷 瞒 着 妻 多 买 了 一 个 座 位, 就 为 了 供 奉 这 一 把 吉 他 这 就 是 曼 谷 了, 一 把 吉 他 已 经 来 到 它 当 年 应 该 来 的 国 度, 任 务 似 乎 完 成 了 ( 妻 可 不 这 么 想 ) 妻 从 厕 所 出 来 之 后, 开 电 脑 查 法 航 的 最 新 消 息, 神 情 异 常 专 注 他 准 备 沐 浴, 往 角 落 垃 圾 桶 一 望, 明 白 了 妻 身 状 态 旋 开 热 水 器, 待 水 转 热 那 一 刻, 心 血 来 潮 翻 查 了 一 下 拿 在 手 上 的 贝 壳 状 牙 线 盒, 就 在 盒 底, 第 一 次 发 现 产 自 爱 尔 兰, 似 远 又 近, 他 拿 着 的 竟 是 一 个 异 国 产 品, 仿 佛 海 上 丝 绸 之 路 运 过 来 的, 就 在 曼 谷 这 个 地 方 : 人 生 就 是 这 样 不 可 思 议 厕 所 贴 着 英 文 小 告 示 : 请 节 省 用 水, 这 一 带 常 常 缺 水 撒 尿 冲 水, 似 乎 也 是 罪 过 了 因 为 人 在 曼 谷, 佛 前 忏 悔 有 的 是 机 会, 就 哗 啦 啦 拉 水 手 上 的 浴 巾 已 经 打 开 来 了, 乍 然, 一 朵 花 消 失 了 当 初, 毫 无 涟 漪 的 大 床 上 一 角, 只 见 大 小 两 套 浴 巾 跟 面 巾 皆 给 折 成 四 瓣, 小 者 曡 大 者 之 上 成 为 两 朵 八 瓣 莲 花 状, 仿 佛 水 面 放 河 灯, 漂 流 至 此 相 机 拿 了 起 来, 他 们 双 双 退 至 房 间 玄 关 的 一 角, 他 贪 婪 地 尽 可 能 连 房 带 河, 以 及 梳 妆 台, 一 起 拍 了 进 去 妻 是 说 过 的 : 趁 一 切 尚 未 弄 乱 之 前, 就 为 这 一 时 房 间 拍 一 张 照 片 吧 年 10 月 第 16 期

35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从 厕 所 出 来, 只 闻 妻 开 口 告 知, 待 会 我 便 要 开 始 洗 内 衣 裤 了, 就 晾 在 厕 所 内 由 着 它 滴 干 水 吧 拿 去 洗 衣 店 吧 谁 知 道 混 着 谁 的 衣 服 在 洗 衣 机 内 一 块 搅, 多 恶 心 男 人 不 出 声 了, 只 闻 暗 沉 沉 河 道 上 有 一 辆 急 艇 驶 经 了, 女 人 显 然 已 经 将 这 一 间 旅 馆 当 成 家 了 生 命 无 非 吃 喝 拉 撒, 处 处 可 以 为 家, 住 对 住 错 都 一 样 了 剩 下 来, 就 是 家 常 之 中 如 何 经 营 一 点 浪 漫 情 调, 那 就 看 他 了 男 人 说, 刚 才 的 歌 舞 剧, 你 感 觉 还 好 吗? 男 人 听 见 了 自 己 口 气 中 略 带 讨 好, 仿 佛 主 张 带 了 妻 来 曼 谷 之 后, 他 就 需 要 对 这 一 座 城 市 的 种 种 诸 如 天 气 德 士 司 机 态 度 人 民 穿 着 歌 舞 剧 水 平 负 责 任 似 的 那 大 曼 谷 已 经 缩 小 又 缩 小, 成 了 一 个 可 以 捧 在 手 心 上 的 袖 珍 物, 他 正 向 女 王 进 贡 显 然, 女 王 并 不 领 情, 只 听 她 说 : 趁 这 把 东 西 还 没 有 被 偷 走, 先 乖 乖 弹 唱 一 曲 给 我 听 吧 当 然, 男 人 是 不 会 禀 告 女 王 陛 下 非 常 重 要 的 一 点, 一 把 吉 他 碰 踫 撞 撞, 盒 体 上 有 了 不 少 的 小 刮 小 伤, 拿 到 了 曼 谷 酒 店 房 间 那 一 刻, 抵 达 意 味 着 结 束 了 : 当 吉 他 一 路 上 显 得 越 来 越 笨 重 时, 音 乐 的 理 想 在 男 人 心 目 中 的 位 置 就 越 来 越 轻 了, 只 能 是 怡 情 物 过 去 那 个 背 叛 者 也 许 完 全 说 中 了 : 没 有 人 可 以 真 正 剥 夺 另 外 一 个 人 的 机 会 最 后 的 决 定 不 在 别 人 的 心 上, 而 是 自 己 的 手 上 眼 前, 女 王 陛 下 恐 怕 还 在 等 待 他 人 处 床 边, 背 对 窗 口, 握 好 吉 他, 那 时 流 水 无 声, 弦 音 有 情, 她 将 同 时 收 听, 他 辉 煌 的 才 华 将 以 湄 南 河 为 大 背 景 重 现 在 她 一 人 面 前 他 该 怎 么 做 呢? 也 许, 曼 谷 已 经 用 着 沉 默 且 委 婉 的 方 式 悄 然 告 知 : 你 那 一 把 吉 他 还 没 有 被 偷 走, 是 时 候, 该 拿 起 来 了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3

