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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韩青辰 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 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出版长篇小说 LOVE 天 长 地 久 爱 就 爱 了 山 诱 水 印 守 口 如 瓶 飞翔 哪怕翅膀断了心 等 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 奖大奖 陈伯吹儿童文学奖 新世纪儿童文学奖 儿 童 文 学 小 说 奖 少 年 文 艺 好作品奖等奖项 蓝星传奇 班长上台 最后一个灵魂 芦花小旗 野鸽子 著 我们之间 韩青辰 童年的云彩 / 门缝里的童年 并非青梅竹马 /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著 那年夏天 韩青辰 飞鸟的天空 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蓝飘带

2 冰 心 儿 童 文 学 新 作 奖 获 奖 作 者 作 品 集 我 们 之 间 责 任 编 辑 平 静 浙 江 少 年 儿 童 出 版 社

3 MU LU 目 录 我 看 到 你 的 眼 1 手 绢 26 撇 嘴 52 LOVE 天 长 地 久 63 有 你 在 77 深 呼 吸 99 梅 子 青 时 雨 122 两 小 无 猜 137 别 142 小 蛮 子 152 我 们 之 间 172

4 - 1 - 我 看 到 你 的 眼 政 治 老 师 李 文 明 不 高, 白 白 的 胖 胖 的, 像 团 面 包, 陆 漫 漫 心 里 一 凉 但 他 毕 竟 叫 李 文 明 陆 漫 漫 在 西 康 的 对 门 邻 居 也 叫 李 文 明, 黑 黑 的 高 高 的, 比 她 高 两 届, 调 皮 但 懂 得 呵 护 女 孩 子 李 文 明 带 给 她 一 些 温 暖, 像 火 苗, 不 期 地 在 心 头 蹿 了 蹿, 隐 隐 地 烫 人 面 包 样 的 李 文 明 撂 出 来 的 话 句 句 像 铁 饼 : 我 发 现 你 们 当 中 有 些 人 思 想 不 是 很 集 中 别 以 为 政 治 是 门 副 科 就 不 重 要, 诸 位, 我 的 政 治 可 是 历 年 在 全 市 拿 名 次 的 告 诉 你 们, 两 周 测 验 一 次 一 楚 楚 是 在 课 间 操 时 倒 下 去 的 转 体 运 动 刚 刚 开 始, 霹 雳 一 声, 一 个 人 囫 囵 仰 倒 在 陆 漫 漫 面 前 陆 漫 漫 还 没 反 应 过 来, 大 家 抢 先 骚 动 了

5 - 2 - 没 办 法, 陆 漫 漫 反 应 就 是 比 别 人 慢 一 拍 楚 楚, 楚 楚! 施 小 燕 和 同 学 们 大 呼 小 叫 着 秦 老 师 惊 慌 失 措 校 医 飞 快 地 跑 来 音 乐 尚 在 继 续, 愕 然 中, 大 家 的 动 作 七 零 八 落 施 小 燕 说 楚 楚 是 没 吃 早 饭 饿 得 有 人 说 楚 楚 有 癫 痫 病 还 有 声 音 低 下 去 说 是 遗 传, 楚 楚 她 妈 妈 是 精 神 病 施 小 燕 赶 紧 发 出 一 声 嘘 楚 楚 那 身 牛 仔 服 少 说 穿 了 有 一 个 月, 袖 口 和 膝 盖 脏 得 发 亮, 一 头 短 发 乱 得 打 结, 周 身 散 发 出 一 股 不 洁 的 味 道 楚 楚 拒 绝 接 受 陆 漫 漫 这 个 半 路 转 来 的 同 桌, 尽 管 她 们 已 经 同 桌 了 两 周 她 不 和 陆 漫 漫 说 话, 就 算 借 块 橡 皮, 也 要 跑 到 后 排 去 陆 漫 漫 主 动 地 把 橡 皮 往 她 面 前 推, 楚 楚 看 都 不 看 新 环 境 到 处 散 发 着 陌 生 而 新 奇 的 味 道, 偶 尔 还 隐 藏 了 怪 诞 和 危 机, 陆 漫 漫 走 在 其 中 堵 得 慌, 但 她 丝 毫 不 后 悔 陆 漫 漫 跟 妈 妈 提 出 离 开 西 康 时, 妈 妈 非 常 惊 讶 : 你 一 个 人 能 行? 行, 反 正 我 要 离 开 爸 爸 被 抓 后, 西 康 的 天 空 西 康 的 空 气 西 康 的

6 - 3 - 一 切 都 掺 杂 了 耻 辱 的 味 道 同 学 和 不 是 同 学 的 同 学 都 知 道 了, 报 纸 上 每 天 大 幅 的 连 载 报 道 想 不 知 道 都 不 行 李 文 明 悄 悄 跟 陆 漫 漫 说, 网 上 报 道 得 更 厉 害 学 校 没 人 敢 跟 陆 漫 漫 靠 近, 李 文 明 这 句 话 是 等 在 小 区 幽 暗 狭 窄 的 楼 道 上 对 她 说 的 当 时 他 的 眼 神 焦 灼 成 一 把 火, 把 她 心 底 的 疼 痛 哗 地 燃 成 漫 天 火 灾 陆 漫 漫 对 眼 神 很 敏 感, 那 些 日 子 她 坚 持 低 着 头, 恨 不 得 把 自 己 装 进 套 子 可 她 依 然 无 法 逃 脱 流 言, 尤 其 是 那 要 命 的 警 车 只 要 醒 着, 陆 漫 漫 就 听 到 它 歇 斯 底 里 地 叫 我 要 离 开, 我 受 不 了 啦! 陆 漫 漫 冲 妈 妈 嚷 嚷 完 就 跑 进 自 己 的 房 间, 把 头 蒙 在 被 子 里, 死 死 地 闭 上 眼 睛 妈 妈 后 来 找 了 小 姨, 小 姨 又 找 了 秦 老 师, 陆 漫 漫 就 来 到 了 浦 汀 中 学 陆 漫 漫 不 反 感 浦 汀 的 同 学 对 她 的 冷 漠, 也 不 反 感 楚 楚 冷 漠 算 什 么, 冷 漠 能 给 她 相 对 独 立 安 宁 的 空 间, 与 狼 烟 四 起 的 西 康 比, 这 是 多 么 大 的 福 祉 更 多 的 时 候, 她 在 想 家, 想 爸 爸 和 妈 妈 陆 漫 漫 恍 恍 惚 惚 的, 那 天 她 在 校 园 里 突 然 排 山 倒 海 地 吐 起 来, 她 极 力 地 伸 长 脖 子, 像 倒 挂 的 葫 芦 难 过 伤 心 痛 楚, 哇 啦 哇 啦 地, 和 着 泪 水 一 起 涌 出 来

7 - 4 - 陆 漫 漫? 秦 老 师 正 好 路 过 陆 漫 漫 挣 扎 着 起 来, 胃 里 的 蠕 动 好 像 停 止 了, 泪 水 却 生 猛 没 事 的, 喝 点 水 就 没 事 了 秦 老 师 扶 她 回 宿 舍 秦 老 师 是 陆 漫 漫 的 小 姨 在 师 范 学 校 读 书 时 的 同 班 加 好 友 毕 业 没 几 年, 小 姨 调 进 市 教 育 局 当 秘 书, 秦 老 师 在 浦 汀 中 学 当 她 的 优 秀 班 主 任 陆 漫 漫 要 转 学, 小 姨 想 都 没 想 就 把 她 交 给 了 秦 老 师, 而 且 破 天 荒 地 让 陆 漫 漫 住 进 了 秦 老 师 的 宿 舍 浦 汀 中 学 这 两 年 升 学 率 越 来 越 高, 学 生 宿 舍 供 不 应 求, 上 下 铺 塞 得 满 满 的, 还 是 有 很 多 同 学 在 校 外 租 房, 投 亲 靠 友 小 姨 拍 着 秦 老 师 的 肩 膀 : 哥 们, 我 老 姐 的 女 儿 就 是 我 的 女 儿, 不 交 给 你 交 给 谁 呀? 而 且 要 交 就 交 到 你 眼 皮 底 下 手 心 窝 里, 全 日 制 监 控, 稍 有 闪 失, 拿 你 是 问 秦 老 师 的 爱 人 出 国 进 修 了 她 把 房 间 一 分 为 二, 中 间 拉 了 一 块 粉 红 的 布 帘 子 陆 漫 漫 住 外 间, 秦 老 师 住 里 间, 床 朝 着 窗 户 湖 蓝 色 的 窗 帘, 下 面 是 铺 着 深 红 绒 布 的 办 公 桌, 桌 上 摆 放 着 台 灯 文 竹 电 话, 简 洁 却 终 日 透 着 淡 淡 香 气, 撩 拨 着 陆 漫 漫 的 好 奇 和 不 安 陆 漫 漫 在 宿 舍 里 举 止 轻 雅, 严 谨 殷 勤, 生 怕 惹 秦 老 师 讨 厌 尽 管 小 姨 交 代 过 : 秦 老 师 上 课 是 你 老 师,

8 - 5 - 下 课 是 你 姨 娘, 她 和 我 亲 如 一 人 秦 老 师 爱 穿 月 白 和 湖 蓝 色 的 衣 服, 端 庄 秀 气 的 脸 上 眼 睛 清 澈 得 让 人 想 到 山 泉 她 走 路 吃 饭 喝 水 办 公 一 律 无 声 无 息 有 一 回, 陆 漫 漫 意 外 地 听 到 秦 老 师 在 轻 轻 哼 歌, 仔 细 听 是 约 翰 丹 佛 的 我 看 到 你 的 眼 她 也 有 那 盒 带 子, 那 曾 是 爸 爸 的 珍 藏 安 静 许 是 秦 老 师 的 天 性, 爸 爸 原 先 也 是 安 静 的, 只 是 后 来 不 知 为 什 么 变 了 不 过, 秦 老 师 的 安 静 老 让 她 担 心, 她 是 不 是 怕 影 响 自 己? 这 个 世 界 上 有 很 多 人 在 津 津 有 味 地 看 她 的 笑 话, 不 过 另 一 些 爱 她 的 人, 却 怕 影 响 她, 小 心 翼 翼 地 呵 护 她 妈 妈 反 复 问 小 姨 : 你 说 这 事 要 是 影 响 了 她 怎 么 办? 她 已 经 大 了, 十 六 了 爸 爸 托 妈 妈 捎 来 的 纸 条 上 写 着 : 漫 漫, 你 要 好 好 学 习, 千 万 别 受 爸 爸 的 影 响 小 姨 每 次 来 学 校 看 她, 除 了 给 她 带 吃 的 用 的, 那 双 手 几 乎 没 离 开 过 她 的 头 好 些 年 没 人 那 么 温 柔 地 摸 她 的 头 了, 陆 漫 漫 心 底 潮 潮 的 经 过 学 校 报 栏 的 时 候, 陆 漫 漫 都 要 有 意 停 一 停 来 浦 汀 之 后 她 梦 见 过 爸 爸 梦 里 爸 爸 头 发 白 了, 面 色