36 小 说 组 评 审 奖 天 亮 前 男 人 抵 达 北 海 火 车 站 了, 只 见 对 岸 小 岛 灯 火 迷 离, 敌 人 恐 怕 等 候 多 时 了 人 数 多 少 呢, 现 在 为 止, 还 是 一 个 谜 他 身 上 勉 强 称 得 上 武 器 的 东 西 就 只 有 一 件, 即 妻 帮 他 塞 入 背 包 内, 那 准 备 挡 风 遮 雨 的 小 灰 伞 / 陈 志 鸿 男 人 混 迹 人 群 中 站 着, 待 火 车 打 从 眼 前 戈 隆 戈 隆 弃 此 一 站 继 续 北 上 后, 他 才 发 现 自 己 没 有 了 反 悔 的 余 地, 人 都 纷 纷 散 去 了, 一 人 站 着 只 会 显 得 形 迹 太 分 明 了, 只 有 趁 天 色 还 能 掩 护 自 己, 赶 紧 过 海 入 岛 吧 男 人 急 急 步 上 长 长 的 天 桥, 登 上 了 半 空 中 的 码 头, 角 子 机 前 塞 了 硬 币 一 推, 三 两 步 恰 好 给 他 赶 上 了 那 一 班 正 收 纳 乘 客 的 渡 轮 待 坐 定 了, 但 觉 海 风 猎 猎 吹 入 船 舱, 男 人 拉 起 了 颈 后 的 灰 色 斗 篷, 背 影 就 不 会 轻 易 暴 露 于 敌 人 的 线 网 了 从 来, 半 岛 这 一 块 土 地 与 对 面 小 岛 就 是 同 个 州 属, 两 地 人 民 来 往 频 繁, 他 岂 能 身 在 敌 营 了, 还 没 有 一 丝 防 范 呢? 年 10 月 第 16 期

37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说 起 来, 远 在 清 明 将 至 前, 老 母 便 频 频 直 叹, 我 将 你 爸 丢 在 岛 上 了 当 然, 老 母 没 说 的 潜 台 词, 男 人 向 来 都 懂 潜 入 敌 营 已 是 再 所 难 免 了, 谁 叫 那 亡 父 不 曾 撤 退, 如 今 也 撤 退 不 了, 阵 亡 了 都 还 是 一 个 岛 上 人 质 他 照 例 夜 里 跟 妻 商 议, 好 回 岛 扫 那 几 百 哩 以 外 的 孤 坟 妻 当 即 反 应, 你 回 去 的 话, 那 些 人 点 错 相 怎 么 办? 男 人 何 尝 不 畏 惧, 只 是 临 至 这 样 的 关 口, 常 常 忆 起 亡 父 生 前 说 过 的 一 句, 在 我, 就 只 生 过 你 这 么 一 个 儿 子 罢 了 倏 忽 十 五 分 钟 过 去 了, 渡 轮 靠 岸 ; 人 还 来 不 及 备 战, 就 要 上 阵 了, 这 世 界 从 来 不 给 人 充 分 的 时 间 不 曾 有 过 那 么 一 刻, 步 入 此 岛 之 前 男 人 需 要 做 深 呼 吸, 晨 风 入 肺 沁 凉, 温 度 是 个 好 理 由, 他 的 斗 篷 不 拿 下 来 了 双 手 插 入 外 套 左 右 口 袋 内, 步 下 了 那 通 往 老 乔 治 市 的 走 道, 遥 遥 便 见 尽 头 站 满 了 好 一 些 马 来 司 机 敌 人 总 不 会 搞 种 族 和 谐 至 这 个 地 步, 开 始 雇 用 马 来 人 当 眼 线 吧? 不 论 如 何, 人 人 可 疑, 口 袋 内 搞 不 好 有 了 一 张 人 头 照, 打 印 着 他 半 年 前 早 已 被 通 缉 的 脸, 他 还 是 得 步 步 为 营 才 好 回 岛 前 男 人 请 假, 说 要 扫 墓, 老 总 顺 势 说, 既 然 回 去 了, 也 做 一 做 槟 榔 屿 美 食 专 辑 吧, 你 的 故 乡 你 最 熟 悉, 我 多 给 你 两 天 假 期 哦, 有 了 家 小, 饭 碗 得 捧 紧 一 点, 只 能 唯 唯 从 命 男 人 对 老 总 说, 拿 星 期 六 那 么 一 天 假 够 了 老 总 一 脸 纳 闷, 多 一 天 假 他 竟 然 不 拿, 大 概 要 勤 工 奖 了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5

38 男 人 星 期 五 下 班 归 来, 妻 把 他 逮 住 了, 上 下 打 量 了 一 通, 终 究 不 放 心 说 了 句 : 还 是 剪 个 头 发 再 回 去 吧 他 与 妻 双 双 步 入 附 近 购 物 中 心, 摸 上 quick cut 店, 十 六 元, 十 分 钟 速 剪 隔 着 长 镜, 他 时 而 瞥 见 妻 凌 厉 的 目 光 望 了 过 来, 冷 冷 对 上 了 归 途 中, 妻 边 端 详 他 的 头 脸, 边 唠 叨 说, 也 不 知 你 的 命 要 紧, 还 是 你 爸 的 坟 要 紧 沐 浴 时 站 镜 子 前, 男 人 端 详 自 身 的 脸 久 之, 才 发 现 多 年 不 曾 如 此 关 注 过 : 老 大 跟 他 这 个 老 二 到 底 有 多 相 像? 老 大 的 眼 睛 大 一 些, 鼻 子 挺 一 些, 肤 色 浅 一 些, 是 个 较 为 精 致 版 的 他 可 惜, 岛 上 那 些 等 着 老 大 自 投 罗 网 的 敌 人 哪 里 讲 究 审 美, 极 有 可 能 : 他 们 乍 见 面 孔 相 似, 草 草 干 掉, 交 差 去 了, 还 分 辨 什 么 差 异? 但, 这 个 念 头 需 要 按 下 不 想, 男 人 是 读 过 那 么 一 句 : 旅 人 必 须 盲 目 乐 观, 才 能 走 得 下 去 回 乡, 开 始 变 成 了 一 项 轰 轰 烈 烈 的 壮 举 拉 了 浴 室 玻 璃 门 出 来, 只 见 妻 坐 床 头, 手 拿 一 张 照 片 俯 仰 之 间, 妻 对 照 影 中 人 与 眼 前 人, 获 得 了 如 此 的 结 论 : 我 越 看 越 觉 得 你 们 两 兄 弟 其 实 也 不 太 像 啊 男 人 披 了 一 件 灰 色 连 斗 篷 外 套 ( 不, 那 是 战 衣 了 ), 从 背 包 中 拿 出 电 胡 须 刨 交 给 妻, 说 : 用 不 着 了, 我 留 胡 须, 看 起 来, 就 会 跟 老 大 更 加 不 一 样 了 妻 子 接 过 电 胡 须 刨, 说, 我 等 你 回 来, 做 回 你 自 己 回 乡 更 加 悲 壮 了, 男 人 与 跟 了 他 快 三 年 的 妻 紧 紧 拥 抱, 似 乎 要 让 她 有 个 心 理 准 备 当 未 亡 人 年 10 月 第 16 期