9 - 6 - 浮 肿, 一 派 委 靡 陆 漫 漫 心 疼, 她 想 对 爸 爸 说 点 什 么, 可 张 张 嘴 就 是 发 不 出 声 音 爸 爸 曾 经 身 居 要 职, 爸 爸 非 常 忙, 爸 爸 总 是 对 她 说 他 很 爱 她, 可 既 然 爱 她 为 什 么 要 做 那 些 不 该 做 的 事? 她 担 心 爸 爸, 需 要 爸 爸, 希 望 爸 爸 能 平 安 地 回 来, 但 这 不 等 于 她 在 心 里 不 恨 他 她 恨 他 背 叛 她 和 妈 妈 这 是 一 时 难 以 驱 除 和 愈 合 的 内 伤, 别 人 无 法 知 道 的 走 在 浦 汀 陌 生 的 阳 光 里, 陆 漫 漫 越 来 越 明 白 自 己 所 能 做 的 就 是 好 好 读 书 她 迫 切 地 需 要 用 好 成 绩 来 证 明 自 己 是 的, 她 是 罪 犯 的 孩 子, 可 罪 犯 的 孩 子 并 不 注 定 低 贱 顽 劣 毫 无 尊 严 和 廉 耻 她 要 证 明 她 不 是 垃 圾, 爸 爸 的 本 质 也 不 是 罪 犯, 她 发 誓 要 让 那 些 鄙 弃 他 们 的 人 烂 在 耻 辱 柱 上, 这 是 她 来 浦 汀 的 真 正 目 的 陆 漫 漫 在 日 记 上 用 红 笔 愤 愤 地 写 道 : 用 功!!! 二 偏 偏 陆 漫 漫 的 脑 子 力 不 从 心, 似 乎 钝 化 了, 总 是 无 序 地 超 速 运 转, 万 花 筒 一 般, 莫 名 其 妙 的 念 头 成 串 成 串 地 跑 出 来, 有 些 有 道 理, 有 些 根 本 风 马 牛 不 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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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8 - 及 它 们 严 重 分 解 着 她 的 注 意 力, 尤 其 在 那 些 该 死 的 数 理 化 课 上, 它 们 使 她 从 未 听 到 实 处 尽 管 她 看 上 去 比 以 往 用 功, 可 事 倍 功 半 啊, 这 让 她 感 到 无 比 地 累 妈 妈 说 过, 女 孩 子 大 了 学 习 就 困 难, 这 仿 佛 是 一 句 谶 语 陆 漫 漫 小 时 候 学 习 特 别 好, 每 每 爸 爸 为 之 得 意 时, 妈 妈 就 那 么 泼 凉 水 陆 漫 漫 对 妈 妈 的 话 很 有 意 见, 因 为 有 意 见, 她 反 倒 深 刻 地 记 住 了 它 怎 么 会 这 样? 她 并 不 想 这 样 她 不 相 信 女 孩 大 了 就 真 的 不 行 可 是 思 绪 总 在 无 常 地 循 环 往 复, 她 疲 惫 透 了 妈 妈 在 给 她 的 信 上 写 着 : 漫 漫 : 你 要 好 好 学 习, 为 妈 妈 争 气, 也 为 你 爸 爸 他 曾 经 是 很 优 秀 的, 相 信 他 能 跨 过 这 个 坎, 但 他 需 要 力 量, 孩 子, 你 是 他 最 后 的 希 望 永 远 爱 你 的 妈 妈 陆 漫 漫 读 得 汗 津 津 的 于 是 她 像 农 场 主 调 教 自 己 的 家 畜 一 样, 挥 起 鞭 子, 不 时 地 抽 自 己 一 下, 把 任 性 的 思 绪 给 收 回 来

12 - 9 - 陆 漫 漫 后 来 发 现 抓 住 了 时 间 就 等 于 抓 住 了 思 绪 于 是, 有 效 的 无 效 的 别 人 废 弃 的 边 边 角 角 的 时 间, 通 通 被 她 收 拢 起 来, 就 像 葛 朗 台 收 拢 他 的 金 子 学 习 专 注 的 陆 漫 漫 看 起 来 匆 忙 单 调, 单 调 得 像 钟 摆, 并 不 介 意 外 围 的 温 度 与 其 说 是 大 家 冷 漠 着 她, 不 如 说 是 她 冷 漠 着 大 家 班 长 施 小 燕 对 陆 漫 漫 一 直 很 有 热 情, 开 始 是 因 为 她 的 职 责, 渐 渐 地 就 有 了 照 应 秦 老 师 面 子 的 意 思 楚 楚 觉 得 施 小 燕 根 本 没 那 个 必 要 她 代 替 施 小 燕 愤 愤 地 朝 陆 漫 漫 嘁, 不 以 为 然 极 了 施 小 燕, 你 这 条 蓝 丝 巾 不 错, 今 年 蛮 流 行 的 楚 楚 一 说 话 就 巴 结 人 是 啊, 是 啊 施 小 燕 敷 衍 她 我 们 院 子 里 有 好 几 个 人 围 它 呢, 一 模 一 样 的 这 可 不 算 什 么 好 消 息, 我 最 讨 厌 跟 别 人 一 样, 你 不 知 道 吗? 楚 楚 讨 了 个 没 趣, 灰 灰 地 坐 着 班 上 没 人 喜 欢 楚 楚, 背 地 里 施 小 燕 发 表 过 申 明 : 楚 楚 不 能 乱 碰 乱 撞 的, 尤 其 不 能 从 背 后 推 她 ; 楚 楚 的 情 绪 要 多 加 照 顾, 惹 谁 生 气 不 能 惹 楚 楚, 因 为 楚 楚 的 神 经 楚 楚 的 身 体 比 铅 笔 芯 还 要 脆 弱

13 -10- 这 席 话 等 于 把 十 六 岁 一 切 正 常 只 是 身 弱 体 虚 家 境 贫 寒 的 楚 楚 划 归 为 了 异 类 如 果 不 是 爸 爸 出 那 样 的 事, 陆 漫 漫 哪 愿 意 这 么 死 寂 孤 独 尚 不 适 合 她 们 这 个 年 龄, 所 以 孤 独 也 是 对 这 个 年 龄 的 人 最 残 酷 的 惩 罚 这 是 她 这 些 日 子 最 深 的 体 会, 她 看 不 得 施 小 燕 这 么 欺 负 楚 楚 陆 漫 漫 抬 起 头, 把 橡 皮 再 次 推 到 楚 楚 面 前 说 : 以 后 你 就 用 我 的 吧 楚 楚 诧 异 地 瞪 着 陆 漫 漫, 上 课 铃 及 时 响 了 进 来 的 是 李 文 明, 他 抱 了 一 摞 考 卷 陆 漫 漫 傻 了 这 段 日 子 她 只 顾 着 抓 主 课 的 学 习, 早 忘 了 李 文 明 的 交 代 : 两 周 一 次 政 治 测 试 楚 楚 显 然 是 有 准 备 的, 她 胸 有 成 竹 地 把 课 本 塞 到 桌 肚 子 里 去, 手 里 拿 着 钢 笔, 期 待 着 试 卷 陆 漫 漫 慌 张 而 懊 恼 她 终 于 明 白 早 读 课 上 楚 楚 为 什 么 那 么 疯 狂 地 背 诵 人 生 观 世 界 观 了 当 时 她 在 默 记 英 语, 一 篇 短 文 念 了 一 遍 又 一 遍, 脑 子 笨 得 像 钢 板, 记 样 东 西 好 比 做 钢 板 雕 刻 大 家 最 好 把 课 本 送 到 讲 台 上 来, 不 送 也 没 关 系, 给 我 放 到 桌 肚 子 里, 不 许 作 弊 考 不 好 没 关 系, 我 要 看 你 们 的 真 实 成 绩 我 重 申 一 下, 不 许 作 弊

14 -11- 台 下 闹 哄 哄 的, 好 像 有 不 少 人 跟 陆 漫 漫 一 样, 忘 了 准 备 陆 漫 漫 在 哄 闹 声 中 莫 名 地 兴 奋, 她 巴 不 得 他 们 能 闹 得 再 离 谱 些 才 好 侥 幸 不 知 从 哪 里 蹿 了 出 来, 带 着 几 分 油 滑 和 投 机 取 巧 的 倾 向 这 距 离 她 平 常 的 严 谨 踏 实 好 像 仅 仅 一 步 之 遥 这 可 不 是 她 的 本 性 啊 她 努 力 掐 死 它 们, 抓 住 最 后 的 时 间 一 目 十 行 地 捧 着 政 治 课 本 看 怎 么 考, 她 脑 子 里 一 点 概 念 都 没 有 啊 李 文 明 在 前 面 不 高 兴 地 拍 着 桌 子 催 楚 楚 好 意 地 捣 捣 她 陆 漫 漫 犹 犹 豫 豫 地 把 政 治 书 翻 开 着 塞 到 桌 肚 子 里 试 卷 上 写 着 单 元 小 测 验, 可 填 空 选 择 问 答 题 目 从 数 量 到 质 量 从 难 度 到 深 度 样 样 都 不 从 简 教 室 里 静 悄 悄 的, 笔 落 在 纸 上 的 沙 沙 声 像 一 个 甲 克 虫 合 唱 团, 它 们 蚕 食 着 陆 漫 漫 的 耳 鼓 和 心 灵 紧 张 疲 惫 惶 惶 不 安, 汗 水 密 密 麻 麻 地 挤 到 她 额 头 和 鼻 尖 上, 浑 身 燥 热 黏 稠 和 僵 硬, 像 遭 了 无 数 人 的 嘲 讽, 火 烧 火 燎 的 陆 漫 漫 把 试 卷 从 头 看 到 尾, 除 了 两 道 填 空 题 让 她

15 -12- 写 了 四 五 个 字 以 外, 她 根 本 找 不 到 下 笔 的 机 会 她 从 没 把 政 治 这 样 的 科 目 放 在 心 上, 死 记 硬 背 的 东 西, 临 考 突 击 一 下 不 就 行 了? 平 时 哪 要 下 工 夫 奇 怪 李 文 明 怎 么 会 对 政 治 这 么 感 兴 趣, 还 一 次 次 地 设 计 出 这 么 多 的 问 题 来 为 难 大 家 妈 妈 和 小 姨 两 张 气 急 败 坏 的 脸 突 然 跑 进 她 的 脑 子, 这 是 她 来 浦 汀 的 第 一 场 考 试, 她 这 样 交 卷 能 得 几 分? 天 哪! 同 学 们 还 有 秦 老 师 会 怎 么 看 她 这 个 转 学 生? 她 没 那 么 差 陆 漫 漫 无 奈 地 点 着 笔 头, 可 笑 地 装 着 写 字 的 样 子 汗 珠 子 落 到 手 臂 上, 热 辣 辣 的 秦 老 师 在 教 室 门 口 晃 了 一 下, 她 来 找 李 文 明, 李 文 明 跟 着 出 去 了 这 简 直 是 天 赐 良 机 一 股 热 浪 直 往 头 上 涌 教 室 里 已 经 掺 杂 了 一 些 不 该 有 的 动 静, 有 人 在 翻 书 抄 袭? 陆 漫 漫 把 手 伸 到 课 桌 下 面, 从 来 也 没 沾 过 边 的 事 做 起 来 原 来 是 这 么 轻 车 熟 路 只 剩 下 这 条 路 了, 再 没 有 其 他 办 法 了 秦 老 师 小 姨, 还 有 妈 妈 说 什 么 也 不 能 只 考 几 分 陆 漫 漫 热 头 热 脑 地 找 到 一 道 问 答 题 的 答 案, 她 把 书 摊 在 大 腿 上, 全 身 的 力 量 都 集 中 到 眼 睛 和 手 上 这 其 中 她 似 乎 听 到 楚 楚 的 一 声 佯 咳 陆 漫 漫 管 不

16 -13- 了 了 她 写 啊 写 啊 写 啊 当 那 只 白 馒 头 样 的 大 手 伸 过 来 时, 陆 漫 漫 本 能 地 往 后 一 弹, 发 出 啊 的 一 声 叫 唤 书 啪 嗒 掉 在 地 上 陆 漫 漫 一 时 幻 化 成 了 云 烟, 只 剩 下 一 副 与 她 无 关 的 皮 囊 在 那 里, 任 人 宰 割 模 模 糊 糊 地 又 听 到 刺 耳 的 警 笛 声 你 先 把 书 捡 起 来 陆 漫 漫 照 着 做 了 试 卷 以 零 分 计 算, 记 不 记 过 得 由 你 们 班 主 任 决 定 考 试 结 束 跟 我 到 办 公 室 来 周 围 一 片 死 寂, 陆 漫 漫 失 去 了 知 觉, 不 知 今 夕 何 夕 劳 改 犯 的 女 儿 她 爸 爸 是 罪 犯 这 是 西 康 同 学 的 声 音, 怎 么 响 在 浦 汀? 她 真 的 学 坏 了, 她 的 本 质 就 不 好 爸 爸 那 一 步 也 是 这 样 走 成 的 吗? 天 堂 和 地 狱 圣 洁 和 肮 脏 的 过 渡 就 这 么 轻 而 易 举 甬 道 上 从 来 没 有 这 么 多 的 人, 他 们 从 来 没 这 么 安 静 他 们 为 什 么 不 打 打 闹 闹, 为 什 么 不 开 开 玩 笑, 为 什 么 不 去 玩 跳 马? 当 陆 漫 漫 跟 着 那 个 肥 胖 的 身 子 浮 游 着 走 进 教 师 办 公 室 后, 她 的 头 低 得 不 能 再 低, 仿 佛 额 上 刺 了 作 弊 两 个 字, 大 家 都 看 得 一 清 二 楚 办 公 室 的 老 师 不 多, 阳 光 下 走 进 来 眼 睛 黑 黑 的, 只 觉 得 屋 子 里 很 灰 很 凉

17 -14- 陆 漫 漫 一 下 子 醒 了, 不 知 道 该 怎 么 办, 她 想 到 了 以 后, 眼 泪 裹 着 无 限 的 懊 恼 争 先 恐 后 地 来 了 三 你 哭 什 么? 我 还 没 展 开 批 评 呢 你 知 道 这 有 多 恶 劣 吗? 李 文 明 很 恼 火 陆 漫 漫 抑 制 不 住 抽 泣, 她 知 道 考 前 我 宣 布 了 纪 律, 就 算 不 宣 布 纪 律, 你 难 道 不 懂 得 考 试 的 规 矩 吗? 陆 漫 漫 哭 得 浑 身 颤 抖, 她 频 频 点 头 她 恨 自 己 当 时 的 侥 幸 心 理, 恨 得 一 败 涂 地 你 哭 什 么? 搞 得 我 好 像 不 会 做 思 想 工 作 似 的 李 文 明 火 气 大 了 起 来, 其 他 老 师 忍 不 住 朝 这 边 看 怎 么 啦? 是 秦 老 师 的 声 音 你 来 得 正 好, 看 看 你 们 班 的 学 生, 真 是 的 让 我 来 吧 秦 老 师 安 抚 了 李 文 明, 带 着 陆 漫 漫 回 到 宿 舍 她 关 上 门, 放 下 窗 帘 怎 么 会 这 样? 没 复 习 好? 嗯! 陆 漫 漫 点 头

18 -15- 考 得 不 好 没 关 系, 你 是 不 是 考 虑 了 其 他 因 素? 陆 漫 漫, 你 要 放 松 下 来, 你 还 小, 一 个 人 的 能 量 说 大 也 大, 说 小 也 小, 有 些 事 情 不 是 你 能 解 决 的 陆 漫 漫 蒙 着 脸, 她 想 起 了 西 康 你 家 的 事 情, 你 小 姨 跟 我 大 略 说 了 说 实 话, 这 段 日 子 我 一 直 在 观 察 你 我 很 佩 服 你 你 很 努 力, 学 习 投 入, 坚 强, 懂 事 我 的 学 生 里 很 少 有 你 这 样 的 我 相 信 你, 陆 漫 漫, 先 别 哭 秦 老 师 把 陆 漫 漫 拉 进 怀 里 陆 漫 漫 压 抑 在 心 底 的 痛 仿 佛 终 于 找 到 了 归 宿, 它 们 开 始 正 常 呼 吸 对 不 起, 秦 老 师, 这 是 我 第 一 次 我 知 道, 我 相 信 这 段 日 子 你 太 不 容 易 了, 你 想 让 自 己 做 到 最 好, 这 种 想 法 是 对 的, 但 别 急, 慢 慢 来 今 天 的 事 我 谁 也 不 说, 让 它 过 去, 再 也 不 要 提 起 但 你 得 答 应 我 别 再 压 抑 自 己, 放 松 下 来 父 母 的 过 错 是 父 母 的, 你 没 罪, 知 道 吗? 你 很 好, 很 优 秀! 我 希 望 你 抬 起 头 来, 别 再 在 梦 里 哭 了, 我 听 到 过 不 止 一 次 秦 老 师 双 手 扶 住 陆 漫 漫 的 肩 膀 轻 轻 摇 晃 着, 手 指 按 得 陆 漫 漫 微 微 地 疼, 疼 得 她 痛 快 而 踏 实 秦 老 师 把 这 件 事 控 制 在 最 小 的 知 情 面, 连 小 姨 也 瞒 住 了, 当 然 没 处 分 她, 班 会 上 也 没 提 看 来 她 是

19 -16- 真 的 相 信 她 不 仅 如 此, 妈 妈 来 探 望 时, 她 还 帮 陆 漫 漫 说 了 许 多 好 话, 听 得 妈 妈 的 脸 上 云 开 雾 散 了 似 的 秦 老 师 的 态 度 激 起 了 班 上 不 少 人 的 嫉 妒, 风 言 风 语 的, 陆 漫 漫 多 少 有 些 感 觉 施 小 燕 对 她 的 热 情 明 显 地 有 所 收 敛, 这 是 陆 漫 漫 预 料 得 到 的 陆 漫 漫 不 难 过, 她 把 这 些 通 通 化 做 动 力, 现 在 她 真 的 必 须 证 明 自 己 了 内 心 深 处 她 常 常 回 味 秦 老 师 的 话, 那 些 话 像 是 最 有 效 能 的 锤 子, 叮 叮 当 当 的, 把 她 运 转 失 控 的 脑 部 敲 打 停 当 现 在 她 的 学 习 效 率 明 显 高 了 起 来 教 室 的 窗 户 对 着 学 校 大 门, 之 间 隔 着 花 台 甬 道, 还 有 一 摞 碎 砖 乱 石, 堆 砌 着 不 知 哪 年 的 记 忆 男 生 们 对 它 比 较 感 兴 趣, 下 了 课 三 五 成 群 地 围 着 它 或 者 拿 它 做 跳 马, 追 逐 打 闹, 或 者 什 么 也 不 干, 只 是 在 那 里 站 着, 做 出 哗 众 取 宠 的 样 子, 引 得 过 往 的 女 生 一 惊 一 乍 的 每 到 下 课, 那 边 就 有 男 生 朝 这 边 喊 : 小 燕 子, 小 燕 子 施 小 燕 愿 意 的 时 候 就 朝 那 边 斜 一 眼, 脸 蛋 红 红 的, 并 不 真 正 恼 火 施 小 燕 不 仅 对 陆 漫 漫 少 了 热 情, 班 务 方 面 也 缺 少 主 动 秦 老 师 那 晚 睡 下 后 问 陆 漫 漫 : 最 近 施 小 燕 没 什