39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入 夜 九 点 半, 妻 将 他 送 至 火 车 站, 只 见 车 后 座 老 母 将 小 女 紧 紧 抱 住 隔 着 车 玻 璃 窗, 数 抹 白 影 晃 动, 是 十 三 个 月 大 的 女 儿 露 出 一 张 小 脸, 还 用 了 一 双 小 手 跟 他 不 断 挥 别 两 天 前, 女 儿 隔 着 铁 花 门 丢 过 一 块 饼 干 喂 食 一 头 白 野 猫, 之 后 便 见 它 时 时 来 归 顺, 躺 庭 院 晒 日 取 暖 生 命 总 有 它 自 己 的 爪 牙, 趁 我 们 不 防 时, 陡 地 一 伸, 事 情 就 发 生 了 他 敲 了 一 敲 车 窗, 叮 嘱 妻 : 小 心 那 猫, 要 看 住 小 孩 啊 你 自 己 更 要 小 心 啊, 男 人 听 见 了 妻 这 么 说 然 而, 他 心 下 时 时 拿 着 老 母 那 一 句 来 壮 胆 : 你 爸 一 定 保 佑 你 安 全 到 他 坟 前 去 女 儿 四 个 月 时, 男 人 一 家 三 口 回 过 岛 一 次 彼 时, 老 大 刚 入 伙 三 层 楼 豪 宅, 家 有 刚 聘 请 的 柬 埔 寨 女 佣, 老 母 当 老 大 人 肉 提 款 机 之 余, 表 面 上 还 算 是 幸 福 度 日, 私 下 却 对 他 感 叹, 老 大 生 意 上 似 乎 周 转 不 灵 了, 眼 前 大 屋 不 知 还 能 住 上 多 久 男 人 当 然 没 说, 一 个 星 期 前 老 大 打 过 电 话 跟 他 借 钱, 开 口 即 三 千, 那 是 一 般 小 市 民 两 个 月 的 薪 金 啊 他 有 自 己 的 负 担 了, 便 当 即 拒 绝, 造 成 了 回 岛 探 母 之 前 住 宿 的 问 题 颇 费 思 量 : 住 旅 馆, 显 得 兄 弟 间 生 分 了 ; 住 老 大 新 家, 怕 要 带 累 妻 小 也 看 老 大 的 脸 色 最 终, 为 了 老 母 时 时 刻 刻 得 以 亲 近 孙 女, 男 人 和 妻 便 等 看 老 大 的 脸 色 叫 人 意 外 的 是, 老 大 连 脸 色 都 懒 得 摆 出 来, 只 是 日 日 避 开 家 中 上 下, 一 人 坐 顶 楼 客 厅 沙 发 上, 开 启 了 五 十 二 吋 平 面 电 视, 手 托 高 脚 杯 从 那 一 刻 开 始, 望 着 老 大 那 陈 列 满 红 酒 的 小 酒 吧, 他 常 常 安 慰 说, 即 便 末 日 来 临, 坐 拥 一 切 的 老 大 也 应 该 生 命 无 悔, 该 喝 的 生 命 美 酒 他 都 喝 过 了 至 于 他 这 个 老 二 呢, 这 回 又 有 可 能 是 代 罪 羔 羊 了, 谁 叫 他 和 妻 小 去 年 免 费 享 受 过 老 大 提 供 的 三 晚 豪 华 住 宿 那 老 大, 是 习 惯 了 占 他 便 宜, 从 小 要 他 这 个 老 二 凡 事 顶 一 顶, 毕 竟 多 半 时 候 社 会 就 是 这 样 : 认 脸, 而 不 会 认 出 人 来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7