20 -17- 么 变 化 吧? 陆 漫 漫 在 枕 头 上 摇 摇 头 说 : 没 注 意 等 陆 漫 漫 一 注 意 就 发 现 了 施 小 燕 的 秘 密 喊 小 燕 子 的 固 定 的 就 那 么 几 个 高 中 部 的 男 生, 他 们 越 来 越 张 扬, 吹 口 哨 喊 名 字, 狂 轰 滥 炸 地 煽 情 其 中 有 个 穿 枣 红 夹 克 头 发 长 长 的 家 伙, 一 定 是 关 键 人 物 他 从 不 吹 口 哨, 也 不 起 哄, 只 用 眼 睛 朝 他 们 班 看, 酷 酷 的 样 子 施 小 燕 表 现 得 似 乎 无 所 谓, 可 是 有 一 次 她 箭 一 样 缩 回 教 室, 正 好 撞 在 陆 漫 漫 怀 里, 把 陆 漫 漫 吓 了 一 跳 施 小 燕 在 陆 漫 漫 怀 里 双 肩 乱 颤, 陆 漫 漫 以 为 她 委 屈 得 哭 了, 结 果 发 现 她 竟 然 在 笑 她 早 恋 呢 楚 楚 偷 偷 跟 陆 漫 漫 说 这 可 不 能 乱 说, 陆 漫 漫 瞪 了 瞪 眼 睛, 直 朝 楚 楚 摆 手 四 陆 漫 漫 就 在 这 样 的 时 候 惊 天 动 地 了 一 回 期 中 考 试 她 总 分 得 了 全 年 级 第 一, 校 园 英 语 竞 赛 第 一 奖 状 是 在 全 校 师 生 面 前 领 的 老 师 们 站 在 最 前 面 陆 漫 漫 上 台 两 次, 两 次 从 李 文 明 面 前 经 过 李 文 明 笃 定 地 朝

21 -18- 她 笑 着, 陆 漫 漫 低 下 眉 眼, 故 意 不 去 看 他 她 觉 得 那 次 事 情 还 在 心 上, 如 同 愈 合 了 的 伤, 留 有 铜 钱 大 的 阴 影 这 两 张 奖 状 重 新 定 义 了 陆 漫 漫 在 初 二 (1) 班 师 生 眼 里 的 形 象, 她 的 冷 漠 被 涂 上 了 高 贵 的 色 彩, 她 的 孤 僻 显 得 神 秘 楚 楚 在 她 耳 边 说 : 你 比 施 小 燕 强 多 了 陆 漫 漫 受 不 了 楚 楚 对 她 的 恭 维, 她 不 习 惯 一 个 人 蹲 着 待 她, 如 果 对 方 蹲 着, 她 也 只 得 蹲 着 陪 同 陆 漫 漫 给 楚 楚 一 只 苹 果, 苹 果 通 红 溜 圆, 像 一 张 率 真 的 笑 脸 楚 楚 眼 睛 睁 得 好 大, 半 天 也 不 敢 来 接 陆 漫 漫 塞 到 她 手 上, 说 : 我 请 你 吃 楚 楚 小 口 小 口 地 吃 得 很 拘 谨 楚 楚, 你 头 上 长 白 头 发 啦? 施 小 燕 大 惊 小 怪 地, 楚 楚 马 上 脸 红 了, 头 一 个 劲 地 往 里 缩 施 小 燕 朝 陆 漫 漫 眨 眨 眼 睛, 她 想 拉 拢 陆 漫 漫 一 起 嘲 弄 楚 楚 陆 漫 漫 决 然 地 耷 拉 下 眼 帘 施 小 燕 的 眼 神 向 来 丰 富 多 变, 她 不 太 喜 欢 这 样 的 眼 睛, 没 有 安 全 感 她 接 受 过 太 多 含 义 复 杂 的 眼 神, 也 许 这 是 后 遗 症 楚 楚 的 眼 神 就 比 施 小 燕 单 一, 爱 就 是 爱, 恨 就 是 恨, 她 不 觉 得 楚 楚 有 什 么 好 嘲 弄 的 楚 楚, 你 这 手 上 的 伤, 一 定 又 是 你 妈 妈 咬 的

22 -19- 吧? 施 小 燕 不 依 不 饶 楚 楚 嘿 嘿 笑 着, 把 手 拢 到 袖 子 里 楚 楚 的 妈 妈 真 的 是 精 神 病 吗? 精 神 病 可 耻 吗? 如 果 楚 楚 真 有 那 样 的 妈 妈 应 该 同 情 才 是 啊 施 小 燕, 回 你 座 位 上 去, 该 上 课 了 陆 漫 漫 头 也 不 抬 地 下 逐 客 令, 这 是 她 第 一 次 主 动 跟 施 小 燕 说 话, 声 音 不 无 威 严 施 小 燕 很 不 好 受 楚 楚 慌 张 地 望 望 她 们 没 什 么 的, 她 爱 说 就 让 她 说 好 了, 我 都 习 惯 了 楚 楚 没 志 气 极 了, 陆 漫 漫 只 好 扔 她 一 个 白 眼 那 天 晚 上 陆 漫 漫 上 完 自 修 回 去 已 经 很 晚 了, 宿 舍 门 却 虚 掩 着 她 轻 轻 地 推 开, 却 发 现 施 小 燕 在 里 面, 秦 老 师 满 脸 怒 气, 施 小 燕 好 像 哭 了 陆 漫 漫 进 也 不 是 退 也 不 是, 最 后 她 还 是 抽 身 退 出 了 五 枣 红 夹 克 带 着 那 帮 酷 男 生 一 起 消 失 了, 课 间 的 时 候, 碎 砖 乱 石 那 边 清 静 了 许 多, 偶 尔 有 一 些 人 在 那 边, 玩 的 也 是 简 单 的 跳 马

23 -20- 施 小 燕 把 马 尾 巴 换 成 了 清 汤 挂 面, 喊 起 立 的 嗓 音 重 新 铿 锵 了, 看 见 谁 都 甜 蜜 地 一 笑, 尤 其 对 陆 漫 漫 客 气, 好 像 她 没 被 陆 漫 漫 撞 过 那 样 的 尴 尬, 又 像 她 特 别 想 对 陆 漫 漫 证 明 什 么 施 小 燕 恢 复 状 态 后, 秦 老 师 要 外 出 进 修, 班 上 的 事 暂 由 她 代 管 秦 老 师 前 脚 刚 走, 陆 漫 漫 就 感 到 了 不 对 那 刀 子 样 的 目 光 又 来 了, 如 同 西 康 的 一 样, 明 晃 晃 的 大 家 三 五 成 群 地 说 着 什 么, 看 见 她 就 鸦 雀 无 声 了 陆 漫 漫, 你 在 这 里 想 不 想 家? 那 天 活 动 课, 陆 漫 漫 和 楚 楚 在 操 场 上 跑 了 五 圈, 两 人 把 腿 架 在 双 杠 上 喘 息 时, 楚 楚 问 道 还 好 想 的 吧, 谁 不 想 自 己 的 爸 爸 妈 妈 呢? 对 了, 从 没 看 到 你 爸 爸 来 看 你, 每 次 都 是 你 妈 妈 一 个 人 来 吗? 陆 漫 漫 心 里 咯 噔 一 下, 到 底 还 是 有 人 注 意 了, 连 楚 楚 都 这 么 想 不 过, 楚 楚 不 是 这 般 细 腻 的 人, 陆 漫 漫 感 到 了 危 机 你 为 什 么 这 么 问? 没 什 么, 随 便 问 问 我 爸 爸 工 作 比 较 忙 哦! 这 就 好 这 就 好 楚 楚 释 然 得 很, 我 就 说

24 -21- 他 们 是 瞎 说 嘛, 看 你 这 么 好 也 不 像 像 什 么? 他 们 说 你 爸 爸 在 坐 牢 嗡 的 一 声, 陆 漫 漫 险 些 从 双 杠 上 栽 下 来 别 理 他 们, 有 些 人 就 爱 瞎 嚼 舌 头, 我 们 班 就 这 点 不 好, 我 就 不 计 较 他 们 他 们 老 笑 我 妈 妈 是 精 神 病, 要 理 他 们 我 简 直 抬 不 起 头 来 做 人 了 楚 楚 用 脏 得 发 亮 的 衣 袖 吊 住 陆 漫 漫, 热 乎 乎 的 口 气 喷 到 陆 漫 漫 脸 上, 陆 漫 漫 一 点 也 没 觉 得 反 感 是 不 是 施 小 燕? 是 啊, 她 口 气 很 笃 定 的, 她 舅 舅 在 西 康 干 公 安 你 千 万 别 说 是 我 说 的 秦 老 师 这 次 外 出 很 辛 苦, 回 来 的 时 候 憔 悴 了 很 多, 白 净 的 脸 上 一 簇 一 簇 地 生 了 痘 痘, 而 且 发 烧 咳 嗽, 感 冒 得 很 严 重 陆 漫 漫 强 忍 住 情 绪, 她 不 想 让 秦 老 师 知 道 这 些 仿 佛 心 有 灵 犀, 在 这 难 过 的 时 刻 爸 爸 的 信 来 了, 是 让 妈 妈 转 寄 的 爸 爸 说 这 样 是 为 了 她 方 便, 其 实 就 是 怕 浦 汀 的 人 知 情 而 已 爸 爸 说 他 的 刑 期 是 十 年 十 年 对 她 对 爸 爸 和 妈 妈 来 说 是 那 么 漫 长 可 爸 爸 说 他 有 信 心, 爸 爸 还 夸 她 懂

25 -22- 事, 说 她 已 经 长 大 了 陆 漫 漫 看 完, 赶 快 把 它 藏 到 箱 子 深 处 长 大 了 是 什 么? 就 是 能 够 独 立, 能 够 为 别 人 分 担 些 什 么, 就 像 楚 楚 那 样 楚 楚 妈 妈 患 病 是 因 为 丈 夫 突 然 车 祸 身 亡, 那 时 楚 楚 十 岁 没 办 法, 楚 楚 一 个 人 照 顾 妈 妈, 整 整 六 年 多 了 陆 漫 漫 觉 得 不 管 是 自 己 还 是 施 小 燕 都 没 有 资 格 嘲 弄 或 轻 视 楚 楚, 或 者 说 她 们 在 楚 楚 面 前 还 是 个 孩 子 你 以 为 秦 老 师 是 真 的 宠 她 啊? 那 是 同 情 她 爸 爸 被 抓 进 去 陆 漫 漫 那 天 中 午 走 进 教 室 时, 正 好 听 到 施 小 燕 在 散 布 谣 言 当 着 陆 漫 漫 的 面, 施 小 燕 的 脸 真 是 要 多 难 看 有 多 难 看 她 来 不 及 把 刚 才 的 话 抹 掉, 只 有 等 陆 漫 漫 发 落 陆 漫 漫 惊 讶, 愤 怒, 恨 不 得 给 施 小 燕 两 下 子 同 学 们 紧 张 地 望 着 她 们 在 西 康 所 受 的 蔑 视 嘲 弄 讽 刺 一 起 席 卷 过 来, 她 觉 得 自 己 陷 进 了 无 边 的 黑 暗 陆 漫 漫 死 死 盯 着 施 小 燕 的 眼 睛, 良 久, 直 到 那 双 内 容 繁 杂 的 眼 睛 里 仅 仅 剩 下 怯 懦 陆 漫 漫 什 么 也 没 有 说, 她 回 到 自 己 的 座 位 上 整 整 一 天, 陆 漫 漫 没 说 一 句 话, 没 理 任 何 人

26 -23- 偏 巧 楚 楚 一 天 没 出 现, 这 是 她 第 一 次 缺 课, 陆 漫 漫 心 心 念 念 地 有 些 想 她 晚 上 钻 进 被 窝, 她 觉 得 浑 身 被 抽 空 了 一 样, 满 怀 伤 心 和 委 屈, 就 是 哭 不 出 来 她 能 改 变 成 绩, 改 变 名 次, 改 变 老 师 对 自 己 的 看 法, 却 无 从 改 变 爸 爸 犯 罪 的 事 实 即 便 施 小 燕 不 说, 浦 汀 没 人 知 道, 爸 爸 也 依 然 是 劳 改 犯, 终 归 改 不 了 这 一 点, 永 远 不 过, 劳 改 犯 又 怎 么 样, 犯 罪 只 说 明 爸 爸 的 过 去, 爸 爸 将 用 十 年 的 时 间 去 弥 补 他 的 罪 过 十 年, 不 是 永 恒 改 过 不 就 好 了 吗? 一 辈 子 那 么 长, 谁 能 不 犯 错? 自 己 还 不 是 因 为 秦 老 师 的 宽 容 和 信 任 才 有 今 天 的 吗? 自 己 为 什 么 不 能 宽 容 和 信 任 爸 爸 呢? 为 什 么 不 能 做 一 回 爸 爸 的 秦 老 师 呢? 陆 漫 漫 在 床 上 翻 来 覆 去 地, 她 拧 开 灯, 从 箱 子 底 下 重 新 翻 出 爸 爸 的 信 看 着 那 些 亲 切 的 字 迹, 眼 泪 终 于 找 着 了 属 于 它 的 轨 道 蜿 蜒 而 下 她 爱 爸 爸, 真 的, 她 可 以 原 谅 他 了, 别 人 说 什 么 都 不 重 要 秦 老 师 的 电 话 这 天 晚 上 突 然 喧 闹 不 止 隐 隐 约 约 地 听 到 秦 老 师 在 抽 泣, 陆 漫 漫 几 乎 不 相 信 自 己 的 耳 朵, 她 那 温 和 宁 静 的 秦 老 师, 善 解 人 意 的 秦 老 师, 端 庄 高 贵 的 秦 老 师 她 也 会 哭 泣 吗? 是 什 么 伤 害 了

27 -24- 她? 她 坐 起 来 故 意 弄 出 动 静, 秦 老 师 的 抽 泣 依 然 清 晰 陆 漫 漫 试 着 走 过 去 电 话 是 楚 楚 打 来 的, 原 来 楚 楚 的 妈 妈 死 了, 是 在 街 上 疯 跑 时 被 车 撞 死 的 秦 老 师 跟 陆 漫 漫 说 的 时 候 顿 住 了 眼 泪, 陆 漫 漫 默 默 地 上 前 抱 住 秦 老 师 原 来 我 们 每 个 人 都 是 脆 弱 的, 至 少 都 有 脆 弱 的 时 候, 不 是 施 小 燕 说 的 只 有 楚 楚 才 像 铅 笔 芯 那 样 脆 弱 在 秦 老 师 湖 蓝 色 的 枕 边, 一 张 崭 新 得 醒 目 的 离 婚 证 书 惊 心 动 魄 地 横 卧 着 陆 漫 漫 不 敢 相 信 难 道 秦 老 师 这 段 时 间 不 仅 仅 在 忙 进 修? 陆 漫 漫 把 秦 老 师 抱 得 紧 紧 的 第 二 天 上 午, 秦 老 师 组 织 大 家 一 起 去 看 望 楚 楚 楚 楚 可 怜 极 了, 缩 在 人 群 里 哀 哀 地 哭 着 同 学 们 轮 番 上 前 安 慰 她, 施 小 燕 也 不 例 外 秦 老 师 搂 着 楚 楚, 娓 娓 地 在 她 耳 边 说 了 好 长 时 间 的 话, 楚 楚 频 频 地 点 头, 频 频 地 擦 眼 泪 头 顶 的 阳 光 还 是 那 么 灿 烂, 偶 尔 有 小 鸟 从 枝 头 飞 过, 像 生 活 中 一 个 平 常 的 细 节 回 校 的 路 上, 大 家 各 自 沉 默 着 传 达 室 的 老 师 傅 意 外 地 探 出 身 子, 朝 他 们 递 过 来 一 封 信 施 小 燕 把 它

28 -25- 送 到 陆 漫 漫 手 上 是 黑 黑 高 高 的 李 文 明 阳 光 下 他 方 方 正 正 的 字 显 得 酣 厚 有 余, 一 如 他 的 眼 睛, 千 变 万 化 中 始 终 温 暖 和 煦 陆 漫 漫 心 底 一 热, 久 违 的 阳 光 似 乎 重 新 罩 住 了 她

29 -26- 手 绢 又 闹 鬼 了! 枯 涩 的 夜 风 和 着 凌 乱 的 脚 步 席 卷 而 来, 树 叶 哗 哗 地 掀 动, 夹 带 着 男 生 女 生 的 尖 叫 和 怪 笑 我 被 迫 狂 奔 起 来, 身 边 掠 过 一 丛 丛 的 人 影, 喧 哗 跟 着 远 逝, 落 下 恐 怖 的 精 灵 我 的 腿 却 不 听 命 于 我, 漆 黑 中 鬼 魅 肆 意 侵 袭 着 我 好 像 绊 在 一 块 砖 石 上, 我 重 重 地 摔 了 出 去, 手 里 的 书 和 文 具 天 女 散 花 一 样 恐 惧 被 砸 得 粉 碎, 我 听 见 自 己 的 哭 声, 好 像 还 有 人 在 嘲 笑 疼 痛 模 模 糊 糊 地 接 踵 而 至 我 爬 起 来, 摸 索 着 捡 自 己 的 东 西 是 谁? 一 个 男 生 的 影 子 走 过 来 问 道, 没 要 我 回 答, 他 蹲 下 来 帮 我 在 地 上 摸 索 像 漆 黑 中 划 亮 了 一 根 火 柴, 恐 惧 暂 时 被 扩 散 开 去 黑 暗 似 乎 明 晰 了, 男 生 一 定 吓 跑 了 鬼 怪 树 和 菜

30 -27- 园 子 露 出 本 来 的 面 目, 宁 静 地 吞 吐 着 气 息 我 看 不 清 男 生 的 脸, 热 乎 乎 地, 脸 上 流 着 很 多 液 体 给 你 是 一 块 手 绢, 绵 软 厚 实, 带 着 男 生 的 体 温 我 几 乎 没 有 犹 豫, 把 它 扑 上 湿 漉 漉 的 疼 痛 难 忍 的 脸, 依 稀 闻 见 手 绢 上 有 肥 皂 的 清 香 一 十 二 个 人 的 女 生 寝 室, 一 盏 昏 昏 黄 黄 的 灯, 被 惊 恐 扭 曲 过 的 一 张 张 脸 有 的 眼 波 闪 烁 愤 怒 有 余, 有 的 娇 喘 微 微 痛 苦 抱 怨, 也 有 嫌 闹 得 不 过 瘾 的 那 是 初 二 的 刘 学 琼, 读 了 两 个 初 二, 她 在 雁 荡 中 学 已 经 寄 宿 三 年, 她 当 然 不 会 怕 黑 想 家 哭 鼻 子 犯 蠢 的 都 是 初 一 年 级 的 新 生, 比 如 我 和 亚 明 她 们 刘 学 琼 不 觉 得 自 己 留 级 太 多 而 有 什 么 羞 涩, 她 双 手 叉 腰 告 诉 我 们 饭 菜 票 怎 么 领, 碗 儿 勺 儿 摆 什 么 位 置, 被 子 晒 哪 儿 最 合 适 天 黑 了 寝 室 的 灯 有 时 候 不 亮, 整 个 校 园 都 是 黑 的, 我 们 就 挤 在 一 起 不 知 道 怎 么 办 了 刘 学 琼 不 害 怕, 那 灯 听 她 的 她 两 张 板 凳 一 摞, 爬 上 去 捣 腾 几 下, 灯 就 亮 了 谈 不 上 喜 欢 刘 学 琼, 刘 学 琼 也 不 是 一 般 人 敢 喜 欢 的