40 认 命 是 一 回 事, 给 人 认 出 这 一 张 脸 又 是 另 外 一 回 事 了 男 人 一 路 提 醒 自 己 相 由 心 生, 控 制 好 心 态 吧, 人 便 目 不 斜 视 走 至 新 街 广 东 人 聚 集 的 地 区 见 一 间 茶 楼, 买 了 五 个 大 包 ; 去 神 料 店, 买 了 一 曡 冥 纸, 一 把 香, 一 对 蜡 烛, 付 款 当 儿, 老 板 轻 轻 带 笑 一 句 : 外 地 回 来 扫 墓 的? 男 人 只 是 笑 笑 不 语 看 来, 真 的 不 能 轻 敌 啊 岛 上 人 做 惯 了 旅 客 生 意, 目 光 雪 亮, 敌 我 分 明, 他 是 披 了 外 套 的, 十 多 年 来 人 也 沾 染 了 都 市 风 尘 颇 深, 岛 民 的 前 身 还 是 被 一 眼 看 穿 了 登 上 了 绿 巴, 男 人 选 车 尾 末 排 靠 窗 而 坐, 戴 上 了 墨 镜 从 前 还 小 时, 老 觉 得 岛 上 一 处 到 另 外 一 处 距 离 甚 远 待 看 过 了 都 门 世 界, 如 今 只 觉 得 眼 前 岛 上 不 论 去 哪 里 都 是 短 程, 这 回 更 怕 冤 家 路 窄 了 武 侠 小 说 最 为 激 烈 的 打 斗, 从 来 就 喜 欢 安 排 在 岛 上, 以 示 无 路 可 逃 绿 巴 乍 然 停 下, 已 经 在 极 乐 寺 山 脚 下, 原 本, 男 人 还 以 为 直 达 福 建 义 冢 山 坡 下 这 回, 得 光 天 化 日 之 下 走 一 段 路, 才 能 到 墓 地 这 些 年 来, 逢 是 清 明 时 节, 男 人 老 远 从 都 门 赶 回 来, 老 母 放 着 长 子 有 大 房 车, 从 来 不 敢 将 长 子 叫 醒, 说 是 礼 拜 天 让 他 多 休 息 吧, 宁 可 自 掏 腰 包 叫 一 辆 计 程 车 载 送 他 们 一 老 一 少 上 山 去, 仿 佛 亡 父 真 的 就 只 有 他 这 么 一 个 孩 子 而 已 亡 父 坟 前, 男 人 终 于 不 怕 摘 下 墨 镜 了, 就 为 了 让 九 泉 之 下 的 人 质 瞧 个 清 楚 : 那 心 目 中 唯 一 的 孩 子, 来 了 据 老 母 自 己 说, 她 投 奔 吉 隆 坡 之 前, 是 叮 嘱 过 老 大 的, 要 是 准 备 潜 逃, 最 好 去 亡 父 坟 前 拜 一 拜, 为 墓 碑 上 的 字 补 一 补 漆, 算 是 告 别 男 人 望 了 一 下, 老 大 不 曾 来 过 想 是 仓 促 逃 亡 吧 到 了 此 时 此 刻, 男 人 仍 旧 痛 恨 : 这 些 年 了, 他 跟 老 母 一 样, 老 爱 帮 老 大 诸 多 行 为 找 些 借 口 年 10 月 第 16 期

41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老 母 也 强 调 过, 要 是 扫 墓 时 发 现 你 哥 没 到 过 你 爸 坟 前, 你 也 别 提 你 哥 的 事 情 了 太 自 相 矛 盾 了 吧, 老 母 这 些 日 子 叨 叨 念 念, 难 道 不 希 望 亡 父 保 佑 潜 逃 中 的 老 大 一 家 吗? 有 长 长 一 刻, 只 听 见 鹧 鸪 声 回 荡 耳 际, 男 人 想 : 何 其 有 幸, 亡 父 已 经 听 不 见 那 故 事 的 尾 巴 : 我 们 家 的 家 业 是 被 败 光 了 男 人 喃 喃 说 毕 家 变 种 种, 一 抬 头, 惊 见 两 条 大 汉 苛 锄 站 高 处 山 路 上 突 地 心 中 一 惊, 来 者 的 脸 色 像 一 面 镜 子, 男 人 从 中 瞥 见 自 己 的 惊 恐 填 土 吗? 眼 见 父 亲 的 坟 墓 后 头 塌 陷, 男 人 点 个 头 两 个 大 汉 抡 动 锄 头, 铲 除 一 大 把 野 草 荆 棘, 倾 倒 几 麻 袋 黄 土, 将 扁 塌 的 坟 塞 得 饱 满 唉, 幸 亏 他 来 了, 那 怕 是 冒 险 之 旅, 不 然, 亡 父 之 坟 便 是 一 艘 沉 船 的 模 样 两 条 大 汉 狮 子 开 大 口, 五 麻 袋 黄 土, 一 百 块 父 亲 保 佑 他 安 全 回 来 了, 只 是, 还 会 不 会 保 佑 他 安 全 离 开 呢? 男 人 付 费 故 乡 土, 待 大 汉 走 后, 从 裤 袋 掏 出 了 一 条 手 帕 铺 掌 心 上, 拈 了 坟 上 一 点 黄 土 放 上 去, 手 帕 一 包, 故 乡 就 在 里 头 了 男 人 步 行 下 山, 回 极 乐 寺 山 脚 下 的 巴 刹 前 准 备 等 绿 巴, 一 股 熟 悉 的 味 道 缠 了 过 来, 人 变 成 了 知 味 兽, 转 个 身, 只 见 那 一 档 名 闻 满 天 下 的 叻 沙 开 档 了 男 人 犹 豫, 想 了 一 想 : 唉, 不 能 不 交 差, 那 美 食 专 题 得 先 动 了 口 才 能 动 笔 他 择 角 落 处 坐 了 下 来, 点 上 一 小 碗, 恐 惧 早 已 减 弱 了 食 欲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39