31 -28- 你 的 嘴 摔 坏 啦! 刘 学 琼 瞪 着 她 有 些 鼓 的 金 鱼 眼 睛 刚 才 摔 倒 的 是 你? 亚 明 她 们 呼 啦 啦 围 过 来 哎 呀, 嘴 巴 出 血 了? 我 不 想 再 听 她 们 说 那 些 恐 怖 的 字 眼 了, 我 知 道 我 不 仅 嘴 巴 出 血 了, 门 牙 好 像 也 倒 了, 满 嘴 的 血 腥 刘 学 琼 递 过 来 她 的 镜 子, 我 不 想 看, 我 想 起 猪 八 戒 的 丑 模 样, 更 想 念 妈 妈, 哭 得 伤 心 起 来 这 是 我 生 平 第 一 起 流 血 事 件 我 听 见 亚 明 恶 狠 狠 地 说 : 那 个 拿 鬼 吓 唬 人 的 家 伙 真 该 死! 第 二 天, 我 的 脸 变 形 得 厉 害, 嘴 唇 全 部 肿 了 起 床 后 我 懒 懒 地 坐 在 寝 室 里, 不 敢 出 去 天 空 潦 草 地 下 起 了 细 雨, 刘 学 琼 帮 我 打 来 的 稀 饭 已 经 凉 成 块 儿 了 沮 丧 伴 着 屋 檐 下 的 水 滴 滴 答 答 的 稍 作 犹 豫, 我 拿 出 伞 出 门 了, 一 路 上, 我 将 伞 压 得 一 低 再 低 我 不 想 看 见 任 何 人, 也 不 希 望 被 任 何 人 看 见 事 与 愿 违, 还 没 到 教 室, 我 就 看 见 了 阿 蔡 阿 蔡 是 寄 宿 生 里 的 人 物, 他 喊 校 长 舅 舅 因 此 他 单 门 独 户 住 教 师 宿 舍, 吃 教 师 伙 食 不 知 是 不 是 因 为 这 个, 阿 蔡 流 露 了 充 分 的 高 贵 比 如 他 从 不 跟 女 生 说 话, 看 见 女 生 眼 珠 都 不 转 过 去 有 时 不 期 地 碰 上 了,

32 -29- 他 也 会 很 酷 地 收 拢 了 目 光 调 开 脸 刘 学 琼 告 诉 我 们 阿 蔡 是 他 们 初 二 班 的 体 育 委 员, 篮 球 打 得 很 棒, 经 常 陪 老 师 们 练 球 刘 学 琼 对 阿 蔡 熟 悉 是 有 根 基 的 刘 学 琼 也 喊 校 长 舅 舅, 只 不 过 她 是 按 转 折 亲 喊 的, 跟 阿 蔡 不 能 比, 阿 蔡 是 校 长 嫡 亲 的 外 甥 不 过 阿 蔡 和 刘 学 琼 一 样, 都 是 初 二 的 留 级 生 他 们 留 级 与 成 绩 无 关, 而 是 因 为 另 有 远 谋 雁 荡 中 学 是 方 圆 几 十 里 唯 一 能 往 县 城 高 中 输 送 生 源 的 中 学, 雁 荡 中 学 因 此 有 了 名 望 它 每 年 输 送 的 学 生 不 多, 三 五 个 而 已 于 是 有 门 路 的 人 家 就 想 出 了 各 种 各 样 的 绝 招 过 这 道 窄 窄 的 门 初 二 留 级 就 是 其 中 之 一 既 然 刘 学 琼 按 转 折 亲 喊 校 长 舅 舅, 那 么 她 和 阿 蔡 之 间 怎 么 转 折 也 该 是 亲 戚 刘 学 琼 对 阿 蔡 的 熟 悉 不 会 有 假 她 夸 张 地 说 : 知 道 不? 阿 蔡 小 时 候 留 过 很 长 很 长 的 一 根 辫 子 女 生 们 便 哄 笑, 再 看 见 阿 蔡 清 高 的 样 子, 就 窃 窃 地 掩 嘴, 或 者 唧 唧 喳 喳 地 弄 出 些 动 静 阿 蔡 不 理 会, 他 同 样 也 不 理 会 刘 学 琼 也 许 是 因 为 他 的 傲 慢 和 清 高, 我 开 始 在 意 这 个 男 生, 好 像 特 别 担 心 被 他 怠 慢 阿 蔡 没 打 伞, 单 手 插 在 裤 子 口 袋 里, 在 雨 里 从 容

33 -30- 地 走, 走 得 清 新 脱 俗 我 的 伞 一 抬, 阿 蔡 就 看 见 了 我, 包 括 我 的 嘴 他 的 目 光 没 有 急 急 地 挪 开, 似 乎 吃 了 一 惊, 眼 神 在 我 的 伤 口 上 安 静 地 栖 息 了 绝 没 有 往 常 一 贯 的 冷 漠, 连 傲 慢 都 没 有 这 短 暂 的 一 瞬 在 我 心 上 碾 下 了 一 道 疼 痛 而 温 暖 的 褶 子 我 的 意 念 混 混 沌 沌 的, 接 下 来 其 他 人 的 诧 异 或 嘲 弄 仿 佛 都 不 算 什 么 了 我 真 的 感 谢 刘 学 琼, 她 主 动 包 揽 了 我 买 饭 打 水 的 事 儿, 替 我 省 略 了 许 多 露 丑 的 机 会 不 仅 如 此, 每 天 一 早 起 床, 她 第 一 件 事 就 是 把 头 探 到 我 的 蚊 帐 里, 然 后 鼓 着 金 鱼 眼 睛 喊 : 好 多 了 好 多 了 一 周 后 嘴 巴 果 然 消 了 肿, 嘴 唇 完 全 恢 复 原 样, 只 是 门 牙 缺 了 半 块 我 彻 底 成 了 一 个 笑 不 露 齿 的 淑 女, 而 且 因 为 怕 鬼 在 雁 荡 中 学 出 了 名 二 雁 荡 中 学 四 围 是 清 幽 见 底 的 小 河, 河 外 铺 衍 着 无 边 际 的 田 野, 田 野 深 处 才 是 人 家 白 天, 几 百 个 学 生 在 校 园 里 追 逐 闹 腾, 不 觉 得 荒 凉 晚 上, 学 生 们 放 学 回 了 家, 只 剩 下 几 十 个 寄 宿 生 后, 这 地 方 就 升 腾 起 一 股 鬼 气 美 女 头 样 的 树 丛, 鬼 影 样 的 一 小 堆 垃 圾, 风

34 -31- 乍 起 像 神 仙 扇 动 的 翅 膀, 三 头 六 臂 的 家 伙 好 像 随 时 都 会 从 天 而 降 跟 踪 身 后 于 是 夜 晚 我 走 在 校 园 里 总 是 在 逃, 一 步 紧 似 一 步 地 最 讨 嫌 的 还 是 寄 宿 的 那 十 多 个 男 生 按 规 定, 寄 宿 生 晚 饭 后 是 要 到 各 班 上 两 个 小 时 晚 自 修 的, 学 校 安 排 了 几 个 年 轻 的 老 师 轮 流 督 察 老 师 们 和 寄 宿 生 一 起 吃 晚 饭, 一 起 聊 会 儿 天, 几 个 教 室 转 悠 转 悠, 然 后 就 觉 得 闷 了 他 们 骑 上 自 行 车, 去 三 里 外 的 镇 上 看 电 影, 不 看 电 影 的 时 候 就 去 看 朋 友 反 正 他 们 很 忙, 指 望 他 们 镇 定 乾 坤 是 不 可 能 了, 男 生 们 由 此 就 闹 上 了 天 十 二 三 岁 的 男 生 有 什 么 可 闹 的, 他 们 聚 在 灯 下 写 字 闲 侃, 偶 尔 嬉 闹 起 来 打 斗 几 拳, 不 写 作 业 不 打 闹 的 时 候 就 下 棋 这 些 跟 我 们 女 生 没 关 系 女 生 也 是 这 样, 凑 到 一 起 写 字, 挤 着 挨 着 去 厕 所, 闲 扯 一 些 家 常, 冷 冷 热 热 的 关 系 变 幻 不 定 可 是 到 了 散 晚 自 修 的 时 候, 男 生 们 就 突 然 意 识 到 我 们 的 存 在 了 他 们 哧 溜 哧 溜 地 躲 在 树 丛 和 屋 角 学 鬼 叫, 或 者 恶 作 剧 地 埋 伏 在 暗 处 做 些 吓 人 的 动 作 阿 蔡 自 然 不 会 阿 蔡 在 教 师 宿 舍 里 食 宿, 也 在 教 师 宿 舍 里 自 修 他 喜 欢 饭 后 打 一 圈 篮 球, 偶 尔 和 男 生 们 凑 在 一 起 下 下

35 -32- 棋 他 有 一 副 很 宝 贵 的 象 棋, 是 正 宗 的 牌 子 货, 据 说 乡 村 包 括 县 城 里 都 没 有 卖 的 男 生 们 说 起 阿 蔡 的 象 棋 不 禁 会 手 痒 痒 阿 琛 也 不 会 吓 唬 女 生 阿 琛 是 寄 宿 生 里 最 奇 怪 的 男 生 他 身 体 浓 缩 得 厉 害, 像 个 没 发 酵 开 来 的 僵 馒 头 不 仅 腿 短, 脖 子 和 手 臂 脸 孔 都 给 人 短 的 感 觉 他 和 我 同 桌, 起 立 的 时 候 我 发 现 他 勉 强 到 我 肩 膀 但 阿 琛 很 男 子 汉, 他 不 苟 言 笑, 小 脖 子 上 的 小 脑 袋 永 远 不 屈 服 地 昂 扬 着, 学 习 很 优 秀, 还 下 得 一 手 好 棋, 据 说 阿 蔡 也 下 不 过 他 只 是 他 一 跟 女 生 说 话 就 脸 红 就 是 这 个 阿 琛, 在 课 间 十 分 钟 红 着 脸 告 诉 我, 那 晚 上 咋 呼 有 鬼 吓 得 我 摔 破 门 牙 的 不 是 他 们 男 生, 而 是 女 生 自 己 亚 明 说 阿 琛 说 得 对, 始 作 俑 者 不 是 别 人, 就 是 处 处 爱 逞 能 的 刘 学 琼 我 心 里 忍 不 住 忽 悠 抖 了 一 下 我 想 起 刘 学 琼 当 时 的 惊 慌 和 这 些 日 子 来 的 殷 勤, 想 想 觉 得 没 劲 没 劲 的 还 有 那 梅 雨, 缠 绵 得 厉 害, 没 完 没 了 地, 扰 得 我 没 法 洗 那 块 手 绢 我 总 是 在 放 下 蚊 帐 开 始 想 家 的 时 候 从 枕 头 罩 子 里 掏 出 那 块 手 绢 手 绢 四 角 崭 方, 尽 管 染 了 血 斑, 依 稀 可 见 上 面 朴 素 的 浅 蓝 条 纹 不 新 不 旧, 叠 得 很 规 整,

36 -33- 看 得 出 主 人 是 个 严 谨 而 讲 究 的 人 他 会 是 谁 呢? 当 时 我 陷 在 恐 怖 和 绝 望 里, 根 本 没 管 他 是 谁, 尽 管 我 很 感 激 他 的 出 现 一 个 富 有 爱 心 与 正 义 感 的 男 生, 当 然 与 那 帮 毛 里 毛 糙 拿 促 狭 当 有 趣 的 家 伙 不 同, 我 甚 至 怀 疑 寄 宿 生 里 没 有 这 样 的 人 物 存 在 如 果 不 是 这 块 散 发 着 肥 皂 香 的 手 绢, 我 肯 定 会 觉 得 他 是 鬼 神 化 身 我 把 眼 睛 停 留 在 男 生 圈 子 里, 最 后 瞄 住 了 阿 蔡 和 阿 琛 阿 琛 和 我 坐 在 一 起, 那 晚 上 的 恐 怖 经 历 我 和 他 说 过 几 回, 我 甚 至 故 意 在 他 面 前 夸 耀 过 那 个 正 义 的 君 子, 他 什 么 反 应 也 没 有, 连 他 脆 弱 的 面 皮 都 没 起 任 何 变 化 与 此 同 时, 我 发 现 了 阿 琛 拮 据 的 经 济 状 况 他 总 是 翻 来 覆 去 地 穿 同 一 双 鞋 举 手 回 答 问 题 的 时 候, 他 暴 露 了 藏 在 外 衣 下 面 破 了 袖 口 的 毛 衣 打 饭 的 时 候 他 总 是 挨 到 最 后, 而 且 只 光 顾 买 饭 的 窗 口, 从 不 买 菜 有 一 回 他 感 冒 打 了 一 个 大 喷 嚏, 危 急 关 头 他 只 是 拿 出 一 团 草 稿 纸 来 他 怎 么 看 怎 么 不 像 手 绢 的 主 人 那 么 是 阿 蔡 可 阿 蔡 那 么 清 高 冷 漠 除 了 那 天 早 晨 他 看 我 的

37 -34- 眼 神 他 可 从 来 不 用 那 样 的 眼 神 看 女 生 说 白 了, 阿 蔡 的 眼 神 是 植 物 性 的, 有 着 超 越 凡 俗 的 漠 然 和 高 洁 然 而 那 天 早 上 他 的 眼 神 有 了 人 性 化 的 内 容, 惊 愕 紧 张 些 微 的 痛 感, 那 样 的 眼 神 想 起 来 我 的 心 就 怦 怦 直 跳 我 期 待 着 雨 季 快 点 过 去, 也 期 待 我 的 牙 能 重 新 长 起 来 刘 学 琼 说 过 十 二 岁 的 人 牙 齿 还 可 以 长 的 总 之 我 不 能 再 怕 鬼 了 我 悄 悄 跟 亚 明 说, 暂 时 分 开 一 段 时 间, 我 要 挑 战 自 己 妈 妈 说 过, 鬼 怕 灯 光 还 怕 人 唱 歌, 我 可 以 在 害 怕 的 时 候 大 声 唱 歌 晚 上 刘 学 琼 她 们 来 拉 我 一 起 行 动, 我 摇 摇 头 我 开 始 哼 着 歌 独 自 一 个 人 穿 过 一 排 排 教 室 有 月 亮 的 时 候 好 一 些, 没 月 亮 就 点 上 煤 油 灯 偶 尔 夜 风 将 煤 油 灯 吹 灭, 我 的 心 一 皱 缩, 但 照 例 把 歌 哼 下 去 把 路 走 完 漆 黑 中 自 己 从 容 的 歌 声 像 镇 静 剂 她 会 使 你 换 一 番 想 象, 比 如 美 丽 而 勇 敢 的 天 使, 或 者 死 都 不 怕 的 刘 胡 兰 特 别 是 后 一 种 想 象, 它 使 我 自 惭 形 秽 人 一 旦 能 够 耻 笑 自 己, 就 会 变 得 安 详 而 有 力 量 我 的 歌 声 让 那 些 躲 在 树 丛 里 准 备 吓 唬 我 的 男 生 断 了 兴 头 他 们 不 吓 唬 我, 但 也 不 走 出 来 我 听 到 他 们 急

38 -35- 促 的 呼 吸 和 咚 咚 的 心 跳, 难 道 他 们 是 在 偷 听 我 唱 歌? 唱 歌 对 我 而 言 不 再 仅 仅 是 唱 歌 了 我 唱 着 歌 在 小 河 边 反 复 搓 洗 着 那 块 手 绢, 努 力 还 原 它 的 本 色 小 河 水 真 清 呀, 它 毫 无 取 舍 地 映 照 着 我, 我 看 见 脸 上 的 两 团 粉 红 和 缺 了 一 半 的 门 牙 这 是 谁 的 手 绢? 嘻 嘻 刘 学 琼 背 剪 着 双 手 满 腹 城 府 地 问 当 时 我 正 把 手 绢 晾 到 宿 舍 门 前, 阳 光 透 射 出 血 迹 遗 留 在 手 绢 上 的 斑 纹, 清 晰 得 像 枚 干 花 我 不 喜 欢 她 这 副 样 子, 特 别 不 喜 欢 她 眼 睛 里 自 以 为 是 的 笑, 它 们 好 像 弄 脏 了 我 什 么 我 竟 然 语 塞, 火 团 噌 地 从 胸 腔 蹿 到 了 两 颊, 它 不 假 思 索 地 将 我 越 描 越 黑, 是 我 不 知 道 嗯 哼, 那 我 知 道 了 她 说 完 就 跑 了, 好 像 生 气 了 难 道 这 也 值 得 她 生 气 吗? 昨 天 她 还 请 我 品 尝 她 的 小 萝 卜 头, 一 副 要 跟 我 知 己 的 模 样, 她 还 机 密 地 告 诉 我 : 小 萝 卜 头 是 阿 蔡 家 的, 阿 蔡 父 亲 以 经 营 阿 蔡 酱 菜 发 财 这 句 话 在 当 时 听 来 不 无 滑 稽, 我 乐 得 差 点 喷 饭 刘 学 琼 的 背 影 像 颗 怪 味 豆 搁 在 我 心 里, 冒 着 酸 酸 甜 甜 的 气 泡 难 道 手 绢 真 的 是 他 的?

39 -36- 三 阿 蔡 会 主 动 跟 人 微 笑 了, 尽 管 普 及 的 面 极 其 有 限 他 从 教 师 食 堂 捧 着 喷 香 的 饭 菜 经 过 我 们 的 打 饭 长 队, 或 者 迎 面 拍 着 篮 球 跑 过 绿 色 甬 道 的 时 候, 他 会 用 微 笑 招 呼 我 们 不 清 楚 他 到 底 在 招 呼 谁, 总 之 他 鲜 活 起 来 了 渐 渐 地, 阿 蔡 成 了 女 生 宿 舍 每 晚 临 睡 前 的 必 读 科 目 大 凡 是 以 向 刘 学 琼 汇 报 思 想 的 形 式 开 头 : 刘 学 琼, 我 们 今 天 看 到 阿 蔡 了, 他 一 人 打 四 壶 开 水 刘 学 琼, 阿 蔡 今 天 冒 雨 到 操 场 打 球, 打 了 整 整 一 个 小 时, 衣 服 都 潮 了 呢 那 有 什 么, 那 天 晚 上 十 一 点 了 他 还 在 操 场 上 打 球 呢! 刘 学 琼 以 听 为 主, 偶 尔 她 也 会 做 些 补 充 说 明 我 睡 在 刘 学 琼 对 面, 她 们 一 说 起 阿 蔡 我 就 紧 张 我 乐 意 听 她 们 的 议 论, 但 我 坚 持 不 发 言 刘 学 琼 不 在 的 时 候, 我 会 轻 松 些, 偶 尔 跟 在 话 题 后 面 起 起 哄 我 不 知 道 是 怎 么 怕 上 刘 学 琼 的 是 为 手 绢 吗? 其 实 我 不 必 怕 她, 我 和 她 不 同 届, 既 不 是 竞 争 对 手, 也

40 -37- 不 怕 她 所 谓 的 权 力 资 源 校 长 不 会 为 难 乖 巧 而 学 习 优 秀 的 孩 子 那 我 怕 她 什 么 呢? 阿 蔡 果 然 是 用 手 绢 的 男 生, 他 的 手 绢 叠 得 方 方 正 正, 上 面 有 素 色 的 条 纹, 放 在 右 边 裤 子 口 袋 走 路 的 时 候, 他 左 手 插 在 裤 子 口 袋, 右 手 做 着 幅 度 优 雅 的 摇 摆, 脚 步 踩 出 一 种 特 别 的 韵 致, 明 媚 的 诗 行 一 样 在 贫 瘠 苍 白 的 校 园 里, 他 像 一 棵 移 动 的 翠 松, 移 到 哪 里, 哪 里 就 焕 发 出 春 天 般 盎 然 的 生 机 我 多 次 看 见 他 走 着 走 着 从 右 边 裤 子 口 袋 里 掏 出 手 绢 甬 道 上 密 密 匝 匝 的 树 叶 总 有 露 珠 落 下, 清 凉 滑 爽, 不 小 心 就 从 头 顶 滚 到 脸 颊 滑 进 颈 窝 我 不 再 把 那 块 手 绢 随 身 带 着, 我 担 心 刘 学 琼 继 续 延 伸 我 决 定 把 它 处 理 掉 扔 了 舍 不 得, 那 该 怎 么 办 呢? 总 之 不 能 再 让 人 看 见 生 发 联 想 那 天 晚 自 习 的 时 候, 我 对 着 厚 厚 的 数 学 习 题 解 集 忽 然 来 了 灵 感 我 选 了 122 和 123 这 两 个 有 感 觉 的 数 字, 找 来 糨 糊, 将 这 块 落 了 斑 痕 的 手 绢 糊 进 去, 同 时 把 这 本 书 藏 到 课 桌 肚 子 的 最 深 处 心 情 这 东 西 也 真 是 奇 怪, 信 马 由 缰 它 甚 至 能 淹 没 你, 但 只 要 去 包 扎 它, 一 块 手 绢 就 能 囊 括 这 之 后 我 像 干 涸 久 了 的 鱼 重 新 回 到 水 里, 晚 上 在 寝 室 见 到 刘 学