42 叻 沙 上 桌, 男 人 将 墨 镜 拉 低 至 鼻 翼 处, 用 相 机 先 拍 了 一 些 供 版 位 运 用 的 照 片 人 坐 了 下 来, 头 低 低, 力 求 低 调, 丝 丝 缕 缕 的 热 烟 却 一 径 冲 上 来, 像 是 美 容 院 蒸 脸 偏 在 此 时, 啪 一 声, 有 人 拍 了 一 下 他 的 肩 膀 男 人 一 吓, 双 脚 猛 然 顶 了 一 下 桌 底, 一 大 碗 叻 沙 翻 了, 汤 汁 淋 淋 漓 漓 流 了 下 来, 连 那 白 叻 沙 粉 混 着 褐 色 汤 汁, 一 条 条 纷 纷 滑 溜 出 来 了, 一 副 肠 穿 肚 烂 的 局 面 那 中 学 老 同 学 不 断 跟 豁 然 起 身 的 他 道 歉, 之 后 说 了 一 句 叫 男 人 欣 慰 的 话, 你 的 样 子 不 一 样 了, 我 还 是 看 了 许 久, 才 敢 上 前 确 认 老 同 学 忙 问 有 时 间 吗, 也 不 等 男 人 回 答, 即 说, 我 们 再 找 个 地 方 好 好 聊 一 聊, 我 车 子 在 不 远 处 也 不 由 分 说, 老 同 学 抢 付 叻 沙 钱 后, 男 人 被 领 着 走 车 上, 老 同 学 自 然 要 怪 罪 了, 说, 回 来 也 不 找 我, 大 概 发 达 了 他 只 有 苦 笑, 正 是 这 些 年 奋 斗 不 出 什 么, 无 颜 见 江 东 父 老, 只 好 大 隐 隐 于 远 方 的 大 都 会 听 见 同 学 惊 讶 于 自 己 蓄 须, 男 人 当 然 不 可 能 告 知, 那 是 最 基 本 的 易 容 术 得 知 他 长 住 吉 隆 坡, 老 同 学 便 将 他 带 至 临 海 一 间 星 巴 克, 仿 佛 住 吉 隆 坡 的 人 就 是 习 惯 了 这 样 的 消 费 ; 不 然, 则 是 涉 及 了 岛 民 尊 严, 吉 隆 坡 有 的, 也 想 让 他 这 个 岛 外 人 看 看, 我 们 这 里 也 有 了 正 是 男 人 选 了 过 于 隐 秘 的 位 置 一 起 坐 了 下 来, 才 伏 下 恶 果, 让 老 同 学 错 觉 彼 此 真 的 有 体 己 话 可 说 男 人 和 老 同 学 谈 了 一 轮 儿 女 经 后, 便 见 对 方 关 心 自 己 在 大 都 会 赚 钱 够 不 够 人 在 江 湖 久 了, 话 头 省 尾, 瞥 了 一 眼 搁 放 桌 上 的 墨 镜, 男 人 清 楚 大 概 是 自 己 这 一 张 落 魄 江 湖 的 脸 开 始 惹 祸 了 年 10 月 第 16 期

43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老 同 学 善 意 关 切, 报 馆 工 作 的 人 日 夜 赶 稿, 吃 灵 芝 补 一 补 吧 还 说, 根 据 调 查, 传 媒 业 是 最 消 耗 健 康 的 行 业 之 一 ; 而 且 大 城 市 生 活, 不 作 点 兼 职 怎 么 生 活 呢 一 堂 直 销 课 下 来, 男 人 坐 走 皆 不 是, 妥 协 了, 用 一 句 作 结 : 你 让 我 考 虑 考 虑 吧 老 同 学 送 男 人 回 下 榻 的 酒 店 后, 不 忘 说, 那 是 一 门 好 事 业, 可 以 帮 人 也 可 以 帮 自 己, 认 真 考 虑 考 虑 吧 眼 前 这 位 老 同 学, 当 然 也 认 识 老 大 的, 从 前 还 一 起 打 过 桌 球 呢, 这 些 年 在 岛 上 恐 怕 有 往 来 原 以 为 可 以 从 老 同 学 口 中 探 知 一 些 江 湖 传 闻, 诸 如 追 杀 令 之 类 没 有, 倒 是 上 了 一 堂 灵 芝 直 销 课 果 然, 男 人 升 降 机 中 认 真 考 虑 起 来, 只 不 过 想 着 : 老 同 学 下 回 再 拨 电 来, 自 己 该 怎 么 拒 绝 呢 腹 稿 要 打 好, 下 回 好 应 付 偏 在 此 时, 手 机 裤 袋 中 振 动 响 起 了, 男 人 瞥 了 一 眼 荧 幕, 乌 黑 一 片, 是 那 该 死 的 墨 镜 使 然 摘 下 墨 镜 一 看, 分 明 是 她 了 男 人 忘 了, 回 来 此 岛, 其 实, 还 等 同 回 到 了 她 的 地 头 男 人 问, 你 怎 么 知 道 我 回 来 的? 电 话 另 一 端 不 答, 只 问 一 句 : 就 你 一 个 人 回 来 吗? 是 的, 男 人 木 木 回 答, 我 一 个 人 男 人 听 见 电 话 另 一 端 松 了 一 口 气, 说, 我 们 明 天 见 一 见 吧 彼 此 就 这 样 约 在 岛 上 最 富 英 国 殖 民 风 情 的 大 旅 馆 见 面 男 人 念 头 一 转, 那 也 好 的, 顺 便 写 一 写 该 旅 馆 著 名 的 英 式 下 午 茶 交 差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41

44 入 夜 旅 馆 十 五 楼 房 间 内, 男 人 在 书 桌 ( 不, 那 只 是 梳 妆 台 ) 布 阵, 摆 好 小 型 电 脑 笔 记 本 等 待 荧 幕 全 盘 亮 现 那 一 刻, 一 个 不 小 心, 坐 着 的 男 人 目 光 越 过 荧 幕, 跟 镜 中 的 自 己 不 期 然 打 了 一 个 照 面 : 那 是 一 个 中 年 人 了, 上 下 唇 早 给 一 圈 疏 疏 淡 淡 的 须 渣 包 围 住 了, 下 巴 也 见 须 根 慢 慢 爬 露 出 来 潜 逃 中 的 老 大 想 必 也 是 如 此 模 样 吧? 再 看, 镜 子 里 边 的 人, 仿 佛 就 是 老 大 本 身 了 也 许, 老 母 以 亡 父 之 名 给 了 他 这 么 一 趟 冒 险 之 旅, 就 为 了 让 他 体 会 老 大 最 后 在 岛 上 的 日 子 如 何 鬼 鬼 祟 祟, 左 闪 右 避 多 少 年 了, 老 母 一 直 主 张 兄 弟 要 和 好, 从 前 得 知 男 人 回 乡 或 从 国 外 公 干, 势 必 要 他 买 一 些 手 信 给 侄 儿 侄 女 老 母 似 乎 一 直 畏 惧 老 大 会 不 喜 欢 他 这 个 老 二, 要 他 配 合 行 使 讨 好 政 策, 用 金 钱, 用 礼 物 其 实, 老 大 家 中 半 样 不 缺, 他 那 一 点 小 东 西, 老 大 哪 里 放 眼 里 呢, 盐 巴 撒 大 海, 他 是 白 白 贿 赂 了 男 人 站 了 起 来, 掏 出 了 手 机, 拨 电 给 妻, 好 清 楚 老 大 可 有 下 落 只 听 妻 说, 今 天 也 没 有 打 来, 我 看 得 出 妈 还 在 等 你 哥 哥 的 电 话, 大 概 你 哥 哥 上 回 跟 你 妈 要 不 到 钱, 生 气 了, 就 连 老 人 家 也 不 理 了 整 整 三 个 月 了, 老 大 不 曾 来 电 老 母 私 下 也 曾 感 叹, 想 必 你 哥 哥 也 恨 我 见 死 不 救, 可 是, 能 给 他 的 钱, 我 都 给 他 了 年 10 月 第 16 期

45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男 人 关 上 了 手 机 那 一 刻, 再 度 端 详 镜 中 人 : 只 要 岁 月 肯 多 给 一 些 时 间, 也 许 自 己 便 可 以 渐 渐 取 代 母 亲 心 目 中 的 老 大 吧 打 从 中 学 时 代 老 大 开 始 翘 课 留 连 桌 球 中 心 起, 男 人 便 知 道 : 要 是 哥 哥 演 不 好 他 的 角 色, 他 这 个 老 二 就 不 妨 代 替 吧 老 母 是 说 过 的, 在 这 个 世 上 没 有 人 比 起 你 们 两 兄 弟 的 样 子 更 相 像 了 翌 日 下 午, 男 人 抓 起 小 背 包, 退 了 房, 架 着 那 不 可 或 缺 的 道 具, 即 墨 镜, 闯 入 不 远 的 英 式 大 旅 馆, 像 是 接 受 米 字 旗 的 政 治 庇 护 一 样 那 些 人 应 该 不 会 伏 在 此 地 等 着 吧 步 入 那 毛 姆 吉 卜 林 曾 置 身 其 中 的 大 堂 便 不 怕 暴 露 自 己, 男 人 当 即 摘 下 墨 镜, 寻 找 昔 日 芳 踪 男 人 瞬 即 发 现 了 自 己 的 初 恋, 可 惜, 他 从 她 对 方 眼 中 读 出 了 一 丝 的 犹 豫 : 大 概 她 有 点 认 不 出 他 了, 是 那 须 渣 瞒 天 过 海 了 初 恋 从 沙 发 上 慢 慢 站 了 起 来, 昨 天 的 日 子 就 跟 着 走 了 过 来 两 人 坐 了 下 来, 要 了 两 份 下 午 茶 隔 了 很 长 的 四 年 后, 终 于 再 见 了, 男 人 如 此 好 奇 那 初 恋 怎 么 会 给 他 拨 电 话 她 笑 了 起 来, 用 回 忆 的 口 吻 说, 从 前 跟 你 一 块 时, 你 就 已 经 是 孝 子 了, 哪 一 次 清 明 你 不 回 来 那 也 是 的, 男 人 笑 着 点 个 头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43

46 那 初 恋 照 例 问 候 起 男 人 的 家 人 他 其 实 很 想 很 想 告 诉 她 : 老 大 生 意 失 败, 欠 下 数 百 千 债 务, 独 留 老 母 一 人 在 豪 宅 挡 那 上 门 追 债 的 各 路 债 主 他 也 想 倾 吐 自 己 对 生 命 的 一 番 感 叹 : 父 母 奋 斗 了 大 半 辈 子, 到 了 他 和 妻 小 在 大 都 会 地 铁 站 接 那 老 大 委 托 友 人 快 车 送 至 的 老 母 时, 他 发 现 老 人 家 全 副 家 当, 就 只 剩 下 手 上 一 个 和 平 旅 游 社 字 样 的 绿 行 李 袋 而 已 凡 此 种 种, 男 人 终 究 没 说, 只 为 眼 前 的 初 恋 庆 幸 ; 分 担 家 累, 已 经 是 另 外 一 个 女 人 的 责 任 了, 她 可 以 豁 免 了 然 而, 那 初 恋 突 然 开 口 说, 给 我 十 分 钟 话 毕, 只 见 她 匆 匆 跑 了 出 去, 待 回 来 时, 从 手 袋 中 拿 出 了 剃 须 膏 与 剃 刀 放 桌 面 上, 说 : 厕 所 就 在 那 边, 我 想 看 看 你 原 来 的 脸 孔 男 人 摸 了 一 摸 下 巴, 苦 笑, 狠 狠 摇 了 一 个 头 她 也 许 不 知 道, 顶 着 这 一 张 脸 在 外 时, 他 需 要 鬼 鬼 祟 祟 ; 可 是 面 对 她 时, 他 其 实 坦 荡 荡, 一 如 往 昔, 把 心 下 不 能 说 的 话, 毫 无 伪 饰 统 统 写 在 脸 上 了, 就 等 着 她 读 出 一 页 又 一 页 生 命 的 沧 桑 无 奈 于 是, 男 人 听 见 自 己 这 么 说, 妳 就 记 得 今 天 这 样 一 张 脸 好 了 年 10 月 第 16 期