41 -38- 琼, 竟 然 主 动 拍 了 她 的 肩 刘 学 琼 的 反 应 很 激 烈, 也 许 她 期 待 的 就 是 我 的 缴 械 投 降 刘 学 琼 喜 欢 跟 我 提 起 阿 蔡, 尽 管 我 总 想 转 移 话 题, 可 她 不 舍 不 弃, 甚 至 让 我 知 道 了 她 的 绝 对 秘 密 原 来 刘 学 琼 和 阿 蔡 有 那 种 娃 娃 亲 的 关 系 刘 学 琼 这 样 跟 我 说 的 时 候 挤 在 我 的 枕 头 上, 蚊 帐 遮 挡 了 灯 光, 我 看 不 清 她 的 表 情 她 的 口 气 哈 得 我 的 右 耳 发 烫 妈 妈 说 耳 朵 发 烫 是 被 人 在 诅 咒 是 阿 蔡 在 诅 咒 我 还 是 刘 学 琼? 我 停 留 在 那 层 尴 尬 里, 不 愿 被 刘 学 琼 那 么 亲 密 却 也 不 敢 疏 离, 我 甚 至 联 想 起 网 和 蜘 蛛 来 四 亚 明 救 了 我 她 加 入 了 学 校 女 子 篮 球 队, 晚 饭 后 她 把 我 从 刘 学 琼 那 儿 拽 走, 要 我 陪 她 练 球 刘 学 琼 念 两 个 初 二 主 要 是 她 爸 爸 的 目 的 阿 蔡 酱 菜 火 了 后, 阿 蔡 爸 爸 盖 了 三 层 楼, 并 悄 悄 将 阿 蔡 送 进 了 雁 荡 中 学 刘 学 琼 的 爸 爸 明 里 暗 里 感 觉 到 了 压 力 他 攒 了 三 层 楼 房 的 钱 不 动, 让 刘 学 琼 跟 踪 来 到 雁 荡 中 学, 跟 阿 蔡 一 样 读 两 个 初 二, 他 不 想 输 了, 更 不

42 -39- 想 让 女 儿 输 了 阿 蔡 我 后 悔 知 道 这 个 秘 密, 因 为 分 享 别 人 的 秘 密 很 累 我 替 刘 学 琼 感 到 疲 倦, 我 不 知 道 她 自 己 感 觉 到 了 没 有 我 希 望 这 些 像 身 边 的 风 一 样, 呼 啦 啦 过 来 又 呼 啦 啦 过 去 可 刘 学 琼 不 希 望 过 去, 从 她 看 我 的 眼 神, 频 频 对 我 的 热 乎 她 委 实 成 了 我 的 包 袱 我 觉 得 我 们 差 不 多 同 时 沦 落 为 蜘 蛛, 难 道 阿 蔡 是 我 们 共 同 织 出 来 的 网? 你 理 她 干 吗? 亚 明 将 篮 球 往 栏 里 投 时, 手 劲 下 得 很 足, 像 打 击 一 个 对 手 亚 明 不 喜 欢 刘 学 琼, 宿 舍 里 的 女 生 没 人 从 心 底 里 喜 欢 她 是 因 为 她 倚 老 卖 老 吗? 还 是 通 通 因 为 阿 蔡? 我 不 知 道 怎 么 了? 我 坐 在 篮 球 场 外 的 砖 头 堆 上, 膝 盖 上 摊 着 英 语 书 她 一 定 跟 你 讲 了 她 和 阿 蔡 的 娃 娃 亲 了 吧? 你 我 想 说 你 怎 么 知 道, 可 我 马 上 意 识 到 这 等 于 承 认 与 泄 密 嗨, 她 对 我 们 都 说 过 阿 蔡 不 喜 欢 她, 你 相 信 吗? 我 敢 保 证 我 不 知 道 真 的, 卿 文, 我 听 阿 琛 说 过, 阿 蔡 最 烦 刘 学

43 -40- 琼, 这 是 他 横 眉 冷 对 天 下 女 的 原 因 阿 琛, 那 个 话 少 的 家 伙 阿 琛 是 我 哥 们 儿, 他 可 不 敢 跟 你 随 便, 谁 让 你 那 么 优 秀, 心 高 气 傲 的 我 感 到 遗 憾 和 失 落 其 实 我 很 羡 慕 亚 明, 阿 琛 他 们 男 生 和 她 很 亲 乎, 亲 乎 却 引 不 起 任 何 的 闲 话, 这 是 一 种 能 力 而 我 除 了 亚 明, 似 乎 什 么 都 没 有 夕 阳 在 西 天 红 成 一 团 浑 圆, 云 彩 已 经 淡 了, 灰 到 了 极 致, 将 夕 阳 衬 得 更 红, 红 得 像 一 个 愧 疚 深 重 的 女 孩 的 脸 晚 上 刘 学 琼 拿 着 煤 油 灯, 邀 请 我 去 她 的 教 室 我 强 硬 地 摇 了 头, 说 今 晚 我 的 功 课 太 多 了 我 说 什 么 都 不 重 要, 只 要 我 摆 出 那 点 强 硬, 刘 学 琼 就 会 拂 袖 离 去 的, 她 是 个 将 傲 气 全 部 集 中 在 头 部 的 人 阿 琛 又 没 来 上 晚 自 修, 他 不 来 都 是 在 阿 蔡 那 里, 具 体 地 说 他 是 在 阿 蔡 的 象 棋 那 里 据 说 阿 蔡 已 经 拜 他 为 师 了 呢! 我 的 同 桌 阿 琛 和 阿 蔡 关 系 很 亲 密 好 几 回 我 看 见 阿 琛 像 孩 子 一 样 缩 在 阿 蔡 胳 肢 窝 下 走 路 我 终 于 明 白 阿 蔡 那 种 灿 烂 的 微 笑 大 都 是 冲 着 阿 琛 的, 他 来 我 们 教 室 找 阿 琛 的 频 率 也 高 了 起 来 隐 隐 约 约 地, 阿 蔡 似 乎 也 在 向 我 走 近 这 晚 上, 我 正 在 默 写 一 篇 课 文, 一 个 声 音 从 我 头

44 -41- 顶 响 起 来 因 为 突 然, 也 因 为 我 注 意 力 太 集 中, 我 被 吓 了 一 跳 手 中 的 笔 抖 了 一 下, 在 稿 纸 上 留 下 一 个 深 色 的 墨 点 阿 琛 呢? 我 抬 头 看 见 了 阿 蔡, 灯 光 辉 映 下, 他 的 面 孔 笼 了 一 层 虚 幻 我 的 神 情 一 定 很 木, 事 实 上 我 也 没 听 清 楚 他 的 话 他 的 出 现 彻 底 震 撼 了 我 他 抱 歉 地 一 笑, 指 指 我 的 旁 边, 我 突 然 明 白 他 在 找 阿 琛 不 知 道, 不 是 在 你 那 儿 吗? 话 一 出 口 就 觉 得 自 己 多 说 了 半 句 没, 我 找 不 到 他 不 好 意 思, 打 扰 你 了 他 居 然 绅 士 了 一 把, 这 礼 貌 在 我 们 雁 荡 中 学 的 男 女 同 学 之 间 出 了 格, 一 般 的, 哪 里 要 这 些 客 套 这 出 格 无 疑 特 殊 了 我 和 他 之 间 的 关 系, 仿 佛 我 们 和 别 人 是 两 样 的 他 走 后, 我 凝 望 着 稿 纸 上 那 个 深 色 的 墨 点 久 久 不 能 平 静 窗 外 的 月 光 明 净 朦 胧, 在 天 地 万 物 间 织 就 了 薄 薄 的 丝 线, 彼 与 此, 此 与 彼, 一 切 的 一 切 都 不 再 是 没 牵 连 的 了

45 -42- 五 我 和 亚 明 简 直 如 影 随 形 刘 学 琼 很 知 趣, 她 主 动 淡 出 了, 学 习 劲 头 却 持 续 飙 升 亚 明 说 凌 晨 四 点 半 就 看 见 刘 学 琼 在 教 室 里 念 英 语 我 们 如 释 重 负, 其 实 暗 地 里 我 们 都 为 她 担 心 她 已 经 念 第 二 个 初 二 了, 她 必 须 有 所 作 为 只 能 这 样, 别 无 退 路 刘 学 琼 发 狠 劲 儿 用 功 的 时 候, 初 二 上 学 期 已 经 过 去 了 大 半, 因 为 秋 冬 已 经 来 临 秋 冬 是 铅 灰 的 基 调, 落 了 叶 的 枝 杈 在 阴 沉 的 天 空 里 勾 勒 出 一 幅 幅 画, 静 静 的, 素 素 的, 雅 雅 的 低 头 看 地 上, 那 些 被 雨 水 浸 泡 过 重 新 鲜 亮 起 来 的 枯 树 叶, 铺 着 卷 着 在 泥 尘 中 继 续 美 丽, 美 丽 得 让 人 心 疼 这 个 让 人 心 疼 的 季 节 却 氤 氲 着 节 日 的 喜 庆, 比 如 圣 诞 元 旦 和 过 年, 一 个 比 一 个 浓 烈, 日 子 却 一 天 比 一 天 凄 冷 也 许 因 此 人 们 才 想 出 这 么 多 节 日 来 的 吧, 否 则 这 真 让 人 沉 重 即 便 如 此 我 也 不 喜 欢 过 节, 为 之 也 不 积 极 响 应 班 主 任 和 亚 明 策 划 的 元 旦 联 欢 晚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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