47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那 初 恋 泫 然 欲 泣, 说, 那 我 陪 你 走 到 码 头 去, 好 吗? 不, 男 人 再 次 摇 头 只 要 一 刻 还 在 岛 上, 他 便 是 亡 命 之 徒, 真 的 不 能 给 自 己 的 初 恋 机 会 一 起 街 头 冒 险 男 人 告 别, 起 身, 挽 了 背 包 要 走, 那 初 恋 拿 了 那 两 样 东 西 追 上 来, 男 人 道 谢, 接 了 过 去 男 人 疾 步 朝 码 头 方 向 走 去, 似 乎 怕 那 不 论 是 自 己 还 是 别 人 的 往 事 由 后 追 捕 上 来 ; 坐 上 了 黄 昏 的 渡 轮, 海 风 侵 袭, 男 人 眼 前 能 够 搂 紧 的 就 只 有 那 鼓 起 的 背 包, 里 边 早 已 多 了 两 样 似 乎 需 要 向 妻 解 释 的 东 西 当 然, 入 夜 上 了 火 车, 他 可 以 躲 进 车 厢 厕 所, 用 上 初 恋 所 馈 赠 的 那 两 样 东 西, 预 先 还 妻 一 张 记 忆 中 的 脸, 但 是 太 危 险 了 看 来, 还 是 非 得 顶 着 满 脸 的 须 渣 到 站 ( 甚 至 回 家 ) 不 可, 或 许, 那 还 可 以 让 日 思 夜 念 长 子 的 老 母 错 觉 并 误 会 : 老 大, 那 真 正 的 亡 命 之 徒, 终 于 摸 上 了 老 二 家, 铤 而 走 险 来 见 一 见 她 老 人 家 了 毕 竟, 老 母 真 的 说 过 的, 在 这 个 世 上 没 有 人 比 起 你 们 两 兄 弟 的 样 子 更 相 像 了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45

48 小 说 组 评 审 奖 梁 靖 芬 按 摩 刮 痧 年 10 月 第 16 期

49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小 说 组 评 审 奖 你 说, 是 硬 闯 残 酷, 还 是 无 视 更 残 酷? 张 玉 明 忽 然 这 样 想 第 一 次 这 样 想 着 的 时 候, 一 扇 房 门 被 踢 开 房 门 被 踢 开 的 时 候, 张 玉 明 往 后 闪 了 闪 晃 头 时 看 到 门 板 上 的 301 变 成 了 前 面 的 人 再 怎 么 起 脚, 后 头 的 他 也 不 会 成 为 目 标 的 可 他 还 是 下 意 识 地 稍 稍 抬 肘, 挡 了 一 挡 没 人 发 现 他 的 小 动 作 他 自 己 似 乎 也 不 怎 么 留 意 所 有 人 在 房 门 被 撞 开 的 那 一 刻 挤 着 进 房 走 在 前 面 的 是 调 查 官, 两 男 两 女 后 头 跟 着 进 去 的 是 张 玉 明 的 同 行, 以 及 架 好 镜 头 的 摄 记 张 玉 明 排 在 最 后 面 他 常 觉 得 自 己 胖, 所 以 什 么 事 都 比 别 人 快 地 腾 出 个 空 间, 宁 可 舒 适 从 容 地 用 自 己 的 速 度 跟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47

50 他 的 太 阳 穴 还 在 突 突 突 地 跳, 看 到 了 莲 蓬 头, 头 痛 比 较 舒 缓 了 那 房 间 很 小 门 一 开 脚 一 顿 就 可 以 飞 扑 上 床 的 样 子 床 头 是 一 面 空 荡 荡 的 绿 墙, 绿 是 唯 一 的 挂 饰 床 尾 装 了 一 道 塑 胶 拉 叶 门, 奶 白 色, 进 去 便 是 窄 得 只 能 摆 一 台 马 桶 的 厕 所 莲 蓬 头 破 墙 而 出, 设 在 马 桶 的 左 上 方, 坐 在 马 桶 上 也 能 淋 浴 的 架 势 塞 不 进 去 的 洗 手 盆 只 好 设 在 厕 所 外, 方 形 房 间 的 一 角, 盆 上 挂 的 一 面 尺 余 长 大 镜 足 以 倒 映 整 个 房 间 的 情 景 张 玉 明 抿 嘴 刚 刚 那 间 也 这 样 他 的 太 阳 穴 还 在 突 突 突 地 跳, 看 到 了 莲 蓬 头, 头 痛 比 较 舒 缓 了 没 有 桌 椅, 没 有 电 视, 也 没 有 台 灯 房 间 中 央 就 一 张 双 人 床 两 卷 厕 纸 互 靠 着 排 在 窗 沿, 压 着 飞 不 起 来 的 布 帘 张 玉 明 迟 来 挤 不 进 去, 只 能 隔 着 几 个 肩 膀 伸 长 脖 子 地 望 男 问 男, 女 问 女, 第 一 个 进 去 的 官 员 先 开 口 那 些 句 子 他 刚 才 都 听 过, 一 点 也 不 意 外 了 : 结 婚 了 没 你 们 什 么 关 系 做 了 些 什 么 身 份 证 问 完 了 那 几 道, 最 后 才 是 这 一 题 : 之 前 为 什 么 开 门 仿 佛 这 已 是 最 无 关 痛 痒 的 对 答, 一 切 早 就 走 完 该 有 的 程 序, 尘 埃 悉 数 落 了 定 张 玉 明 记 录 着 受 查 者 的 基 本 资 料, 隐 去 名 字 反 正 报 导 里 不 用 写 种 族 也 无 需 特 别 注 明, 仅 需 写 下 年 纪, 职 业, 大 致 住 处 他 踮 高 脚 往 前 看 了 三 眼, 床 上 坐 着 的 两 个 人 样 貌 还 是 看 不 清 年 10 月 第 16 期

51 第 五 届 海 鸥 文 学 奖 小 说 组 得 奖 作 品 他 们 都 低 头, 可 衣 着 很 整 齐, 不 知 是 否 在 不 开 门 的 时 间 里 仔 细 打 理 过, 男 的 T 恤 下 摆 塞 进 裤 头, 女 的 头 巾 也 毫 髪 不 露 两 人 安 安 静 静 地 端 坐 床 沿, 有 问 必 答, 却 答 什 么 都 声 音 很 细 一 支 相 机 镜 头 冷 不 防 从 张 玉 明 后 耳 探 出, 仗 着 身 高, 机 身 还 顶 到 了 张 玉 明 的 肩 膀 张 玉 明 一 缩 颈, 那 插 队 者 倒 是 理 直 气 壮 地 钻 了 进 去 这 下 他 离 房 门 更 远 了 那 相 机 看 来 很 棒, 是 刚 面 世 的 一 款 旗 舰 级 型 号, 张 玉 明 咂 舌 1180 万 有 效 像 素 感 光 度 范 围 ISO 最 高 感 光 度 ISO 能 驾 驭 不 同 光 源 环 境, 灵 活 捕 捉 更 多 场 面 超 高 速 双 十 字 自 动 对 焦 反 应 最 高 每 秒 14 张 的 连 拍 挑 战 别 说 照 片, 要 拍 高 清 影 片 也 绰 绰 有 余, 却 被 扛 来 这 里? 张 玉 明 一 条 特 征 一 条 特 征 地 在 脑 里 数, 他 知 道 那 家 伙 啊, 办 公 室 里 的 同 事 早 就 钦 羡 过 一 回, 说 哪 家 报 社 的 老 板 肯 出 钱, 谁 谁 谁 又 有 了 私 家 货 收 回 相 机 身 上 的 眼 光, 却 看 到 插 队 者 的 后 脑 勺 爆 出 一 团 闪 亮 的 白 光 不 是 那 插 队 者 无 发, 是 他 黑 发 抹 了 过 多 的 头 油 而 相 机 闪 光 灯 连 续 爆 闪, 小 室 光 溢, 终 至 反 染 到 了 后 脑 勺 那 后 脑 宛 如 瞬 间 烫 熟 的 水 煮 蛋, 在 旁 观 者 眼 里 烙 成 白 亮 亮 的 一 团 光, 久 久 不 能 散 2013 年 10 月 第 16 期 49

52 浪 费 啊 张 玉 明 扼 腕 感 光 度 那 么 好, 却 不 晓 得 用, 乱 费 闪 光 灯 他 的 眼 被 闪 得 越 难 受, 就 越 不 敢 去 想 镜 头 前 面 那 两 张 无 处 可 躲 的 脸 孔 这 回 出 击, 策 划 人 早 就 叮 嘱 大 家 要 一 起 听 指 示 行 动, 顺 道 邀 请 了 媒 体 随 行, 新 闻 见 报 后 也 好 警 惕 世 人 大 家 先 在 行 动 室 聚 合, 免 得 有 人 预 先 泄 露 了 调 查 风 声 告 密 且 带 路 的 人 理 所 当 然 地 坐 了 驾 驶 副 座, 其 余 随 员 全 挤 在 小 货 车 后 一 起 出 发 人 多, 车 厢 里 飘 着 汗 酸 与 烟 味, 凌 晨 一 点 啊, 张 玉 明 心 里 嘀 咕, 却 到 底 没 敢 置 喙 张 玉 明 先 和 另 一 小 分 队 上 了 七 楼 大 家 坐 电 梯 上 去 的, 他 最 后 一 个 挤 进 电 梯 里, 进 去 了 才 瞥 见 一 旁 贴 着 一 张 纸, 写 着 这 电 梯 只 能 载 八 人 他 是 第 九 个, 警 示 器 居 然 没 有 响 于 是 稍 稍 屏 了 气, 收 了 收 肚 腩 电 梯 里 没 有 人 说 话, 也 没 转 身 摇 晃 的 空 间, 可 就 是 觉 得 电 梯 里 很 吵 身 旁 的 呼 吸 都 有 蠢 蠢 欲 动 的 干 劲, 不 是 碰 到 了 左 边 这 一 位, 就 是 撞 向 了 右 边 那 一 人 张 玉 明 只 好 看 着 离 他 最 近 的 一 只 鞋, 电 梯 叮 一 声 停 下 时 他 还 想 到 了 微 波 炉 里 刚 热 好 的 菜 众 人 烟 一 样 地 挤 着 往 外 走, 脚 步 声 很 重, 鞋 底 咯 咯 响, 仿 佛 这 样 才 能 展 示 压 境 的 道 理 旅 馆 年 头 翻 新 过 的, 走 廊 却 仍 隐 隐 散 发 着 霉 味, 越 闻 就 越 似 有 什 么 老 赶 不 走 的 暗 影 亦 步 亦 趋 走 廊 转 角 靠 近 水 电 房 的 那 一 块 地 面 居 然 还 摊 着 水, 反 着 光 像 里 头 也 有 一 盏 倒 吊 的 灯 苦 苦 撑 守 张 玉 明 小 心 翼 翼 地 跨 过, 很 快 就 被 后 头 的 伙 伴 超 越 了 走 廊 尽 头 的 那 一 间 早 已 围 着 人 待 张 玉 明 隔 着 内 一 圈 外 一 圈 的 人 在 房 门 外 站 定, 门 已 经 往 内 弹 开 不 知 是 谁 拍 下 的 第 一 响, 也 不 知 是 怎 么 弄 开 的 年 10 月 第 1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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